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金山农民画在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应用

戴 多 汪 梅

（1.浙江旅游职业学院 2.浙江理工大学，浙江 杭州 310000）

农民画是指由农民通过自行绘画创作的一种通俗画，风格奇特、手法夸张，有“东方毕加索绘画风格”之美誉。在新中国美术史上，农民画作为一种独特的绘画形式展现村落文化和民间艺术，成为中国民间美术的重要组成元素。自19世纪50年代至今，农民画形成了陕西宜君、南京六合、江苏邳县（今邳州）、上海金山等数个画乡。在坚定文化自信，推动文艺创新和乡村文化振兴的政策背景下，农民画作为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和保护其艺术特色，创新其发展模式，有利于涵养文化自信、增强文化认同、提升创造力。

一、金山农民画简述

（一）中国农民画产生的背景

1942年，毛泽东《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提出，革命文艺的根本方向是服务于工农兵，从而形成新中国“大众化”的文化传统，文艺有了更为清晰的大众指向，群众参与高，大众美术运动风靡一时。在具体进行农村群众美术运动进程中，以江苏邳县、陕西户县为代表的地区开始通过艺术绘画的形式把主流思想、工作生产等进行视觉图像化，继而达到教育大众的目的，中国农民画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情境中产生的。

因此，农民画并非自发产生，郎绍君《论中国农民画》中认为它是一种“亚民间文化”，异于一般民间文化的原生性，农民画的产生和发展受到三种因素的影响：政府文化机构原动力，农民画的组织者、辅导者，农民画创作者自身的艺术品质。三种因素交织在一起，形成了农民画发展的三种驱动力。

（二）金山农民画的起源和发展

1.金山农民画的起源

农民画可谓中国特殊历史阶段形成的“文化事件”，在1949年以后，经历了三个发展的鼎盛时期，分别是以江苏邳县和河北束鹿县壁画为代表的60年代，以陕西户县农民画为代表的70年代和以金山农民画为代表的改革开放时期。随着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人们的创作观念产生了变化，农民画继而又复位至艺术主体。通过学习户县农民画而起步发展而来的上海金山农民画凭借别出心裁的形式以其独树一帜的面貌崭露头角，成为这一时期中国农民画的佼佼者。

2.金山农民画的发展

（1）20世纪70年代。1974年，在金山县文化馆美术指导教师吴彤章等的指导下，一批知识分子和美术爱好者进行了农民画绘制的前期探索，并积累了经验。吴彤章主张农民画应吸收金山民间艺术的特色，如加入刺绣、剪纸、灶壁画、蓝印花布等元素。通过启发引导，这些农民画逐步形成了具有独特民间乡土风格的金山农民画。如图1《放鸭姑娘》作品所示，作者将个人擅长的刺绣技艺中的图形、色彩搭配等元素应用于农民画创作中。

图1 《放鸭姑娘》（作者：陈木云）

（2）20世纪80年代。这一阶段金山农民画创作风格逐渐发展成熟。创作者融合了民间艺术，在指导老师的引导下，以极富浪漫和夸张的创造力进行绘制，展现了自身审美能力和艺术修养，丰富了新的绘画形式。这一阶段金山农民画作者队伍稳定，以女性为主体。

（3）20世纪90年代。金山农民画作者队伍年龄和文化结构发生改变，绘制人员逐渐年轻化，一方面深受传统影响；一方面又不断接受新理念，不断发展自己的创作风格。他们逐步有了市场化的意识。创作者在国际、国内文化艺术交流日益频繁的契机下，通过传承传统民间艺术和汲取国内外绘画形式与表现手法，形成新的绘画观念和形式。这一阶段的作品更富创造性和时代特点，画面造型简洁、色彩明快，形成了金山农民画“百花齐放”的局面。

（4）21世纪。这一阶段金山农民画作者队伍有了较大的改变，一些老年作者相继去世，中年作者日趋成熟，一批年轻作者加入金山农民画创作的队伍。年轻的传承人由于缺乏农村经历和实践经验，经常借鉴和修改传统绘画来创作。虽然这种形式拓宽了农民画表现的题材和内容，更具时代气息，但缺乏一定创新意识和传统底蕴。因此，如何在保持金山农民画的“原汁原味”的基础上有所突破和革新，成为金山农民画发展所关注的问题。

