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源栖真观建筑遗产的空间生产机制研究

2022-07-22 08:46苏琪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22年10期
关键词:道教空间建筑

苏琪

(沂源县文物事业综合服务中心,山东 沂源 256100)

沂源县位于淄博市的最南端,属于沂蒙山区的北麓,由于地处沂河的发源地而得名,西面与济南市莱芜区相连,南面与临沂市蒙阴县相连。栖真观坐落于沂源县鲁村镇安平村的南面山坡上,南侧紧邻沂河北岸,隔着沂河与南侧的大、小寿器山遥遥相望(图1)。栖真观四周群山环绕,山峰错落有致,植被布满山坡,自然环境优美。据观内“仙公山建栖真观”碑刻记载栖真观始建于至元十八年(1281),为丘处机弟子张志顺筹建。栖真观建筑整体最初由东、中、西三个院落组成,现在仅留存有东院和中院,东院现存玉皇殿、魁星阁等建筑,中院有奶奶殿、王母宫等建筑。

图1 位于沂河河谷北岸的栖真观建筑

20世纪50年代,因为所处沂河上游建设水库加之“文革”期间建筑被人为损毁,多年未有修缮,栖真观多处建筑坍塌、歪闪。现在仍然留存有20余通元代至民国时期的碑刻,玉皇殿建筑内有精美的二十八星宿、四大名楼、四季山水等壁画。栖真观东侧有摩崖石刻,西侧有土地庙、道士墓群,南侧为沂河和古村落。2006年,淄博市公布栖真观为第三批淄博市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13年,栖真观被山东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第四批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随着文化遗产保护、开发热潮的兴起,栖真观由于景色优美、富有历史文化内涵,成为外来民众旅游、休闲的目的地。栖真观建筑成了当代乡村文化的代表,并以此为中心组成了乡村景观的主体部分,开始为乡村社会的经济发展、文化振兴服务,产生了超越宗教范围、涉及乡村生活的经济价值。栖真观建筑成为文化遗产,是传统文化的积淀传播和文化遗产保护协同作用的结果。栖真观建筑在当代乡村社会中成为可持续利用的文化遗产,其宗教文化内涵在市场经济、文化振兴的时代仍然具有一定的利用价值,反映出栖真观建筑在当代仍然拥有丰富的社会文化内涵。

列斐伏尔认为空间在生产过程中被重新规划、开发、使用和改造,并非由设计者个人主导并创造的结果,其仍然是社会生产的部分内容,受到多种社会外部因素的驱动。从微观环境来看,栖真观从创建之初就处于乡村社会和宗教信仰的交集,从宏观环境来看其处于当代乡村振兴、传统文化复兴的外部空间。栖真观建筑在乡村景观中具有重要的地位,整体保存状况较为完好,随着当代社会环境的急剧变迁,栖真观建筑的格局和社会功能时时刻刻都在进行着渐进的更替和再生产。

当代乡村社会中,作为道教建筑的栖真观空间生产至少包含三种类型:初始阶段为道教信仰、教义传播和统治阶级治理社会服务,以宗教象征物的机制,通过建筑传递政权、教权的文化、思想;当前阶段融合乡村社会中的关系,依托乡村中的团体为主导来重修、保护作为文化遗产的建筑;当前乡村振兴及以后相当长的时期内,通过文化资源的资本化机制,在市场经济和资本投入的力量下施行建筑的社会生产。作为文化遗产的栖真观建筑从初始阶段的道教主体空间变迁至当前阶段的乡村振兴文化空间主体,其空间生产过程及表征的社会关系反映了道教建筑在不同历史时期对于乡村社会的持续影响。本文即是分析栖真观的不同空间功能和生产机制,以其历史演变过程来审视栖真观与乡村社会之间的关系。

1 作为宗教标志的象征空间

在道教建筑中,空间不应仅仅只是被当作建筑的辅助物或背景,建筑及其形成的空间作为自然空间中的整体,是建筑的构成主体,建筑及整体空间将所象征的政治、经济、思想、信仰、文化和社会关系辩证地重新组合,产生诸多新的视角。建筑空间的生产是其所关联社会关系的重新整合,也是社会关系被世人重新认知并认可的过程。道教建筑以象征为生产机制作用于空间生产,象征空间是道教建筑发挥宗教作用、展示宗教教义的主要标志。象征的空间生产机制是指地方社会的统治者和建筑的建造者、管理者、使用者通过引导建筑的空间生产来满足自我的需求,比如道教传播者以传播道教教义的目的选择合适的环境来建造精致、庄严的道观,并以道教建筑来展示宗教在乡村社会的存在。

