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永争:胸藏文墨虚若谷,笔耕不辍赤子心

2022-07-24 12:07林枫炀
少男少女·小作家 2022年7期
关键词:儿童文学作家小说

林枫炀

说起儿童文学作家洪永争,读者或许会马上联想到他的代表作《摇啊摇,疍家船》,脑海里会浮现出一艘艘疍家船行驶在江上的景象。《摇啊摇,疍家船》是作家洪永争创作的第一部儿童长篇小说,2017年获得第二届“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最高奖“青铜奖”。此后,他笔耕不辍,先后出版《浮家》《船儿归》《水岸之间》等佳作。作家洪永争最为同行所称道的是朴素、低调和务实,许多人评价他是一位“胸藏文墨虚若谷”的写作者。写作对于洪永争而言,是一场人生的修行,悠悠三十载,书写人间情。自摘得“青铜奖”五年来,他在写作上有何收获?他对于广东儿童文学创作的本土文化资源发掘有什么心得?通过深入对话,洪永争以肺腑之谈,带领我们一同走进他的文学世界。

赤子之心,情系疍家

《少男少女》:洪永争老师您好,首先请做一个自我介绍。

洪永争:大家好!我是洪永争,我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一位诗人,一名书法家,同时我还是一位小学语文教师呢。我出版了很多儿童文学作品:《摇啊摇,疍家船》《浮家》《船儿归》《水岸之间》……其中《摇啊摇,疍家船》还被评为“2019年羊城十大好书”“2019年广东省暑假读一本好书”推荐书之一以及“2020年农家书屋重点出版物”,受到全国不少大小读者的好评。

《少男少女》:《摇啊摇,疍家船》是您创作的第一部儿童长篇小说。2020年,我刊“广东儿童文学锐评”栏目,刊登了广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李国伟老师的评论文章《〈摇啊摇,疍家船〉带来耐人寻思的张力》(2020.8B),其中写道:“《摇啊摇,疍家船》不但填补了中国儿童乡土小说叙事的空白,还在一定程度上抢救了已经基本消失的疍家民俗文化”,您是如何理解这一评价的?您可以再为我们介绍一下《摇啊摇,疍家船》的创作背景,以及您对于疍家民俗文化的理解吗?

洪永争:我也细读了李主席的大评,字里行间体现了一位文学大家對文学后辈的爱护和期望,非常感谢李国伟主席对我的鼓励。李主席对文学后辈的关心让我感动,同时也给了我创作动力。

《摇啊摇,疍家船》是我创作的第一部儿童长篇小说。2017年8月参评时,评委们认为“《摇啊摇,疍家船》可能是第一部深刻周密地描写广东疍家渔民的小说,作者有着深厚的生活积淀与宏阔的美学视野”,从这一点来说,这个说法与李国伟主席的评价是一致的。此前确实还没有人像我这样执着于这类题材。的确,随着社会的不断发展,疍家人这一群体已经逐渐退出了历史的舞台,疍家文化也即将被历史的浪潮淹没,需要有人去寻找和记录这样的历史,这就成为我创作该小说的动力之一。

真正触发我创作《摇啊摇,疍家船》的契机是我母亲的一句话。她有一天感叹说:“你们小时候,村后面的漠阳江可热闹了,随时都可以看见疍家船在漠阳江上行驶,特别是到了枯水期,还能看见疍家人为了把搁浅的疍家船推到深水时齐心合力的身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母亲的一句话打开了我回忆的大门,我觉得我被这一题材选中了,我有责任要完成这一题材的书写。于是我行动了,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收集资料、采风和构思,然后就动手写了起来,每天写一个小时,从构思到成书,用了三年多,可以说倾注了我不少的心血。

所谓“疍家人”,即水上居民,一般指生活在水上,以打鱼为生的渔民。因他们长年累月漂浮于海上、江上,像浮在水上的鸡蛋,故得名“疍家人”。疍家人现在主要分布在广东阳江、番禺、顺德、南海,广西北海、防城港和海南三亚等沿海地区。“疍家人”居无定所,生活艰辛。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渔业生态尤其是内河生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打鱼已经不能维持生计了。在当地政府的帮助下,绝大多数内河疍家人都迁上岸居住,从此结束“水上漂”的生活。

《少男少女》:距离《摇啊摇,疍家船》获奖已过去五年时间,这五年内,也有许多优秀的故事在您的笔下涌现,如《浮家》《船儿归》《水岸之间》等,相比以往的作品,您认为后来的创作是突破还是延续?您可以分享一下这五年来一些创作收获与心得吗?

