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默
被抽走了体温的水,让不露声色的秋天
越来越深不可测
月落秋江,或轻,或重,早已波澜不惊
而溅满月色的酒杯越来越浅,浅得
已经装不下一个柔软的名字
落红跟着云的碎片顺流而下。可望穿秋水
也没有拾到那片写满诗句的花瓣
曾经沧海的水越来越锋利,一遍一遍
将清秋夜刺伤。那场淅淅沥沥的芭蕉雨
就是从梦中滴出来的血
堆积在宣纸上的秋凉,一层一层
把一首宋词的意境渲染得越来越深
念一遍,藏在平仄里的心事
就重了一分
鸟鸣一声一声变淡,远山一圈一圈瘦下来
而揉皱的湖水,一漾一漾
掩住了那抹细微的亮色
谁把浓墨高高举起,却不知落笔何处
最后滑进《雨霖铃》的句式里。最想说出的话
在一次又一次迟疑中,失去了语感
雁声一阵紧似一阵。所有的舍与不舍
都变成了那个渐渐远去的字,读出来
天空就开始碎裂
梧桐雨犹疑不定,就像那匹沧桑的瘦马
古道都找不着了,还把蹄声
留在那首小令里。一路西风紧赶慢赶
也没赶上奔走在泥泞里的断肠人
黄花遍地。只有一尘不染的人,才能听见
那一瓣一瓣飘落的叹息。谁转身离开
谁手心里就一定攥着一缕一缕暗香
冬与春之间,其实只隔着一朵梅
或一瓣雪花的距离
春走动的样子,纤巧,妩媚,嫣然
像一幅仕女踏青图
枝头,叶苞一点一点兑现前世之约
一粒阳光,试着与另一粒阳光,确认眼神
比春更近的水声,正在匆匆赶路
云天越来越通透。鸟鸣首先抵达
一场盛会,即将由细风
一幕一幕开启
鸟鸣穿过身体,就像一粒盐
穿过清澈的水,就像目光穿过目光
鸟鸣进入血液和骨髓,进入你的隐秘
和痛。和着雨滴声和青草味的鸟鸣
有时候成为你急促的心跳,有时候像木鱼
一声一声敲你的今生,有时候
它是抵达你前世的那个密码
鸟鸣像一枚柔软的钉子,把你赤裸裸地
钉在早晨的宁静里,钉在
一片洁净的羽毛上
春风还在清扫残雪,早熟的花朵
便蠢蠢欲动。被寂寞渲染之后
我已经习惯跟春天保持一米的距离
习惯把手清洗三遍,才取出一句表白
然后闭上眼睛,听花事一点一点展开
好像听一首宋词。月色清浅,裙袂浮动
水滴从古筝的弦上升起又落下
一瓣是韵,一瓣是平仄
然后黑夜褪去。我听见光亮的事
一件连着一件。浩荡的花期如约而至
我听见那些鲜艳的颜色在奔跑,香气
掀开一道又一道围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