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绘画线条在当代首饰设计中的运用

李沛竹，汪晓玥

(1.中国地质大学珠宝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4; 2.湖北省人文社科研究基地“珠宝首饰传承与创新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074)

线，是点的集合和延续，它具有对视觉的引导性。线条运动的轨迹本身，实际上是对人所感知到的形状最直观最具体的再现。在中国历代画家不断的努力下，中国传统绘画线条已不单是点的集合与延续，而是通过多样的笔法融合了众多哲学思想和本民族的审美情趣，体现了人与自然、宇宙的和谐交融，彰显出独具特色的东方神韵。

本文通过对中国传统绘画线条的思考与探索，将线条的起承转合转化为三维结构运用在首饰设计中，旨在为首饰设计增添独具东方特色的审美意识、美学思想及哲学观念。

1 中国传统绘画线条的发展演变

中国绘画线条的起源最早可追溯到旧石器早期陶器装饰上的绳纹、蓝纹、席纹等编织图案中[1]。江西万年县仙人洞的几何印纹陶，外观有简单的几何线条；在半坡遗址出土的人面鱼尾纹彩盆以及仰韶文化遗址中的鹳鱼石斧图彩陶缸(图1)上均绘有彩色线条。这些原始彩陶上的装饰图案对中国画的运笔有着深远地影响。

图1 鹳鱼石斧图彩绘陶缸[2]Fig.1 Pottery tank with stone axe and marabou patterns

我国战国时期楚墓的帛画用黑白两色描绘一位妇人合掌的姿态(图2)，展现出的用线条造型的能力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准。到汉代进一步发展，如甘肃武威的东汉墓室的画像石所描绘的墓主人生前的生活场景，全以线描技法完成，造型生动而富有灵性，敦煌壁画(图3)中的线条与飘飞的衣带给人带来的灵动与自由之感，粗细有变，错落有致。从早期十六国的壁画至唐代壁画，线条一直在其中变化发展，满壁风动，天衣飞扬，是珍贵的历史遗存。

随着中国画的发展，每位画家对于线条的运用都有自己独特的理解和感悟，为后世留下了深远影响。到了近代，线条的发展更为完善和丰富，如齐白石运用金石般的线条表现作品的力度美，黄宾虹以乱中出奇的线条体现山水画浑厚之感等。

图2 战国时期楚墓帛画中妇人形象[3]Fig.2 The image of a woman in the painting of a tomb of Chu State during the Warring States Period

图3 敦煌壁画[4]Fig.3 Dunhuang frescoes

2 中国传统绘画线条的艺术形态分析

从外在形态来看，中国画是以各种不同粗细、长短、浓淡、干湿等变化的线条来构成画面的。线条的偃仰、开合、起伏、跌宕、强弱、浓淡等，构成了一种生命张力形式——即生命的律动。而线条自身的墨色变化、刚柔屈直、抑扬顿挫等成就了线条的形式美，它能形成一定的意蕴和气势，表现韵律感和节奏感。如顾恺之的“高古游丝”与吴道子的“吴带当风”。二人在绘画线条中有相同的起笔方式：都是露锋较多，然后直接压笔，起收有度，用笔流畅自然，显得细密绵长有节奏感。顾恺之在行笔的过程中，会根据对象的衣纹、动作、身份等形体的动作稍作粗细变化，线条具有美感的同时，画面层次得到更丰富的表现。这些线条变化都可以在顾恺之的作品《女史箴图》中体现出来。而吴道子则继承发展了顾恺之的线条画法，善用兰叶描，采用虚入虚出的笔法，用笔豪放，用线肆意，其线条圆厚温润、雄强放达、飘逸飞动，并利用线条的疏密粗细构成强烈对比。在《送子天王图》与《五圣图》中都可以清晰看到线条的变化与气韵，潇洒自然，引人入胜。

“传神”与“重气”是中国传统绘画线条的重中之重[5]。谢赫在《画品》[6]中提出“六法论”，把“气韵生动”作为六法之首，确立了绘画艺术品评中重视风神、气度、气势的独特审美标准。在中国画的线条运行中，藏露行留、疏密虚实都有理有气，以此灌注物象的气韵。“气”和线条的有机结合，才是中国画线条表现的最高境界。如南宋梁揩的《李白行吟图》，其中不乏生动而富有韵律的线条来展现人物形神。

