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水热互结”论类风湿关节炎(尪痹)病机

2022-07-22 08:37仇维彬安阳刘灿徐晖杨庆万项飞燕雷玉梅潘晓艺
风湿病与关节炎 2022年6期
关键词:病机类风湿关节炎

仇维彬 安阳 刘灿 徐晖 杨庆万 项飞燕 雷玉梅 潘晓艺

【摘 要】 类风湿关节炎病机探索是近年来医学界研究的热点及难点,由于病机认识尚不全面,治疗也存在局限。参照《伤寒论》中“水热互结”证,综合本病局部表现呈现关节肿痛、关节周围皮温增高(邪热)以及关节腔积液(水邪)等阴阳对立且相互交结的情况,“水热互结”可能是其关键病机。同时提出以“水热分消”法为基本治法,旨在为本病的临床诊疗提供新的辨证思路。

【关键词】 类风湿关节炎;尪痹;水热互结;水热分消;病机

类风湿关节炎(rheumatoid arthritis,RA)是一种慢性炎症性疾病,我国患病率为0.20%~0.36%,未經治疗的患者致残率高达70%,是医学界的难治之症[1-2]。糖皮质激素是较常使用的治疗药物,能明显减轻关节肿胀、疼痛及僵硬症状等,但长期应用会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3]。中医药治疗RA不良反应相对较小,可辅助抗炎及增加西药药敏性,具有独到的优势[4-6],值得进一步挖掘和推广。

RA属中医学“痹证”范畴,亦有“骨痹”“鹤膝风”“鼓槌风”等描述。痹证病名起始于《黄帝内经》,称之为“痹”,根据发病时节、累及部位、感受邪气多次性的不同,分为五体痹、五脏痹等[7-8]。焦树德在学习、继承前人论述的基础上结合多年临床经验首次提出“尪痹”,并详细论述了“尪痹”的临床特点:除关节肿痛、沉重及游走窜痛等风寒湿痹的症状外,还具有关节变形、骨质受损、僵直拘挛,甚至肢体功能障碍等特点[9]。根据RA炎症期关节局部水湿、寒热交错的典型特征,当从“水热互结”理论入手辨治,该病机理论的提出虽来源于传统,却也有别于传统。

1 病因病机

西医学认为,RA是以慢性滑膜炎为主要特征的自身免疫性疾病[10];由于其高致残性,早期实现并维持达标治疗可有效阻止病情进展,是临床治疗的主要目标[11-12]。中医学认为,正气不足是疾病发生的原因[13];正气虚弱,邪滞关节,发为痹证。最早在《素问·痹论篇》中提到其病因病机:“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也。”[14]尪痹属于“痹证”范畴,故尪痹病因同样是风、寒、湿邪三气合并侵入人体。焦树德十分重视“合而为痹”中的“合”字,提到无论是卫气营血、筋骨皮肉,还是五脏六腑,只有当风寒湿三气与之杂至相“合”方可发病[9]。故尪痹的形成不仅是风寒湿三气杂合侵入人体,还需与体内各部位的形气相“合”共同所致。若“水邪”与“邪热”相互助长,久积不去,内合四肢关节,导致气血郁滞、津液失调,则出现晨僵、关节疼痛、肿胀变形,及活动障碍等典型RA炎症期表现。

2 水热互结理论源头及延伸

《伤寒论》中猪苓汤证和大陷胸汤证已被广泛认定为水热互结证的代表[15]。以猪苓汤为例,少阴病日久,病邪从阳化热,临床可见烦渴、少寐、小便短赤等症状,即“下焦之水”与“少阴之热”共同所致的水热互结之证,在《伤寒论》中张仲景取猪苓汤育阴清热利水的功效予以治疗。大陷胸汤证乃太阳表证误下或自然发展形成,主因是“内热”与“胸膈痰水”相结,病变部位主要在胸膈之上,病性属实,临床常以“心下痛,按之石硬”为局部症状,全身症状表现为发热、口渴、烦躁等,治疗上多以甘遂、芒硝、大黄泻热逐水为要。参照《仲景学》说,RA炎症期病机也可用“水热互结”四字概之,主要由于“内(邪)热”与“关节腔积液”相互交结,病变多以关节腔积液、关节潮热疼痛、关节活动受限为局部特征,全身可表现为发热、心烦、口渴或渴不欲饮、小便黄等症状。