二、金山农民画的艺术特征

（一）金山农民画创作题材

一方水土孕育一方民间艺术。金山文化是吴越文化的一部分，上千年来，金山人创造并形成了极具地区特色的民情风俗。而这些民情风俗从不同年代、层面和角度反映了金山的历史风貌，具有鲜明的吴越文化特色和浓郁的乡土气息，也为金山农民画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

1.节令风俗

金山传统节庆风俗形式多样、内容丰富，成为农民画题材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农民画家们生动地描绘诸如春节、元宵、端午、七夕、重阳等传统节日中的活动场景、美食等，反映了人们对自然、生命、团圆、丰收的美好祝福，展示了创作者积极乐观的创作初衷，如图2所示。

图2 《贺新年》（作者：陈芙蓉）

2.礼仪习俗

礼仪习俗是金山农民画题材的重要元素。婚嫁、生育、建房等都是农民画家发挥创意的主题，通过绘画表达对新生活的期盼和祝福。另外，传统的灶头是以前农村家家户户必备的生活设施，具有一家一户居住的象征意义。那些创作灶壁画的民间画师（泥水匠）擅长运用图案和花饰并茂这一独特风格，创作和绘出琳琅满目、雅俗共赏的灶头壁画。

3.生产活动

农耕社会，男耕女织，自从元代松江乌泥泾人黄道婆去海南学习植棉纺纱技术之后，松江一带的纺织业发展很快。金山与松江毗邻，植棉纺织业也迅速兴旺起来，几乎村村植棉种花，家家纺纱织布。一件棉布衣裳来之不易，需要经过种花、轧花、弹花、纺纱、染纱、浆纱、经布、织布、缝制等多个步骤，每个步骤都凝结着劳动人民的勤劳和智慧。金山农民画有许多表现纺纱织布的场面，描绘了纺纱织布的工艺程序，不仅是对生产场景的记录，也是对劳动人民的歌颂。

4.娱乐活动

金山至今仍保存了许多特色的民间娱乐活动和习俗。舞龙灯在民国时期较盛行，旧时舞龙灯常有求雨赐福之意；打莲湘，也称霸王鞭或打连厢，具有舞、打、跳、跃的连续动作；踩高跷，金山地区的高跷一般高一米左右，参加高跷活动的民间艺人扮演成历史故事或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手提香炉、花篮，或手持丝竹演奏；还有划龙舟、放风筝等活动。农民画家们对这些娱乐场景进行了十分细致地刻画。

（二）金山农民画艺术风格

金山农民画借鉴并融合了当地的刺绣、剪纸、蓝印花布、灶壁画、雕塑、漆绘等民间艺术形式，用笔随心走、以拙胜巧、以露胜隐、简练夸张的表现手法，刻画了民间生活和乡村风貌，展现了对过去淳朴民情风俗的追忆与眷恋，对现实的赞美与歌颂，对未来的向往与祝愿，构思新颖、形象质朴、构图饱满、色彩明快。

（三）金山农民画的构图、造型和色彩特点

1.构图

（1）圆满。金山农民画不像中国画那样有大量留白，最大的特点是“构图饱满”。创作者构图画面时，极力趋向丰厚与完整、繁荣与圆满，以展现喜庆和吉祥，画面均衡稳定。创作者即使在表现一景一角或某个小元素时，也能通过添加相关的装饰性景物，让人感觉到丰富、满满当当。金山农民画构图的“饱满”，正符合了农民世代相传的“圆满”“完全”心理。

（2）随性。金山农民画也不像西洋画那样讲究疏密和虚实，整个画面没有因为前后空间感而使图形有大小虚实的变化。金山农民画多以大场面为多，不讲究俯视、平视或仰视，也没有西洋画的焦点透视和中国画的散点透视，吴彤章在《金山农民画风格形成的因果》中指出，农民画作者“是以‘目识心记’来表现对象，因此他们对某个物体的观察，不可能停留在一个特定的视点上，而是移动的、多侧面的观察”，创作者充分发挥创意思维，将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不同视觉角度的事物平铺在一个画面中，具有主观随意性。

