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及其对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

2022-09-29 08:55孙书彦纪竞垚黄石松
西北人口 2022年5期
关键词:代际照料子女

孙书彦,纪竞垚,黄石松

(1.中国人民大学a.老年学研究所,北京100872;b.国家发展与战略研究院,北京 100872;2.中国宏观经济研究院社会发展研究所,北京 100038)

一、引 言

进入现代社会以来,国家、社会、家庭、个人在养老中的责任分担机制发生变化,国家与社会在养老中的功能和作用进一步凸显。社区养老与机构养老在提供专业化服务方面可以弥补家庭养老的不足,从而促进养老方式选择的多样化。家庭代际支持作为一种满足老年人基本生活需要的非正式资源,在养老中仍旧发挥关键作用。2021年11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中强调“注重发挥家庭养老、个人自我养老的作用,形成多元主体责任共担、老龄化风险梯次应对、老龄事业人人参与的新局面”。现代化变迁带来家庭代际关系转变,老年人从子女处获得的代际支持也随之发生变化。代际支持是家庭关系和家庭功能的具体体现,对老年人养老方式的选择具有重要影响,而其中的选择作用机制和影响效果相当复杂。

现有关于家庭代际支持的研究大多关注父代对子代的抚育行为,以及祖代对孙代的隔代照料,聚焦家庭资源“自上而下”的流动,而对家庭资源由子代向父代的“向上流动”的研究相对较少,这在中国家庭“反馈模式”的代际关系下尤为重要。已有关于老年人代际支持的研究大多聚焦于最基础的经济供养层面,而忽视了生活照料、情感慰藉等方面。已有研究关注了子女数量和孝顺与否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而忽视了不同维度代际支持的相互关系和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共同影响。现有研究的关注点大多集中在“个体-家庭”层面探讨老年人的代际支持对老年人个体健康、生活满意度等方面的影响,较少与宏观“社会”层面的养老方式选择建立关联。

本研究基于家庭代际关系转变视角,从代际经济支持、照料支持、情感支持三个维度展开,比较不同维度代际支持水平的差异,进而构建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探讨当代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现状及家庭养老功能是否弱化;然后分析不同的代际支持模式下老年人养老方式的选择,以及不同维度代际支持的水平差异和相互作用如何影响老年人养老方式的选择?这一系列问题的答案将有助于我们厘清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的关系,更好地衔接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的资源,实现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的功能互补和联合效应。

从家庭代际关系转变视角出发构建新时代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不仅在理论上富有意义,对于我们厘清中国家庭养老现状和功能发挥,完善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化解老龄化社会风险同样具有重大现实意义。本研究旨在通过厘清老年人的代际支持现状及其对养老方式选择的作用机制和影响效果,从而促进“居家、社区、机构”三种基本养老服务方式比例结构的调整,以提高政策的精准性,实现养老服务资源优化配置和供需有效精准对接,实现需求与供给在更高层次的动态均衡。

二、文献回顾与研究框架

(一)家庭代际支持

1.家庭代际关系转变

早期关于家庭代际关系的研究总结出了:反馈模式、双向反馈、互惠原则、代际交换、代际传承、报恩、养儿防老等一系列概念,对中国传统家庭代际关系“抚育-反哺”的反馈模式进行了精准概括(费孝通,1983)[1]。伴随第二次人口转变带来家庭现代化变迁,家庭代际关系也随之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许多西方学者提出:家庭规模小型化、结构核心化和类型多元化,势必会带来传统家庭功能弱化(Lesthaeghe&Meekers,1987)[2]。然而,大量对中国家庭代际关系转变的研究发现:现代化并没有完全侵蚀中国传统家庭的凝聚力(陈柏峰,2009)[3],中国传统家庭代际关系“抚育-反哺”的反馈模式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变化(贺雪峰,2009[4];孙鹃娟,2010[5])。代际间的互惠合作被视为中国传统家庭主义价值观延续至今的注脚,当代中国人的家庭观念糅合了传统家庭主义价值和现代个体主义价值元素,进而形成“中国式的现代家庭价值观”(刘汶蓉,2011)[6]。总之,当代中国家庭代际关系伦理与代际团结模式的传统性与现代性并存,亲代与子代之间依然保持着较强的团结意愿。

