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江战役在芜湖

○周 芳（安徽）

1949年4月20日夜至21日，由以邓小平为书记的渡江战役总前委统一指挥，第二、第三野战军在第四野战军先遣兵团和中原军区部队配合下，发起渡江战役。4月20日21时许，在江北人民的支援和江南游击队的策应下，解放军突破了国民党的江防阵地，率先在安徽芜湖境内的长江南岸登陆。23日，解放军占领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宣告了延续22年的国民党反动统治的覆灭。

解放军在无为地区进行战术、技术训练

从1949年2月起，解放军渡江作战各兵团进至沿江一线，紧张地投入战前各方面的动员和准备工作。为适应渡江作战，各部队在总结淮海战役经验的基础上，依托内河、湖泊，开展游泳、划船、水上射击、救护、协同打军舰、登陆突破、步炮协同等战术、技术的训练。国民党军在溃逃江南时，强行拉夫抢船，逼得百姓将渔船和木帆船隐藏起来，甚至将船沉入河底、湖底。在广泛动员后，无为当地渔民、船主不仅主动捐献藏匿的船只，很快就集中了5000多条船只，另有3382名船工、渔民自告奋勇报名当水手。当时部队的指战员多数为北方人，不谙水性，上船就晕更不用说作战了。为帮助部队开展练兵运动，各县船工、渔民主动当教员，有步骤地帮助指战员进行游泳、划船、潜水、水上射击和使用各种自制救生器材的训练。据无为的老船工蒋后新回忆：“他们先训练战士们迅速上船、下船，再教他们撑船，先慢慢撑，熟悉后再加速。战士们白天晚上都要训练。其间，还不时有国民党飞机过来扔炸弹。”当时是3月初，江边春寒料峭，战士们仅穿着一条短裤泡在水里练兵，老百姓担心战士们受寒，便煮了姜汤让他们暖身子。战士们则主动帮老乡挑水、打扫卫生，免费给百姓们看病、送药。军民互动中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船工们不仅手把手传技术，介绍长江水情、汛情，还参与研究如何按作战要求改造船只。部队还制定船只损坏赔偿办法和船工伤亡抚恤条例，船工们消除了后顾之忧，增强了必胜信心，使每一条船都成为一个独立的战斗单位。

当渡江战役正式拉开大幕，船工们与指战员上船后，老百姓扶老携幼站在江堤上和亲人们告别。船行到江心，船工们个个奋勇当先，还有船工主动跳到江里排除敌人设置的水雷，战士们则用自己的身体去掩护舵手安全……感人的场面比比皆是。在解放军强渡长江中，无为县民工中涌现出特等渡江英雄车胜科、胡业奎，特等渡江功臣王德金，一等功臣马毛姐等296人，二等功臣429人，三等功臣937人，四等功臣499人。船民车胜科的父亲在战斗中不幸牺牲，车胜科擦干眼泪，接过父亲手中的桨，继续前进。马毛姐是一位年仅15岁的小姑娘，在敌军密集的炮火中，她同哥哥一起，把第一批渡江战士送到长江南岸，在返回途中，又抢救了被击翻在江面的两条船里的解放军战士。2021年6月29日，中共中央授予马毛姐“七一勋章”。