2.造型

（1）夸张变形。金山农民画中常常会见到比例失衡的主体形象，因为创作者通常不会受到结构、比例、透视等绘画要求的限制，而是将画面任意进行布局和安排，演绎出一种粗犷、雅拙、乡土气息浓厚的图案形式，从而形成独特的空间感和比例感。

（2）构思新颖。为符合美感、创作及情感的需要，金山农民画创作者在进行绘画的时候，通常会根据自身主观感受以及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将不同空间的人、物、事件整合在同一画面中。同时，为丰盈画面构图和色彩，通常会对现实事物进行抽象改造。如创作者阮四娣，常常把鸡肚子里的鸡蛋也画出来，民间艺术学者左汉中称之为“深入物象内部造型法”。

（3）质朴简练。农民作者没有接受过正规的美术专业培训，她们没有素描绘画基础，不懂透视比例，形成了如同儿童画般质朴的绘画方式。一方面是创作者通常作画时采用全景平铺式、无前后遮挡的表现的手法；另一方面采用“概念再现”（陈池瑜《现代艺术学导论》）的画法，将看到的不同角度、不同部位的形状有机地组合在一个画面中，形成了“动态形”和“偶然形”相结合的“变形”画面。

在艺术效果上，金山农民画一方面直接移植吸收了蓝印花布、灶壁画、泥塑等艺术的粗犷洒脱，以及剪纸、刺绣、青花瓷、雕刻、编织等艺术的简练流畅；另一方面是对这些民间艺术进行消化、改造，形成“既是民间的又是现代的”的艺术形式。

3.用色

（1）装饰性。民间美术的色彩首先是饰美娱目。金山农民画的用色特点的形成，融合吸收了民间刺绣等的配色特点，鲜艳明快、质朴粗犷，对色彩的搭配有口口相传、共同遵守的设色口诀，如“红靠黄，亮晃晃”等。色块之间注意色彩明度的对比，鲜艳的色彩用浅色加以调和，有些色块之间用白线进行分割，整个画面色彩鲜艳明快，富有装饰性。

（2）随意性。农民画创作者往往会打破自然物体本来颜色的局限，凭借自身对生活的经验进行色彩搭配，具有较强的主观随机性，这也是农民画不同于其他绘画形式的原因之一。

（3）象征性。 金山农民画的作品中饱含了绚丽悦目、瑰丽华美的色彩装饰艺术，其超出视觉与自然环境等同的色彩结构，具有观念性的象征意义，还有寓意和心理暗示作用。农民画通常通过创作歌颂农作物的丰收、节日节庆的富足，以及表达对嫁娶乔迁的美好祝愿等，色彩运用上多选择代表吉祥、喜庆的色彩，如黄色象征丰收成熟，红色象征红红火火等。

三、金山农民画的传承和保护

（一）品牌打造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我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工作的意见》将非物质文化遗产定义为各族人民世代相承、与群众生活密切相关的各种传统文化表现形式和文化空间。随着时代的发展，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各地纷纷积极挖掘文化基因，开发文化创意产业。金山利用农民画的品牌优势发展旅游业，在乡村振兴、共同富裕背景下，将农民画与第三产业经济相融合。政府积极扶持农民画产业链，并进行农民画非遗文创设计品牌构建，如开发金山农民画设计元素的羊毛衫等服饰、刺绣、裱花、丝巾等创意产品，将文化资源与经济效益相结合。

（二）个性化艺术创作

金山农民画在一定范围内推动了地区经济的发展，提高了农民画作者的文化品位，也提升了农民作者的社会地位。近年来，金山农民画创作者开始突破原本的绘画模式，逐渐在题材、技巧、形式等方面进行个性化的艺术创作。

（三）宣教载体

金山农民画在地区文化建设和乡情教育方面发挥了独特的作用。许多优秀的民间艺术已经消失和将要消失，金山农民画通过绘画形式延续其生命，传承了优秀的民间艺术，延续了民情风俗，将它们真实形象地再现于年轻一代的眼前，丰富了年轻一代的情感世界，增加了他们对家乡的认同感。

