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剑,冯会会,熊华斌,高云涛
(1.云南民族大学 化学与环境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2.西南交通大学 公共管理与政法学院,四川 成都 610031;3.湖北师范学院 资源枯竭型城市转型与发展研究中心,湖北 黄石 435000)
保持经济增长的同时,进一步减少污染物排放是实现可持续发展的有效路径之一.为此,国际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将脱钩评价应用于环境——经济领域,以分析和评价污染物排放与经济增长的脱钩态势,助力可持续发展.截至目前,已有大量的国内外学者基于不同地区[1]、不同行业[2]、特征污染物[3]等视角开展了大量脱钩研究.然而,环境效能的提高不仅依赖于特征、目标污染物的减排,多污染物的协同减排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同时,集成多污染物及产业的脱钩态势对分析与评价经济发展和污染物排放的耦合关系显得尤为重要.
具体来说,国内外学者对于经济增长与污染物排放的耦合关系研究主要集中在不同地区[4]、产业[5]和特征污染物[6]等方面.同时,诸多研究也多侧重于“五年计划”中的目标污染物[7-10].如,Engo等[11]分析了喀麦隆经济增长与二氧化碳的脱钩状态和主要影响因素;刘竹等[12]分析了中国首批5个低碳试点省份二氧化碳排放量与经济增长的脱钩关系;任胜钢等[13]研究了中国有色金属行业二氧化碳排放与总产值的脱钩关系;Luo等[14]探讨了农业经济增长与其所产生的二氧化碳排放之间的脱钩关系;吴丹等[15]将化学需氧量(COD)作为水环境压力指标分析了其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脱钩状态.上述研究从单一污染物视角论述了其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具有参考意义.然而,面对种类繁多的污染物综合排放,单一污染物与经济发展的脱钩状态暴露出对于协同减排的局限性[16].因此,多污染物与经济发展间的脱钩关系成为研究热点.换言之,过程中需要将不同污染物进行归一化表达,切合产业现状才能获得更为有效的脱钩关系.
近年来,地处东南沿海的福建省经济体量、增速显著.然而,高速发展的经济与多污染物排放的问题已成为了限制该省践行可持续发展的核心问题.据此,现阶段的首要任务应是了解、掌握该省的脱钩状态.具体来说,本研究将排污费/环保税作为环境压力指标引入现有的脱钩理论中,计算了2001—2019年间福建省经济增长与多污染物排放的脱钩状态.随后,将脱钩状态与经济结构变化进行了联立分析.最后,结合研究结论与既有政策,对研究进行了展望,以期对未来政策的制定提供参考.
作为中国首批实行改革开放的省份及海峡西岸经济区的主体,福建省1978—2019年间GDP体量实现了爆发式增长,形成了以电子、石化和机械行业(传统高污染排放行业)为代表的经济结构特征,2018年GDP总量已是1978年的539倍[17].然而,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生态环境压力亦逐步凸显.已有文献明确指出,福建省近年来以二氧化硫、氮氧化物为特征的大气污染物排放量呈现快速上升的趋势;其中,工业部门排放的二氧化硫及氮氧化物排放量占全省排放总量的比重超过90%及70%[18].此外,COD排放量也呈现快速增加的趋势[19].碳排放方面,1997—2017年间福建省碳排放总量达 3 608.10 Mt[20];其中,工业部门以79.2%的贡献率成为期间碳排放最多的部门.上述大量的污染物排放给环境造成了巨大压力,全域生态环境质量持续恶化.节能减排与经济高速发展之间的矛盾突出.为应对上述困局,并进一步实现全省可持续发展的转型,福建省在“十三五”计划中提出了到2020年,全省COD和氨氮排放总量分别比2015年分别下降4.1%和3.5%等的系列目标[21].综上,福建省对于绿色发展的转型,势在必行.