3 水热互结病机演化在RA发病中的作用

3.1 水邪在RA发病中的作用 RA炎症期常因大量关节腔积液久积不去导致关节肿胀变形、潮热疼痛以及行动障碍,中医学将人体非正常液体责之为水液代谢异常。早在《素问·经脉别论篇》中就明确提到人体正常的水液代谢过程:以三焦为通道,通过胃的受纳、脾的运化、肺的宣发肃降,以及肾的蒸腾气化共同完成,最终将水液运输至全身,以供脏腑、血脉、经络、四肢等人体所需[16]。病理上,肺、脾、肾、三焦功能失司,皆可引发津液输布排泄异常,从而形成病理之水。如《素问·至真要大论篇》言:“诸湿肿满,皆属于脾。”脾气虚弱则水液运化无权,生痰生湿,水湿痰饮皆为水之类,不能截然分开[17],水邪留滞关节则郁而化热,灼伤关节,肿大变形。肾为元阴元阳之脏,肾虚日久,气化失常,寒湿客于关节,久致关节畸形、骨质受损。因此,关节腔积液是脏腑功能失调、水液循行失常后的产物,为疾病之外候。于人体而言,关节腔中存在少量关节液,黏稠而量少,起到防震、润滑的作用。发病后,水液输布障碍时,关节腔液体增多,液变为水,其质地清晰,或清或浊,长期停留于关节腔内则成水邪,气机郁而化热,可出现关节周围皮肤温度增高、关节肿胀等表现。西医学认为,关节液的产生和吸收是一个“动态平衡”过程,炎症期关节液产生过多、重吸收障碍时,便会产生大量关节积水。因此,攻克“水”的问题在RA治疗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3.2 邪热在RA发病中的作用 外邪侵袭或人体阳气亢盛是RA发病中邪热产生的基础。中医讲究“知常恒变”,《素问·生气通天论篇》认为:“阳气者,若天与日,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说明阳气是维系生命活动的根本,具有温养全身、维护脏腑功能的作用,人体关节活动离不开阳气。肾阳为一身阳气之根,命门之火除了温煦五脏六腑、维持脏腑功能外,还是蒸腾、运转水液的重要源动力。所以阴平阳秘,阴阳维持相对平衡,脏腑方可各司其职,关节滑利,无以为痹。若阴阳平衡失调,则如《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所述:“阴胜则阳病,阳胜则阴病。”阳气亏虚致病,如肾阳不足,全身功能活动减弱,阴寒内盛,寒湿停聚关节为痹。阳气亢盛致病,包括相对亢盛和绝对亢盛。尹友鑫[18]研究RA患者体质时发现,女性以阴虚质及阳虚质多见,并且指出体质与年龄有部分相关性。RA好发人群女性多于男性,且绝经期高发,老年患病率呈升高趋势,晚期致畸率高[19-21]。女性绝经后生理功能衰退,心理上易抑郁,肝血不足,血不载气,导致虚阳外越,故虚阳亢盛体质多见。正如《杂症会心录》记载:“虚火乘于经络而红肿热痛。”临床除局部关节肿胀疼痛及活动受限外,还多见五心烦热、盗汗多梦等阴虚证候。后者阳气绝对亢盛,如火热之邪,两者本质皆为阳盛,火为热之源,热为火之性,故火热二邪在临床上常同一而论,火热邪气腐蚀关节及滑膜则局部红肿、发热、疼痛及骨质破坏。如《素问·痹论篇》所论:“其热者,阳气多,阴气少,病气胜,阳遭阴,故为痹热。”又如《类证治裁》所述:“外感邪热致痹,风热攻注,经脉迟缓。”此外,《医衡》也提到:“风变为火,寒变为热,湿变为痰。”风寒湿痹病久可成热痹。由上可知,痹证与热邪致病关系密切。西医学研究也证实,热证的关节疾病活动性评分、C反应蛋白以及红细胞沉降率等炎症指标均高于寒证,说明RA热证的疾病活动性更高,炎症反应更为显著,关节肿热更加严重[22-23]。因此,“热”即为RA炎症期的关键病理因素。

