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国宏
谭峭是唐末五代著名道教学者、思想家,著有《化书》一书。全书共分六卷,分别为“道化”“术化”“德化”“仁化”“食化”“俭化”。谭峭重视节俭,并形成了丰富的俭啬思想。对此,学界尚无专文考察。与中外众多思想家相比,谭峭的俭啬思想具有视角的多维性和内涵的丰富性、价值地位的崇高性和作用领域的广泛性、来源的多元性和思想的包容性、实践对象的普遍性和践履重点的上层性等鲜明特质。研究谭峭的俭啬思想,对增强民族文化自信、提升中华文化软实力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化书》是对谭峭的俭啬思想特质进行研究的基础资料,在不足14000字的《化书》中,谭峭共在70处使用“俭”,在23处使用与“俭”相对立的“奢”。但对于什么是俭,谭峭并没有直接界定。概括起来,其俭啬思想主要包括:
作物歉收,收获不丰。在《道化·铅丹》篇中,谭峭认为:“术有火炼铅丹代谷食者,其必然也。然岁丰则能饱,岁俭则能饥,是非丹之恩,盖由人之诚也。”道家的炼丹助食固然有其必然性,但民众能否温饱则主要取决于农作物的收成,农作物的收成又由百姓在农业生产上的“诚”即时间和精力的投入决定。在《食化·七夺》篇中,谭峭认为:“(王者)稔亦夺其一,俭亦夺其一。所以蚕告终而缲葛苎之衣,稼耘毕而饭橡栎之实。王者之刑理不平,斯不平之甚也;大人之道救不义,斯不义之甚也。而行切切之仁,用戚戚之礼,其何以谢之哉!”也就是说,王、大人等在作物歉收的情况下照旧攘夺,使民众受饥挨饿甚至在死亡线上挣扎,与此同时却标榜施行仁义,这显然太过虚伪,也不可能赢得百姓的信服和拥护。
量入为出,节约消费。在《俭化·权衡》篇中,谭峭认为俭与奢没有绝对的标准,只要适度即可,“饥寒无实状,轻重无必然,皆丰俭相形,彼我相平”。可见,俭就是指在消费方面从实际情况出发量入为出,花钱不大手大脚、奢侈浪费。
与民休息,轻徭薄赋。谭峭提出:“俭于台榭则民力有余,俭于宝货则民财有余,俭于战伐则民时有余。不与之由(犹)与之也,不取之由(犹)取之也。”显然,俭就是少征发兵役、徭役,不大兴土木、营造宫室,不误农时,这样做虽没有直接给予百姓什么,但能使百姓获得必要的劳动时间和精力,从而在实际上达到了藏富于民的效果。他还指出:“世有悭号者,人以为大辱,殊不知始得为纯俭之道也,于己无所兴,于民无所取。”悭,本意为小气、吝啬。谭峭则认为,悭恰恰把握了俭的精髓,做到了与民休息、藏富于民,因此更值得褒扬和提倡。
简约去礼、少行恩赏。谭峭提出:“礼贵于盛,俭贵于不盛;礼贵于备,俭贵于不备;礼贵于簪绂,俭贵于布素;礼贵于炳焕,俭贵于寂寞……夫礼者,益之道也;俭者,损之道也。益者损之旨,损者益之理。”显然,俭就是指简单、简约,去除繁文缛节,不滥行恩赏。
克制谦逊,清静无为。谭峭在《清静》篇中指出,俭有着明显的行为特征。“奢者好动,俭者好静;奢者好难,俭者好易;奢者好繁,俭者好简;奢者好逸乐,俭者好恬淡”。在这里,俭实际上就是黄老的“无为而治”,通过无为而达到无不为,实现天下大治的目标。
“俭”本义为“约”,即自我约束、自我克制,使行为不放肆,在生活上不奢侈浪费。段玉裁指出:“约者,缠束也;俭者,不敢放奢之意。”对于俭,古往今来,人们品评不断、褒多贬少。西方学者主要从经济学视角,从增加积累和扩大再生产的角度进行考察。英国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其著作《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中认为,节俭是社会财富增加的直接原因。“资本增加,由于节俭;资本减少,由于奢侈与妄为”。所以他一再强调:“无论就哪一个观点来说,奢侈都是公众的敌人,节俭都是社会的恩人。”德国社会学家马克斯·韦伯指出,节俭是基督教新教的基本观念,是促进资本增加的有效手段。20世纪90年代后,工业化、城市化带来的生态危机、环境污染等弊端凸显,社会剧烈变动导致人们价值失范、心理失衡,西方学者开始从生态学、心理学角度对俭进行研究。
