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炜双 李锐
(中山大学 广东广州 510275)
2020年12月16日,在全面打赢脱贫攻坚战之际,中央出台《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意见》指出,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打赢脱贫攻坚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后,要在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的基础上,做好乡村振兴这篇大文章,接续推进脱贫地区发展和群众生活改善。2021年年初,国家乡村振兴局强调,民族要复兴,乡村必振兴,“三农”工作重心历史性转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这是新的历史方位。2021年6月1日,我国乡村振兴促进法正式开始实施。乡村振兴促进法立足新发展阶段,全面总结我国三农工作的法治实践,用10章74条的篇幅,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作出全面规定,为做好新发展阶段三农工作提供了法治遵循,也是全面推进乡村振兴的一件大事。
实际上,中央对乡村振兴战略早已提前谋划。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以《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为题对乡村振兴战略进行了全面布局;当年9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了《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是我国有关乡村振兴的第一个全国规划;2019到 2021年的中央一号文件和“十四五”规划中也均多次提及乡村振兴。
作为一个国家的大战略,如何将“要振兴”变成“我要振兴”,犹如1978年凤阳县小岗村的分田到户,率先实行农业“大包干”,变成了一种自主驱动型的改革,从此拉开了中国农村改革的序幕。其中的核心问题就是要激发乡村村民的内生动力,而能否建立一种“利益共享机制”显得尤为重要。本文将通过一个典型个案的研究对此进行探索。
在乡村振兴战略的大背景下,国内学界对乡村振兴的研究主要是从三个方面进行梳理和解读:第一种是对乡村振兴政策的解读。第二种主要是对乡村振兴在各地实践层面的典型模式进行归纳总结。第三种则是对于乡村建设效果的考量机制研究。我国幅员广阔,发展的不均衡性较为明显,各地区之间地域性、人文风俗、经济实力等均存在差异,这也决定了乡村振兴模式的多样性。在对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典型模式的研究中,沈费伟认为我国在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大背景下,各个地区应该摸索出一套属于自己的兴村模式,这种模式应以主体多元、共商共建、尊重自然属性、模式可持续为特点[1]。陈华彬从乡村振兴视阈下对农业产业化联合体进行研究,认为农业产业化联合体是实现乡村产业振兴的农业经营组织联盟。联合体的运营机制是确立分工协作机制,健全资源要素共享机制,完善利益共享机制[2]。谢小芹关注资本下乡背景下的乡村振兴需注意问题,需要注意其引发的排挤小农、乡村治理公共性的流失和集体利益的损害等问题,建议从“主体再造”的角度提出构建国家的引导机制、多方力量的监督机制、利益共享机制、长效预警机制以推动乡村振兴迈上新台阶[3]。何阳研究扶贫车间模式的运作逻辑与生成机理指出,未来应关注合作主体利益共享机制脆弱性问题,推动产生于特殊时期的扶贫车间模式常态化发展,实现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衔接[4]。现有研究中对于“利益共享机制”已有一定的共识,但具体如何建立一种适合乡村的机制还未有太多深入的研究。