3.3 水热互结是RA发病的重要基础 RA活动期多以水邪、热邪为关键致病因素。一者,凡正气虚弱,或感外邪,或人体脏腑功能失和,内外合邪皆可引起水液代谢异常,导致关节腔积液。二者,阳气为生命之本,无论是因为体质差异,还是外邪入侵关节经络造成的阴阳失衡,或是邪热内生,都将导致关节枢机不利、肿胀疼痛、屈伸受限。水湿同类,湿邪趋下,四肢关节最易感受寒湿之邪,寒邪凝滞,则水停不行,气机闭郁,久而热化,水热互结,痹阻关节。水为阴,热为阳,阴阳交争,相生相制,缠绵难愈。若水邪不化,则加重郁熱;若热邪不去,则灼伤津液,加重水液输布障碍,助长水邪。因此,水邪与邪热相互联系、相互制约、互为因果,在相互交结、矛盾对抗中逐渐激化、亢盛,并加重病情。总之,“水”与“热”为RA炎症期的关键病理因素,正是由于两者同时出现,交织缠绵,耗伤正气,痹阻骨节筋脉,腐蚀关节滑膜、软骨及骨质,故提出“水热互结”是RA炎症期的关键病机。

4 从水热分消治疗RA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提出“治病求本”的思想,既然RA炎症期“水热互结”是关键病机,水与热互为邪气,则祛除邪气即“求本”,故应以水热分消为基本治法。水热分消应该包含3个方面:其一,祛邪。对已经形成的水、热,当尽量祛除,可以采用多种手段,比如关节穿刺术直接抽取积液、局部理疗等,使水邪去、热气散[24-26]。其二,防变。预防再次形成水邪、郁热,此时当通畅经络以复水湿、气血运转之路径[27],顾护脏腑功能以复水湿、气血之循行状态,对于年老久病、肝肾亏虚患者注重补益精血[28]。其三,调情志。RA多发于女性,女子以肝为先天,肝喜条达而恶抑郁,情绪波动对女性患者的生理内环境稳态有重要影响,研究表明,RA疼痛敏感性可能与不良情绪相关[29-30]。肝主疏泄,肝郁则水液输布受阻,易加重关节腔积液进而延误病情。在RA晚期,关节畸形对患者的心理造成了巨大负担。因此,关爱RA患者心理健康问题必不可少。坚持以上3点,则水不能聚而成邪,气不会化热而为害。实际应用上,应该注重寒热药物并用[31],祛邪与扶正兼顾,内外疗法相合,古今手段互参,使水、热各有去路、各有归处。

5 小 结

RA临床上反复发作,迁延难愈,病机复杂,是临床的难点及热点。笔者提出“水热互结”是RA发作时的关键病机,与传统观点中的“水热互结”证相比有所差异,除了传统的阴虚之热外,还包括火热之邪与本身阳气亢盛所导致的“热”与关节腔中“水”(关节腔积液)互结,进而腐蚀关节滑膜、软骨及骨质等,严重影响患者的身心健康及生活质量。同时,分消水热之邪为治疗方法,治疗上强调祛邪、防变、调情志。本病机的提出在临床具有一定局限性,主要适用于RA发作时符合“水热互结”的患者。希望基于此病机,在RA治疗上能提供一个新的辨证思路,并在临床中进一步验证,传承并发扬中医学。

参考文献

[1] 费菲,陈明雁.中成药“独立性”研究引全球关注雷公藤多苷或将改变全球类风湿关节炎治疗策略:北京协和医院风湿免疫科主任张奉春专访[J].中国医药科学,2014,4(8):1-3.

[2] CICIRIELLO S,BUCHBINDER R,OSBORNE RH,et al.Improving treatment with methotrexate in rheumatoid arthritis-development of a multimedia patient education program and the MiRAK,a new instrument to evaluate methotrexate-related knowledge[J].Semin Arthritis Rheum,2014,43(4):437-446.

[3] MC VAN DER GOES,JACOBS JW,BOERS M,et al.SAT0217 long term effects of glucocorticoid therapy on radiological progression of joint damage in rheumatoid arthritis:an individual patient Meta-analysis[J].Ann Rheum Dis,2015,74(Suppl 2):736.

[4] VAN DER GOES MV,JACOBS JWG,BOERS M,et al.Monitoring adverse events of low-dose glucocorticoid therapy:EULAR recommendations for clinical trials and daily practice[J].Ann Rheum Dis,2010,69(11):1913-1919.

[5] 郭苏健,姚博,赵延龙,等.类风湿关节炎的中医药治疗优势[J].中华中医药学刊,2017,35(7):1769-1771.

[6] 马武开,钟琴,刘正奇,等.中医药防治类风湿关节炎的思路和方法[J].时珍国医国药,2009,20(10):2636-2637.

[7] 李满意,娄玉钤.五体痹的源流[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3,2(4):35-41.

