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新
跳闸了,全区停电!
控制中心内气氛紧张,仪表墙上的报警灯焦急地闪着红光。调度、安检、抢修,一干人集合待命,如临大敌。总工老毕赶来,启动预案,坐镇指挥。
“赶紧巡线!”老毕发出指令,“派两拨人分批巡!”
说完,老毕一头撞进中控室,一边支棱着耳朵听仪表墙的嗡嗡声,一边指点着墙上的线路图。一个一个点位排除了,老毕眉头锁着,口中喃喃道:“难道是大鸟?”
以前发生过不止一次大鸟撞到高压电线造成短路的情况,可是这次两拨巡线人员也没有发现被电死的大鸟尸体。老毕思忖:也许是被野狗或其他动物叼走了?想到这里,老毕再次下令:“强制送电!”
强制送电开始,操作员小心地扳动闸柄,一推,接着是咔吧一声响,竟再次跳闸,红灯依然闪烁。
老毕带了两个小伙,带上仪器,驾一辆皮卡,亲自去巡线。这是一片如今已经废弃的工业区,老毕对这一片太熟悉了,尤其是钢厂,不用睁眼老毕都能看清每一米电线,每一座楼子。当年的钢厂多红火啊,林立的烟囱冒着浓烟,像参天大树一样富有生机,轧钢的声响震耳欲聋,像春雷一样动听迷人。
后来钢厂迁到乡下,这里成了仓库。电用少了,楼子都报废了。老毕一眼就看到了3号楼子——当年,这个楼子的报废正是他主持的。
突然,老毕的心颤了一下,像有啥事要发生,似有一列火车从最深处驶来,渐渐的,声响越来越大,直至风驰电掣……
老毕的目光渐渐从十五年前聚焦到了眼前3号楼子的顶部。那是一截短短的电线,是电网连接3号楼子的外线。
老毕激灵一下,头皮发麻。十五年前报废3号楼子的时候,剪了楼子的内线。剪掉内线,那变电器就断了奶,就算完活,而外线呢,有时剪,有时也不剪,那时规程也不细,不剪的话,外线就在楼子里留了个短短的茬头。老毕哑着嗓子叫过身边的一个小伙子:“去3号楼子里看看,也许有……大鸟。”
小伙子不以為然,嘟哝了一句:“屋子里怎么会有大鸟……”就漫不经心地踏着荒草过去了。片刻之后,小伙子惨叫一声瘫倒在地。老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过去的,他只记得一眼望到的那个骇人场景:哪里是大鸟,是一个人,正挂在电线在室内的短短茬头上,一动不动……
那是个半大孩子,许有十四五岁,触电的右手烧得焦黑。
公安部门很快查清了,这孩子是偷电线的,附近时不时有村民撬开报废的楼子偷电线卖钱。老毕和公安一起去这个孩子的家探访。
那是山区里的一个村子,低矮潮湿的两间瓦房里,只有一个老奶奶在等孙子回来。老奶奶听完事件通报,一动没动,像个泥塑一样。
老毕回到家里写事故报告,报告有两个方向。一个方向是公安的方向,最后的结论是“盗窃触电引发的跳闸故障”,是故障,不是事故,更不是责任事故;另一个方向是电业公司报废变电站时残留了外线,导致一名未成年人触电,属责任事故。老毕考虑了两天,两眼熬得血红。两天后,老毕提交了报告,就沉沉睡去了。
老毕醒过来的时候,孙子正陪在床边。一见老毕醒来,孙子兴高采烈,向门外喊着“爷爷醒了,爷爷醒了”,就跑出去喊医生,打手机叫家里人来。
原来,老毕已经在医院昏迷了五天。
“孙子,我的宝贝孙子啊!”老毕心里翻滚着。当年,正是孙子出生那天,老毕急着回家,没有安排人剪掉外线。这些,老毕都已写到了报告里……
(发稿编辑:孟文玉)
(题图:豆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