叛逃的驸马

◇文/ 天宗健 图/段明

辽圣宗耶律隆绪时，为了能与南面的大宋国抗衡，他励精图治，注重农桑，减少赋税，整顿吏治，使辽国百姓富裕，国势强盛。1004年，他亲率大军进攻宋国，宋国重文轻武，军队不堪一击，被他一口气赶到黄河岸边的澶州。大宋国皇帝慌了，急忙派人求和，双方签订了《澶渊之盟》，规定宋每年给辽国纳银10万两。

从此以后，辽圣宗就注意发展经济，建设文化，他自己用契丹文翻译了白居易的诗，让全国老百姓都来学习。这一年开科取士，他亲任主考官，发现《一矢毙双鹿赋》写得非常好，不仅中心明确、立意深刻，而且语言通畅、辞藻华丽，尽显作者才气。

真是好文章啊，只怕那大宋国的举子们也写不出来。辽圣宗扬扬得意，撕开密封的封条，只见姓名一栏写的是“刘三嘏”。“来人！”随着他的一声大喝，身边的一名小太监施礼说道：“启禀万岁，唤奴何事？”

辽圣宗喜不自禁，吩咐道：“把这个刘三嘏给朕找来，朕想见识见识。”

小太监领旨而去，不大一会儿，就带进来一个年轻人。辽圣宗仔细打量他，只见他20多岁，长身玉立，丰神俊朗，一看就知是一个读书人，心里便更加喜欢。开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氏？”

刘三嘏是第一次见到皇上，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回答道：“东京人氏。”

辽国的东京就是辽阳，是辽国的发祥地。辽圣宗一听，当即决定状元就是他了。可嘴上没说，随便又问了一些《论语》《孟子》《道德经》上的话题，刘三嘏全部对答如流。

很快，刘三嘏被钦点为状元。不仅如此，辽圣宗还把自己与皇妃白氏生的第四个女儿宜容公主嫁给他。于是，刘三嘏便成了全国年轻人羡慕的驸马爷。

刘三嘏自己也很高兴，毕竟10年寒窗不容易，如今做了驸马爷，房子、车子、老婆、官职都有了，还需要什么！

哪知道三个月后，他就开始叫苦不迭了。为啥？原来宜容公主出身皇家，从小娇生惯养，刁蛮任性，平日里说话对下人颐指气使也就罢了，她对丈夫也是如此。夫妻两个同去郊游，突然间她就吩咐丈夫说：“你去把天上的那只老鹰射下来。”刘三嘏是文科状元，虽说会使用弓箭，但是准头奇差，连射四箭都没射中。等他射第五箭时，老鹰飞远了，不见了。宜容公主不高兴了，当着很多下人的面说道：“真是笨死了！”刘三嘏一愣，心想：“我笨吗？我要是笨你爹还点我当状元？”脸上却尴尬地笑笑。

他们一行又往前赶，忽然宜容公主看到了一只野兔，惊喜地对刘三嘏喊道：“快！快射！”刘三嘏急忙弯弓搭箭，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糟，当他刚准备好，野兔不见了。宜容这个气啊，简直没法说，突然策马过来，出手如闪电，一把拧住了丈夫的耳朵，骂道：“你个窝囊废！本公主的脸叫你丢尽了！”

刘三嘏满面通红，看着身边的下人们一个个忍住了笑，他的心里气恼异常，真想狠狠地把宜容打一顿。可他明白，自己的老婆不是一般人，那是金枝玉叶，是皇帝的女儿，是万万打不得的，当下又赔笑道：“是，是，我很窝囊。”

宜容公主见丈夫如此，这才松开他的耳朵，催马扬鞭，向前驶去。刘三嘏看着她的背影，哭笑不得。

夫妻两个就是在宫里吃饭睡觉时也有矛盾。宜容喜欢吃辣的，刘三嘏喜欢吃甜的；宜容喜欢睡觉时侧着睡，刘三嘏偏偏喜欢趴着睡……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夫妻两个没少吵架，可每次吵架都是以宜容公主拧丈夫的耳朵为结束。为此，刘三嘏曾当着皇上的面诉苦，辽圣宗只当是夫妻俩闹别扭，轻描淡写地说：“哎呀，谁家夫妻不拌嘴？哪有牙齿不咬舌？这样吧，我找个机会说说宜容，让她别耍脾气，你也要多注意。”

皇上这样说，刘三嘏又有什么办法，只得连连谢主隆恩。不知是皇上没说，还是说了宜容不改，总之宜容一如从前劣性不改，害得刘三嘏继续大吃苦头。

七个月后，刘三嘏做状元、当驸马的欢喜被彻底消耗完了，每次上朝都是愁眉苦脸，每次和宜容公主在一起都是唉声叹气。那次他去幽州办事，督察当地官员审案情况，其中有一个案件让他若有所思：一个男的由父母包办娶了当地财主的女儿，婚后因为女方不能生育而写了休书，女方不干，告到官府，官府判他们各过各的。

