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高 武亚茹(北京)
洪泽湖镶嵌在现在的泗洪、盱眙、淮阴、泗阳等县(区)之间,面积2000多平方公里,是我国第四大淡水湖。偌大的湖面自古以来就“日出斗金”,盛产各种淡水鱼虾、水上经济作物,以及数量庞大的水鸟飞禽。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过去漫长的岁月中,洪泽湖一直是湖上渔民和岸边农民养家糊口、安身立命的重要资源“宝库”。湖上的渔民在岸上没有房屋,水中的船只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常年漂泊在水上,以打鱼为生,只偶尔上岸换些生活必需品。岸边的农民在农闲时节划着自备的小船进湖打鱼猎禽、收割芦苇和蒲草。
猎禽打鸟是当时渔民们的主要副业。湖上把用枪猎取野鸭、雁、獐鸡等飞禽作为副业的渔民统称为“枪帮”。“枪帮”所用的枪主要是土造的圆筒猎枪,所用弹药主要是生铁做成的铁砂铁疙瘩和硝矿,喷射直径可达4米,有效射程在100米开外,杀伤力很大。
狩猎时,“枪帮”把枪置于一种叫“小溜子”或“枪溜子”的小型木船上,枪口架在船头,枪后膛摆于船尾,整支枪被皮带牢牢地绑在船身上。“枪溜子”一般是一个七八尺长、二尺多宽的小划子船。开枪时,枪手下船,下身浸入水中,上身伏在溜子尾部。枪上没有瞄准的装备,主要是根据枪身上的棱线进行瞄准。如果说网鱼的技巧在撒网,那么打这种枪的技巧就在使用溜子上了。枪手根据目标的高低左右而将溜子按下、抬起或转动,使枪口始终对准目标。枪帮里打枪技术最好的被称为“伙头”。“枪帮”常自发组成“枪帮队”,共同出猎、共同分配猎物。
洪泽湖的北部有一片被称为成子湖的湖中湖,当时这片湖区的芦苇荡和滩涂草丛里栖息着数不清的野鸭,再加上成子湖的水比较浅,平均不到1.9米,接近岸边的水域更是淹不过成人胸部,所以这里成为最佳狩猎区,常能吸引湖区的一半“枪帮”前来狩猎。
然而,“枪帮队”并没有过着“田园诗”般的生活,反抗压迫的斗争才是他们传奇中更为精彩的部分。清朝同治年间,地方官府对湖上渔民的盘剥日益加重,再加上地主、渔霸、水匪的欺凌,激起了渔民们的普遍反抗。渔民们开始利用手中的枪,奋起保卫自己的劳动果实。从那时起,原来只是打鸭分配自足的“枪帮”开始形成了一支支既能合作打猎、又能共同反对苛政和霸凌的“枪帮队”。也从那时起,反抗压迫的优良传统在“枪帮队”中代代相传,在他们精彩的传奇中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据地方志载,进入民国以后,洪泽湖上有大小十几股土匪,大股的有三四百号人,小股的也有一二十人。这些土匪往往投靠国民党反动地方当局,在日本侵略势力的触角伸到洪泽湖后,他们甚至与日伪军相勾结,共同欺压渔民和对抗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号称“九路军”的就是其中的一支悍匪。
