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高等教育对财富与代际教育流动的影响

●林 曾 林 姗

一、引论

斯特奇斯(Sturgis)和布夏(Buscha)基于英国30年数据指出，教育具有增加代际之间向上流动、避免重返贫困的功能，可是美国在实践中并没有这样做。[1]受教育程度越高，收入就越多，这只是美国中产阶级中的现象。[2]美国财富分布极不均匀，而且财富与教育的关系也十分微妙，高层次学历和学位并非必然带来财富。本研究对财富以及财富和生育关系的分析显示，美国个人财富和教育没有显著关系。从平均值来看，美国代际受教育的年限差别不是很大。换言之，美国接受高等教育的父母培养的孩子也同样受到高等教育。美国为帮助穷人采取了很多救助方式，如食物银行(Food Bank)、救世军(Salvation Army)、粮票(Food Stamp)、税收减免(tax credit)等。可是，美国长治久安的问题在于没有重视国内教育，特别是基础教育。虽然这些方法能够降低贫困程度，但是在减少贫困和代际贫困方面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换言之，美国的政策是授人以鱼，而不是授人以渔。

二、文献、问题及理论框架

在传统社会中，有一种继承关系被称作先赋地位，这种继承主要通过血缘关系承袭而来。由此可见，父母的地位对子女的地位有着决定性影响。与传统社会不同，现代社会尊崇通过努力获得的地位，因而父母地位对子女地位的影响逐渐减弱。现代社会不太重视一个人到底出生在哪个社会阶级，而教育的成就特别是高等教育的成就才是真正重要的因素。[3]然而，人的本性特点告诉我们，父母地位对子女地位的影响无法完全否认，这种普遍的影响无论在哪种社会都是如此。难怪有些西方学者把现代教育体系看成是现成社会结构再生产的机器。显然，这种评论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4]尽管妇女社会地位在诸多方面取得进步，不过美国仍然是一个男权占统治地位的社会。在这个男权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里，父亲的社会地位对子女的社会地位影响巨大。

可惜，世界上没有一个毫无负面影响的事物。“家兴不过三代”的俗语在中国人中广为流传。难道不是对父母苦心经营儿女结果的有力讽刺吗？用辩证的观点看，坏事可以变好事。如果我们把眼光从家庭转移到社会，“家兴不过三代”就为社会的流动开辟了道路。这种“家兴不过三代”流动的原因可能是基因遗传，也可能是随机事件，或者是社会、家庭环境变化的影响。很显然，其正面效应是，它为社会流动提供了更多可能性。换句话说，它创造了一个流动畅通的社会。在这个社会中有良性的社会系统循环，有推崇通过自身努力而获得的较高地位，有机制来激发进取和鼓励创新。有学者甚至认为，一个高速流动的社会更有效率。在这种社会中，他们将能干的公民放在具有高度责任而且重要的岗位上，不考虑其出生的背景。[5]还有学者认为，只有一个创新型阶级兴起，才能为国家的可持续性发展与长治久安奠定坚实的基础，而高等学府正是培育创新型阶级的摇篮。[6]由此可见，研究代际之间贫困传递、教育传递以及他们在社会流动中的表现，对于创新型人才的培养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实践指导意义。

本研究力图应用代际流动的一般理论检验美国代际流动这个特例。值得注意的是，长久以来社会学家认为，一个人的背景，诸如父母的教育、职业及收入，会明显影响一个人的社会流动。作为社会学研究的主题之一，它会影响各个学科，特别是文科的发展。在此基础上，社会学家建立各种模型来模拟现实中的真实情况。可以说，没有一个模型是和现实完全符合的。显然，一切都在科学的猜测和改进中进行。作为一种理论模型，地位获取模式(status attainment model)常常触及社会流动的支撑力量。20世纪60年代，布劳(Blu)和邓肯(Duncan)使用路径分析建立了一个广泛流行的社会流动模型。[7]这个模型相对简单，一共有5个因变量，即儿子的职业、儿子的教育、儿子的第一份工作、父亲的教育、父亲的职业。其得出的基本结论是，除了自身因素，父亲的职业和教育对儿子的职业有直接或间接的显著影响。然而，除了历史性的忽视妇女在社会流动中的地位和作用，这个模型也因忽略了社会资源、政治制度等的影响，而受到广泛批评，需要改进和扩充。