本文的研究方法主要为案例研究。案例研究是社会科学以及其他科学研究中的一种独立的研究方法,是定性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这种研究方法综合运用多种收集数据和资料的技术与手段,通过对特定社会单元(个人、团体组织、社区等)中发生的重要事件或行为的背景、过程的深入挖掘和细致描述,呈现事物的真实面貌和丰富背景,从而在此基础上进行分析、解释、判断、评价或者预测[5]。
本文选取的是案例是广东省连州市K村。K村地处南岭之中的萌渚岭南麓、小北江上游,属清远市连州市丰阳镇管辖。K村委会下辖10个自然村、12个村民小组,合计550多户2100多人。选取这个村子作为研究案例的原因是:这个村子在2016年前几乎没有产业发展,村集体经济收入每年不到5000多元,经过政府、帮扶高校、村民共同努力,2020年村集体收入跃升到30多万元,获得超过60倍的增长。如今,在同一个村子里,存在着多种产业形态,各有优势和特点,形成了能够根植本地的“大村一业、小村一品”产业发展格局,通过“利益共享”的制度设计,调动了村民“我要振兴”“我要发展”的积极性,展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内驱动力。
K村下辖的夏东村地理条件得天独厚,冬暖夏凉,环境优美,是连州市两个生态村之一,而且临近连州地下河景区。如何把“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当地镇政府邀请帮扶高校团队制定夏东村旅游规划,并在夏东村落地推进乡村旅游民宿项目。帮扶高校充分发挥地理和旅游规划学科的专家优势,在深入调研的基础上,依托夏东村自身的生态优势,因地制宜,制定出《夏东村景观(提升)规划及旅游规划》。从规划预算、寻求合作、盘活资源入手,为打造“醉美夏东十二景”、开启“美丽乡村旅游+”模式、重点提升夏东乡村旅游品位绘制蓝图。该项目结合了政府、高校、企业各自优势,政府搭台、高校智慧、企业运营。对于村内的“利益共享”体现为:旅游民宿所在的自然村夏东村享受分红收益,部分分红归村集体所有。这样的共享体系下,民宿运作越好,村内获益越大,村民在享受村内设施更加完善的同时,也更加爱护和积极宣传民宿项目。2020年6月,夏东民宿开始营业。一排排红墙绿瓦的民宿拔地而起,在青翠的竹林中格外夺目。据驻村干部介绍,“夏东民宿试业以来,吸引了不少周边游客过来住宿游玩,也带动了村内餐饮消费,遇上节假日效应就更加明显”。
图1:“政府-高校-企业-自然村-村集体”合作发展模式
在K村,帮扶高校充分发挥科技和人才优势,通过自筹资金60万元,与广州一农业公司合作,通过盘活村内闲置土地以及租用部分村民土地方式,打造了一个百亩特色农业产学研基地(有机生态种植养殖基地)。利用当地气候、土壤、水资源优势,以稻-蛙-鱼生态系统、特色水产养殖和经济作物种植为主,开展高品质农产品生产。项目由帮扶高校生命科学学院专业老师及驻村研究生指导实施,将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融入项目过程,具有较为鲜明的“产学研”相结合特点。该项目对于村内的“利益共享”体现为:当地村民主要通过土地租让的形式获得固定收益,同时让部分村民实现家门口就业,获得劳务收入以及技术指导,村集体则每年从该项目获取一定收益,高校自身则能得到一定的人才培养效应。
图2:“高校-企业-村集体”合作发展模式