先遣渡江大队在芜湖地区完成军事侦察任务

按照总前委的要求，各渡江部队积极采取各种方式进行渡江前的侦察。其中，最著名、最有效的当属二十七军派出的先遣渡江大队所执行的渡江侦察任务。

1949年4月6日晚，先遣渡江大队大队长亚冰和副大队长慕思荣各率一部，乘木船分别从无为石板洲和江心洲起渡，突破敌人的防线，在铜繁地区江岸登陆，随后立即插入敌人后方，向纵深展开，对当面之敌的兵力部署和火力配置实地侦察。铜繁地区曾是当年新四军战斗过的地方，有很好的群众基础。在繁昌县委、南陵县委和皖南沿江支队、南繁芜游击总队的配合下，先遣渡江大队在南繁地区迂回穿插，展开一系列侦察活动，搜集了该区域的大量情报，及时发往军部。4月18日下午，先遣渡江大队接二十七军军部电令，决定：“我军定于20日发起渡江战斗”，要求他们在繁昌策应主力部队渡江。先遣渡江大队遂于20日凌晨到达南陵板石岭与繁昌县委及南繁芜游击总队会合。双方根据军部的命令，就策应大军渡江作出部署并安排协同配合事项。先遣渡江大队的主要任务是接应八十师及七十九师的渡江作战，因此决定兵分三路：第一路攻占龙门山、马鞍山，策应八十师渡江；第二路对繁昌的旧县与横山桥间实行扰袭，破坏敌军各团之间电话线，带领向导突至江防迎接七十九师；第三路在繁昌县城周围切断敌八十八军军部的电话线，监视南繁间敌军纵深情况变化。南繁芜游击总队的任务是：一是做好迎接大军渡江的各项准备工作（向导、担架队等）；二是切断敌人交通要道的电话线；三是在敌占区放火为号，指示渡江部队炮兵射击目标。20日20时许，渡江战役正式打响，先遣渡江大队和南繁芜游击总队按预定部署分头作战，并顺利与渡江大军胜利会师。

先遣渡江大队深入敌后执行的侦察任务，不仅获取了敌方沿江及纵深情况，更重要是鼓舞了士气，在实战中打破“木船不能渡江”的论调，提高部队渡江的信心和决心，同时在大军渡江时以积极作战策应了主力部队在繁昌附近渡江。21日凌晨，二十七军军长聂凤智、政委刘浩天等亲自接见了先遣渡江大队的指战员和繁昌游击队的指战员，高度肯定了他们胜利完成配合大军渡江这一伟大历史性任务的重要作用和意义。

渡江战役首先在芜湖地区突破

芜湖是一座位于长江下游的秀丽古城，是承东接西之通道、南来北往之要津，又因物产丰富、商业发达，是长江沿岸一座经济重镇，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国民政府建都南京后，芜湖就成了离南京最近的上游重镇。芜湖的行政区划范围含今无为市、南陵县、湾沚区、繁昌区、镜湖区、弋江区、鸠江区，境内长江南岸线总长度为72976米。长江芜湖段呈自东西至南北直角大拐转，江面开阔、江岸平缓，江岸因受潮汐影响大，落潮时有大小不等的泥沙滩。每年春季，水位猛涨，水流湍急，江中有数量较多、大小不等的江心洲，江两岸多为土堤，具有独特的地理位置与环境。因此，芜湖被渡江战役总前委预定为渡江突破重点和后继有效歼敌的地点。

1949年4月20日20时许，由第三野战军组成的中集团率先向长江南岸发起进攻。21时15分，3道信号弹的红光划破长江南岸的夜幕，这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三野九兵团二十七军二三五团一营三连五班首先突破国民党长江防线，在繁昌县夏家湖以西庙下陈（今芜湖市弋江区保定街道）登岸后，经过激烈的战斗，突破了国民党的前沿阵地，并按事先约定向团部发出的信号。此时，二三五团团长王景昆和参谋长单文忠所乘船只正驶在江中心，他们见到空中的信号弹后，马上用报话机向七十九师师部报告：“饭做熟了！饭做熟了！”这是约定的联络密语，意思是“登陆成功”。4月21日7时，总前委向中央军委报告：“截至马（21日）六时止，我已过江者计有二四军全部，二七军全部（4个师）、二五军7个团，共28个团。”22日，新华社播发了毛泽东亲自撰写的通讯——《中国人民解放军百万大军横渡长江》：“20夜起，长江北岸人民解放军中路军首先突破安庆、芜湖线，渡至繁昌、铜陵、青阳、荻港、鲁（实为澛）港地区，24小时内即已渡过30万人。”