为了避免布劳和邓肯模型的局限性，威廉·休厄尔(William Sewell)发展了威斯康星(Wisconsin)的地位获取模型(Wisconsin model of status attainment)。在这个模型中，母亲的影响也包括进来，自变量扩充到社会结构因素和社会心理因素，自变量也从原来的5个增加到8个，这些变量包括职业和教育抱负、智能以及有明显影响的母亲、兄妹、教师等其他人。[8]威斯康星模型在增加变量后，与布劳与邓肯的模型相比，对社会流动具有更强的解释力。虽然这个模型考虑了母亲的影响，但调查的受访者仍然是清一色的男性，布劳与邓肯的局限性仍然存在。[9]

很明显，现代的社会流动也应当包含女性，特别是那些职业女性，而不光是男性。在1996年的研究中，伦纳德(Leonard)改进了地位获取模型。改进版模型包括了女性，同时引进了另外一些变量，如志向、能力，以期进一步增强地位获取模型的解释力。然而，改进版“地位获取模型”常常产生解释不完全一致的结果。如，当贝勒(Bailey)把家庭背景定义为父亲和母亲地位组合之后，她发现新的社会流动模型比传统模型能更好地预测男性和女性的社会流动。有趣的是，她发现如果把美国最近同期出生群1965-1979与1955-1964和1945-1954的两个同期出生群比较，近期出生群的社会流动率呈现明显下降趋势，男性的社会流动率比女性明显下降。有人甚至认为，现存的所有地位获取模型主要强调个人社会化对社会流动的影响，而忽视了社会结构因素(如种族、组织和制度等)的影响。[10]

由此可见，地位获取模型多种多样，各家都有探讨的意义。虽然解释的结果不完全一样，但基本指向是一致的。那就是，家庭背景和地位获取呈明显的正相关。 换言之，代际之间贫困与受教育年限的传递是大概率事件。另外，代际之间贫困传递是一项系统工程，如人们聚焦许多西方工业国家劳务市场上不平等的增长，以及与此相联系的在技术上、教育上和能力上贬值的增长。[11]有人甚至认为，许多国家(特别是西欧国家)正在从根本上考虑福利国家的作用[12]，检验福利国家运行中带来的负面影响。

与此相反，近些年中国的代际贫困传递大大减少，向上流动迅速增加，与美国形成了鲜明对比。[13]有学者认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 以教育发展促进代际流动性的政策经历了“以工农当家为主线的利好期”“以阶级斗争为主导的动荡期”“以机会公平为重点的调整期”“以均衡质量为核心的推进期”和“以脱贫致富为目的的帮扶期”五个阶段。[14]脱贫致富为阻止大批社会个体贫困代际流动作出了显著贡献， 而教育和社会网络力量发挥了关键性作用。[15]

关注代际贫困将使政府出台新的政策用来针对穷人，其设计是为长期的不平等进行平反[16]，以期解决这方面的问题。本研究聚焦美国的代际流动，进一步检验地位获取模型。

三、研究的主要结果

(一)描述性分析

本文从财富入手，以美国2018年综合社会调查(General Social Survey)数据为依据展开分析。在1310名受访者的总体财富状况中，该数据库中的财富分配如下：其中$25000～$50000和$250000～$500000者均占13.8%，表现为双众值;财富在$5000及以下的人占到了13.2%。可见，最高财富和最低财富群体的众值相差甚微，美国社会群体财富差别很大。换言之，美国财富集中在少数人手中，这就是美国现实状况。该数据库显示的财富分配不公，为本文下部分的分析奠定了基础。

为表明美国各种族的财富情况，本文将黑人、西班牙人和白人对自我阶层评判及其高等教育学位情况分别作了叙述。

表1 美国受教育程度和主要人种的贫富差别

从表1可以看出，在拥有高等教育学位的黑人群体中，富人只占0.3%，中产阶级占75.8%，穷人也占到了23.8%；在无高等教育学位的黑人群体中，富人却占1.6%，中产阶级占79.4%，穷人仅占19.0%。由此可见，黑人中有大学文凭也会遭受贫困的折磨。西班牙人虽然比黑人中富人多一点，穷人少一点，但基本情况极其相似。中产阶级人数的百分比和黑人相当，不过有大学文凭的人略多一点。

白人中的富人最多，占比达15.5%，受过高等教育的穷人为零(0.0%)，这与黑人(23.9%)、西班牙人(19.0%)受过高等教育而贫困有所不同。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美国种族问题的严重性，可以说种族问题是美国问题的根源之一。

