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佩颖
(中国人民银行长春中心支行,吉林长春 130051)
2021年以来,石油、天然气等全球性大宗商品价格出现急剧上涨,欧美等发达经济体物价水平也随之快速抬升,全球主要地区都经历了显著的通货膨胀。进入2022年后,美国和欧元区等发达经济体的物价水平屡创新高,其中,5月美国CPI升至8.6%,创40年来新高;5月欧元区HICP(调和CPI)升至8.1%,创该数据发布以来新高。可以说,本轮全球通胀水平远超预期,对全球经济平稳复苏形成了较为严峻的冲击。
过去四十年,全球通胀始终处于温和区间。这个阶段,主要经济体深度融入全球化,凭借人口红利和成本优势,新兴经济体能够不断提供低廉的商品和服务,全球物价水平持续处于历史低位。但随着本轮疫情的多重冲击,全球经济格局被深度重塑,经济运行的主要逻辑发生突出变化,物价出现显著上涨,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去年以来,全球能源价格持续快速攀升,其中,原油和天然气的价格上涨幅度已远超预期。由图1可知,IMF发布的石油现货价平均价格指数从2021年1月的120.36上升至2022年4月的246.18,价格指数上涨104.5%;2022年3月7日,欧洲 TTF 天然气指数一度达到 246.159,为历史最高,是一年前该指数的十倍有余;今年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和纽约商品交易所的轻质原油期货价格一度冲向每桶130美元的历史高位。另外,大量研究机构认为能源价格仍将维持较长期的高位水平,进一步提升了油价预期。如:高盛在最新研究报告中认为,未来三个季度全球油价均将持续处于高位。预计今年第三季度布伦特原油价格为140美元/桶,第四季度为130美元/桶,2023年第一季度为130美元/桶。
图1 IMF的石油现货价平均价格指数走势图
疫情之前,全球通胀整体较为温和,往往只有少数商品价格会出现剧烈的物价上涨,其余大多数商品价格运行平稳。能源价格一直波动频繁,常常成为推动各轮通胀抬升的主要原因。但排除掉能源因素后,其他商品和服务的价格并没有出现显著上涨,全球主要经济体的核心CPI都处于较低水平,其波动幅度要远低于能源价格的波动幅度。
2021年以来,石油、天然气等能源价格大幅领涨后,其他各类商品和服务的价格也出现持续上涨。如:欧美等发达经济体不仅CPI出现大幅上涨,其核心CPI也迅速攀升至历史高位。2022年3月,美国核心CPI同比增长6.5%,创四十年来新高,欧元区核心HICP同比增长2.9%,创1997年有数据记录以来的新高。本轮通胀,能源、汽车、房价、家电等商品价格均出现大幅普涨,同时,随着疫后经济持续复苏,旅游、电影、零售等消费持续回升,服务业的价格也出现明显上涨。
通胀高企环境下,通胀预期容易形成自我强化机制。市场主体和消费者预期通胀持续位于较高水平时,会改变自己消费商品的种类结构和期限分配。例如:提前囤积必需品以避免未来更高价格,同时减少非必需品的购买。一旦高通胀预期形成,商品的消费结构会发生根本变化,产品市场的供需矛盾也会因此加大,从而进一步恶化当前通胀水平。
2021年通胀抬升时,社会各界普遍认为通胀只是由于能源价格上涨所导致的暂时性物价上涨,对经济影响程度有限。如:2021年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公开场合多次持鸽派论调,认为美联储应该继续维持宽松态势,保持利率在较低水准,强调货币政策更应该重视推动社会就业和经济增长。这个时期,全球主要央行的货币政策仍停留于宽松阶段,收紧节奏显著滞后于物价上升速度,流动性过度宽裕推升了全球主要经济体的通胀水平。随着通胀水平的持续抬头,公众的通胀预期不断提升强化,进一步推升了通胀水平,并延长了高通胀的持续期限。目前,全球主要研究机构均调升了通胀预期水平。IMF在2022年4月发布的《世界经济展望》中指出,高通胀运行的期限将比之前的预期进一步延长。
图2 美国与欧元区的通胀走势图