从此，在解放战争史上，芜湖作为渡江战役的最先突破地区以及最先渡过长江的二十四、二十五、二十七军的起渡点而彪炳史册。

芜湖地方各级党组织的统战、情报和策反工作

在渡江战役前夕，芜湖作为当时的京畿之地，是国民党军重点布防的地方。1948年夏，国民政府曾成立芜湖指挥所，负责芜湖至慈湖间“江防”及地方“绥靖”。1949年初，国民党调派二十军、六十六军、八十八军驻守芜湖沿江南岸，并督修沿江工事；长江芜湖段成立了第四江防区指挥部，以安东舰为指挥舰驻守芜湖；从芜湖机场起飞的飞机在天空盘旋侦察，构筑所谓的海陆空立体防线；芜湖城内也是军警和特务机构云集，他们设立铁路站、公路站、江河码头与各交通路口的检查站，严密检查来往客商及货物，组织武装巡逻队，昼夜在市区和郊区巡逻。芜湖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为有效策应和迎接解放大军渡江作战，地下党组织在芜湖设立了情报站、工作组或联络点，如皖北第五军分区芜湖情报站、中共南京市委芜湖支部、华东局国区部芜湖工作组、沿江工委芜湖特别支部、皖西第四军分区对外联络部芜湖情报站等。他们收到的情报有：时任当涂县县长操作友提供的当涂县六十六军江防工事及东西梁山江面布雷情况、詹云青绘制的敌军江防工事示意图、汤德性绘制的驻芜二十军江防示意图、钱旭东绘制的驻繁昌县八十八军江防阵地示意图，吕祖杰绘制的“敌军沿江（当芜繁）工事简要示意图”等，尤其是华东局国区部芜湖工作组领导的张力化冒着生命危险收集到的“保卫大上海作战计划”“上海至九江沿江布防作战计划”“淞沪警备区作战部署表”等情报曾受到陈毅、粟裕的电报嘉奖。同时，繁昌县委遵照皖南地委和沿江工委的指示精神，将策应和迎接大军渡江南下作为工作的重点，成立了三山、新林、高安、南芜等地的工作小组，在芜湖城区、螃蟹矶、三山、大小洲、油坊嘴、高安桥、旧县、箬帽山、荻港建立起10个江边工作站；在荻港、旧县、笔架、高安、小洲、马坝建立6个情报站，负责沿江一线的情报收集工作。通过这些工作站和情报站的积极活动，繁昌县委基本掌握了国民党八十八军所属一四九师、三一三师以及二十军一部在江边的江防工事、驻军番号、炮型、地堡设施、兵力部署及调动等情况，并及时传递给在江北的解放军二十七军。南陵县参议员阮振邦在芜湖参加第六专署司令部召开的紧急防务会议时，将会上研究的情况记在小本子上，会后立即将情报经南陵游击队送达解放军二十七军先遣渡江大队。这些大大小小的情报组织，积极活跃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开展统一战线、搜集情报和策反国民党官员等工作，开辟了渡江战役的“第二战场”。

解放战争期间，由于国民党统治的腐败和无能，芜湖地区经济凋敝，不仅工商业大批倒闭，失业工人大量增加，而且物价飞涨、捐税繁多，激起人民的极度愤怒，导致爱国民主运动迅速高涨。此时，中国共产党也加强了对国统区爱国民主运动的领导，芜湖地下党组织逐渐成为芜湖地区爱国民主运动的领导力量。在地下党组织的领导下，一些爱国民主人士纷纷向中国共产党靠拢，主动帮助开展敌后斗争；国民党军中有不少部队也接受策反纷纷起义：廖运升、廖运泽率国民党一一〇师起义、安徽省保安第五旅旅长王汉昭率部起义、第四江防区指挥舰安东舰起义、芜湖县县长谢汝昌率部起义、泾县县长俞步骐率部在泾县郎桥起义等。这其中最有代表性的是对第四江防区指挥舰安东舰航海官兼第四江防区指挥部参谋严时信的策反。