前面两种主要是由外来支持力量,政府或者帮扶高校进行支持引导推动。在K村的产业形态中,“村致富带头人”的挖掘和培育显得亮点颇多。帮扶高校驻村干部通过优化村内党组织架构,加强村内党组织建设,动员有干劲、敢担当的村干部、村党员发挥示范带动作用,鼓励他们依托村的特色资源,打造“小村一品”小产业、小项目。在驻村干部发动下,K自然村村长吴生,作为老党员,带头种植10亩柚子和20亩砂糖橘。村里年轻党员吴生,经过和驻村干部的沟通协商,带领西风寨自然村村民一起建立原生态香菇木耳种植基地。西风寨作为K村下辖的一个自然村,紧挨着107国道,有着便利的交通,当地村民因紧靠山林,各家都有培植菌类的习惯。出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当地村民都懂得什么季节培植什么菌类。去年3月,西风寨将150多方白杨木发展成为一条近500米长的木耳基地。木耳丰产期时,每隔一周就可以采摘,请的也都是当地的残疾或是贫困户。在类似砂糖橘、香菇木耳基地这样的“小产业”中,帮扶高校通过适当的引导,更多地依靠本地致富带头人深度挖掘本村潜力,因地制宜开发“小基地”“小项目”,表面看起来没有“大规模产业”那样的轰轰烈烈,但确实留下了本地自身的产业种子,同时也能解决部分村民就近就业问题,也取得了较好的脱贫致富效果。
图3:“高校-村致富带头人-村农户”合作发展模式
随着培育村致富带头人工作思路的延展,驻村工作队积极走村入户,发掘村内能人。经走访调研,发现村内乡贤黄生的积极主动性较为突出,发展产业的思路较为清晰。驻村干部积极引导并通过帮扶高校的资金和资源入股的方式给予支持,盘活原村小学(已荒废多年)地块及原有建筑,由村致富带头人黄生牵头成立了K村生态农业有限公司。在驻村干部指导下,公司在成立之初就和村集体约定好分红比例,从而能够得到更多村民的支持。在驻村干部指导以及致富带头人的有力组织下,公司在2020年进入了快速发展状态。他们组织农户特别是建档立卡脱贫户民开展依托村原有基础的红薯种植、中药材种植和深加工。目前还打造出一个K村农特产品展销厅,将原本只作为初级农产品售卖的番薯、玉竹、木耳等进行深加工,包装成为了“伴手礼”“消费帮扶礼包”“原生态汤料包”等,大大提升了产品附加值,也就打通了产业发展的路子。目前,该村内公司持续开拓K村红薯粉加工扶贫车间、夏东村百草科普园等特色产业项目,产业发展势头较好。从“利益共享”机制上来分析,该项目对于村集体既有分红收益,也提供了本村家门口就业机会,并且为当地村农户培训相对实用的农产品加工技能。项目发展越红火,村集体和村民得到的收益也会越大,致富带头人、村集体和村民形成了利益共同体。据黄生介绍,按计划红薯粉加工扶贫车间生产出来的红薯粉,在本地市场就足以消化,已不需要依靠帮扶高校的“消费帮扶”。对此,驻村干部表示,“这是我们最想看到的效果,当帮扶单位撤退时,村内的产业已经可以生根并茁壮发展起来了”。
图4:“高校-村致富带头人牵头成立村内公司-村集体”合作发展模式
对于乡村而言,没有产业发展就没有振兴的基础,无法持续壮大村集体经济,就无法为贫困户和村民提供就业岗位。产业发展是乡村振兴发展过程中让百姓有更多获得感、分享发展成果的关键。经过对本个案四种合作发展模式的深入分析,本文得到以下结论:
乡村产业的基础薄弱,远离核心市场,发展要素难以集中,对抗风险的能力也相对较弱。在乡村振兴初期,依靠外来帮扶单位提供资源支持,带动解决部分产品市场和出路,是有必要的。但市场发展有其自身规律,单靠单一的“外来型”产业,反而容易造成本地产业发展动能的弱化,也容易受市场变动影响。在实践中,这种单一化产业布局在发展初期成效较好,后期因市场波动而经营不善的案例也时有发生。
通过合理的制度设计,建立起乡村产业和村内集体、农户的利益共享,形成与乡村、村民息息相关的本地产业,能凝聚村内更多的合力,得到村内更多的支持,也不断引导村民共同关注产业、共同推进产业、共同发展产业。
在产业发展的初期,就有村致富带头人的介入,就意味着项目真正扎根村内,对村民产业发展意识的激发也会更加有效,村民对于自主产业项目也更加爱护和珍惜。而产业发展有着从小到大的自然规律,在村致富带头人有着一定产业基础后,牵头成立村内公司,与村集体约定好利益分享机制,会有更加突出的效果。
在乡村振兴战略中,作为外来的支持力量,在帮扶过程中需要有更加长远的思考,如何通过“利益共享机制”设计,充分调动村内振兴积极性,留下扎根村内自身、村民自主自发的产业显得更加重要,也是在发展乡村振兴过程中需要特别注意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