2.家庭代际支持的内容

家庭代际支持作为一种满足老年人基本生活需要的非正式资源,包括了三个基本维度:经济支持、照料支持和情感支持。代际经济支持最为基础,也最为关键。郭志刚(1996)[7]基于家庭净供养量和净抚养量,将老年人的代际经济支持模式划分为抚养关系、供养关系和非供养非抚养关系三类。夏传玲等(1995)[8]以调查时间段内代际之间是否发生经济往来为标准,将家庭代际经济关系划分为游离型、供养型、抚养型、互惠型。汪斌等(2020)[9]的研究进一步发现:中国老年人的家庭代际经济支持模式仍以供养型为主,但互惠型的比例在逐渐提高。大部分研究仅关注较为基础的经济供养层面,忽视了生活照料和情感慰藉等方面,以及不同代际支持的相互关系。“养老”不仅仅是一个经济支持问题,还应该包括老年照料支持(邬沧萍、谢楠,2011)[10]。有研究基于对中国居家老年人家庭照料与社会照料关系的探讨,认为社会化照料不会完全替代家庭照料,家庭照料仍是老年人长期照护的重要资源(纪竞垚,2020)[11]。情感支持多见于心理学方面的研究,已有研究往往通过子女与老人的互动频率、子女孝顺程度等主观指标测量情感支持的水平。总之,现有研究对经济支持和照料支持的关注较多,较少关注情感支持,缺乏对老年人的家庭支持的总体性分析和结构性分析。

3.家庭代际支持的影响因素

现有研究大多从老年人个体视角出发,总结了老年人的年龄、性别、健康状况、社会地位①包括工作境遇、教育水平、职业等。、经济收入等对其获得家庭代际支持的影响。也有研究发现,居住安排和居住距离是影响子女代际支持的重要变量(Zimmer&Kwong,2003)[12]。居住空间的接近不仅有利于代际之间的情感交流,也会促进家务以及日常生活起居照料等器械支持(Crimmins&Ingegneri,1990)[13]。还有研究从老年人的婚姻状况、子女数量和性别、向家庭成员或他人提供支持状况等家庭因素出发分析老年人的家庭支持变化。研究发现:不同性别子女在不同照料维度上存在差异(唐灿等,2009)[14],儿子往往为父母提供根本性的养老支持(Yang H,1996[15];徐勤,1996[16]),多子女家庭存在子女养老支持的性别和排行分工(陶涛等,2021)[17]。总之,现有研究大多从老年人的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出发展开家庭代际支持的分析,少有研究从家庭代际关系的结构性视角出发研究老年人代际支持内容和水平的变化,以及不同维度代际支持之间的相互影响。

4.家庭代际支持的影响结果

家庭代际支持对老年人的个体健康、生活满意度等方面存在显著影响。有研究基于“中国老年健康影响因素跟踪调查”2018年的数据,验证了家庭支持对高龄老人的自评健康存在显著影响(陈瑞晴,2021)[18];还有研究证明良好的家庭功能可以给“孤立无援”的空巢老人提供安全感、亲密感和精神寄托,更好地促进身心健康发展(Jennifer&Bambara,2009)[19]。然而,较少研究关注代际支持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已有研究分别关注了子女数量和孝顺与否对老年人入住养老机构的影响。有研究发现:没有子女和有2个子女的老人更愿意住养老机构;子女越孝顺,老年人更不愿意住养老机构(姜向群等,2011)[20]。但是,已有研究对代际支持不同维度的相互关系和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共同影响关注还不够,研究视域仅限于“个体-家庭”层面,缺少更为宏观的“社会”视角。

(二)养老方式选择

现代化带来家庭代际关系转变、家庭养老功能弱化,社会养老方式选择也随之多样化。从我国社会养老服务体系的框架结构来看,养老方式可以划分为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三种类型。有研究从“养老支持力”来源的角度划分了三种基本养老模式:家庭养老、自我养老和社会养老,分别对应的主体是家庭成员和亲属网络、老年人自己、社会和政府(穆光宗,2002)[21]。养老方式不同于养老模式,伴随社会养老服务体系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实际上反映了老年人在哪养老以及如何养老等一系列问题。现有研究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考察通常从养老观念、养老意愿、养老规划等角度出发,没有具体区分养老模式和养老方式,将家庭养老和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并列使用(陶涛、丛聪,2014[22];胡宏伟等,2011[23])。本研究对“养老方式”的定义采用老龄政策中关于社会养老服务体系的框架,具体划分为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三种养老方式。