栖真观的创建人张志顺出生于沂源附近的淄川,而他自幼跟随丘处机学习道教,丘处机离开山东之时,派张志顺前往沂蒙山区传播道教也是理所当然。栖真观所在的村庄坐落于仙公山南麓,现在安平村村民仍然称仙公山为仙山。1220年左右,张志顺到达仙公山,当时此地人烟稀少,南北两侧的高山形成东西向山谷,沂河上游从栖真观南侧山谷中由西向东流过,东西向交通以沂河为沟通媒介较为便利。由于自然、地理环境的便利,张志顺遂在此建立传教根据地。此时栖真观区域属于莒州沂水县管辖,由于沂蒙山区自然环境的局限,加上元代初期战争频繁造成的社会动荡,使张志顺的传教活动在当地容易开展;另一方面,栖真观南邻沂河,与外部交流以沂河作为媒介,保证了及时从外部获取新的思想、文化而并非完全封闭。这样既开放交流又相对封闭稳定的社会环境非常适合道教的发展。

创建者以宗教目的建造了各时期栖真观建筑,使用了具有明显道教象征意义的空间要素和建筑符号。栖真观位于仙公山的南侧山坡、沂河河岸的北侧,坐北朝南,避风向阳,有山坡台地和北侧山脉遮挡,进入栖真观需通过多层台阶拾级而上。栖真观建筑与背后的仙公山和南侧的河谷北岸山脉形成视觉上旷世独立的神圣感,形成远观高大的视觉效果(图2)。栖真观作为以象征机制建造的道教建筑,其作为道教象征的社会影响明显地表征与建筑的造型、色彩、结构、布局、装饰艺术等方面。栖真观建筑初始阶段就具备了普通的乡村社会生活特征,这些建筑表现艺术虽然并非宗教领域的核心象征,但是在栖真观中成为重要的表现形式。例如,方形对称的建筑院落、相对封闭的建筑结构、石块加青砖的墙体表面,灰色的房顶,高大的建筑底座、石块路面和台阶的多处运用,雕塑和壁画在建筑装饰中成为传播教义的重要标志,就使其成为明显的道教象征符号。栖真观建造初期通过宗教建筑及其产生的文化,将异域的道教信仰、知识与当地乡村社会的文化内容相互融合,并得以成为乡村社会文化的有机组成。栖真观的创建以及后世持续的重修象征了乡村社会中历史上曾经存在的宗教思想与当地乡村社会融合的形象,是对道教进入乡村社会的直接反映,其空间生产即是以象征机制被道教传播者主导制造的。

图2 栖真观建筑正面俯瞰图

2 作为乡村社会的融合空间

融合不仅是指物理意义上事物之间相互融合为整体并各自成为整体中的有机部分,还指不同个体或人群的心理经过接触、了解,相互之间认知、情感或态度倾向融合为整体,个体特性减弱。乡村地区空间生产的融合需要依托乡村中的人际关系、人物关系和自然关系,反映了乡村社会中权力分布、经济结构、社会治理和文化传统。乡村地区道教由于自身生存、发展的需求,形成具有自身特点适应乡村社会的特征性活动。随着道教的发展,道教在乡村社会中接触具有地方特点的民众,从而与当地民众的心理活动或观念产生碰撞。道教在当地社会经过长期的宣传、渗透,乡村民众会形成心理上的理解、情感上的共鸣和认知上的协调,从而达到融合的稳定状态。道教建筑及其所体现的良好社会关系与乡村社会的有机融合有利于道教建筑的保护和宗教文化的传承发展。

乡村地区建造的所有建筑具有乡村地理环境的自然属性和乡村关系的社会属性。乡村地区的道教建筑是由当地乡村居民来建造、维修和管理的,依托乡村社会稳定的融合关系,道教信仰融入当地乡村的人际关系网络和乡村运行秩序中。当代栖真观建筑的修缮、改建已经是乡村集体生活的公共事件,建筑的任何改变都已经与乡村民众的社会生活相互融合。栖真观建筑的改造集聚了乡村社会的地方知识,修缮后的建筑并不着意表现一定的视觉风格,而是以满足文化活动的基本需要为主要目标。

