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奥·科伦布兰德与荷兰陶瓷“新艺术运动”

叶昵蘋

景德镇陶瓷大学 江西景德镇 333403

“新艺术运动”（Art Nouveau）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在欧洲兴起的一场影响面相当大、内容非常广泛的设计运动，究其本质而言，“新艺术”并不单纯是一种风格或者一种时尚，它是进入20世纪以来的第一场设计运动。①19世纪末的欧洲文化交织着希望与恐惧，技术进步和工业城市的快速扩张既创造出新的机遇，又使得经济和政治局势紧张。城市人口的增长速度首次超过农村，工业化和不断发展的经济使得更广泛的人口可以享受到生活娱乐与奢侈品。艺术界的创新思潮恰逢社会的巨变，设计师与装饰艺术家们在工商业发展所引起的新张力中重新寻找新的缓解这种张力的途径和诸多可能性，力求向其中注入自由的活力。

1884年至 1914年，从巴黎到芝加哥，从马德里到哥本哈根，艺术家、设计师和建筑师们正创造着新式的作品。一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柔美曲线、植物卷须和线条造型成为它的标志。在陶瓷界，新艺术运动时期是现代陶瓷设计史上创造力极为活跃的一个阶段。欧美各国都踊跃进行着革新，设计师们摆脱历史主义和复古主义的束缚，推出以自然元素为主要灵感来源的新颖设计。该时期的陶瓷装饰也随着思维与实践模式的创新和科学技术的发展而产生了迥异于过往的表现。

一、荷兰的新艺术运动

荷兰在这一艺术探索中发挥了自己独特的作用。与邻国一样，工业革命的发展也同样造成了荷兰的“艺术衰落”。装饰艺术家约翰内斯·罗斯（Johannes Ros）说：“我们是蒸汽机、电报和电力时代的孩子。我们已经背弃了美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不再理解它。”然而新艺术运动的泛欧特点使它在各地的名称与表现各不一样。一个国家的艺术风格往往与它的民族性格相一致，邻国比利时和德国那里发展起来的新的艺术表现，首先是为了迎合一个正在兴起的世界对生活的热情。而荷兰的新艺术运动则是对“真相”、“真实”原始的追求，对传统和技术的重新评价，对完美和原始自然品质的欣赏，以及对异国情调、“未受破坏”的文化的迷恋。在这个国家，新艺术运动充满了对创新和理想主义的渴望与对真实性的追求。现在看来，荷兰的文化氛围更适合于工艺而不是建筑的发展，工艺领域所产生的作品在构思和想象上比建筑表现出更大的自由。

西奥·科伦布兰德（Theo Colenbrander）是荷兰新艺术时期应用艺术领域的伟大创新者。科伦布兰德最初是一名建筑师，在18世纪50年代后期，他开始为阿纳姆的建筑师爱默生（LH·Eberson）工作。1867年，他移居巴黎，协助建造了1867年巴黎世界博览会的荷兰馆。在他44岁时，他回到了荷兰海牙，在那里他决定改变自己的人生道路，投身于应用艺术，进行陶瓷与纺织地毯设计。他先后在海牙的陶瓷工厂罗森堡（Plateelbakkerij Zuid Rosenburg)、RAM公司等担任设计师和艺术总监。海牙博物馆记载，“罗森堡陶器对荷兰装饰陶器的转型做出了特别重要的贡献，这首先要归功于建筑师西奥·科伦布兰德，他创新性地设计了一个全新的系列。”并不同于当时新艺术运动主流的曲线和鞭绳纹，科伦布兰德使用表现主义的技巧将图案从自然中抽象出来，设计出独特的不规则形状和奇异的装饰相结合的图案。他在罗森堡厂开始设计荷兰的第一批“新艺术运动”风格的陶瓷作品，而继任的艺术总监朱利安·考克（Jurriaan Kok）设计的蛋壳瓷则将荷兰的新艺术运动陶瓷设计成就推向顶峰。

二、西奥·科伦布兰德与罗森堡厂

1884年，科伦布兰德回到荷兰海牙，他与罗森堡的负责人古登伯格（Gudenberg）会面并担任了罗森堡厂的艺术总监，而这就是他的职业生涯决定性转变的开始。这次的合作对于古登伯格和科伦布兰德来说，都是他们迈上成名的决定性一步。

17世纪，荷兰有着在欧洲极负盛名的陶器代尔夫特蓝，但随着英、德等国更加便宜优质的陶器出现，代尔夫特陶一度没落，濒临消失。直到19世纪80年代，随着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的泛滥，代尔夫特蓝开始再度复兴。古登柏格也想创建新的陶瓷厂通过这样的形式获利，但布兰德反对使用旧的器型和装饰进行创作。他在陶瓷设计的各个方面都力求全新的改变，造型设计中富有力量的优雅风格和装饰图案与色彩的丰富多样、异想天开的风格吸引了众多注意力。

