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Health”——全健康

王浩城 ， 韩 谦

(海南大学全健康研究院 ， 海南 海口 570228)

“全健康(One Health)”理念是为应对近年来不断出现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而提出的新理念，它是针对人类健康、动物健康和环境健康三者统一的跨多领域协作和交流的新策略。目前，“全健康”的概念已被世界各国广泛关注。越来越多的国际组织和国家，如澳大利亚、蒙古、秘鲁和坦桑尼亚等，将“全健康”理念进行实践和应用，为人兽共患病引发的公共卫生问题提供了创造性的解决方案。特别是自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以来，“全健康”概念的发展在全球范围内不断壮大，许多国际机构基于“全健康”概念开展了疫情监测和病毒溯源研究[1]，“全健康”的影响力在全球逐渐达到顶峰。

“全健康”理念提出了运用合作性的、国际性的、跨部门的、多学科的方法在动物—人群—生态系统的交叉面应对威胁，减少主要感染性疾病的风险[2]；推动了在地方、区域、国家和全球各层级相互协作；以实现良好的健康为主要目标，了解人、动物、环境三者之间的关联；以“全健康”理念入手研究人类疾病防控可以使我们抗击传染病的战场前移，做到事半功倍。2014年11月，在我国广州举办了第一届“One Health”研究国际论坛[3]，各大高校与国外学校合作共建“One Health”联合研究中心，“全健康”理念逐渐在中国传播开来，但较于其他国家，我国对该理念的关注相对较晚，对该理论与研究实践尚处于起步阶段。本文通过对“全健康”理念的概念、提出的背景以及发展历史进行梳理，结合当前海南岛建设与发展、全球公共卫生风险与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战略等情况，探讨了“全健康”理念提出的内涵和深远意义。

1 “全健康”理念

“全健康”是指将人类健康、动物健康和环境健康视为一个整体，人类、动物和环境三者之间形成关联；是跨学科、跨领域、跨地域协作和交流的新策略。“全健康”理念追求的是“同一地球、同一世界、同一健康”这样一个长远的目标。美国医学会对其定义是地区、国家和全球多学科的协同合作，以实现人类、动物和环境的最佳健康状况[4]。联合国粮农组织(Food and Agriculture Organization of the United Nations,FAO)、世界动物卫生组织(World Organization for Animal Health,OIE)和世界卫生组织(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WHO)对“One Health”的定义是“A collaborative,multidisciplinary,and multisectoral approach that can address urgent,ongoing,or potential health threats at the human—animal—environment interface at sub-national,national,global,and regional levels”。这里包含了3个要素：第1个要素是Multidisciplinary,强调多学科的协作；第2个要素是Multisectoral，应该理解为跨部门、跨领域、跨地域的协同工作；第3个要素是Human—animal—environment interface，指人类—动物—环境的界面。联合国环境规划署(UNEP)也加入了以上三大组织，并共同成立了全健康高级别专家委员会(OHHLEP)，于2021年12月1日发布了包含全健康最新定义和释义的声明[5]。新的定义为：“全健康是一种综合的、增进联合的方法，目的是可持续地平衡和优化人类、动物和生态系统的健康。认为人类、家养和野生动物、植物以及更广的环境(包括生态系统)的健康是紧密联系和相互依赖的。该方法动员社会不同层面的多个部门、学科和社区共同努力，促进福祉，并应对健康和生态系统的威胁，同时满足对清洁水、能源和空气、安全和营养食品的共同需求，采取应对气候变化的行动，促进可持续发展。”由此看来如果没有这个定义或概念，单从英文“One Health”字面上难以正确全面理解它的理念。“One Health”理念若要在庞大的中国顺利推广传播，需要给它确定一个合适普通民众理解的中文译名。

我国学者在学习和宣传“One Health”理念时，根据各自的理解给出了很多不同的中文翻译，如：“一体化健康”“一健康”“唯一健康”“同一个健康”“同一健康”“全球健康”“大健康”“统一健康”“万健康”等[2]。然而不管怎么翻译，都很难用一个中文名称概括“One Health”的核心概念、意义和内涵。因此寻找一个简单、通俗易懂、大众容易记忆的中文译名更现实可行。