随着全民族抗战的爆发,新四军和从陇海线南下的八路军一部进入洪泽湖一带开辟抗日根据地。20世纪40年代初期,八路军和新四军在洪泽湖西岸建立了淮南、淮北根据地,在东岸建立起苏中、苏北根据地,洪泽湖俨然成了这几块根据地的“内湖”。此时正值国民党顽固派掀起第二次反共高潮前后,同时也是日军对根据地军民进行大举“扫荡”的时候。这一大政治气候也影响了湖中斗争的小气候,导致湖匪更加猖狂起来。大大小小的湖匪们一面加紧掠夺渔民和过往船只,一面加强对湖上交通的控制,破坏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反顽斗争。老土匪头子陈佩华被国民党江苏省政府主席韩德勤任命为“江苏省洪泽湖水警总队大队长”,曾一夜杀害上千村民的土匪头子魏友三成了“韩德勤第五支队司令”,自称“九路军”的高铸九匪部公开叫嚣“‘九路军’不怕八路军、新四军”,气焰十分嚣张。
水匪的存在已然严重阻碍了洪泽湖一带根据地巩固和扩大,剿匪成为摆在当地抗日军民面前的首要任务。1941年4月,时任新四军第三师九旅旅长张爱萍奉命率部进驻洪泽湖西北岸地带。4月底,由张爱萍提出的洪泽湖剿匪作战计划,经过新四军军部的批准后开始实施。5月2日,一场由张爱萍亲自指挥的堪称华中抗日“具有重要意义的第一次水上大战”在广阔的洪泽湖上拉开了大幕。战斗仅用了3天时间,沉重打击了湖匪,打通了根据地之间的水上联系,进一步打开了抗日反顽的局面。
在这次剿匪过程中还组建起一支人民的“鸭枪游击队”。剿匪开始前,新四军派人做受高铸九控制的“枪帮队”头领王大明的工作,劝他弃暗投明。王大明答应暗中协助新四军攻取高铸九的水寨。战斗打响后,王大明的“枪帮队”对空放枪以示引路,等到与新四军兵合一处时,便调转枪头,配合新四军一举拿下了易守难攻的水寨。就这样,王大明领导的这支200多人的“枪帮队”站到了人民的一边。与此同时,由中共地下组织领导的一部分“枪帮队”在剿匪战斗中也表现不俗。他们战斗热情高涨,积极承担为新四军作战部队运兵、引路和运粮运弹运伤员等后勤工作,为剿匪的胜利起到了重要保障作用。剿匪胜利后,新四军对这几支“枪帮队”进行整编,建成了一支新的人民武装。为了区别于传统的“枪帮队”,这支新队伍被命名为“洪泽湖鸭枪游击队”,简称“鸭枪队”。1941年11月7日,为纪念十月革命,“鸭枪队”举行声势浩大的集中演练,当时已有鸭枪六七百支。到了1944年,鸭枪数量已达数千支了。“鸭枪队”一面配合主力部队作战,一面保卫渔民生活和过往群众的船只安全,被老百姓们称为“自卫军”。
经过新四军的剿匪作战,湖匪势力遭受重创,从此一蹶不振,但仍有少量残余分子:如陈佩华及其匪众在战斗中大部被灭,但逃掉了一小部分;魏友三匪部几乎被全歼,却逃走了匪首魏友三;匪首高铸九丧失水寨后,带领一干残兵败将投靠了驻扎在湖边据点里的日军。这些隐患不铲除,随时都可能会引起更大危险。于是,铲除残余湖匪的任务,落到了新组建的“鸭枪队”身上。
一天夜里,洪泽湖上风雪弥漫,匪首高铸九带着仅剩的匪徒,隐蔽在芦苇荡里准备抢劫路过的船只。这时不远处缓缓驶来两只船。高铸九一看来了精神,便放开嗓门大嚷着叫船开过来。对方船上自称是运粮的商船。高铸九一听有人送粮食上门来了,更加兴奋,赶紧指挥属下动手。船舱里的十几个匪徒立刻窜出,纷纷跳上了已靠近的粮船。就在他们落脚未稳之际,粮船上盖着帆布的粮堆后面突然闪出七八名持枪者,紧接着“轰”的一声响,一片黑铁砂喷射过来,匪徒顿时倒下一片。后面的匪徒这才明白是碰上了“鸭枪队”,纷纷跳下了船,狼狈不堪地窜上岸逃走了。