此外，线条的内在是画家表现一种生命意识的情调，彰显的是一种主体精神[1]。线条被画家赋予了对自然、生命、人生、宇宙、人格的思考和感悟。相对于对形体的简单塑造，更加注重于精神层面的表达，画面转化为画家内在情感和精神的寄托，达到借景抒情有感而发的目的。

3 中国传统绘画线条在当代首饰设计中的运用尝试

3.1 中国传统绘画线条在首饰设计中运用的背景及意义

首饰设计语言是一种人类思想的特殊语言表达形式，属于广泛性语言文化范畴，是一个受社会文化形态、历史发展阶段、科技发展水平制约的、服务于社会的限定性语言文化体系[7]。设计语言折射设计师自身的艺术修养和文化内涵，涵盖了哲学、宗教、政治等众多因素，融汇了不同地域的文化与审美，是社会发展、历史进程的艺术表达，更是一个国家经济、文化和科技的时代表征。

线条是首饰设计语言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中西方的首饰设计中我们都可以看到不同文化背景下对于线条的多种运用，或勾勒造型，或体现抽象，或用于连接。首饰设计语言是一个文化观念的共识系统，中国绘画线条在首饰设计中的运用是一种首饰设计语言的创新和探究，是对线条运用的完善与改进。它蕴含了中华民族数千年来的审美与哲思，具有良好的认知接纳基础。将中国绘画线条融入首饰设计中可以使佩戴者在设计语言中感受在中国传统文化的发展和演变，找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共鸣与思想归位，体会设计者的思想内涵与价值取向。同时中国绘画线条的融入也使得设计在市场环境下，因文化背景和审美趋向的关联性更容易被消费者所接受，最终在设计者与消费者之间搭建桥梁[5]。

图4 阮仕珠宝的曲线造型胸针[8]Fig.4 Curved brooch from RUANS

在首饰设计中，线条也可以分为简单和复杂的曲线，简单的曲线形态是首饰设计通过对自然中存在的曲线形态的直接引用或是通过对曲线形态的模仿来实现情感的表达。例如，图4的胸针运用线条的分割、前后关系与粗细变化很好的概括表现出了叶子的形态，突出了异形珍珠，整体线条部分不会扰乱视觉中心，又含有细节变化。在首饰设计中,这样简单直接的线条运用，通过对自然的再现，唤起人们的共鸣，所表达的情感也比较单纯。复杂的曲线形态是自然的抽象变现，是对自然轮廓的高度理性的概括，将自然界中的元素或意象加以抽离、移位和概括，放弃多余细节的表达，它不同于直接对自然的模仿，具有人类强烈的意识在其中。如宜兰珠宝的耳饰(图5)，辅以宝石镶嵌来展示设计师的想法与审美，而线条的变化也使首饰有灵动的感觉。

图5 YILAN宜兰珠宝 曲线造型元素耳饰[9]Fig.5 Curving earrings from YILAN

3.2 中国传统绘画线条在当代首饰设计中的实践

线条在首饰设计中本就不可或缺。在中国传统绘画中，艺术家们更多的在纸上进行空间的叙述实验，而首饰作为三维空间存在的物质，可以将绘画中的线条在空间上进行扭曲剥离或是脱离平面，赋予其体积变化，将中国画中线条的粗细、浓淡、干湿在首饰设计语言中转化为起承转合；中国画中的运笔转化为线条的灵活变化，这样就有了二维空间中所不具备的体积感和量感[10]。例如图6《送子天王图》中的线条勾勒，都可以转化成为首饰语言的表达，在首饰线条中改变其粗细转折，得到如画中一般的粗细有秩，转折有序的线条，为首饰增添变化和细节；用线排布得当，疏密适宜也可以为首饰突出视觉中心，增加前后关系，更加丰富立体。除此之外，由线勾勒衣带飘飞的神韵也可以吸纳在首饰设计中，简化具象的造型，突出物象神韵，在减少金重的同时也赋予了中国传统审美的意蕴在其中，为首饰设计增添生命力。