比较而言,中国古代学者不仅从消费角度认识俭的经济学意义,还从国家和社会治理乃至个人身心健康管理的角度去考察节俭。三国名相诸葛亮主张“俭以养德”,希望通过俭加强个人道德修养,提升个人道德层次。唐代诗人李商隐剖析了勤俭与历代家国兴亡之间的联系,总结出“成由勤俭败由奢”的规律。但总体上看,他们大多从某一或某几个方面论述俭的意义。而在谭峭看来,俭则是多维的。既有精打细算、节约支出的经济学价值,也有减少人际冲突、调和人际关系的伦理学意义;既有化解矛盾冲突、促进社会和谐的社会学意义,也有裨益官员清廉、实现政权稳定的政治学意义。可以说,俭具有内容的广泛性和对象的普适性,有时指物质上的俭,有时指精神上的俭,有时也指举止行为上的俭,可以适用于公私各个岗位、各类人群。如此视野开阔,多角度、全方位地系统论述俭,这在中外思想史上是不多见的。
谭峭对节俭高度重视。这不仅体现在其著作结构体系和相关篇幅上,也体现在其对节俭重要地位的阐述上。从全书结构看,《化书》秉承传统道教理念,由“化”切入,从自然界万事万物的变化来阐述“一切皆化”的变化自然观。而在“道化、术化、德化、仁化、食化、俭化”六大主题中,俭化是最基本的,具有基础地位,即所谓“道不足,继之以术;术不足,继之以德;德不足,继之以仁;仁不足,继之以食;食不足,继之以俭”。从篇幅分量看,《化书》共六卷110篇,其中《俭化》独立成卷,并以《太平》等17篇阐发其思想,体现了谭峭对俭的高度重视,而且他不像其他思想家仅通过对奢靡的谴责间接表达对俭的重视,而是直接使用俭,论述俭。在他看来,俭具有多方面的价值。
俭是保障家庭生活、防止致贫返贫的客观要求。财富的积累需要长期努力,家底殷实离不开开源节流,而高消费、大手大脚则很容易在短期内掏空家底、由富返贫。“其夫好饮酒者,其妻必贫。其子好臂丽者,其家必困”。因此,俭是维持家庭生计、防止陷入贫困的前提,所谓“积薪聚米,一岁之计,而易金换玉,一日之费,不得不困,不得不俭”。谭峭还强调:“奢者三岁之计,一岁之用;俭者一岁之计,三岁之用。至奢者犹不足,至俭者尚有余。奢者富不足,俭者贫有余。”
俭是维持统治秩序、实现国家富强的必由之路。谭峭认为,节俭不仅对家庭来说十分重要,对国家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厉行节约是富国强兵的前提。“一人知俭则一家富,王者知俭则天下富”;“剩养一仆,日饭三瓯,岁计千瓯。以一岁计之,可享千兵”。如果统治者能节俭,则老百姓的温饱就有了更大的可能,“我服布素则民自暖,我食葵藿则民自饱”。如果统治者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老百姓就能“我耕我食,我蚕我衣。妻子不寒,奴仆不饥。人不怨之,神不罪之”,这样就能江山永固、社稷无忧。相反,如果统治者奢靡,则会加重民众负担。“王好奢则臣不足,臣好奢则士不足,士好奢则民不足,民好奢则天下不足”。统治者奢侈会还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导致王朝覆亡。“历观乱亡之史皆骄侈”,“自古及今,未有亡于俭者也”。
俭是“五常之本”,是救治礼乐之弊的最佳手段。谭峭认为,儒家“穷礼乐,讲本末”,却没有抓住问题的关键。“莫知道之本,莫穷理之旨”,原因在于繁文缛节使百姓产生困惑、思想混乱,“谓弓为弧,则民不知矣;谓马为驷,则民莫信矣”。因此,要把握礼的精髓和要旨,就应该从俭中获得启发,所谓“能师于俭者,可以得其要”。谭峭认为,凡事都要适可而止,不能绝对化、片面化,礼乐存在局限,要有所节制,而俭则是最佳手段。“礼失之于奢”,“乐失之于淫”,“奢淫若水,去不复返。议欲救之,莫过乎俭”。他强调:“夫仁不俭,有不仁;义不俭,有不义;礼不俭,有非礼;智不俭,有无智;信不俭,有不信。所以知俭为五常之本,五常为俭之末。”俭能防止五常走向极端,“俭之所律,则仁不荡,义不乱,礼不奢,智不变,信不惑。故心有所主,而用有所本,用有所本而民有所赖”。
