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仓
往年父亲把门前的雪扫一遍又一遍
今年我希望雪大一点再大一点
往年父亲尽量爬高一点再高一点
今年我尽量往土里陷得深一点再深一点
往年父亲接我回家
今年我送父亲上路
往年我们都站在地上
今年父亲独自去了地下
往年我们隔着一千三百公里
今年我们隔着薄薄的一层积雪
把自己的皮剥掉
把自己的肉忘掉
把自己的骨头藏起来
让生命纯粹到只剩下血
让岁月像血一样
在大河里奔流
让自己的整个躯体
像一滴血一样流动
压得低一点再低一点
或者是把整个灵魂
染得红一点再红一点
此时你再极目远望
一滴血就是一条路
或者说就是一只鸟
远方是我们最大的对手
我们只能交给飞翔
灵魂也是一种物质
它看不见,却可以闻得着
比如我们家的狗,常在
寂静的夜晚为此而狂吠
灵魂摸不着,却有形
它可以把我们的肉体和心肝
和有关的事物一起全部装进去
它离不开我们,即使我们
有一天被燃烧
变成一把灰烬或者泥巴
它依然和我们在一起
那些再荒芜而安静的地方
总有一些小草冒出来
偶尔还开几朵小花
这很有可能就是它们
那场夜宴是皇帝设的
炸酱面、土豆丝和腊肉
都是我的最爱
中途,我还离席去后花园
溜达了一圈,然后赶紧返回
以免错过了跪拜和握手的环节
第二天早上,我去炫耀此事
八岁儿子说,你这辈子恐怕
只能做这样的一个美梦
为避开一条河,我们必须
让部分时光从地下通过
有一束光在出售旧衣服
有一束光在弹唱一首民谣
还有一束光带着孩子
在出售易碎品和自尊心
他们整日整夜守在这里
这些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皱纹与伤口更容易生出
他们像一群彼此不认识
而又共处一室的陪葬者
我参观过许多王爷的陵寝
与地下通道相差不大
唯一不同的是缺少两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