历史上栖真观建筑多次进行维修,在院落前面的碑刻上就记载了历次重修的过程。近20年来,外地而来的道长在此安居传道,在破败建筑的北半部分使用现代钢筋混凝土材料新建了建筑。最近一次的栖真观建筑大规模修缮是在2008年,栖真观的主体建筑玉皇殿院落年久失修,当地的安平村村支书通过募集、捐赠等形式筹集资金主持了栖真观建筑的修缮,暂时保护了建筑的主体不再继续损毁。当前对于栖真观古建筑及玉皇殿内壁画的修缮由政府部门组织,按照保持建筑原貌的原则正在进行修缮。

融入乡村社会的道教建筑的创建和维护,得益于乡村社会融洽的社会关系。战乱时期栖真观的创建,反映了这一地区乡村社会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栖真观成为乡村生活中重要的精神寄托载体,为乡村社会带来了外部重要的社会发展资源。栖真观在乡村社会中以各种形式传播、发展,在社会上产生了一批信教群众,栖真观建筑的发展规模和区域影响力直接取决于其与乡村社会生活的融合程度。为了能够在乡村社会顺利发展其生存逻辑,栖真观必定要生产出与之相适应的发展空间。有了道教建筑,民众可以按时如期举行宗教活动,活动的筹备、组织需要当地乡村民众的参与,这就使得依托栖真观建筑形成的社会再生产机制得以推动和运转。

3 作为文化振兴的承载空间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乡村振兴的重大战略。乡村振兴是经济、文化、生态、科技、社会的全面振兴。乡村文化孕育了华夏文化,是华夏文化的源泉和主体。乡村文化的复兴在当前乡村振兴战略下具有基础性意义,为此山东省制定了《山东省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实施了“乡村记忆”工程,提出了《山东省推动乡村文化振兴工作方案》。加强对传统古村落的整体保护,分批修缮传统村落中的典型乡村建筑,提升乡村传统文化、传统建筑的保护水平和传承传播能力,依托乡村建筑实现乡村文化遗产的全面保护和可持续发展。

乡村文化振兴的目标在于弘扬乡村优秀传统文化,增强乡村社会的思想道德素养,引领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在乡村中倡导文明科学的生活方式,健全乡村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培育淳朴的民俗民风,促进农耕文明与现代科技有机结合,实现乡村文化的全面振兴;构建具有现代文明的乡村共同体,立足于乡村地域的文化内涵、传统风俗习惯和道德伦理精神,符合当地社会发展的精神需求、文明发展和文化目标取向;完善乡村文化服务的设施、体系,激活乡村内部的文化源动力;尊重乡村的风俗、文明来适应当代社会发展,符合当代文化的精神文明实质。

栖真观建筑作为当地文化积淀的典型物质遗产代表,既是彰显当地文化精神的物质要素,也是振兴乡村文化的重要承载空间。在2008年的修缮工程中,当地村民在栖真观前面山坡上整修了近千平方米的广场。栖真观的主持道长在观内建起了栖真书院、栖真琴舍,教附近村里的孩子学习传统知识《弟子规》《三字经》等,学习弹奏古琴等。教导孩子尊老爱幼、孝敬父母,更多的宣扬关注传统文化,而并非道教内容。由于地理位置相对偏远,安平村及周边村落的孩子生活比较封闭,栖真观建设的书屋为孩子们提供了免费借阅各种图书的机会,部分承担了乡村文化大院、书院等当代文化空间的角色。

每年农历三月三、重阳节等节日举办的庙会、文化节,使栖真观成为附近民众丰富文化活动、提升乡村地区文化自信、区别乡村社会内外异同、增加乡村社会内在凝聚力的重要场所。传说农历三月初三是王母娘娘开蟠桃会的日子,栖真观会举办传统庙会,演唱戏曲三天,上香祈福消灾,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同时展开“文化下乡”“送医送药”等惠及百姓的活动,商贾摊贩也纷至沓来,挤满了广场、道路直到沂河岸边。每年农历九月初九,栖真观举办重阳民俗文化节,丰富了乡村民众的业余文化生活,不仅树立了崇德、尚德、敬德的文明新风,依托栖真观形成的文化空间成为促进乡村社会和谐稳定的承载空间。

4 作为经济发展的拓展空间

历史上,栖真观建筑既为统治阶级、宗教教化传播服务,也为乡村社会、普通民众和文化建设服务。当前,栖真观的道教教化作用已经退位,尤其是改革开放后道教建筑的空间生产已经不需要为宗教奴役民众服务。社会主义经济的快速发展,文化和旅游事业融合为新型业态,栖真观顺应时代的发展转向拓展成为文化象征的经济资本,以经济活动中转变为虚拟资本化的机制,间接地作用于乡村的社会、文化发展。资本化的机制是指栖真观建筑以文化象征的实物转变为经济资本,这些象征性的虚拟符号可以被转化为当地乡村社会发展经济的市场经济资源,而不是为道教的教化民众服务。栖真观建筑的改造、维护和修缮以及周边农家乐饭店、旅游景区、宾馆和民宿是新消费业态进入乡村社会后形成的。栖真观建筑在开发文化遗产资源、大力促进旅游业发展的背景下,实现了对乡村社会关系的重新建构,迎来了周边更广阔空间内的重修重建。

