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敏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北京 100048]
《红楼梦》一书中所写到的“镜”,以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前八十回作为文本进行研究,在正文中共计出现六十八次(本文依据文本为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后不赘述)。大部分出现于日常生活场景中,例如贾母所用眼镜,晴雯、李纨等女子所用靶镜等。多数情况下作者并无深刻寓意,只是作为日常生活中的普通用品提及。然而亦有几处“镜”意象的出现,实有深意寓之,不可不辨。
“镜”原本是日常实有之物,用来映照人像,镜外之人为实体,镜内人像为虚幻,而人去像空,本无一物,故“镜”常常被人们赋予“虚幻”“虚空”“虚无”的色彩,因此隐含“镜花水月”“万事皆空”之意。在《红楼梦》一书中,作者用“镜”意象营造出“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的意蕴,暗示出全书“虚”“幻”“空”“无”的哲学意识。
在第五十七回“慧紫鹃情辞试忙玉 慈姨妈爱语慰痴颦”中,作者写到贾宝玉病愈,紫鹃“打叠铺盖妆奁之类”准备回潇湘馆,宝玉对她说:“我看见你文具里头有三两面镜子,你把那面小菱花的给我留下罢。我搁在枕头傍(旁)边,睡着好照,明儿出门带着也轻巧。”紫鹃独独留下一面菱花镜与宝玉,这固然寄托了宝黛之间的深情;而宝玉放着别的不要,偏偏要一面镜子,也隐隐暗示宝黛二人之间的感情终将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正如第五回“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中的[枉凝眉]曲文所唱:“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第五回[晚韶华]曲文中同样点到了“镜”这件事物:“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将“镜”与“梦”相对并提,可见包括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喜怒爱恨在内,一切皆为虚幻。《红楼梦》成书之前,作者先有《风月宝鉴》之题,“鉴”,即“镜”也,而最后成书则一名《红楼梦》,以“镜”“梦”点明主旨,提醒读者。
第二十二回“听曲文宝玉悟禅机”的情节则又使书中这种哲学意蕴得到了更明显的表达。宝玉被黛玉和湘云一番数落,心灰意冷,因此写了首偈子。被宝钗等人看了,便引出佛教六祖惠能的故事:五祖令弟子作偈,神秀口占一偈云:“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惠能听了则说道:“美则美矣,了则未了。”遂自念一偈曰:“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神秀的偈子中以“明镜台”比喻人心,谓之勤加修持,以求达到“无所留住”的状态。惠能则曰“明镜亦非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则是一种顿悟的境界。此处以“镜”设喻,以佛家典故表达世间“空”和“无”的本质,借此对黛玉续宝玉偈子的两句“无立足境,方是干净”做出“彻悟”的评价。
明白了“镜”意象在《红楼梦》中的意旨,再来看书中对于“镜”意象的设置和描写,可以发现其中有三处为结构全书的大关键,是解读《红楼梦》主旨思想的根本所在。
怡红院宝玉卧室内置放了一面穿衣镜,此镜大约与人等高,可照见全身,其日用功能自然是给宝玉着衣照看使用。但这面看似寻常的镜子,却在书中多次出现,再三凸显它对于结构全书的特殊意义。余英时在《红楼梦的两个世界》一文中业已指出:“怡红院中特设大镜子,别处皆无,是章法之二,即所谓‘风月宝鉴’也。”本文认为,怡红院这面穿衣镜与“风月宝鉴”的具体作用并不相同,而其哲学意蕴则是相通的。
怡红院穿衣镜在全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中首次出现。贾政带着一众门客前去参观刚刚落成的大观园,才走到怡红院中,便被这面镜子迷了去路:
