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王之双

大庆二庆是亲弟兄。二庆好吃懒做耍嘴皮，大的挣不来，小的看不着。大庆勤劳能干肯吃苦，分地的时候二庆要求和哥哥分到一块，自己在家待不住，一跑成月不回来，浇地、打药、撒化肥都是哥哥替他干。

这天，二庆从外面带回来一辆铲车，将地里一人多高的玉米推倒，哥哥慌慌张张从家里跑过来，心疼得不得了，上前拦住他：“现在玉米正是授粉期，你疯了？”

正指挥铲车推土的二庆把哥拉到一边，信心十足地说：“哥，你说一亩玉米能卖多少钱？而我建一座鸡场一年又能收入多少钱？跟你说吧，我都弄清了，比种几年玉米都强！”

二庆这么一说，大庆将信将疑愣住了。不管干什么，只要不胡七六弄，总比游手好闲强。再说兄弟干的是正事，我这当哥哥的怎能不支持呢。

别看二庆文化程度不高，点子还真不少。房子高低，窗户大小，蛋鸡笼，放料处，出风口，进气眼，刮粪机，盛粪池，都是自己设计安装，一座万只鸡舍很快建成，全部装上了九十多天快要下蛋的青年鸡。

恰巧，正赶上好生意，年前一算，二庆果然赚了不少钱。可哥哥紧挨着二庆鸡舍的几亩地却减了不少产。通长一畦地被鸡舍挡着，整日见不到阳光，夏天的小麦跟三毛的头发三三两两的，秋天的玉米跟山坡上的稻谷稀稀疏疏的。这个哥哥倒没在意，在意的是他的嫂子。嫂子看着自己的庄稼，估摸着收成，心生怒火，不由得发些牢骚，哥哥就解释，兄弟挣点钱比啥都好，你别不懂事让外人笑话。嫂子慢慢也就释怀了。

第二年开春，二庆的老婆到集会上买了些杨树苗栽在鸡场周围，开头还不打紧，两年过去开始枝繁叶茂，长势喜人。杨树离大庆的地只有尺把远，房屋遮阳光，杨树撤底墒，起初是一畦，如今两畦地都不长庄稼。大庆老婆就找到二庆老婆，两人说来说去越说越多，从笑脸到红脸，最后竟然吵了起来。二庆老婆个儿小，聪明伶俐，能说会道，外号“小能豆”。大庆老婆个儿大，老实嘴笨，被二庆老婆说得高低插不上嘴，明明自己有理却摆不到桌面上，气得脸红脖筋粗，上去拉住二庆老婆去村委会说理。二庆老婆说大庆老婆动手打她了，边哭边跑到家叫来二庆让给自己出出气。言听计从的二庆二话没说就朝大嫂跟前跑去，被正好赶来的大庆挡住了，弟兄两个推推搡搡互不相让。

眼看事情越闹越大，好心人张嫂给村主任打了电话，村主任风风火火赶到现场，了解情况后把大庆二庆、大庆老婆二庆老婆叫到一块，问二庆，“谁让你往鸡场外栽树了？”火气十足的二庆回道：“我栽到俺鸡场了又没栽到他地里。”这里的他当然指的是他哥，显然兄弟情分消失殆尽。村主任厉声斥道：“可你影响到人家了懂吗？”

村主任转身把大庆拉到一边：“平时恁聪明，当兄弟的不懂事，可你也不懂事了？哥大如父，要像个大哥样！”

村主任又跑到二庆跟前：“你哥对你不薄，大家都看在眼里，你小子知足吧！”

最后，村主任宣布：“现在杨树还不大，再长三年二庆必须把它刨掉。都回去吧，别让人家看笑话了。”

栽树风波虽然结束，但两家怨气并没有消停。二庆认为自己没有错，感到委屈；大庆咽不下这口气，这么多年都照顾着弟弟，弟弟不识好歹。由此，弟兄两家成了见面咬牙喷唾沫的仇人。

今年七月，一直处于干旱状态的豫北地区却下起了雨。不下是不下，下起来没完没了，起初紧一阵松一阵，后来越下越大，由瓢泼到倾盆，那雨势父辈都说没见过。地上很快积满了水，顺着街道从北到南哗哗地流淌，有水盆、西瓜、树木从上面漂过来。这时，有人站在雨中歇斯底里地祈祷：“老天爷，别下了，睁开你的眼睛吧！”接着，听到有人往当院扔菜刀驱恶魔的“叮叮当当”声。

吃过晚饭，一阵狂风后停电了，手机也没了信号。大庆穿上雨衣，拿起手电筒到地里看看玉米淹了没有。刚到地，一股洪流汹涌而来，水库已承受不住容量开始泄洪。一会儿工夫，由脚脖到膝盖，水位迅猛上升。

大庆急忙转身往家返，不能让家里的电器米面泡水里。可他神使鬼差又转回来，用手电筒照照二庆的鸡舍，只见水位快淹住鸡脖子了，大庆二话没说，迅速将下面的鸡往上面抓。

站在大水中的大庆头上冒汗了，他甩掉雨衣，拼命地往上抓，直到上面放满，他又到院里拿来空鸡笼，当下面的鸡全部移到上面，鸡舍的水已经齐腰深了。

天已黎明，欲哭无泪的二庆蹚着水赶过来，心想完了，全打水漂了，辛辛苦苦这几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他恨自己昨天喝高了，迷迷糊糊睡到现在。

当二庆踏进门一下惊呆了———鸡舍里的鸡安然无恙，面前的哥哥竟成了“落汤鸡”！

二庆上去抱住大庆泣不成声：“哥……”

洪水过后，大庆去地里扶玉米，看到地边的杨树没了一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