严时信因不满国民党的反动统治，于1949年1月通过其表兄——中共党员耿家舒与芜湖地下党组织接上关系。党组织要求他提供军事情报，并设法取得安东舰的实际指挥权，以策应解放大军渡江作战。严时信回到舰上后，绘制了“第七绥靖区兵力和海军第四江防区兵力配备图”及敌江防海陆空军之间的联络信号表，并将图表交给华东局国区部芜湖工作组的石原皋。同时，他告诉石原皋：国民党守备芜湖正面的部队是二十军，其工事构筑较坚固，且多处于圩田和泥沼地带，易守不易攻；而大通至荻港一带，国民党的江防部队力量薄弱，易于突破。芜湖工作组及时将这些情报和建议送至江北解放军。这些情报对解放军制定战役决策起到了重要的参考作用。4月中旬，渡江战役前夕，严时信力劝安东舰舰长唐涌根去上海治病，支走舰长后，他趁机取得了第四江防区的指挥权。随后，他根据地下党组织的要求，调整了驻防舰只，将驻荻港的永绩号调往南京检修后改驻马鞍山，将驻在土桥的英豪号改泊在东岸河沟内，这样一来，芜湖至土桥一带仅有驻旧县的太原号，造成芜湖上游江面海军兵力空虚。4月20日，从18时到23时，安东舰不断接到第七绥靖区关于“率全部舰艇上驶配合陆军作战，堵击共军渡江”的命令，严时信便以各种理由拖延时间，并将电台损毁，使南京海军总部无法直接传达命令。23日，安东舰随国民党海军第二舰队司令林遵在南京东北笆斗山附近江面起义。

芜湖人民全方位的支前工作

“渡江战役的胜利是靠老百姓用小船划出来的。”习近平总书记的话科学地总结了人民军队与百姓之间的鱼水深情。

百万大军要进行渡江作战，所需的物资十分庞大而繁杂。1949年1月23日，在华东局关于渡江支前工作致傅秋涛并华东支前委员会的电文中明确指出：“我华野及中野两军将集中南渡长江，解放江南。两军支前工作将由华东（包括华中、安徽在内）担任。因此下次支前工作，其规模可能比淮海战役还要巨大，其任务比过去还要坚（艰）难。”

根据作战部署，中集团由7个军30万人组成，其中有4个军约20余万人驻扎在芜湖江北的无为境内。这20万部队的作战物资准备工作很大一部分是依靠无为地区党组织和百姓的全力支持而完成的。

1949年1月，皖西四地委、第四军分区成立了支前指挥部，统一指挥无为地区的支前工作。根据四分区指示，无为地区各县（当时无为地区分无为、临江、无南、湖东4县）直到各个基层单位都成立了支前组织。总任务是：从2月初至3月底，一切服从战争，大力动员，组织财力、物力、人力，支援解放军顺利完成战略任务。

2月9日，总前委在关于渡江作战问题的讨论情况致电中央军委时就曾表示：粮食，是最困难的问题，主要是就地筹粮。为了筹备军粮，无为地区成立了各级筹粮委员会和筹粮工作队。当时驻无为的解放军与支前民工，每天需要的粮、蔬菜、柴草除一部分由部队从其他地区调入外，最主要是在无为地区筹集。为了支援子弟兵，群众自己省吃俭用也要完成支前任务，不仅把家中的粮食、稻草、麦秸、晒干的牛粪都送来，还自发砍伐一部分树木给部队作燃料。

为保证作战物资按时运到前线，无为地区积极发动群众，用献砖献石和开山取石相结合的方法，突击抢建战时简易公路。这些新建公路不仅能通过普通车马，还能通过运输辎重的大型车辆和重型炮车。此外，由于国民党南逃时故意破坏江堤，封锁了各内河的出江口，为不延误渡江作战，无为人民男女老少齐上阵，日夜挥锹不停工，经过27天艰苦奋战，共挖河疏渠100多公里，保证所有内河出江口的畅通。另有不少百姓主动参加了担架队、运输队，担任递步哨、盘查哨。

据统计，无为地区有100多万人参加担架、运输、修路，共修筑巢县至无为、无为至二坝、无为至庐江等简易公路340公里及无数座桥梁；支援粮食2000万斤、电话杆万余支、柴草数百万斤。在短短两个月内，无为人民克服重重困难，全力保障前线部队。

而位于芜湖长江南岸的各级地方党组织、游击队和广大人民则踊跃报名参军，积极征收财粮税，提供解放大军过境所需的向导、军粮、军鞋、茶水供应以及设立指路标志等，努力为大军追击溃敌提供方便。

如今，渡江战役胜利70多年了，芜湖人民始终铭记光辉历史，传承红色基因，让“坚定信念、革命到底，军民团结、奋勇争先，攻坚克难、勇于牺牲”的渡江精神在江城大地代代相传，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