(贾政等)忽见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相一样,——却是一架玻璃大镜相照。及转过镜去,一发见门子多了。贾珍笑道:“老爷随我来。从这门出去,便是后院,从后院出去,到(倒)比先近了。”说着,又转了两层纱厨锦槅,果得一门出去,院中满架蔷薇、宝相。
众人行至此处,见到“迎面也进来了一群人,都与自己形相一样”,此处已暗透了真假虚实之意。走出去后便见“院中满架蔷薇、宝相”,则是参透真幻,方见大道之理。
这面穿衣镜到第二十六回中再次出现。贾芸来到怡红院,听宝玉在屋内隔着纱窗招呼他进去:
贾芸听得是宝玉的声音,连忙进入房内。抬头一看,只见金碧辉煌,文章闪灼,却看不见宝玉在那里。一回头,只见左边立着一架大穿衣镜,从镜后转出两个一般大的十五六岁的丫头来说:“请二爷里头屋里坐。”贾芸连正眼也不敢看,连忙答应了。又进一道碧纱厨,只见小小一张填漆床上,悬着大红销金撒花帐子。宝玉穿着家常衣服,靸着鞋,倚在床上拿着本书看,见他进来,将书掷下,早堆着笑立起身来。
贾芸初次进入宝玉房中,只见大穿衣镜,不见宝玉,而后发现两个十五六岁的丫头是从镜子后面转出来的,连宝玉亦在穿衣镜后的碧纱厨里。作者这样安排室内布局应不是随意为之,而是寓有深意,暗点出贾宝玉等书中一干人等,皆如镜中之像,似真实幻,故以“贾(假)”姓氏名之,可见其皆非实像,而是虚影。
被镜子困住的并不止贾政,在第四十一回“栊翠庵茶品梅花雪 怡红院劫遇母蝗虫”中,写到刘姥姥于酒后误入怡红院,同样也面对穿衣镜时迷了方向:
便心下忽然想起:“常听见说大富贵人家有一种穿衣镜,这别是我的影儿在镜子里头呢罢。”说毕伸手一摸,再细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将镜子嵌在中间。因说:“这已经拦住,如何走出去呢?”一面说,一面只管用手摸。这镜子原是西洋机括,可以开合。不意刘姥姥乱摸之间,其力巧合,便撞开消息,掩过镜子,露出门来。
刘姥姥为此镜所迷困,便想方设法急于走出这个迷宫一样的环境,可见其为现实中人。而贾宝玉日日居住其中,不理尘俗,不愿离开,正因他不过是镜中虚像、梦中之人,所以一旦他离开怡红院,走出大观园之日,便是其幻影消失之时。
更能够表现贾宝玉身份实质的一回文字则出现在第五十六回。这一次,当宝玉看着这面日日相对的大玻璃镜时,他并非直观地照镜子,而是经由镜中世界进入了梦中世界,在梦里对另一个与自己一般无二的“宝玉”进行了一番观想。
宝玉听说,忙说道:“我因找宝玉来到这里。原来你就是宝玉!”榻上的(宝玉)忙下来拉住:“原来你就是宝玉!这可不是梦里了。”宝玉道:“这如何是梦!真而又真了。”一语未了,只见人来说:“老爷叫宝玉。”唬得二人皆慌了。一个宝玉就走,一个宝玉便忙叫:“宝玉快回来,快回来!”
袭人在旁听他梦中自唤,忙推醒他,笑问道:“宝玉在那里?”此时宝玉虽醒,神意尚忽,因向门外指说:“才出去了。”袭人笑道:“那是你梦迷了。你揉眼细瞧,是镜子里照的你影儿。”宝玉向前瞧了一瞧,原是那嵌的大镜对面相照,自己也笑了。
贾宝玉梦中所见到的“宝玉”自然就是他们经常提到的甄宝玉。关于甄宝玉、贾宝玉的人物设置,历来众说纷纭。或认为贾(假)宝玉是甄(真)宝玉的影子;或认为甄宝玉是贾宝玉的反衬。而脂砚斋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谈及甄宝玉时批道:“甄家之宝玉乃上半部不写者,故此处极力表明,以遥照贾家之宝玉。凡写贾宝玉之文,则正为甄宝玉传影。”写贾宝玉却是为甄宝玉传影,可见贾宝玉正如前文所分析的那样,乃是甄宝玉的镜像人物。在此段文字中,贾宝玉梦见甄宝玉说自己“空有皮囊,真性不知那去了”,正点明了贾宝玉的本性。与甄宝玉的真实存在不同,贾宝玉本是神瑛侍者携带顽石投胎人世,因此他在世间不过是一场历练,终究只留虚空。
甄宝玉与贾宝玉,从书中的描写来看,似乎是两个完全相同的个体,而二者一虚一实,正如镜子内外的虚像与实体,虽则看似一般无二,但镜像的虚幻本质是显而易见的。《红楼梦》原是以色写空、以醒写梦、以虚笔写实事,故全书写贾宝玉为甄宝玉传影之意甚明。
“风月宝鉴”应是全书中最为奇异的一面“镜”。“鉴”者,镜也。书中不称“风月宝镜”而称“风月宝鉴”,是取其鉴戒之意。甲戌本凡例云:
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又曰《风月宝鉴》,是戒妄动风月之情。又曰《石头记》,是自譬石头所记之事也。此三名则书中曾已点睛矣。如宝玉做梦,梦中有曲名曰《红楼梦》十二支,此则《红楼梦》之点睛。又如贾瑞病,跛道人持一镜来,上面即錾“风月宝鉴”四字,此则《风月宝鉴》之点睛……