洪永争:确实,时间过得很快,快得让自己来不及感慨。自从我出版《摇啊摇,疍家船》以来,先后又出版了儿童长篇小说《浮家》(合集节选)《船儿归》和纪实文学《水岸之间》,《浮家》还获得首届“小十月”文学奖小说组金奖,《船儿归》被评为《新闻广电报》月份畅销书和第二届广佛共读候选书目。这些作品既是我对疍家题材创作的一种延续,又是一种突破。例如,评委认为《浮家》“是对20世纪80年代广东疍家人命运变迁的历史叙述,呈现出历史厚重感与叙事轻灵感相兼容的别样美感。小说透视了疍家人在水岸之间两难选择的精神心理,人物饱满,意蕴丰富,气象不凡……有效地从多个维度拓展了儿童文学的写作疆域。”《船儿归》则是植根于真实质感的生活,通过刻画杨向阳这个不乖巧、不聪颖、不好学的“非典型”的儿童形象,通过逼真的白描营造出强大的共情,为读者展现了生活的韧性与真挚的力量,召唤着迷途者心灵的回归。《水岸之间》是一部纪实文学,也可以说是一部长篇散文,通过我到各地对疍家人的“寻找”,穿插疍家人的历史风云、民风民俗和当下困境,用散文的笔调把一个以船为家、逐水而居的族群的一段坎坷艰辛、值得铭记的生活变迁史展现在读者的眼前,为读者奏响一曲水岸协奏曲。

说到创作收获与心得,其实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作为一位作家,要想写好作品,阅读、体验生活和写作缺一不可。阅读是拓宽自己眼界最重要的途径,体验生活则是为了让自己能够获得更多的鲜活素材,两者结合,作品才能具备真实的力量。

别具慧眼,守住“儿童本位”

《少男少女》:对您而言,童年时代在您的创作中有何影响?占据着怎样的地位?

洪永争:一个作家是走不出他的童年的。童年时代对于我的儿童文学创作是一个比较明显的胎记,这个胎记将伴随着作家的一生。我在构思的时候,思绪总会不自觉地回到我的童年时代,童年时的人、事和风景就会涌现出来,好像应征入伍的“士兵”渴望被我这个“将军”选中一样。可以说,童年经历,让我的作品多了几分柔软,让不少成年读者从中读到了久违的乡愁。

当然,作家也不能总是生活在童年时代,不能总依赖童年的恩赐,他也应该把目光投向别处,城镇或者城市,当下或者未来。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作品变得更加丰富和多维。

《少男少女》:许多评论家认为您“在儿童小说创作领域是一位辨识度极高的作家”,您自己如何看待这个“辨识度”?对于广东儿童文学创作的本土文化资源发掘,您可以结合自身的创作经历分享一些经验吗?

洪永争:一个作家的创作具有一定的辨识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好事,这说明你的创作已经具备了某种风格或者特色。评论家认为我的创作有辨识度是因为我创作了一系列有关疍家人的儿童长篇小说,而我正好是开拓这种题材的写作者。同时,我在技法层面,相对弱化了情节或者说人物的冲突,以风轻云淡的白描手法去叙述故事,读者阅读起来需要一定的耐心。可能就是因为这两点,让我的小说具备了这样的辨识度。然而,一个作家如果永远守着这种“辨识度”一成不变,那就会变成坏事。作家必须要像更换游泳池的水一样,每隔一个时期就要彻底把原有的水换掉,才能不断保持活力,让自己走得更远。卡尔维诺写了那么多的书,无论是内容、结构,还是语言风格,都完全不一样。我远远达不到那样的水平,但我也要用这种精神要求自己。