栖真观周边二十年前就有农家乐饭店、采摘园、垂钓池塘等初级旅游业态。近十年来,在乡村社会基层管理人员的推动下,某旅游开发有限公司介入栖真观周边文化资源的开发,制定了《展寿山旅游开发规划》。以栖真观为中心,结合周边的沂河、山川、古村落、农业资源,规划了集合农业、文化、山川、河流景观为一体的整体旅游休闲空间,计划建设花海、石海、吊桥、红叶谷、望月湖、玻璃栈道桥等景观,与山川、树林结合建设野外探险地、山林民宿、户外拓展基地、影视基地、养生养老基地等自然与人工相结合的休闲场所,已经建设停车场、酒店、宾馆、商店、河道景观等配套设施。目前,栖真观东侧的原有民居已经迁移改造为宾馆、饭店和停车场,河岸边的道路、栏杆和拦水坝已经整治,栖真观西侧的土地庙建筑、道士林已经整修。栖真观通往周边人工景观的道路正在修整,河谷南侧山脉中的古村落正在被改造为高档民宿,道路在修建,石头房屋开始整修。以栖真观为中心的原有文化旅游区仅仅涵盖栖真观周边的道士林、摩崖石刻,如今因发展经济的需要,栖真观所在区域拓展成为新的宏大经济空间。

在当前文化资源和旅游事业融合发展的背景下,栖真观建筑已经成为可以用来发展经济的文化资本,空间生产借助提高经济水平、满足旅游需求的机制获得发展。栖真观建筑既延续了道教的文化空间,又拓展出来发展旅游活动的经济空间,道教文化爱好者、外来游客分别在不同的目标空间为了不同的目的而活动。如果两者之间能够协调发展,并不一定会发生空间上的文化冲突,道教文化作为旅游的资源和目标能够继续留存为经济发展载体。栖真观建筑的道教文化空间此时对于外来游客来讲,就是其了解道教文化、艺术的主要目标,满足了其对于道教文化的认知需要。

文化空间既反映了当前乡村社会中的关系,同时重构着崭新的乡村社会文化关系。栖真观文化空间与乡村社会产生的双向互动,促进了两者的同步发展。栖真观的文化空间为乡村社会发展旅游活动提供了资源保证,是乡村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促进剂和催化物。栖真观周边原有的各类物质成为乡村社会发展旅游经济的目标物。栖真观的文化空间产生新的发展推动力,建构着乡村社会的经济生活。栖真观建筑当代空间的生产并不是因为道教教义传播、扩展道教信仰的需要,很大原因是当代社会管理、外部资本盈利的需求,道教建筑与资本操作通过经济发展连接在一起。正是处于道教信仰与乡村生活的交汇场所,栖真观建筑的作用早已经超越道教场域这一单纯的初始功能,融入乡村社会的世俗生活。在当前发展乡村经济、以旅游促进乡村发展的历史背景下,栖真观建筑可以为乡村社会的政治、经济服务。外部资本、社会结构对栖真观建筑的保护修缮产生影响,同时栖真观建筑对于乡村社会的经济发展同样产生了空间重构作用,促进了乡村社会经济结构的发展。

5 结论

在时代发展、社会稳定、经济资本介入的背景下,为了适应不同的社会需求、社会关系,栖真观建筑的空间以周边物质形态为依托形成了不同的生产机制,回应了乡村社会的多样化功能。栖真观建筑在建造之初,以作为宗教标志的象征空间为主,是道教信徒在初期主要依靠自身力量建立的活动空间。随着栖真观建筑逐渐与当地乡村社会融合,重构了崭新的文化空间,为乡村的和谐稳定做出了贡献。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下,栖真观建筑被强调为承载传统文化的空间,为振兴乡村文化构建了新的目标物。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的背景下,栖真观建筑被经济发展的活动强调为文化资本,通过旅游空间的生产机制获得发展。从宗教标志的象征、乡村社会的融合、文化振兴的承载到经济资本与道教建筑的结合,栖真观建筑反映了乡村社会发展进程,在空间生产的视角下表征了现代乡村社会中道教建筑遗产的多样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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