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慧
陶潜在《归园田居》里写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陶潜把充满复杂关系的官场比作“罗网”,当他回归象征自然的“丘山”之后,感觉如鸟归林,如鱼得水,重获自由的快意心情油然而生。
英国诗人拜伦的诗里有“我爱世人不算泛泛,但我爱自然更深”的句子,和“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在面对自然这件事上,中西方的诗人心有灵犀。
人在自然之中,看到山清水秀,茂林修竹,往往会感到心旷神怡,所以王羲之会在兰亭集会上情不自禁地感叹:“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信可乐也!”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自然让人亲近,使人信任,可以放心皈依。更重要的是,自然从来不强迫我们做什么。“云无心以出岫,鸟倦飞而知还”,飞累了,自然就回来了。鸟如是,人也如此,人能在自然中感受自由。王维在《竹里馆》写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正是因为“人不知”的幽静环境,才能让他随心所欲,无拘无束地“弹琴复长啸”。
自然还能给人无尽的启示。
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去吊唁,发现庄子在鼓盆而歌,大惑不解,认为庄子是无情之人。但是庄子说:“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
庄子从四季的变换中,看出人的生老病死的过程只是宇宙的一部分,从而得出顺遂自然的人生哲学。这让我们在面对人生的困境时,多了一种从容的方法。
嵇康和阮籍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口号,正是看到了世俗对人性的束缚,而要有所改变。这不仅仅是一种美学主张,更是一种生活方式。看《世说新语》里魏晋名士们的“任性”所为,无论是王羲之的“东床坦腹”,还是王徽之的“兴尽而返”,无不流露出任性洒脱的自由情怀,心之所向,不受拘束。
李白早年在翰林院做官,建功立业的理想还没有破灭,但是已经对官场生出一丝厌倦:“严光桐庐溪,谢客临海峤。功成谢人间,从此一投钓。”
李白虽然很羡慕严光和谢灵运,但还是要等到功成名就之后再归隐田园,直到他对官场和仕途彻底失望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心之所向:“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但“寻仙”终归还是有点执念,不如陶潜的“富贵非吾愿,帝乡不可期。怀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
我们从自然中来,一手塑造了文明,也一手建造了牢籠。但我们需要偶尔返回自然的怀抱,从鸟语虫鸣中感受一点宁静,从朝晖夕阴中看到一点清明,在秋风落叶中学会放下,在春暖花开时学会重新开始。
在宇宙中,我们能认识自己的渺小,在宇宙中,我们也能感受生命的伟大。
浩瀚的星空如此辽阔,只要我们还有思想,便能获得自由。
(作者系同济大学创意写作专业2020级艺术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