在古代,因为地缘关系,广东的本土文化一直不为人所知,新中国成立后才逐渐被人重视和开发,因而,广东的文学题材有着极其丰富的“储备量”。如何发掘,这需要作家具备一双慧眼。从更高的层次来说,文学创作最重要的是文学性,而不是你选取的某一种新奇的题材。如果仅仅注重题材的新奇性,很容易变成猎奇读物。因而,发掘本土文化资源时,要从中提炼出能引起人们共鸣的文学性,再通过书写本土文化资源去表现这种文学性,这样的作品才有意义。不然的话就会写成地方志,或者猎奇文章,这是没有生命力的。

《少男少女》:您曾在接受访谈时提到过,“文学作品,应该反映生活原来的样子,而不是回避,对于儿童文学作品来说,反映这些东西要把握好一个度”。的确,并非所有社会現实与日常生活的细节都值得进入文学,您在创作时,在对于现实生活与生命记忆的选择与剪裁时,是如何把握好这个“度”的呢?

洪永争:是的,我至今还是这样认为。作家要通过文学作品告诉小读者生活真实的面目:生活不仅有幸福,还有不幸;这个世界充满爱,也充满了痛;既有意外的收获,也有遗憾。当他们意识到这些时,内心就会埋下抗挫折的种子,以后遇到挫折就会坦然面对。在成长的过程中,没有谁是一帆风顺的,假如我们刻意回避这些,整天把他们哄在蜜罐里,或者整天给他们打鸡血,这对他们的成长是不利的。

至于如何把握好这个度,这需要我们守住“儿童本位”,守住了“儿童本位”,这个度自然会得到很好的把握。也就是说,一切不利于儿童成长和可能影响到儿童心理的东西都要慎之又慎。即便非得表现,也要选取一种“保护模式”,让儿童远离恐怖、色情、血腥暴力和不适,在塑造他们美好灵魂的同时,又做他们人生方向的向导。

以愚公精神搬动“文学之山”

《少男少女》:您是怎样与写作(创作)结缘的,或者说有没有特别的事件或人物促使你走上了创作的道路?

洪永争:我父亲会写毛笔字,会画漆画,也非常喜欢唐诗和阳江山歌,这些对我都有很大的影响。小时候,我一开始是喜欢书画的,一有空就埋头写啊画啊,恨不得让自己一下子变成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或者张大千。后来因为父亲经常用日历纸抄写唐诗和阳江山歌,还不时吟唱,慢慢地我便喜欢起文学来。

上了初中后,我的母校广东省阳江市双捷中学非常重视文学社的建设,我的语文老师吴显鉴老师把我推荐入文学社。吴老师还到处邀请作家进母校上课,从此我就更喜欢文学了,一有空就会琢磨琢磨,甚至下笔写一写。1990年暑假,吴老师推荐我参加在阳江东平渔港举办的首届阳江市青少年作家班,我近距离地接触了当时阳江著名的作家,这次经历给了我巨大的能量,对我的一生都产生了影响。读师范期间,我练字和写作的时间分得很清楚,中午用半个钟头练字,晚上看书和写诗,还在几个报纸发表了“豆腐块”。我现在的文字功底就是那个时候练来的。毕业工作后,我更加执着于写作了,特别是来佛山和广州后,变得一发而不可收。

《少男少女》:一些作者将自己的经验写成文学作品之后,会在一段时间内感到“耗竭”,不论是在素材上还是在写作动力上。你有遇到过类似的困扰吗?您是如何保持创作激情的呢?

洪永争:我暂时还不会,我脑子里总是有冒不完的点子,这除了跟我爱留意和琢磨身边的事情之外,还跟我平常经常阅读有关系。无论多忙,我每年都要鞭策自己保持至少一百万字的阅读量。我一直都这么说:阅读是一个借脑的过程,一个人的脑力是有限的,但是如果我经常阅读,跟名家大师对话,我就等于借了人家的强悍大脑,这样一来,我的视野就大大拓宽,可以借鉴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这成为我创作的不竭源泉。

至于我的创作激情,我是不用刻意去保持的。我把写作当作人生中的修行,每天一早起来就“修行”,这对于我来说,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写作之于我,还是一种享受,如果我有一段时间不阅读不写作,日子就会过得不充实,心里会自然而然地升腾起一种责任感和紧迫感,催促我去思索、去下笔。然后,我就会像愚公移山一样,坚定不移地去搬走一座又一座的“文学之山”。

《少男少女》:除了作家这个身份,听说您最初是一名诗人,此外,您还是一名小学教师,在教育上兼顾着小学语文、书法和美术的课程。身兼多职,您有没有最重视的身份?这些身份为您的创作带来了什么?它们会互相滋养吗?