经济的快速发展极大地促进了污染物排放种类和数量的增加;加之,多污染物往往难以线性表达[22].因此,有必要引入一套针对多污染物归一化的评价体系,进而指导脱钩研究.目前,全球多数国家对于污染物排放的经济管控方法主要有排污费和环保税两类.以排污费为例,现阶段欧盟国家对于污染物排放即实行排污收费、超标排放加重收费的策略.我国于1979年颁布的《环保法(试行)》中明确规定,直接向环境排放污染物的单位须根据污染物排放的数量、浓度等缴纳排污费;同时,在随后颁布的《征收排污费暂行办法》进一步完善了排污费的收支细节等[23],污染物种类亦涵盖了二氧化硫、COD等污染物.此外,环保税于2018年1月1日起取代了排污费制度,成为了我国对于污染物排放管理的经济手段之一.尽管两者在具体费率、执行主体等方面存在差异,其仍以货币的形式对污染物排放量进行了归一化.因此,可以利用排污费和环保税进行脱钩研究.
世界经合组织(OECD)将脱钩理论定义为:打破“环境压力”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联系[24].文中采用Tapio提出的弹性脱钩模型[25],分析货币归一化后的排放与经济增长之间的脱钩关系.同时,依据Tapio模型,将脱钩状态分为强脱钩、弱脱钩、扩展连接、扩展负脱钩、强负脱钩、弱负脱钩、隐性连接和隐性脱钩8种状态(图1).其中,强脱钩状态是在经济保持正增长的同时污染物排放减少,表示不以增加排放为代价的经济发展;而强负脱钩状态,表示在经济衰退的同时污染物排放的增加.计算式如下:
De=Δ(%ΔEP)/(%ΔEF)
式中,EP表示环境压力,EF表示经济增长.文中以2001—2019年福建省各年度排污费或环保税作为EP、以福建省各年度GDP作为EF,计算得到脱钩指数De.同时,由于环保税自2018年起正式实施,式中EP较2017年前发生变化,本文将2018年脱钩结果进行了剔除处理.
文中以福建省为研究对象,期间(2001—2017年)排污费数据来自福建省生态环境厅网站,2018—2019年环保税数据来自于《中国税务年鉴》.GDP数据来源于《2021年福建省统计年鉴》.同时,为避免价格上涨因素干扰结果,文中将2001—2019年福建省总GDP及3次产业GDP换算为2000年不变价,并使用换算后的GDP和排污费/环保税数据计算脱钩指数.
2001—2019年福建省GDP总量(以2000年为不变价的实际GDP,下同)由2001年的 4 091.96 亿元增长至2019年的 2 7091.33 亿元(图2).去除价格上涨因素后,2001—2019年间福建省GDP发展出现了3个阶段:首先是2001—2005年的“十五”期间,GDP呈加速增长的趋势,GDP增长率由2001年的8.7%逐渐扩大至2005年的11.6%;其次,2006—2010年“十一五”期间,GDP以更高的速度增长,且增速达到研究期内的峰值,使得福建省经济总量迈过万亿大关;再者,“十二五”及“十三五”期间GDP继续保持了增长态势,但增速逐渐放缓.此外,需要重点指出的是,福建省2002—2013年间GDP保持了年均10%以上的高速增长,“十一五”期间年均增速更是达到了13.56%;同时,2007年以15.1%达到研究期内GDP的增速峰值.
图1 经济增长与环境压力脱钩模型
从产业结构来看,福建省依然是典型的“二三一”型经济结构,第2产业贡献突出.具体来说,第1产业贡献率由2001年的15.32%缩减至2019年的6.13%,占比逐渐减小(图3).相比之下,减排的重点领域,第2产业在2001—2014年对总GDP占比持续增加;同时,其在2010年出现最高增速后变现为了缓慢增长态势,并于2019年回落至47.41%;再者,近年来,第3产业对于福建省GDP的贡献率保持增长态势,现阶段维持在40%左右.最后,上述波动趋势表明,福建省一直在不断尝试完善产业结构,积极发展第3产业,但仍未达到最优配置.