已有研究关于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因素大致分为三个层面,分别是:个体、家庭和社会。其中个体层面对应老年人的性别、年龄、教育程度、经济状况、健康状况等;家庭层面对应老年人的配偶和子女情况,还包括家庭居住安排;社会层面包括养老服务供给和相关政策支持。其中家庭层面的文献主要关注配偶和子女的养老功能,现有研究针对老年人有无配偶、子女数量等情况得出一些基本结论:有配偶老人比无配偶老人更倾向于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丁煜、叶文振,2001)[24];孩子数越多,越可能期待子女养老(李建新等,2004)[25]。但是家庭结构特征不能简单等同于代际支持情况,代际支持存在不同维度内容和水平的差异。现有研究多停留在家庭结构特征基本面的分析,忽视了代际支持本身对于养老方式选择的作用机制,以及代际支持与个体和社会层面因素的相互影响和作用机制。

(三)概念提出与研究框架

既有研究针对不同的家庭结构类型、代际支持状况划分了不同的家庭代际关系:有研究认为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我国家庭代际关系将从黏着型向松弛型和独立型转变(王跃生,2008)[26];也有研究通过探究多子女家庭中代际关系资源的协调机制以及子女性别如何影响代际关系,将其划分为紧密型、松弛型、独立型和疏远型四类(Li T&Jin Y,2020)[27];还有研究把老年人与家庭其他成员在经济、日常生活的支持关系分为独立型、供养型、抚助型、互惠型(刘爱玉、杨善华,2000)[28]。通过回顾已有文献发现,现有关于老年人代际支持的研究大多从单一维度出发,比如:从子女数量变化研究代际经济支持,从居住安排变化研究代际照料支持,从孝道观念变化研究代际情感支持。少有研究将不同变量综合起来,从家庭代际关系的结构性视角出发研究老年人代际支持内容和强度的变化,以及不同维度代际支持的相互关系。

本研究将整合不同维度的代际支持,提出“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这一概念,基于家庭代际关系转变视角探讨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及其对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进一步明晰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的关系。研究框架如图1所示。

图1 研究框架图

本研究主要围绕以下两个问题展开:1.在家庭代际关系转变视角下,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主要呈现为哪几种类型;2.不同的代际支持模式对老年人养老方式的选择产生何种影响,以及这种影响在不同家庭结构类型之间是否存在差异。并在此基础上试图厘清以下几个问题:1.代际支持能在多大程度上满足老年人的需求?家庭养老功能是否已经弱化?2.代际支持又是如何影响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家庭代际支持又会对社会养老方式发展、社会养老服务利用和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产生哪些影响?

三、数据与方法

(一)数据

本文采用的数据来自由中国人民大学老年学研究所设计,中国人民大学中国调查与数据中心组织实施的中国老年社会追踪调查(China Longitudinal Ageing Social Survey,CLASS)2018年全国调查数据。该调查采用分层多阶段的概率抽样方法,调查范围覆盖全国28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共462个村(居)委会。调查对象为60周岁及以上的中国老年群体,2018年调查共获得11 418个老年人样本。为保证数据分析的可靠性,剔除关键变量上有缺失的数据,最终纳入分析的样本量为10 001 位老年人(见表1)。

表1 样本描述性统计

(二)变量

1.因变量

本文的因变量是养老方式选择。老年人的养老方式选择反映了家庭约束条件下个体的养老意愿,具体表现为未来养老方式、养老地点和养老内容的实际选择。老年人对养老地点的选择会直接影响或决定养老的内容以及养老的方式(陈建兰,2010)[29]。本研究对“养老方式”的定义采用老龄政策中关于社会养老服务体系的框架,具体划分为“居家养老”“社区养老”“机构养老”三类,其中“居家养老”对应问卷中的“自己家养老”和“子女家养老”,分别赋值为1和2;“社区养老”赋值为3,代表社区的日托站或托老所;“机构养老”赋值为4,代表养老院①“养老方式选择”对应问卷“今后您打算主要在哪里养老?”,衡量的是老年人未来养老意愿。。