洪永争:是的,我经常写诗,发表过一些作品,也获过一些小奖。这几年我经常跟广州的诗人们待在一起,获益良多。我写诗既是为了追求更深层次的表达,也是为了锤炼小说的语言。至于我赖以为生的职业,是教师,一名小学教师,我还同时担任语文科组长一职,每天忙得跟打仗一样。书法和绘画是我的童子功,我现在疏忽了它们,但过去获了不少奖,因而一直伴随着我。作为在小学任教的教师,有时身兼数职也是在所难免的。可以这么说,教师是我安身立命之所在,作家和诗人是我精神层面的追求,两者并不矛盾。教师相对安稳的工作保证了我创作的时间,这些时间虽然零碎,但能被我串起来用,也挺好的;作家身份又反过来促进了我的工作,让我的语文教学保持了一种属于自己的特色。总而言之,两者之间并不矛盾,更多的是相互促进,相互滋养。

《少男少女》:在您笔下,您最想向孩子们传递什么,或者说您的创作理念是什么?

洪永争:我觉得儿童文学创作应该是多样性的,但有一个共同点:为孩子们传递真善美,鞭挞假恶丑。我喜欢质地厚重和阅读轻盈的小说,喜欢能引发孩子们深入思考的小说。优秀的儿童文学应该同时得到大人和孩子的喜欢。儿童文学作家应该有广阔的视野,在阅读上要博览群书,尤其对经典纯文学作品的广泛阅读,不可只拘泥于几本儿童小说,否则就会视野狭隘,陷入模式化創作的沼泽。

《少男少女》:接下来您有什么创作计划?

洪永争:完成疍家系列小说后,一方面,我将挖掘更多的现实主义题材,比如书写在都市生活的外来工人子弟的成长经历,写写在粤西农场里来自边远地区的少数民族的孩子,还会描绘海边儿童的成长史;另一方面,我将进行幻想小说创作,争取写出几部有意思的作品来。

《少男少女》:请分享一下您喜欢的作家,以及最近在读的书。如果让您列一份书单给《少男少女》的读者朋友和年轻的文学爱好者们,您觉得哪些书是值得推荐的呢?

洪永争:每一个人都有自己喜欢读的书和喜欢的作家。我喜欢的作家比较多,卡夫卡、海明威、马尔克斯、鲁迅、川端康成、沈从文、博尔赫斯、卡尔维诺、萧红、莫言、余华等,儿童文学方面我比较喜欢安徒生、王尔德、格林兄弟、林格伦、蒙哥马利、曹文轩、张之路等作家,他们的作品都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为我提供了养分。我最近读了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作品《我脑子里的怪东西》和《我的名字叫红》,也看了很多儿童小说,比如张之路的《棋门幻影》,也很有意思。

每一个人读书都有自己的喜好和选择。一定要我提供书单,那我就说说我的喜好,仅供参考。

洪作家推荐的书单

卡夫卡《乡村医生》         海明威《老人与海》      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博尔赫斯《相遇》           沈从文《边城》           萧红《呼兰河传》

卡尔维诺《宇宙奇趣全集》  安徒生《安徒生童话》    林格伦《长袜子皮皮》

蒙哥马利《绿山墙的安妮》  王尔德《快乐王子》      艾特玛托夫《白轮船》

克莱瑞《亲爱的汉修先生》  东野圭吾《解忧杂货店》  黑柳彻子《窗前的小豆豆》

曹文轩《青铜葵花》

作 家 简 介

洪永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广东省文学院签约作家,广东省作协儿童创作委员会委员。多种文体散见于《人民文学》《儿童文学》《小小说月报》《中西诗歌》等报刊。曾获首届广东省小说奖;第二届“青铜葵花儿童小说奖”最高奖“青铜奖”;首届“小十月文学奖”小说组金奖。已出版儿童长篇小说《摇啊摇,疍家船》《船儿归》,纪实文学《水岸之间》,短篇小说集《月亮坡》《疍家船下水如天》,散文集《来自光的连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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