刘三嘏想：人家男的都可以休了女的，我呢？其实他也想过写一封休书，把公主休了，可是能办到吗？公主、皇上、皇妃……哪一个他惹得起？

一次，一个同僚见他愁眉苦脸的，就打趣笑道：“驸马爷，你要啥有啥，还愁什么？”刘三嘏苦笑一下，没说什么，心里却道：“你是不知道驸马受的什么罪啊！”

因为生活不如意，而又无法摆脱，刘三嘏整日痛苦不堪，他甚至想不如找个寺庙当和尚算了。可是泱泱大辽，寺院无数，又有哪一家敢接收驸马剃度？他又想不如偷偷辞去驸马之职，找一个小山村隐居起来，也好让下半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自己又能跑到哪儿去？

这一年，宋国因为纳银的缘故遣使进入辽京，看见宋使，刘三嘏猛一激灵：自己的后半生也许有救了！

辽宋两国为了幽云十六州世代为敌，自己要想完全避开宜容公主、完全避开皇室威胁，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到宋国。宋国是辽的敌国，应该是安全的。刘三嘏打定主意，脸上竟然有了几丝笑容。

虽说在公主面前低人一等，可是在其他官员面前却是呼风唤雨。刘三嘏借助驸马的身份，搞到了一张出国护照，然后对宜容说自己要微服私访，下去察看民情，宜容虎着脸道：“去吧去吧，啰唆个啥！”

刘三嘏心中暗喜：“以后你就听不到我啰唆了！”当下化装成一个小商贩向南逃去，很快就来到宋辽边界。因为持有护照，他顺利地通过了边界。一过边界，抬头望着蓝天白云，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抓奸细，抓奸细！”突然两声大喝，几个宋兵挺枪包围过来，刘三嘏赶紧喊道：“我是投诚的，我是投诚的！”宋兵将他抓起来，他便说自己是辽国驸马，因为痛恨辽国的腐败，所以弃暗投明，前来大宋。

几个宋兵将信将疑，便搜他的身，一搜，果然搜到了证明他身份的凭证，知道此事非同小可，马上回去报告上司。很快，辽国驸马投奔大宋的消息便逐级上报，到了宋朝皇上那里，他赶紧召见了刘三嘏。

当时民族融合程度较高，辽国的很多人都会说汉话，所以刘三嘏与皇上交谈起来并无障碍。他一口咬定自己是痛恨辽国腐败，而对自己与宜容公主不和的事儿却只字不提。宋国皇上非常高兴，心想还是我大宋吏治清廉，连辽国驸马都知道了。当下安排刘三嘏到馆驿歇息。

隔了几天，就有大臣陪刘三嘏去江西，说皇上知道他是辽国状元，爱才心切，让他到江西做知府。刘三嘏一听，不禁庆幸自己逃离辽国是正确的选择：第一，摆脱了宜容公主；第二，照样可以施展治国安民的抱负。

半个月后的一天，刘三嘏正在任上忙碌，忽然听到有人高喊：“圣旨到！”他急忙前去接旨。宣旨的是一个太监，身边还跟着两个刀斧手，太监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刘三嘏身为辽国驸马，却对辽主不忠，今至我大宋，其心必异，为正纲常，即刻斩首……”

刘三嘏听罢大惊，抬头看，两个刀斧手已经冲了上来。他吓得大叫：“冤枉！我对大宋忠心耿耿……我忠于大宋，忠于大宋皇帝，忠于大宋百姓……”话音未落，刀斧手钢刀一晃，他的脑袋便掉了下来，骨碌碌地滚出老远。

刘三嘏至死也不明白，宋国皇帝为什么出尔反尔，最后将他斩首。其实宋国皇帝刚开始时确实把他当作一个弃暗投明的人才，可是后来辽圣宗听说驸马爷叛逃到了宋国，立即命令特使拿着国书来到宋国，让宋国马上交出驸马，否则立刻发兵攻宋。宋国一直重文轻武，在兵力上不如辽国，所以才有了纳银求和的“澶渊之盟”。他们对辽国很是忌惮，听说辽国为了此事不惜开战，朝廷上下顿时慌了。皇上无奈，只得下道圣旨斩了刘三嘏，然后将他的尸首交给辽国特使，辽国特使于是将死了的驸马带回了故国……

后来，辽国的百姓知道了这件事，都为驸马爷的死叹息不已，他们再也不羡慕驸马的生活了，即使有房子、有车子、有老婆，可是不快活怎么办？没有命怎么办？人们总结出了一条谚语：“宁当和尚，别做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