即使科伦布兰德同样使用了属于新艺术运动的主题特征——自然特性，强调从自然界吸取灵感，以自然为基本的创作源泉，但是不同于当时新艺术运动的流行风格，他的图案设计几乎都是抽象的（当时的抽象艺术视觉艺术还未出现）。这些图案以自由的方式分布在平面或者特定的陶器形状上，他显现的是自然界旺盛的生命力与运动感。图案灵感来源于孔雀（图一）、苹果花、金雨、蜘蛛网、蓝色图案、苍穹、春天等等，灵动地营造出流淌的视觉感。虽然市场的流行审美倾向于代尔夫特陶，但科伦布兰德依然在发展自己的风格，海牙画派的画家们非常欣赏他的作品。

图一 孔雀装饰瓶 1888 （The Mesdag Collection website）

由于科伦布兰德的设计并不迎合市场，在商业运行中没有足够的吸引力，1889年他和古登伯格都被解雇了。第二任艺术总监朱利安·考克为罗森堡创作了新的独特产品“蛋壳杯”，从而使其发展壮大。在被解雇之后，科伦布兰德做了几年的书籍插画和室内装饰设计。1895年，他成为了一家地毯厂的艺术总监，在那里他朝着新的方向前进，他的图案设计与色彩风格经历了一个蜕变，拥有强烈和意想不到的组合方式。从1901年一直到1910年，他一直辗转于阿尔曼、特堡、凯佩尔等地为一家地毯工厂进行设计。尽管期间，荷兰一家公司找到了他想要推广的一种新的釉彩工艺，管理层希望得到荷兰最好的配色师的帮助，但是合作并没有持续多久，科伦布兰德难以将商业推广的重要性同远高于艺术性的对象长期合作。

三、西奥·科伦布兰德与RAM公司

直到1921年这样的现状才发生了转变，一些对科伦布兰德艺术风格的崇拜者在阿纳姆建立了RAM公司，这间公司的创立最终实现了他的陶瓷设计成就。亨利·凡·勒文（Henri van Lerven）是一名艺术品经销商，他成功地将理想主义者、商人、最好的画家、陶工和其他人员联结在一起。在当时普遍采用计件工资时，他大胆地给予了画家们按小时领取工资的待遇，以此来帮助画家们创作更完美的作品。

在RAM公司，科伦布兰德的艺术风格是作为主流风格存在。80余岁的他，仍然坚持不懈地进行创作，一个人需要数天的时间来制造一件花瓶，在厚重的经过烧成的陶器上绘制着奇异形状与缤纷色彩的装饰。他创新地设计出了几十种新的花瓶造型，也创作出了数百种装饰图案。这些装饰图案可以运用在各种各样的模型上，从而达到完全不同的效果。同时，RAM公司和科伦布兰德共同开发70多种不同颜色的颜料，这些颜料是用于绘制在已经烧制过的陶瓷之上。科伦布兰德对产品制作的管控非常的严格，有一则轶事讲的是这位老艺术家拜访一个正在绘制陶器的画家的房间，在某一时刻，他突然对这个画家说：“走到一边去，姑娘。”随后他用手杖将已经绘制了好几天的花瓶从桌子上敲下来。同样，在当时有另外的一种油漆状的涂料，可以更快地使用在陶瓷上，但是颜料效果没有办法完全达到他想要拥有的迷人笔触的水彩效果。而他对此表示强烈的反对，最终这些颜料在RAM公司消失了。

但是较为不幸的是，尽管他们可以从部分人身上获得一定的支持，但是市场的要求依然适用RAM公司，这样的收益并不能维持工厂的运转，工厂后续被收购更名为N.V.RAM，并且新的商业总监希望科伦布兰德也可以去完成其他的一些设计工作，最后他失望地离开了这里。然而在他生命的最后几年里，他依然持续地设计新的造型与装饰，为新的作品制作试片，直到他1930年去世为止，生命不惜创作不止。

科伦布兰德的重要性不仅仅在于他独特的艺术才能，还有他从未向市场妥协。他摒弃掉诸如负担能力、流行时尚或者其他世俗原因的争论，只实现他在幻想中感知到的设计，并把它们自由地呈现在陶瓷之上。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作品的形式与色彩，保持灵魂的纯洁。事实上，他也经常能成功地让人们实现他的设计，这意味着他的热情和果断一定会吸引到其他人。科伦布兰德选择了一种将自己的水彩颜料画在陶瓷坯上的独有的创作方法（图二），虽然因为艺术风格不被主流市场所接受而不得不面临一次又一次的离职，但是他依然坚持为艺术而活，而不是为财产而活。

图二 素坯模型花瓶 1924（Gouda Museum website）

四、结语

新艺术运动是艺术史上一段时间里的特殊艺术形式，他被现在的许多批评家视作艺术与设计领域最后的欧洲风格。作为荷兰新艺术运动的代表人物，西奥·科伦布兰德对陶瓷艺术的追求与创新设计对今天的我们仍然有深远的意义。正如梁梅所说：“介绍新艺术运动及其风格并不仅仅是因为它曾经是艺术史上的一个特殊的阶段，或者是这种艺术形式与过去艺术的联系，而是这种风格到今天仍然具有实际意义。新艺术为我们提供了一种美学风格，提供了对于一种美的视觉感受，提供了许多对于艺术门类和材料的尝试和经验。”②

【注 释】

① 王受之.世界现代设计史[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10:90.

② 梁梅.新艺术运动[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