图2 福建省2001—2019各年度总GDP和GDP增长率示意图
图3 福建省2001—2019 3大产业GDP对总GDP的贡献率
总的来说,福建省排污费总量呈现了“增长-回落-增长”的过程.具体来说,第1阶段(2001—2007年)排污费总量一直呈上升趋势,且增长速度于2005年达到峰值.该结果表明,福建省在2007年前排污总量一直呈上升趋势,并在2005年前表现出排放量加速增多的现象.同时,随着2005年排污费增长率达到峰值,排放量增长速度放缓,排污费总量也于2007年达到峰值,污染物排放在2007年初步得到控制.第2阶段(2007—2014年),排污费总量呈现出波动下降后反弹的态势.其中,2007—2009年间,排污费总量呈现出持续回落趋势;同时,2009年排污费负增长率(-13.41%)达到了研究期内最高.随后,第3阶段(2015年起),福建省污染物排放出现了明显的反弹趋势,2016年及2017年度排污费都超过了之前的峰值(2007年)水平.同时,2015年的排污费增速及2017年的排污费总量在总样本中亦分别呈现出“双高”的情况.这些结果进一步表明:福建省阶段性减排的成效存在总体趋势上的不稳定性.此外,值得注意的是,排污费总量在不同五年计划时期呈现出一定的差异性,即“十一五”期间以19亿的总金额超过其他2个时期;与此同时,GDP的年均增速也在此时达到最高水平.该结果表明相较于其他2个时期,“十一五”期间福建省保持了相对较高的经济增速,但同时也导致了更多的污染物排放.
环保税方面,福建省由开始征收时(2018年)的 23 434 万元,增长36.04 %至2019年的 31 880 万元,超过了之前排污费增速峰值(2005年排污费增速26.7%)近10个百分点.该结果表明,区域环境污染物排放仍然呈现出增长趋势,区域生态环境治理面临严峻挑战.
为清楚地观察污染物排放与经济增长幅度的变化趋势,图5为2001—2019年间福建省经济增长与排污费/环保税增长的趋势示意图.由图可知:2001—2019年GDP增速较为平稳(波动范围7.6%),而排污费增速则波动较大(波动范围40.11%).其中,2001—2003年间排污费与GDP增速同步增长,GDP增速高于排污费增速.2004—2006年间,排污费增速则超过GDP增速,并在2005年达到峰值,原因为“十一五”计划中,政府开始将减排作为了强制性计划指标.同时,2007年排污费增速首次低于了GDP增速.此后,排污费增长率则呈现出了明显地波动态势,该结果表明:区域减排成效存在一定程度的不稳定性.最后,2015年排污费增速达到18.61%,与GDP增速放缓形成了鲜明对比.该结果表明在经济增速放缓的同时,污染物排放并未得到进一步控制,呈现出总量继续增加的态势.
图4 福建省2001—2017年各年度总排污费和排污费增长率示意图
图5 福建省2001—2019排污费/环保税和GDP增速变化示意图
同样地,2019年环保税36%的增速需要引起重视,原因为2019年福建省GDP增速仅为7.5%,为研究期内的最低值,二者相差了4.8倍.
2.2.1 国内生产总值与排污费脱钩分析
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分析经济增长与排污费/环保税脱钩情况,不仅可以更为客观地评价是否可以在不增加污染物排放的情况下实现经济增长,并且可以通过分析脱钩指数的变化趋势来检验脱钩程度的变化情况(表1).据此,总体来看,福建省2001—2019年内脱钩状态并不稳定,经历了弱脱钩、扩展连接、扩展负脱钩和强脱钩4种状态.其中,研究期内共出现了6次弱脱钩和5次强脱钩(占比达61.11%),表明在大部分研究期内,经济增长与污染减排处在相对理想的可持续发展状态.相比之下,脱钩状态有6次为扩展负脱钩,占比33%,说明在研究期内仍然有一定的时期,存在了以增加污染排放为代价的经济增长方式.
从时序来看(表1),可以将2001—2019年的脱钩趋势分为3个阶段:
首先,2001—2006年间,GDP与排污费呈现出同步增长态势,脱钩状态也因此由弱脱钩逐渐转化成扩展连接和扩展负脱钩.因为,污染物排放的增速超过了经济增长的速度,经济加速发展的同时排放了大量的污染物.以2005年为例,时年福建省GDP增速为11.6%,排污费增速达研究期内的最高值26.7%,导致了当年脱钩类型为扩展负脱钩.