部分国内学者把“One Health”译为“全健康”，陈国强利用“说文解字”充分诠释了“全”字的含义，“全”字纳“人”、“土”(环境)和“王”(动物)三要素(图1)，可以概括健康离不开管理的统驭之势——人类健康、动物健康和环境健康三者统合为一个健康整体，涉及人类和动物健康、环境卫生等方面[6]。目前中文译名“全健康”应用最广泛，已经被世界银行、各大媒体、官方文件等采纳。

图1 “全健康”与人类、动物和环境健康的联系

2 “全健康”理念提出的背景

2.1 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的严峻挑战 “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先贤的“天人合一”诠释了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和谐共处，如果人们对自然缺乏敬畏，盲目破坏、掠夺和索取，当自然超出其承受能力时，惩罚就会随之而来。全球新冠疫情肆虐、多耐药微生物频繁出现、冰川面积逐年缩小而危及低海拔城市等，这些都将打破大自然与人类之间的平衡。

WHO早在1996年的《世界卫生报告》中就指出“全球正处于传染病危机暴发的边缘，没有一个国家能幸免于此，也没有一个国家能对此感到安心”[7]。新冠肺炎疫情的暴发绝非偶然。随着全球化的推进，人、动物、食物的快速流通，国际贸易的快速发展，生活方式和营养条件的改变，生态环境的改变给病毒带来了很多“溢出”的机会。有研究指出，70%以上的新发或复发性传染病与野生动物有关或源于野生动物[8]，因此动物的健康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人类健康。关注动物健康就等同于关注我们人类自己的健康。随着全球公共卫生危机频繁发生，很多国家也意识到推行“全健康”的重要性。

为应对全球公共卫生危机的严峻挑战，各国需要加强全球协同创新交流，建立跨学科、跨领域、跨地域的国际交流中心，吸引FAO、WHO、OIE等国际组织参与推动“全健康”教育平台和科研院所建设，以科学问题为导向，与现有国际研究机构就“全健康”主题开展深度合作，使“全健康”理念成为全球合作项目，为全球应对新的、反复发生的公共卫生事件储备人才和技术[6]。

2.2 我国生态卫生建设的艰巨考验 在我国，爱国卫生运动已经成为一项持续性的工作。爱国卫生运动委员会办公室(爱卫办)指导和协调当地的国家卫生城市的创建(创卫)工作[9]。创卫的内容就是“全健康”理念所涵盖的部分内容，其不仅大大优化了城市环境卫生质量，极力改善了生态与居住环境，提升了城市管理与服务能力，提高了居民健康卫生水平，而且大大降低了传染病的发生，特别是热带虫媒传染病。这充分体现了跨部门合作的必要性。然而创卫工作更注重环境的健康，对动物和人类健康关注度不高。同时，党的十七大以来，党中央站在战略和全局的高度，对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提出了一系列新思想、新论断、新要求[10]。习近平主席还提出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科学论断，指出“良好的生态环境不仅是自然财富，也是经济财富，关系到经济社会发展的潜力和后劲。现阶段，中国应加快形成绿色发展模式，促进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双赢，建设经济与环境协同发展的全球家园”[11]。

“全健康”理念从人类、动物与环境健康的整体视角解决复杂的生态问题，其核心是在个体健康的基础上强调群体的健康和生态系统的健康。生态文明建设需要各行业、各部门加强交流，相互协作。“全健康”理念与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目标相统一，生态文明建设为“全健康”理念提供政策支持。同时，“全健康”理念跨部门、跨学科、跨国家的战略特点也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铺张道路，二者相辅相成，共同应对全球生态危机、实现万物健康。

2.3 全球多元化进程的迫切需要 随着全球一体化进程的加快，疾病的传播途径变得更加多元化，WHO发表声明称，60%的人类传染病来自动物，50%的动物传染病可传染给人类[12]。全球范围内已经发现1 415种人类病原体，人兽共患病约占61%，其中多数来自野生动物，而尚未被发现的病毒可能高达32万种[13]。这与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农业的扩张、集约化生产和交易方式都有着紧密的联系。新冠肺炎仅在几个月的时间便在全球蔓延，这意味着全球化进程的加快对于人类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它给予了人类便利但又给人类健康造成了隐患，若新发传染病控制不当，就会演变成全球性灾难。