可知《红楼梦》原有《风月宝鉴》这一名称,“风月宝鉴”一节故事在《红楼梦》诸情节中定型较早,最可体现曹雪芹的早期创作意图。这一情节出现于《红楼梦》第十二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 贾天祥正照风月鉴”:
那道士叹道:“你这病非药可医。我有个宝贝与你,你天天看时,此命可保矣。”说毕,从搭连(褡裢)中取出一面镜子来——两面皆可照人,镜把上面錾着“风月宝鉴”四字——递与贾瑞道:“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代(带)他到世上,单与那些聪明俊杰、风雅王孙等看照。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他的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吾来收取,管叫你好了。”说毕,佯(扬)长而去,众人苦留不住。贾瑞收了镜子,想道:“这道士到(倒)有意思,我何不照一照试试。”想毕,拿起“风月鉴”来向反面一照,只见一个骷髅立在里面,唬得贾瑞连忙掩了,骂:“道士混账,如何吓我!我到(倒)再照照正面是什么。”想着,又将正面一照,只见凤姐站在里面招手叫他。
“风月宝鉴”分正反两面,正面为美人,反面则是骷髅。这个设定看似荒唐无稽,但深思之,则不难发现,这面镜子的正反两面恰恰分别隐喻了“色”与“空”的哲学意蕴。曹雪芹在《红楼梦》成书前,先有《风月宝鉴》一书,应是以贾瑞数回情节及尤二姐尤三姐事为主要内容。其以“风月宝鉴”为题,用意甚明:它正是以“镜”之两面阐释“色”“空”,体现了佛教的世界观哲学,并以此警诫世人。
李丽莉《〈红楼梦〉“真”“假”命意的探析》一文认为:“镜子的正与反相对应的是人所看到的事物的真与假”,种种色相皆为假有,“空才是最终的真实”。这也正是来自于佛教的观点:人们可以看到、触及的万事万物皆为“色”,而“色”本为幻相;由色生情,则情亦是虚无;唯有“空”才是世界的本质,即所谓“本来无一物”“如梦幻泡影”。詹颂给出这样的解读:“正面以美女为象征的欲望以佛家观点看来虽是假有之物,但对没有觉悟的众生恰是无法抵御的诱惑,反面的骷髅指示了世界空无的本质。”“风月宝鉴”实际上试图给贾瑞以警示,“即淫欲的后果必将丧身,但它赤裸裸的真实却让人望而生畏,不能直面”。而薛克翘则认为“风月鉴”是受到了佛教镜喻的启发,是“比喻之喻”,代表了“世界的虚幻、人生的缥缈”。作者借“风月宝鉴”故事中贾瑞的情节写出人们对“空”和“无”的无知以及由此产生的恐惧以及对“色”和“有”难以解脱的迷恋与执着。几位学者的观点与本文第一部分的论点是相契合的。
这可以说是全书中最巨大的一面“镜”。
余英时等学者业已指出,大观园即太虚幻境。故宝玉甫一见到大观园的正殿时便生出似曾相识之感:
只见正面现出一座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螭护,玲珑凿就。贾政道:“此处书以何文?”众人道:“必是‘蓬莱仙境’方妙。”贾政摇头不语。宝玉见了这个所在,心中忽有所动,寻思起来,倒像在那里曾见过的一般,却一时想不起那年月日的事了。
其实他是在梦游太虚幻境时早已见过此处:
(宝玉)随了仙姑,至一所在,有石牌横建,上书“太虚幻境”四个大字。
宝玉在大观园正殿这里只顾细思前景,无心作题。作者也有意留下这个悬念,及至后文读者方知宝玉为此处所题何字:
潮州麦秆画深受潮汕文化的滋养,以精湛的技艺与巧妙的构思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潮州麦秆画,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潮州麦秆画,与潮州木雕、潮州刺绣、潮州陶瓷、潮州抽纱、潮州嵌瓷等潮州优秀民间工艺构成了潮汕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部分,是潮人文化与潮人精神的深刻写照。潮州麦秆画以其独特的艺术面貌,通过极具区域特色的麦秆画作品,例如《潮州八景》《潮州古城图》《饶宗颐像》等佳作,为我们呈现出深厚潮人文化的艺术缩影。立足于潮汕文化沃土之上的麦秆画具有宝贵的艺术价值,需要我们深入发掘,从而更好地推进这一优秀非物质文化遗产在当下的传承与发展。