2021年初,只有欧美等少数经济体出现了较高的通胀现象,但随着主要大宗商品价格的持续上涨,全球主要经济体的通胀均开始抬升。IMF统计的通胀数据(罗志恒、方堃,2022)显示,以CPI当月同比高于5%为高通胀标准,全球已有超60%的经济体在经历高通胀,其中,超过61.3%的发达经济体正在经历高通胀,超72.6%的新兴经济体达到了高通胀水平,高通胀经济体的数量和占比都远远高于过去四十年。受此影响,IMF在2022年4月的《世界经济展望》中进一步提升了主要经济体的通胀水平,预计发达经济体今年的通胀水平为5.7%,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的通胀水平为8.7%,均高于5%。
一般而言,通胀成因可以分为三个方面:需求拉动型、成本推进型和结构性。需求拉动是指需求大于供给导致商品紧缺所出现的价格上涨;成本推进是指工资、原材料和利润等成本因素提升所引起的物价上涨;结构性通胀是指关键性商品价格上涨引发多种商品价格的集体上涨。不同于以往时期,本轮通胀上涨的原因是相对复杂的,但大致可解析为:货币宽松等因素促使总需求快速复苏,而多重因素导致总供给修复相对滞后,供需进度的结构错配导致了通胀持续抬头。本文试图从供给和需求两个层面,详细分析本轮通胀上升的结构性因素。
首先,2021年以来,新冠疫苗在全球主要地区实现了大规模推广。截至2022年6月10日,全球累计接种119亿剂次,每百人接种151.1剂次。2022年5月22日,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在第75届世界卫生大会开幕式上表示,目前全球已有57个国家的新冠疫苗接种率达到70%。全球主要发达经济体的接种比率甚至更高,严格意义上说,全球虽未完全实现“群体免疫”,但较高的集体接种率已有效提高了群体免疫能力,显著降低了新冠病毒的致死率和重症率。疫苗大规模推广和免疫能力的有效提升为全球经济的逐步恢复奠定了稳定基础。
其次,为有效降低新冠疫情的负面冲击,主要央行均实施了规模庞大的刺激性货币政策。以美国为首的主要发达经济体相继将基准利率降至历史新低,同时,进一步实施无限制的量化宽松政策,推动全球流动性大幅攀升。以美联储为例,疫情发生后,美元广义货币供应量(M2)同比增速最高达到了26.9%(2021年2月),而疫情前2019年同期货币供应量增速仅为4%(2019年2月)。
根据介质是气相还是液相,选择对应的介质,计算泄漏孔理论泄漏速率v,确定介质泄放的总质量m总,利用探测系统等级、隔离系统等级、泄漏速率减少系数factdi和最大泄漏持续时间tmax,n来确定实际泄漏速率vn和实际泄漏质量mn。计算公式如式(5)~式(11) 所示:
最后,主要发达经济体采用了广泛的财税刺激举措。2021年7月IMF的统计数据显示,为应对疫情冲击,主要发达经济体采用的财政刺激规模已占全年GDP的17.3%,其中,美国财政刺激规模已超过GDP的25%。2021年,拜登推出的“美国救援计划”总体量达到了1.9万亿美元,其中1万亿美元左右直接用于居民消费补贴,显著提升了消费市场的规模。
疫苗大规模推广以及货币和财政的双管齐下,均显著提振了主要经济体的总需求,消费、投资和外贸三驾马车都实现了快速且持续的好转。
2021年以来,主要国家的社会经济均呈好转态势,但相比总需求的快速复苏,总供给层面修复节奏整体偏慢,受制于能源转型、供应链冲击和俄乌冲突等三大约束,总供给的复苏节奏整体偏慢,不能完全匹配总需求,供求的匹配失衡导致了全球物价的快速上涨,显然,供给约束成为引发本轮全球通胀高企的关键因素。
1.全球能源转型促使能源供求结构失衡
近年来,全球经济绿色发展倾向不断强化,能源绿色转型目标也更加明确。如:2021年,拜登推出以“气候变化与基建”为主的中长期财政刺激计划,试图推动能源转型不断实现气候环境的优化;欧盟推出的1.8万亿欧元财政刺激方案也是重点倡导投资气候友好型发展模式;中国倡导要求的“碳达峰”、“碳中和”的双碳目标对能源绿色转型也提出了更多急迫要求。
能源绿色转型发展策略对能源结构提出了两方面的要求,一方面,积极引导绿色能源持续快速发展,鉴于政策支持以及未来向好预期,资本开始持续投资新能源领域;另一方面,传统能源发展受到限制,相关投资开始出现不足。如:美国石油巨头雪佛龙表示,倾向于绿色能源的长期政策趋势限制了传统化石能源的发展,美国资本没有意愿投资传统能源,这导致2022年美国平均炼油能力仅恢复至疫情前88%的水平。能源绿色转型以及传统领域投资不足,均会显著限制传统能源的供给能力。值得注意的是,当前传统能源仍是全球经济活动的主要能源,占比结构仍很高,需求仍很旺盛。供求结构失衡导致了原油等能源价格出现持续剧烈的上涨。
2.物流遇阻等三重因素导致供应链修复缓慢
3.俄乌冲突扰乱全球经济秩序