为了抓住再次逃掉的高铸九,“鸭枪队”老队长吴明华决定再次行动。在征得党组织批准后,吴明华写了一封情意恳切的信,并通过以前在湖上闯荡积累下来的老关系送给了高铸九。信的大体意思是规劝高铸九早日改邪归正,参加抗日统一战线。高铸九接到信后,很快写了回信,爽快地答应要参加抗日统一战线,并与吴明华约定在洪泽湖边的小鬼滩见面。经验丰富的吴明华一眼就看出高在耍诡计,于是作了两手准备,一面复信答应和他见面,一面在小鬼滩布下了天罗地网。当天,吴明华带着十几名“鸭枪队”队员悄悄潜入小鬼滩,并让队员们埋伏好。时近傍晚,天色阴沉,湖面上起了一层薄雾。吴明华远远望见两只挂着日本旗的汽艇正朝小鬼滩开来,站在船头张望的正是高铸九。望着渐渐靠过来的日本汽艇,吴明华气不打一处来,暗骂高铸九居然敢明目张胆地领着日本兵来!他随即一声令下,顿时枪声大作,汽艇上一片嗷嗷乱叫。原来前面那只敌船进入了“鸭枪队”的伏击圈,大小不一的生铁疙瘩、铁渣铁蛋从枪口急速喷射,暴雨般地狂泻在汽艇上,犹如在芦苇草滩中放枪猎打野鸭一样,躲避不及的日本兵只有浑身中弹的份了。“鸭枪队”队员们根本不给敌人以喘息机会,他们扔出的手榴弹轰隆隆在船上炸开了。在后面汽艇上机枪的拼命掩护下,这只汽艇得以慌忙掉头,才狼狈逃走了。虽然这次又没抓着高铸九,但从此他再也不敢出门了。
当时,日军在洪泽湖上还有一条重要水上补给线。这条补给线从扬州经高邮湖、洪泽湖、淮河一直到蚌埠。为保障运输安全,日军在流入洪泽湖的淮河河口附近的老子山镇和上游不远处的盱眙县城一带,修筑了据点。据点里的日军白天疯狂地“扫荡”,一到晚上,就躲进工事里不敢出来。为了消耗和疲惫敌人,配合新四军行动,“鸭枪队”开始和日军玩起了“游戏”。夜里施放“蟹壳灯”,就是当时消耗和疲惫敌人的一种有效“游戏”。
在风平浪静的夜里,“鸭枪队”队员们将捡来的蟹壳集中在一起,装上船,然后悄悄划到老子山镇的山脚下。夜晚的老子山镇一片寂静,盘踞在此的日军早已睡熟。“鸭枪队”队员们点亮事先准备好的蜡烛头,放进蟹壳里,做成了“蟹壳灯”,再把“蟹壳灯”轻轻放到水面上,让灯在水面上随意漂浮开去。远远望去,水上浮着的一个个“蟹壳灯”犹如一只只船上的渔灯,水面上仿佛有数不清的渔船在移动。
接着,早已潜伏到日军碉堡、驻地附近的“鸭枪队”队员,举枪瞄准岗楼上放哨的日军就是一梭子弹,然后迅速变换两个地方再放几枪,随即撤回。被枪声惊醒的日本兵纷纷跑出岗楼准备战斗。当他们看到满湖都是“渔火”时,以为新四军的船队来了,慌忙开足火力朝浮动的“蟹壳灯”猛烈扫射……结果闹上一夜,他们什么也没抓着,而“鸭枪队”队员们早已回去补了个好觉。
就这样,“鸭枪队”平时从事自己的生产活动,同时站岗放哨、在湖上警戒和疲惫敌人,战时协同新四军作战,成为湖上游击战争的主要群众武装力量。在不断配合新四军进行的战斗中,“鸭枪队”也创造了更多的辉煌战绩。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后,侵占盱眙县城的日军拒不向新四军缴械投降。在上级党组织的部署下,2支鸭枪中队配合新四军4个连,严密封锁淮河3个月,粉碎了日军企图把枪械弹药运出转交给国民党军的痴心妄想,并在獭猴滩给了这伙负隅顽抗、拒不投降的家伙以沉重打击。
抗战胜利后,人心向往和平,洪泽湖上也因此平静下来。但随着内战全面爆发,洪泽湖上的短暂平静也宣告结束,人民的“鸭枪队”又迅速投入新的战斗,继续谱写自己的传奇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