四、金山农民画对现代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启发

金山农民画构图、造型和配色形式灵活多变，可从其艺术元素的提取方法、构图形式等方面进行视觉传达设计应用。

（一）创作形式

1.图形及内容补充

优秀的视觉传达设计需要在文字、图形和色彩三个要素上取得平衡。金山农民画在图形上可以为其起到很好的内容意义补充作用。无论是标志设计、广告设计、包装设计，还是内外环境设计、室内软装布艺纹样再创、品牌形象设计、展陈空间设计等，都可以参考农民画的绘画风格，加入文化或故事元素，增加设计主体的文化内涵，并运用于不同的视觉载体材料中，在光泽、肌理、触感等方面赋予作品新的美感，增强其审美价值。

2.文化及生活积累

金山农民画在创作形式上传承和融合了多种传统艺术表现手法和对生活的细致观察，现代视觉传达创意设计同样需要在传统美学思想中寻找灵感和根基，汲取艺术形象、艺术语言和艺术风格，满足中国人审美基因下表达出来的审美需求，同时也需要贴近大众、扎根生活，切实体验和深刻感悟生活，培养正确的创作观。

（二）设计形式的创新重构

1.色彩提取

（1）原色提取。在现代视觉传达设计中，高纯度色彩的运用越来越普遍，撞色是设计师们常用的设计手法。因此在整体配色允许的情况下，设计师可以在设计中保留金山农民画本身的浓烈色彩搭配，使其创意色彩设计既符合大众审美又富有民间艺术气息。例如进行文创产品开发、农民画风格包装设计时，独特的原色搭配可以让消费者直观感受到其色彩装饰效果。

（2）色彩创新配置。随着现实题材的加入，色彩提取可以不拘泥于原本的色彩搭配，用更柔和的色彩来替代。设计师可以将金山农民画中原色彩进行对比度弱化、饱和度减淡，根据色彩比例关系、现代视觉设计的色彩流行趋势以及具体产品的需要进行再设计，使金山农民画的色彩搭配变化更为丰富，从而得到理想的设计方案。

2.构图分解重构

金山农民画能为视觉传达设计提供广阔的素材源，但是不能局限于简单的模仿。设计师在表现形式上并不能局限在具体的视觉符号和颜色上，而需要进行解构并重构，通过元素提取、符号凝练、抽象整合等流程形成独特的个性，应用于商业插画、包装设计、绘本等创作中。

首先，设计师通过调研了解图案的文化内涵与历史背景，针对图案的造型，结合设计风格需求，在不破坏农民画本身文化底蕴的基础上，对农民画中的自然景物、人物形象等既具有特色又符合现代审美的造型图案进行高度凝练及提取；其次，设计师运用现代设计美学原理将金山农民画分解、简化，或提取新的图案元素进行再创作；最后，设计师提取其中的代表性元素加以整合、概括，并应用于视觉设计中，既能呈现出图案的地域性，又能提升视觉产品的人文价值。

3.图案抽象化

设计师们可以运用专业绘图软件对金山农民画元素进行绘制、抽象化处理，使具象变为抽象，同时可以结合相邻元素进行拓展延伸设计，或者采用提取金山农民画图案线稿的方法，将其应用于适宜的视觉设计中，迎合年轻人对新意、个性的追求，使之成为与当下流行趋势紧密相连并富有趣味的造型图案，不仅在内容上焕然一新，在视觉效果上也是美不胜收，达到画和意相得益彰的境界。

（三）融合新媒体视觉设计

随着数字媒体技术的不断发展，现代视觉设计的范畴越来越广，网络艺术应运而生，成为新媒体视觉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传统文化艺术是现代创作的根基，是灵感的源泉。金山农民画中的许多人物、动物、植物等元素具有亲切可爱、夸张浪漫的特点，展现了丰富多彩的生活生产场景，符合现代新媒体视觉传播的需要，可用于表情包抽象设计、品牌形象打造等方面。结合现代新媒体趋势下的创意设计能够为传统艺术增加附加价值，使艺术形式更加亲民、更加生活化，以创造出具有时代特色的审美价值。

五、结语

金山农民画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鲜明体现了金山传统的民间艺术，创作题材贴近生活，体现了地区特色的民情风俗，在构图、造型、色彩方创作手法上具有鲜明特点。基于对金山农民画乡土文化遗产保护与活化利用,赓续乡土血脉和乡村文化振兴，探讨其在现代旅游品牌的视觉传达设计中的应用，可以让传统民间文化在现代艺术与设计领域得到更好的传承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