[8] 李满意,娄玉钤.五脏痹的源流[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3,2(5):36-42.

[9] 陈嘉杰,李玉颖,王一凡,等.焦树德辨证论治类风湿关节炎经验总结[J].陕西中医,2020,41(12):1796-1799.

[10] 王堇屹,王志凌,王若春,等.《黄帝内经》痹论篇是攻克多种顽症之法门:《黄帝内经》痹证理论再探[J].智慧中国,2018(8):86-91.

[11] LAU CS,CHIA F,DANS L,et al.2018 update of the APLAR recommendations for treatment of rheumatoid arthritis[J].Int J Rheum Dis,2019,22(3):357-375.

[12] FRAENKEL L,BATHON JM,ENGLAND BR,et al.2021 American College of Rheumatology guideline for the treatment of rheumatoid arthritis[J].Arthritis Rheumatol,2021,73(7):924-939.

[13] 姚晓玲,宁乔怡,王秋燚,等.类风湿关节炎中医病因病机研究进展[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8,7(5):68-72.

[14] 王新华.黄帝内经素问译释[M].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2009:384-385,388-389.

[15] 孙鸿昌.张仲景“水热互结”方证述要[J].陕西中医学院学报,2010,33(3):13-14.

[16] 林姗姗,郝征.《金匮要略》湿病、痰饮、水气病辨治规律[J].河南中医,2018,38(10):1459-1462.

[17] 卢芳,匡海学,刘树民.诠释“中医之水”:水、湿、痰、饮的内涵及治疗理论[J].世界中医药,2015,10(12):1813-1818.

[18] 尹友鑫.类风湿关节炎患者的中医体质学分布研究[D].北京:北京中医药大学,2015.

[19] 吴坚,姜丹,孙珊珊.老年类风湿关节炎治疗需要注意的问题探讨[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6,5(7):50-52.

[20] 田林,戴子一,黃磊,等.女性血清性激素水平与类风湿关节炎相关性的Meta分析[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6,5(1):20-24.

[21] 戴小娜,林进.老年起病类风湿关节炎研究进展[J].中国实用内科杂志,2019,39(6):562-567.

[22] 孙运中,钟琴,姚血明,等.类风湿关节炎中医寒证和热证与炎症指标相性的Meta分析[J].风湿病与关节炎,2016,5(6):27-31.

[23] 吴晨,魏昀,葛珊,等.类风湿关节炎风寒湿痹与风湿热痹的研究进展[J].中国中医药科技,2020,27(6):1008-1011.

[24] KURTZ SM,ONG KW,LAU E,et al.Prosthetic joint infection risk after TKA in the medicare population[J].Clin Orthop Relate Res,2010,468(1):52-56.

[25] 霍世雄,毕树雄,胡鹏,等.膝感染性关节炎的病因、诊断及治疗现状[J].医学综述,2021,27(9):1780-1784.

[26] 周新尧,韩曼,肖红,等.病证结合、分期论治类风湿关节炎[J].北京中医药,2019,38(10):1020-1023.

[27] 丁本珺,黄传兵,陈蕾蕾,等.黄传兵应用藤类药辨治类风湿关节炎经验拮萃[J].中医药临床杂志,2021,33(5):862-865.

[28] 张灵星,吴华堂,王行宽.浅析王行宽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经验[J].中华中医药杂志,2020,35(9):4461-4463.

[29] 刘金武,沈海丽.类风湿关节炎疼痛机制研究进展[J].中华风湿病学杂志,2019,23(2):128-131.

[30] 龚雪,汪元.类风湿关节炎中医病因病机研究进展[J].风湿病与关节炎,2020,9(6):62-65.

[31] 陈光耀,李杰,何春晓,等.寒热辨证的类风湿关节炎研究进展[J].中日友好医院学报,2019,33(2):112-113,116.

收稿日期:2022-03-19;修回日期:2022-05-06

猜你喜欢
病机类风湿关节炎
以病机为主导的中医临床个体化评价方法初探
从水谷精微分布紊乱机制探讨中医干预胰岛素抵抗的思路
藏药内服外浴配合甲氨蝶呤治疗类风湿关节炎80例临床观察
藏药五味甘露汤联合小叶毛球莸药浴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疗效观察
类风湿关节炎蒙医药治疗现状与展望
类风湿关节炎的诊断及其药物治疗研究进展
中西医结合治疗类风湿关节炎的临床疗效观察
燥邪致泻说
《伤寒论》恶寒症探微
糖尿病从脾论治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