人类、动物和环境三者之间的关系随着全球化进程变得越来越紧密，2012年党的十八大以此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概念。新冠肺炎的暴发更是引起了全球范围巨大的经济损失和社会动荡。任何单一的学科已经无法有效解决这样复杂的公共卫生问题，在这样的背景下，“全健康”作为一种新的理论框架被逐渐接受。“全健康”的核心是通过跨地域、跨领域以及跨学科的全球性交流，以达成人类、动物、环境三者之间的动态平衡，最初较专注于交叉学科的研究。为了达成目标，不仅要包括兽医学、人类医学和环境科学的学科交叉，还需要地理学、经济学、农学、管理学和法学等领域的合作交流。

3 “全健康”理念的发展历史

3.1 第一时期 “全健康”虽然在近几年才进入人们的视野中，但它的概念在很早以前就已存在。公元前2717—2599年，先秦至汉，诞生了中国最早的医学典籍——《黄帝内经》，人与自然相参相应的理念随处可见。《黄帝内经》认为人与自然密切相关，自然界的运动变化会对人体造成一定影响[14]。

2 000多年后的欧洲，古希腊人也已意识到环境因素可以影响人类健康，医药之父希波克拉底曾将“空气、水、土地”记载为可以影响人们健康的环境因素[15]，并提出了体液学说，这一学说将人类和动物的健康问题放在同一语境下进行讨论[16]。

道教是中国古代“全健康”理念的生动映照。庄子作为中国道教的代表人物，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庄子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天人本就是合一的，“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

随着17世纪和18世纪早期的新自然哲学兴起，活体动物试验被越来越多的研究人员接受，比较解剖学的进步推动了兽医学的发展,兽医学的理论和试验也逐渐被人类医学所接受。18世纪,维克德阿兹尔医生提出了将人类和动物流行病和气候与地理条件相关联，认识到人类、动物和环境的学科间联系变得越来越紧密。

3.2 第二时期 18世纪晚期到20世纪初的兽医专业历史，追踪了兽医和人类医学之间不断发展的关系，科学思想随着实践的变化，以及人类、动物和环境之间建立的新联系。第一时期之后，人医与兽医进行了许多跨学科的交流，但随着兽医专业的确立，双方的学科壁垒再次出现。人医着重于人类健康的管理，而兽医倾向于优先管理动物的健康。随着结核病、炭疽、疯牛病和狂犬病越来越影响人类的生活和健康，德国病理学家Rudolf Virchow (1821—1902年)首次将“人兽共患病”一词呈现在世人眼前。其认为“人类医学和兽医学是一体的，它们之间没有本质的区别”[17]，这一理念大大促进了学科间的交流和讨论。

3.3 第三时期 20世纪，随着比较医学和公共卫生学科理念的更新，兽医学在医学研究中的地位产生了很大的变化。卡尔文·施瓦贝教授在《兽医学和人类健康》中多次提到了“One Medicine”的概念[17]，比较医学逐渐兴起。早期殖民时期的人口流动、国际卫生援助和殖民后重建等历史因素也影响了兽医和人医观念上的迭代。这些不同历史时期观念的演化，对“全健康”理念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WHO于2000年初提出“全健康”的理念。其中心内涵是：人和动物的健康是相互依存的，并与他们共同生活的生态系统的健康密不可分[18]。

2003年，美国学者提出了“One Health”一词并给出了其定义：“One Health”是一种多部门、跨学科协作的方法，在地方、区域、国家和全球各层级均起作用，以实现良好的健康为主要目标，了解人类、动物、环境三者之间的关联”[19]；2004年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Wildlife Conservation Society,WCS)提出了“One-World-One-Health”的口号，并提出了12条建议；2008年开始，越来越多的机构开始以此为核心进行合作交流，比如FAO、WHO与联合国儿童基金会(United Nations International Children's Emergency Fund,UNICEF)、OIE、联合国系统流感协调项目和世界银行。