(二)系统性分析

本文采用线性回归的方法(OLS)，对描述性结论做进一步研究。

线性回归的一般公式是：Y=a+bX1+bXn…+e。其中，Y表示线性回归结果，a表示截距，b 表示斜率，X表示变量，e表示误差。

从表2可以看出，年龄、美国出身，以及本人受教育年限等因素显著，其他变量都不显著。从显著的变量中我们可以看出，财富需要时间积累，因此年龄显著是必然的。值得注意的是，黑人当中的许多富人不是美国出生的，这一点与其他种族特别是白人不同。本人受教育的年限说明教育非常重要，可是父母的教育年限对子女的财富没有明显影响。

表2 黑人贫富差别的回归分析

从表3可以看出，西班牙人财富的回归情况与黑人不完全一样，虽然整个模型显著，但显著的个体变量不完全一样。除年龄、非美国出身以及本人受教育年限等因素显著，妇女变量也显著。换句话说，女性中的富人比男性多，这一点与黑人和白人不同。同样的情况是，父母的受教育年限对子女的财富没有明显影响。

表3 西班牙人贫富差别的回归分析

根据表4白人贫富差别的线性回归分析可以看出，与前面模型一样，它的整体是显著的。就个体变量而言，只有年龄和非美国出身的人是显著的。值得注意的是，非美国出身的人显著是负面的。换言之，不是美国出生的人成为富人的可能性很小。其他个体变量都不显著，父母的受教育年限对子女财富也没有明显影响。

表4 白人贫富差别的回归分析

在上述回归表中，妇女只在西班牙人中是显著的，在其他人群中都不显著。这表明，妇女在西班牙人中的地位较高。年龄在每一个人群中都是显著的，因为积累财富需要时间。非美国出身的人在少数种族中正面显著， 而在白人中负面显著。这表明，白人具有排它性，特别是移民。本人受教育年限在少数种族中显著，而在白人中不显著。收入、职业的优越性、父亲和母亲受教育年限在所有的回归表中都不显著。不管是描述性分析还是系统性分析，都可以看到财富的种族差异非常明显。这说明，遗产占有相当大的比例，阶层固化趋势显著，财富的分配从一代向自己的另一代传递。这样，流动特别是代际的向上流动就很难创造平等的环境和机会。

(三)生孩子的意愿

为了系统分析生孩子的意愿，我们引进了二元逻辑回归。二元逻辑回归公式是ln B0+B1X1+B2X2+...+Bn Xn。公式中，ln(Y/(1-Y) 为发生的可能性，B0为截距，X1，…，Xn为预测变量。

在二元逻辑回归中，依变量重新编码为0 (由于贫困不愿意生孩子)或1(由于贫困愿意生孩子)。从表5可以看出，除受教育年限和常量显著，其他的变量都不显著。值得注意的是，妇女、少数族裔、年龄和职业优越性评分虽然不显著，但不愿意生孩子的倾向还是相当明显。简言之，二元逻辑回归的结果和描述性结果完全一致。

我们曾在前面的文献评论和表格中多次提到长辈的教育对后辈的影响，可是没有单独提及教育。美国综合社会调查2018年的数据表明，受访者的平均教育年限是13.73年，父母的平均教育年限都是11.88年，相差甚少。具体说来，本人受教育年限与父亲相差0.413年，和母亲的教育年限相差0.395年。当然，父亲和母亲的教育年限最接近，其显著度是0.689。研究进一步发现，尽管美国的改革使总体人口中的教育得到增加，可是教育与阶级起源的联系是脆弱的，没有明显增加代际流动的迹象。[17]

表5 二元逻辑回归结果

五、结论与讨论

美国的代际流动存在固化趋势，不管是贫困还是教育。本文从三个方面进行了分析： 一是贫困的现状，特别是种族的贫困；二是贫困和生育下一代的关系；三是教育的代际传递。

通过研究发现，美国的财富分配极不平等，富者越来越富，穷者越来越穷，其根本原因是美国鲜有重视教育的文化，也很难从根本上解决代际贫困传递的问题。美国人长期生活在富裕的环境中，越来越缺乏奋斗精神，一有问题就向合法移民寻求答案。可是，合法移民只能解决智慧问题，不能解决财富问题。在这个世界大变局的时刻，我们要把教育作为增强实力的根本，用巧实力应对美国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