今年3月以来,俄罗斯与乌克兰爆发了严重的地缘政治冲突,受此影响,国际能源和食品价格大幅上涨,显著加剧了全球通胀态势。能源方面,俄罗斯是全球原油和天然气的主要供应国,其原油制品产量占全球的7%,天然气产量占全球的17%,另外,俄罗斯还是多种稀有工业金属的主要出口国。粮食方面,俄罗斯是氮肥、钾肥等农作物肥料的主要出口国,俄乌地缘政治冲突覆盖了欧洲东部小麦的主产区,耕种受限以及居民逃离都会显著降低当地粮食产量。另外,为制裁俄罗斯,欧美主要发达经济体持续出台多项严厉举措,如:今年6月欧盟会议决定,欧盟将会削减进口75%的俄罗斯原油,今年年底之前将削减幅度增加到90%左右。为此,俄罗斯也采取了多项反制措施,如:将欧美多个发达经济体列入不友好国家贸易名单。俄罗斯与欧美的敌对状态促使全球贸易体系处于割裂状态,能源和粮食的生产供应受到严重限制,显著推升了全球通胀水平。IMF预计,俄乌冲突将使得2022年全球通胀提升2.5个百分点。
2021年以来,全球通胀上升初期,各国均认为通胀只是暂时的,为了持续推动经济增长促进就业,并未采取积极有效的紧缩举措,但随着通胀的持续高企,各国均面临着较为严峻的困难挑战,为缓解负面冲击,美联储等主要央行均采用了严厉的紧缩政策,但值得注意的是,通胀持续高企背景下,全球经济仍面临以下两个方面的挑战。
一方面面临着促增长和抑通胀的两难境地。2021年以来,全球通胀屡创历史新高,通胀预期不断强化,主要央行面临着“滞涨”困境,多个经济体的主要经济指标仍未完全恢复至疫前水平,货币政策仍需促进经济增长;全球性通货膨胀仍在蔓延,央行需大幅收紧银根来降低通胀预期。显然,大幅加息会减弱经济增长,维持当前政策又会加剧通胀趋势,增长与通胀之间如何取舍考验着主要央行的执政智慧。
另一方面高通胀会不断减弱经济增长的内在动能。一般而言,高通胀对经济增长的负面影响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拉低消费信心。物价持续上涨会改变民众的消费偏好,公众会选择提前消费,同时减少不必要的消费,这两面都会降低社会未来的消费能力;二是抑制工业生产。高通胀时期,PMI指数容易跌到荣枯线附近甚至以下,工业企业生产的景气度会持续弱化。随着工业原材料成本的持续提升,工业企业生产会更偏谨慎,同时,产成品也面临加价压力,产品销售会出现下降。三是影响外贸出口。国内通胀持续提升,外贸产品价格自然也会随之上涨,如果本国外贸产品容易被替代,国际市场的竞争力较弱,那么价格上涨会显著降低整体的出口份额,贸易量也会随之下降。
目前,中国国内物价整体可控,尤其是消费品价格上涨幅度有限,CPI一直处于较低区间。但值得注意的是,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制造业出口国,也是大宗商品进口的最大国。随着全球能源、工业原料等大宗商品价格的持续大涨,国内制造业也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成本压力,产成品价格也存在加价压力。显然,高通胀对中国经济运行也带来了显著影响,主要体现为以下两个风险。
一方面输入性通胀风险正在持续蔓延。目前,中国国内工业品原料价格大幅上涨,PPI持续处于高位。工业品价格上涨通过供应链会最终传导至消费品价格,即PPI的上涨会引发CPI的跟涨。近几个月,国内PPI持续偏高,CPI虽处于合理区间,但也出现上涨趋势。可见,输入性通胀风险已从工业领域不断蔓延至其他领域,国内经济的多个领域均面临着物价过快上涨的风险。
另一方面全球货币政策加速收紧所带来的资金外流风险。2021年下半年以来,美联储、欧央行等央行不断调整货币政策基调,货币政策收紧步伐不断加快,货币政策目标从推动经济增长逐步转向抑制通货膨胀。欧美在全球金融市场上长期处于主导地位,美元在国际外汇市场更是占据垄断,随着美联储大幅过快加息,国际资本会不断回流美国,中国自然面临着资本外流对国内利率、汇率、融资等多领域的冲击风险。
对此,中国央行需要时刻紧密跟踪物价走势,持续研判资金跨境流动走向。当前,国内经济下行压力较大,货币政策总体较为宽松,但美联储大幅缩紧银根以及输入性通胀抬头的双重叠加下,中国央行需适当调整货币政策的总体节奏,以普惠小微再贷款等结构性货币政策调控为主,适度减少降准降息等普适性宽松政策,以防止流动性过度宽松进一步促升通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