2010年，FAO、OIE和WHO以“全健康”为基础合作制定了联合战略框架，以预防和应对不断变化的新发和再发传染病，促成了重大动物疾病的全球早期预警系统(Global Early Warning System,GLEWS)。至此，“全健康”的概念逐渐被普及，成为了政策和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包括粮食安全、生物安全、全球健康和转化医学。

2020年陈国强提出将“One Health”译为“全健康”，并先后建立了全球健康学院和上海交通大学-爱丁堡大学“全健康”研究中心，推动了“全健康”的教育改革与科研创新。回顾历史，不同的学科和组织提出了许多相似却又不同的学科概念，随着“全健康”的推广得以逐步整合统一。理念的统一和学科间的互助可以减少内耗，提升效率，整合学科资源，打破学科障碍。

2021年10月24日，海南大学召开“全健康”研讨会。与会专家学者围绕全球“全健康”海南示范项目实施、海南“全健康”人才培养方案等话题展开探讨，提出建设性意见[20]；第5届海南国际健康产业博览会于2021年11月12—14日在海口国际会展中心举办，同期举办“全球公共卫生应对与挑战—‘全健康’与热带病论坛”等平行论坛[21]，多名人兽共患寄生虫病领域专家线上线下齐聚，探讨“全健康”理念以及寄生虫病领域的研究进展和成果。

4 “全健康”理念的深远意义

4.1 建立了人类、动物和环境三者统一的健康观念 在过去，人们总是用单一、孤立的健康观念来着眼全球重大健康问题，如人兽共患病、食品安全、环境污染等。但这种盲目的观念已不适应全球化时代的新情况和新问题。新发公共卫生、环境等问题已经严重威胁着人类健康、动物健康和环境健康。近年来，国家爱卫会提出了“健康城市”的概念，包括了健康环境建设、健康社会建设、健康人群、健康服务、健康文化共5个方面。健康城市的建设就包含了许多的“全健康”要素，但仍未足够重视动物的健康[22]。随着人类、动物和环境之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意味着在现存生态系统中，人类并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生态系统中的成员之一，生态系统中的每一个成员都是相互影响、相互协作、共同生存的[23]。因此，人们务必要抛弃陈旧的健康观念，寻找真正适合在全球化背景下能够妥善解决健康问题的新理念。“全健康”理念的诞生，为解决当下公共卫生等难题提供了新策略。

4.2 加深了各地域和学科之间的交流 目前，世界范围内公共卫生问题依然严峻，倘若一个国家仅仅依靠单独学科或单独部门，在面对棘手的公共卫生问题时，往往束手无策。许多新发和再发传染病大多都是由于各部门之间缺乏交流合作，未能及时进行信息共享而导致蔓延，甚至在全球范围内暴发。在面对复杂而多样的健康问题时，“全健康”理念倡导从“人类—动物—环境”三者共同健康的视角来看待这些问题；强调多机构跨学科跨地域的协作交流，合作共赢；改善了人类、动物和环境三者之间的平衡关系，使之达到各自的最佳健康状态，为构建“人类卫生健康共同体”提供途径。

4.3 推动了全球化背景下国家之间的合作 全球化给人们带来了美好生活，但必须承认的是，全球化带来的负面影响也给我们带来了诸多不便，尤其是新冠肺炎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不断威胁着自然环境和人类健康，倘若处理不当，将引发严重的全球公共卫生危机。各种突发性传染病，从早期的“非典”到如今的“新冠”，无时无刻都在提醒我们必须严阵以待、防微杜渐、深刻反思并采取有效的措施。“全健康”理念倡导国家之间通过积极的交流协作、充分利用各国的优质卫生管理资源，制定符合本国国情的“全健康”战略框架；深化全球各国家之间的互助创新与学科交流，合力搭建国际性的“全健康”交流中心，努力推动“全健康”教育普及和相关研究机构的建设，在“全健康”理念指导下共同应对现存和新发的全球公共卫生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