2.自变量

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是综合性的,经济支持主要体现在财物给予,照料支持往往与家务劳动密切相关,情感支持有赖于日常沟通频率,三个支持维度既相互影响又相互独立,共同构成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本研究分别从经济支持、照料支持、情感支持三个维度划分不同的代际支持模式。经济支持变量对应调查问卷中“子女给予的财物多少”,为连续变量;照料支持变量对应“子女帮忙做家务频率”,同样为连续变量;情感支持变量由“与子女见面频率”和“与子女通讯频率”加总得到①受问卷变量限制,仅以“子女帮忙做家务”代替照料支持,“见面和通讯频率”代替情感支持。。

3.控制变量

基于对已有文献的回顾,本研究的控制变量包括老年人的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老年人的个体特征包括:性别、年龄、户口、婚姻状况、教育程度、健康状况、社保情况以及收入、房产等经济状况,其中,个人年收入由于不符合正态分布假设,对其进行取对数处理。从老年人的家庭特征出发,分别从家庭规模结构、家庭居住安排和家庭代际结构三个方面划分不同的家庭结构类型(具体变量情况见表1)。

(三)方法

本研究首先进行K-means聚类分析划分不同的代际支持模式②相较于潜类别方法,K-means聚类分析能够在大样本中使用并且对于数据分布没有严格要求。。然后,分别将不同维度的代际支持水平和聚类分析得到的代际支持模式放入多元Logistic回归模型,探索不同维度代际支持水平和不同类型代际支持模式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

四、分析结果与研究发现

(一)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

根据老年人样本分别在经济、照料、情感三个维度上获得子女支持的水平,运用K-means聚类分析生成三种代际支持模式:低-低-低、高-低-高、高-高-高,如图2所示。“低-低-低”模式对应老年人在经济支持、照料支持、情感支持均为较低水平的情况;“高-低-高”模式对应老年人在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处于较高水平,而照料支持较低的情况;“高-高-高”模式对应老年人在经济支持、照料支持、情感支持均为较高水平的情况。三种模式的划分综合了不同维度的代际支持,反映了老年人代际支持的多样性和复杂性。“低-低-低”模式和“高-低-高”模式下老年人占比分别为42.95%和40.93%,而“高-高-高”模式老年人仅占16.13%。不同家庭结构类型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存在显著差异(p<0.001)。独生子女家庭、不与子女同住、一代户家庭老年人大多为“低-低-低”模式,非独生子女家庭、与子女同住、三代户家庭老年人更可能是“高-低-高”模式,“高-高-高”模式下的老年人家庭结构类型没有显著差异(见图2)。

图2 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

(二)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与养老方式选择的关系

1.不同代际支持模式和家庭结构类型老年人养老方式的选择

研究发现,居家养老是不同代际支持模式和家庭结构类型老年人养老方式的首选,无论何种代际支持模式和家庭结构类型,选择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的老年人比例都较低。方差分析结果表明,不同代际支持模式和家庭结构类型老年人的养老方式选择存在显著差异(p<0.001)。相较于“高-低-高”模式,“低-低-低”模式下的老年人有更高比例选择自己家养老和机构养老,“高-高-高”模式下的老年人更少选择自己家养老,更多选择子女家养老;相较于非独生子女家庭,独生子女家庭的老年人更少选择子女家养老,更多选择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相较于与子女同住,现在不与子女同住的老年人未来更少选择子女家养老,更多选择自己养老和机构养老;相较于二代户和三代户,一代户家庭的老年人更少选择子女家养老,更多选择自己家养老和机构养老。具体如表2所示。

表2 不同代际支持模式和家庭结构类型老年人的养老方式选择(%)

2.模型结果

为了考察不同维度代际支持水平与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关系,本研究将在控制老年人个体和家庭特征的前提下,运用多元Logistic回归模型检验不同维度代际支持水平与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关系。如表3所示,代际照料支持和情感支持对老年人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有显著影响(p<0.01)。在控制老年人个体和家庭特征的条件下,照料支持每增加1个单位,选择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而不是自己家养老的发生比就提高9%;情感支持每增加1个单位,选择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而不是自己家养老的发生比就降低6%。由此可见,相较于选择自己家养老,代际照料支持越高越可能选择社区和机构养老,代际情感支持越高越不可能选择社区和机构养老。无配偶的老年人要么选择子女家养老,要么选择机构养老;农村、教育程度较低、无房产的老年人更可能选择子女家养老;城市、教育程度较高、健康状况较差、收入水平越高的老年人更可能选择机构养老。