俭是实现组织目标的有力帮手。马斯洛需要层次理论认为,一个人有着多方面的需要,这些需要又存在轻重缓急之分,可以分为不同的层次。与此同时,经济社会地位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需求结构。只有满足其当下最重要的需要,才能发挥最大的激励作用。事实上,早在1000多年前,谭峭就已注意到管理中存在激励效用递减的现象和规律,强调要合理运用激励手段。他指出:“金玉者,富之常;官爵者,贵之常。渴饮则甘,饥食则香。夫惟俭,所以能知非常。”对同样的奖励,贫贱者更能赞赏珍惜,更具感激之心,因此统治者应了解民众需求,采取更加有效的激励政策,以满足管理对象最迫切的需要来争取民心、巩固统治。
俭是成为优秀领导者的基本素质要求。谭峭指出:“奢者心常贫,俭者心常富。奢者好親人,所以多过。俭者能远人,所以寡过。奢者事君必有所辱,俭者事君必保其禄。奢者多忧,俭者多福。”意思是说,节俭者更能安贫乐道,内心充实平和,远离是非,因此能不受羞辱、保有禄位。他认为,俭者“可以亲百姓,可以司粟帛,可以掌符玺,可以即清静之道”,“能至于俭者,可以与民为权衡”;“能终其俭者,可以为天下牧”。如果在上者节俭,则能与民以礼相待,赢得百姓的信任,从而具备“为天下牧”的条件。
俭是成就“太平之业”的有效途径。谭峭强调,治天下不能不“御一”“守一”,但很多人往往“知御一可以治天下也,而不知孰谓之一”,其实“守一之道,莫过乎俭”。谭峭认为:“民事之急,无甚于食。”在物质生产水平不高、产品不够丰富的发展阶段,“均食”是满足社会成员基本生活需求、实现“太平之业”的重要手段。“食均则仁义生,仁义生则礼乐序,礼乐序则民不怨,民不怨则神不怒,太平之业也”。而俭又是“均食”的前提和关键,所谓“俭者,均食之道也”。如果全社会能形成节俭的风尚,则“天下知足,所以无贪财,无竞名,无奸蠹,无欺罔,无矫佞。是故礼义自生,刑政自宁,沟垒自平,甲兵自停,游荡自耕,所以三皇之化行”。否则,百姓连基本生存都难以维持,仁义礼乐也无从谈起,其结果只能是民不聊生、民怨神怒,江山就难以稳固,成就“太平之业”只能是海市蜃楼。
俭是修身养性、安身立命、解决人生诸多重要问题的灵丹妙药。谭峭认为:“俭于听可以养虚,俭于视可以养神,俭于言可以养气,俭于私可以获富,俭于公可以保贵,俭于门闼可以无盗贼,俭于环卫可以无叛乱,俭于职官可以无奸佞,俭于嫔嫱可以保寿命,俭于心可以出生死。”也就是说,俭可以裨益身心健康,可以获富保贵,可以适用于公私各个岗位、各类人群,是解决诸多问题的灵丹妙药,是一切变化的关键,是“万化之柄”。
总之,从思想内容上看,谭峭对俭寄予厚望,认为俭是养生修身、齐家治国的利器,可以使家富国强,还可以裨益身心健康,可以补礼之不足,“仁、义、礼、智、信”只有在俭的基础上才起作用。所以他鲜明地指出:“俭为五常之本。”另外,谭峭还把俭视为实现大同之治的法宝,即所谓“万化之柄”。尽管谭峭对俭的功能有无限夸大或过于拔高之嫌,而且对统治者而言劝说并无多少约束力,而希望其少事剥削以建“太平之业”,成“天下之治”,也显得一厢情愿,但由此足见俭在谭峭心目中的重要地位。从中国思想史看,无论是其篇幅分量还是其系统性,谭峭对俭的重视都是史无前例的。
作为唐末五代道教代表人物之一,谭峭融儒援释,其俭啬思想体现出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多元和谐的特点,道家尚俭思想固然为其主要理论来源,但同时也吸收了儒家、佛教以及墨家重视节俭的思想。