石牌坊上明显“天仙宝镜”四大字,贾妃忙命换“省亲别墅”四字。
元妃一见之下,忙命人换了“省亲别墅”四字,这正是作者掩人耳目之法。但读者已得知:众人游园时为此处拟的题字是“蓬莱仙境”,宝玉为正殿牌坊拟的题名则是“天仙宝镜”,后来又有刘姥姥入大观园,见到这座牌坊倒头就拜,指认上面写的乃是“玉皇宝殿”。凡此种种名称,皆透露出它的虚幻。“天仙宝镜”也好,“玉皇宝殿”也罢,才真正点出了这处所在的本相。大观园于此处不用常见的“境”,而用了这个看上去颇为奇特的“镜”字,作者正是别有用心。“镜”,取其虚幻之意,镜花水月,万事皆空。可知此处并非人间实境,而是宝玉的幻梦与精神投射。
同时,它在实质上又与“风月宝鉴”相通。风月宝鉴只可照其背面,不可看其正面;前文已说过,风月宝鉴的正面是红粉,背面为骷髅,寓意“色”与“空”。此处作者又设置一“天仙宝镜”,亦同此意。天仙宝镜,其实正是风月宝鉴在人世间的变相。镜外荣宁二府众人,只见“色”而不见“空”,是将宝镜正面照了又照,最终沦落迷津之中,导致自身的毁灭,能够看破“色”而参悟“空”者,唯宝玉一人。
“天仙宝镜”作为宝玉的精神家园,让他得以寄情其中,继续与女孩子们一起厮混,从而逃避现实社会的种种痛苦与残酷。他不愿意介入外部的现实世界,甚至厌恶别人在他面前提及。第三十二回文中写到贾政派人来叫宝玉出去会贾雨村:
宝玉听了,便知是贾雨村来了,心中好不自在。袭人忙去拿衣服。宝玉一面蹬着靴子,一面抱怨道:“有老爷和他坐着就罢了,回回定要见我。”史湘云一边摇着扇子,笑道:“自然你能会宾接客,老爷才叫你出去呢。”宝玉道:“那里是老爷,都是他自己要请我去见的。”湘云笑道:“主雅客来勤,自然你有些警他的好处,他才只要会你。”宝玉道:“罢,罢,我也不敢称雅,俗中又俗的一了(个)人,并不愿意同这些人往来。”
宝玉只希望在大观园的幻境里做一辈子与世隔绝的美梦,直至最后化灰化烟,万事归空。然而大观园这方净土既然是虚幻的所在,自然无法持久,最终仍不免于横遭外部世界的强行侵入与摧毁,自第七十四回抄检大观园之后,园子里已然不复往日的宁静,而呈现出一派萧瑟悲凉的氛围。宝玉才不得不承认,“天仙宝镜”亦即“太虚幻境”,它只是一场美好的幻梦而已。最终自己还是要走出这“镜”中虚幻的世界,面对外部的现实。这一切都导致了宝玉最后的“由色入空”,“悬崖撒手”。
大观园中除了这处“天仙宝镜”之外,还有一块镜面白石,起着阻隔内与外、净与浊的作用。它在书中的描写似乎并不引人注目,却是作为“天仙宝镜”的一道屏障而特意设置的。
镜面白石出现于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贾政)逶迤进入山口。抬头忽见山上有镜面白石一块,正是迎面留题处……说着进入石洞来,只见佳木茏葱,奇花熌灼,一带清流,从花木深处曲折泻于石隙之下。再进数步,渐向北边,平坦宽豁,两边飞楼插空,雕甍绣槛,皆隐于山坳树杪之间。俯而视之,则清溪泻雪,石磴穿云,白石为栏,环抱池沿,石桥跨港,兽面衔吐。
可见镜面白石位于大观园入口的山峰上,它正是挡住园中景致,隔开大观园与荣宁二府的屏障。其内部一面是洁净美好、如梦似幻的女儿世界——大观园;而外部面对的则是污浊不堪、丑恶毕露的荣宁二府乃至整个现实社会。宝玉题字曰“曲径通幽处”,这句诗出自唐代诗人常建的《题破山寺后禅院》,原诗为:“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万籁此俱寂,但余钟磬音。”可见,曲径通幽处,通往的是一个静谧美好、与世隔绝、富有诗情画意的境界,这正与宝玉理想中的女儿国相契合。与之相对的是俗世、是宝玉所厌恶、不愿面对、急于逃离的外部现实世界。
“镜”之意象在书中的作用,正如唐代传奇大家沈既济在《枕中记》中所创造出的那枚玉枕。卢生进入枕中历尽人间富贵荣华,却只是黄粱一梦:“宠辱之道,穷达之运,得丧之理,死生之情,尽知之矣。”从枕中世界醒来的卢生参透人生,飘然入道。同样的,宝玉在“镜”内的精神世界中一梦惊醒,也体悟到了现实的残酷与绝望。“镜”意象是现实与幻境之间的介质,也是架构起《红楼梦》一部大书的重要支点。
①李丽莉:《〈红楼梦〉“真”“假”命意的探析》,《红楼梦学刊》2012 年第 2 辑,第342—343页。
②詹颂:《中国古典小说中的镜意象》,《中国典籍与文化》2000 年第 4 期,第26页。
③薛克翘:《从王度的〈古镜记〉说起》,《南亚研究》1996 年 Z2 期,第8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