表3 不同维度代际支持水平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多分类Logistic模型结果

为了进一步考察不同代际支持模式与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关系,本研究将在控制老年人个体和家庭特征的前提下,运用多元Logistic回归模型检验不同代际支持模式与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关系。如表4所示,在控制老年人个体和家庭特征的条件下,“高-低-高”模式下老年人选择子女家养老而不是自己养老的发生比是“低-低-低”模式下的1.28 倍,说明相较于“低-低-低”模式来说,“高-低-高”模式下老年人更可能选择子女家养老而不是自己家养老。考虑了不同维度代际支持之间的相互作用和综合效果,代际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对老年人选择子女家养老有显著影响(p<0.01)。老年人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等控制变量的影响与上述模型中表现无显著差异。

表4 不同代际支持模式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多分类Logistic模型结果

五、结论与讨论

本文基于家庭代际关系转变视角,通过对老年人从子女处获得的经济支持、照料支持、情感支持聚类分析划分代际支持模式,并探索其对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目前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主要表现为“低-低-低”“高-低-高”“高-高-高”三种类型,其中以“低-低-低”和“高-低-高”为主,“高-高-高”模式较少。“低-低-低”模式下的老年人更可能选择自己家养老和机构养老,“高-低-高”和“高-高-高”模式下的老年人更可能选择子女家养老。代际经济支持和情感支持对老年人选择子女家养老有正向促进作用,代际照料支持对老年人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具有正向促进作用,而代际情感支持对老年人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具有反向抑制作用。

这一研究结论在一定程度上回应了家庭代际关系转变理论,体现了当代中国老年人的代际支持模式的传统性与现代性并存。伴随现代化转型带来家庭代际关系转变,代际经济支持和照料支持的功能在不断弱化,情感支持在代际支持中的作用将不断凸显。具体来说,代际经济支持在对老年人养老方式选择的影响在不断弱化,代际照料支持未对社会化养老产生替代作用,代际情感支持很大程度上制约了老年人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这可能是由于老年人考虑到减轻子女的照料压力从而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代际情感支持越高的老年人和子女之间的情感羁绊越深,代际关系的黏合度越高,对老年人选择社会化养老方式具有反向抑制作用。

家庭问题不是私人问题,而是需要国家和社会予以干预和共同解决的公共问题[30]。构建老年人的家庭支持体系需要来自不同主体的经济支持和服务支持,通过加强社会保障体系和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完善制度保障和服务设施,缓解家庭养老负担,增强家庭支持力度,发挥家庭养老功能。机构和社区可以针对不同居家老年人的需求开展上门服务,缓解代际照料的负担。由于代际情感支持维度不可替代,未来发展家庭养老应向情感支持的方面侧重,同时加强社会保障体系和养老服务体系建设,补充代际经济支持和照料支持,以建立家庭养老和社会养老之间的有效衔接,从而实现居家、社区、机构的有效联动。

此外,老年人的个人特征和家庭特征也会对养老方式的选择产生显著影响。无配偶的老年人要么选择子女家养老,要么选择机构养老;农村、教育程度较低、无房产的老年人更有可能选择子女家养老;城市、教育程度较高、健康状况较差、收入水平越高的老年人更有可能选择机构养老;与子女不同住的独生子女家庭老年人选择在自己家养老的可能性更高。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需要覆盖不同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的老年人,以家庭为单位精准制定养老服务政策或许能提高养老服务资源配置效率,实现供需有效对接。

本研究尚存在不足之处,未来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进一步深入研究:首先,本研究将老年人的家庭特征放入控制变量,控制了不同家庭结构类型对老年人获得的家庭支持的影响,忽视了家庭结构类型的前置影响,后续研究需要进一步厘清不同家庭结构对老年人家庭支持模式的影响机制;其次,本研究对养老方式的划分基于现有政策体系“居家、社区、机构”三分类的划分,未能精细区分出居家养老使用社会化上门服务的老年人群体,后续研究需要进一步加强对居家、社区、机构融合发展的养老方式的考察;最后,本研究基于面板数据分析得到的三种代际支持模式尚需理论支持和实践检验,后续需要在探索性研究基础上加强理论分析和经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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