对道家俭啬思想的继承弘扬。道家创始人老子高度重视节俭,并提出“治人事天莫若啬”的命题。老子认为,人要遏止基本需要之外的“嗜欲”,因为过多的物质享受会让人迷失心智、失去自我,“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攻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老子主张统治者应力求节俭。因为统治者奢靡浪费,必然会加重百姓负担、危及社会稳定甚至导致亡国。老子强调,只有“无知无欲”,才能确保社会的平安。“是以圣人之治,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常使民无知无欲,使夫智者不敢为也。为无为,则无不治”。庄子也认为统治者肆意妄为就会耗费大量社会资源,扰民、妨民并最终阻碍社会发展。庄子指出:“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东晋著名道教思想家葛洪认为,统治者的奢侈浪费极易导致下层民众的生活贫困和悲惨处境,因此他反对游宴、畋猎、酣乐、淫声等奢侈行为。他赞同墨家“节葬”的观点,主张:“吉凶器用之物,俎豆觚觯之属,衣冠车服之制,旗章采色之美,宫室尊卑之品,朝飨宾主之仪,祭奠殡葬之变,郊祀褅袷之法,社稷山川之礼,皆可减省,务令约俭。”强调,“送终之制,务在俭薄。此则墨子之道,有可矣。”葛洪认为儒家的礼十分重要,但应删繁就简。他指责:“冠、婚、饮、射,何烦琐之甚邪!”主张,“人伦虽以有礼为贵,但当令足以叙等威而表情敬,何在乎升降揖让之繁重,拜起俯伏之无己邪?”总之,谭峭继承了老子的尚俭思想,高度重视俭,把俭作为养生去祸的重要手段,希望人们要懂得节制以免遭受“过欲”之祸;继承了老庄“治大国若烹小鲜”的治国理念,主张统治者应当节俭节欲、清静养生;继承了老子、葛洪希望统治者节俭以减轻老百姓负担、使民足食以减少社会纷争的思想;而葛洪对儒家的礼既重视又希望加以改进的思想,也为谭峭所借鉴。
对儒家重俭思想的批判吸收。礼是儒家伦理的重要范畴。孔子一方面强调“礼中重俭”,“礼,与其奢也,宁俭”;另一方面强调“俭不违礼”,当“礼”与“俭”冲突时要以“礼”为先。众所周知,鲁国自文公起,国君已不再按照礼制在每月初一亲临祖庙告朔听政,只是杀一只羊做个样子。子贡认为,既然告朔的仪式都取消了,不如干脆连羊也不杀以免靡费。孔子则认为,“饩羊”的存在至少具有象征意义,因此虽略有靡费但合于礼,因此不应该废掉。“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谭峭早年接受儒家文化教育,儒家思想对其产生了一定影响。谭峭的节俭思想,受到儒家希望统治者适当节俭以减轻百姓负担、惠泽百姓思想的影响。谭峭在《化书》中大量引述了孔孟关于仁义礼乐的论述,将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等思想与道教学说对应起来进行阐释;但谭峭反对儒家的繁琐礼节、等级森严、尊君以及爱有等差,强调“夫礼失于奢,乐失于浮”,主张化繁为简、以利施行,用道家“清静无欲、守一无为”之德行化生万物、协调阴阳、契合神明。
对佛教重俭思想的大胆借鉴。佛教最晚在东汉时已传入中国。在生活消费方面,佛教并不否认普通人有基本的物质生活需要,但对僧侣和信众的物质消费进行限制,要求僧人节衣缩食。《大宝积经》提出,“嗜欲饕餮,善能节俭”,人的欲望是贪婪的,所以要“遵恭俭,去嗜欲”。佛教还提出,如果统治者有仁德、能崇尚节俭,就不会贪夺百姓的财物,百姓也就不会反对国王,这样人民和国王之间就会相安无事。谭峭悲天悯人,希望统治者减少奢侈浪费,减少对百姓的搜刮,希望人们去除贪念、少欲知足。这些都与佛教思想相契合。谭峭吸取了佛教“无情有性”的思想,提出“土木金石皆有性情精魄”,将“仁、义、礼、智、信”等人伦道德规范扩展到其他物种,主张世界上的所有动物都具有与人类相等的生存权利,人类不应该滥杀无辜。另外,谭峭在《化书》中还表达了万物轮回的思想,体现出其受佛教思想影响的痕迹。谭峭认为,修道之人只有“知喜怒非我作,哀乐非我动”,超越形体的束缚才能“出生死之外”。这种推崇得道成仙的方式,和佛教倡导的修行理念在很大程度上是一致的。