笔者截取图6中框选的衣褶线条进行尝试，首先勾勒出线条的粗细变化的二维图像(图7)，将其导入Jewel CAD软件中，尝试在空间上增加厚度脱离平面，赋予其体积变化。第二步，沿线条形状构建左右两边外轮廓导轨，以椭圆为切面进行建模，得到如图8所示的三维结构，根据线条的粗细浓淡进行变化，但无前后位置关系，在侧视图中是直线的形式，这是绘画线条在首饰中运用的最简单且最常用的形式，可以勾勒自然界中的物象等。第三步在图8的基础上，尝试根据线条的弯曲增加前后关系，结构的起承转合都随线条的用笔而灵活调整，所得如图9所示，三维结构不但在正视图中有了粗细曲折变化，在侧视图中也有了空间上的前后关系，这样就有了二维空间中所不具备的体积感和量感。

图6 送子天王图 唐代吴道子[11]Fig.6 God Deliver Children by Wu Daozi, Tang Dynasty

图7 从图6中选中的线条Fig.7 Selected line from Fig.6

图8 赋予线条体积Fig.8 Give volume to the line

图9 增加前后关系Fig.9 Add context

最后，笔者尝试以三维的视角，通过在其中加入扭转变化，来丰富绘画线条的空间关系。随着扭转的加入，线条可以产生无数种变化，扭转的位置、幅度、节奏的不同都会产生全然不同的效果，而这样的多样性也可以更好地表达设计者的思想与情感。图10为笔者尝试的不同扭转带来的不同结构效果，它们在三视图中均有不同的表现。不同起伏使结构所产生了不同的空间感和立体感，而笔者选用横截面更大的线条进行较缓的扭转有效减少了转折带来的尖锐和僵硬，形成了富有动感的空间。

图10 同一视图中，不同扭转幅度形成的结构变化对比 Fig.10 Comparison of structural changes due to different torsional amplitudes in the same view

在上述试验的基础上，笔者将线条的韵律融入首饰设计中，利用线条的曲折、粗细、前后关系以及翻折来展现出物象的形态及气韵，增加的首饰的灵动感。笔者的首饰设计作品《传生》(图11)采用相似的造型方式，将中国传统绘画线条与现代首饰相融合，取鹤与兰花的意象，鹤，擅飞、长寿，为高雅的象征。在草图时从中国传统绘画中汲取灵感，线条在转折处必有提按，区分兰草的空间层次，同时也使得线条更加丰富，尝试做到美感与功能的统一。兰草的表现还将中国传统绘画线条的气韵融入其中，在虚实翻折中将流线形的兰草交织成为项链，呈现潇洒飘逸，摇曳生姿之态，展现兰草的风神气韵。项链辅以红翡翠和黑曜石增加细节，保留了清雅、端庄、高洁的设计内涵，又增添了独特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审美与情趣。

图11 李沛竹设计作品《传生》效果图Fig.11 Effect picture of jewelry work To Be Born by Li Peizhu

首饰设计作品《绽》(图12)以烟花为设计灵感，是对烟花这一形象带有主观意识的创造，运用线条的扭转变化展现了烟花盘旋上升及绽放的姿态。散射状排布的线条展现出烟花绽放的瞬间，素面与镶嵌结合增加了烟花造型的变化和丰富性。烟花的形象在笔者看来是闪耀与衰败的共同体，而素面线条与错落镶嵌的宝石形成的对比可以展现出这样的气韵与内涵。此外，烟花粗细变化翻转弯曲的灵感来源于线条有度的收放，使首饰的表达更有韵律感。

图12 李沛竹设计作品《绽》效果图Fig.12 Effect picture of jewelry work Bloom by Li Peizhu

4 结语

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自信，是更基础、更广泛、更深厚的自信，是更基本、更深沉、更持久的力量。在强调文化自信的当下，如何将中国传统文化融入首饰，将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审美的首饰推广向世界是每一个中国首饰设计师应该考虑的问题。只有立足于中国传统文化，大胆尝试推陈出新，才能设计出真正有中国意蕴的首饰，为中国的首饰设计创造更广阔的前景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