对墨家重俭思想的学习吸收。作为战国时期小生产者的杰出代表,墨子高度重视节俭,认为统治者的奢侈铺张是导致国弱民贫、社会风气败坏的主要原因,强调:“凡足以奉给民用则止,诸加费,不加于民利者,圣王弗为。”墨子把俭上升到关系国家兴亡的高度,要求统治者从服饰、饮食、葬礼、宫室、舟车五个方面进行节俭,指出:“凡此五者,圣人之所俭节也,小人之所淫佚也。俭节则昌,淫佚则亡,此五者不可不节。”谭峭所处的时代与战国相似,也是兵连祸结,社会动荡。他身处社会底层,了解民间疾苦,并站在百姓的立场上,抨击社会的黑暗,谴责统治者的残暴,反映下层百姓的呼声。在俭啬思想方面,谭峭与墨家相同。像墨子一样,谭峭节俭思想也主要针对的是统治阶级。他期望建立一个像蚁群一样君民平等、分工协作、共同劳动、同甘共苦,“无亲无疏,无爱无恶”的“太和”社会。
谭峭崇尚俭、提倡俭,希望全社会形成节俭的社会风尚。节俭对所有人来说都是有益的、必要的,但在对象要求上则具有层次性和重点性。在经济方面,谭峭固然也希望普通人基于降低生活成本、增强应对灾荒危机和渡过难关能力、保障家庭最低生活的考量而精打细算,量入为出,但更多的是对统治者的忠告和劝诫,希望他们严于律己,做好表率,降低生活消费,减少挥霍浪费,从而可以减少对百姓的盘剥,改善下层的生活状态,缓和社会矛盾,避免王朝倾覆的厄运。他希望统治者认识到俭的重要性,自觉自愿地通过尚俭以控制和缩小贫富差距。这也决定了谭峭的俭具有平民性,是具有平等期望、体现贫民意愿的俭。谭峭认为,君民“其名虽异,其爱相同”,就是说君民虽然地位不同,但都有着相同的喜好和相近的价值取向,因此为君者在制定和施行政策时应当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考虑政策的可行性和社会承受能力。
要榜样示范,身体力行。谭峭强调,君主是决定社会节俭与否的关键因素。因为上行下效,“君俭则臣知足,臣俭则士知足,士俭则民知足,民俭则天下知足”,“我谦则民自谦,我俭则民自俭。机在此不在彼,柄在君不在人”。如果君主奢靡了,那些出钱出力的臣民自然会十分不满,从而为政权稳定埋下隐患。因此,君主要发挥示范引领作用,切实增强节俭的主动性、自觉性,做好表率,从各方面力戒奢靡,从而牢牢掌握维护统治、实现天下大治的“柄”。
要把握民情,因势利导。谭峭认为,要养成节俭的社会风尚,必须把握民众心理。“服絺绤者不寒,而衣之布帛愈寒;食藜藿者不饥,而饭之黍稷愈饥。是故我之情也,不可不虑,民之心也,不可不防”。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过惯了苦日子再过好日子比较容易,反之很难。一般人都具有贪婪的本性,得寸进尺,欲壑难填。统治者对百姓的这种心理应有所了解,并采取应对措施。
要讲究策略,启发教育。谭峭指出:“见葛藟不足者,则乐然服布素之衣;见窳杯而食者,则欣然用陶匏之器,民之情也。”在社会上倡导节俭之风,可以利用民众喜欢攀比的心理,采取苦乐比较的方法,加强“艰苦奋斗”传统教育,增强其节俭的决心。谭峭还强调:“谦者人所尊,俭者人所宝。使之谦必不谦,使之俭必不俭。”意思是说,外在的强制并不能起到作用,节俭关键要从内心认同其重要价值,这样才能有行动的自觉,也才能持之以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