表1 福建省2001—2019脱钩结果
其次,自2007年起至2014年的第2阶段,福建省脱钩状态持续向好,主要原因为:区域GDP增速,除2010年外呈现出持续下降趋势;同期内,排污费增速也呈波动下降趋势.同时,第2阶段内的2008年首次出现了强脱钩态势.整体性方面,第2阶段呈现出强脱钩态势的不稳定性,污染物排放与经济增长脱钩趋势虽积极向好但并不彻底,阶段内依然存在以增加污染物排放为代价的经济增长期.此外,相较于第1阶段,第2阶段呈现出了更加明显的脱钩特征,原因可能为区域积极向低排放型的经济增长方式转型过程过程所致.
最后,需要注意的是,2015年起至2019年的第3阶段,福建省出现了复钩的情况,脱钩指数从2015年的2.09波动上升至2019年的4.81,表明福建省可持续发展进程出现了抑制情景.
全时序过程方面,2001—2015年经历了3个不同的“5年计划”时期,扩展负脱钩出现的年份都出现在了“5年计划”第1年(2006年)或最后1年(2005和2015年),而强脱钩则都出现在“5年计划”中期,这或许与地方政府对计划的执行力度有关.
2.2.2 产业生产总值与排污费脱钩分析
为了进一步检验产业结构的差异对于脱钩结果的影响,将不同产业总产值与排污费/环保税进行脱钩分析,并通过其与总GDP脱钩状态进行比较,以分析不同产业排放污染物对于经济转型的影响.同时,鉴于减排工作受“5年计划”中相关政策影响较大,故以5年为一个子分析周期评价不同产业的脱钩状态对于总体脱钩状态的影响.由表2可知:
表2 福建省2001—2019总GDP与3大产业脱钩状态
续表2
“十五”期间,福建省第2产业脱钩指数不断扩大,总GDP脱钩状态也同步恶化.相较之下,第1产业、第3产业脱钩指数则呈现出不规则变化趋势.上述结果说明在“十五”期间,福建省经济增长与环境压力脱钩的主要影响因素是第2产业.因为,第2产业是减排的关键领域,这与已有研究结果相符.另一方面,“十五”期间区域第2产业占比不断提高,产业结构的不合理进一步加大了实现强脱钩过程的难度.
“十一五”期间,脱钩状态全面持续向好,表明福建省开始注意到了第2产业过量排放的问题,该结果亦与2007—2009年排污总量持续下降的结果相一致.其中,第2产业GDP总量与排污费在2007年实现了强脱钩,这也与之前2007年起总GDP与排污费脱钩状态向好相吻合,表明第2产业是实现经济增长与多污染减排脱钩的重要因素.但是,需要重点指出的是,在随后的2009年福建省第2产业GDP与排污费又出现复钩情景.该情景的出现表明年度环境压力的增速超过经济增速较多,进一步指示为该年度经济发展过程中忽视了排放带来的环境压力,亦与该年度第2产业占比上升密切相关.最后,“十一五”期间,第3产业占比上升(产业结构调整)的同时,第3产业脱钩状态向好,2009和2010年(“十一五”末期)实现了强脱钩.强脱钩情景的出现表明第3产业在减排方面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区域产业转型成效显著.
“十二五”期间,总GDP脱钩状态出现了研究期内最多次数的强脱钩.与此同时,第2产业出现了4次强脱钩,较“十一五”期间次数增多,表明较上一时期第2产业展现出了更明显的脱钩趋势.脱钩指数方面,第2产业呈现出波动态势,表明“十二五”期间第2产业的脱钩情景仍不稳定.据此,未来第2产业在调整产业结构的同时,需要进一步深化减排政策,以促进脱钩指数的相对稳定,警惕复钩的发生.此外,可以清楚地看到,第3产业在2009—2013年间,实现了连续5年的强脱钩后,在2014和2015年又出现复钩的态势.相较于第2产业,以餐饮业和交通运输业等为代表的第3产业,虽污染物排放总量不如第2产业,但若管理缺位也会造成超量排放的问题,为福建省实现排污费与总GDP脱钩增加难度.同时,考虑到旅游业和餐饮业也是福建省的重要产业,由此,第3产业对脱钩的影响值得引起相关重视.综上,“十二五”期间区域内第2产业、第3产业的脱钩状态对区域经济发展与多污染物排放的脱钩状态存在重要影响.
2016—2019年间,福建省总GDP脱钩状态出现了2次扩展负脱钩以及1次弱脱钩.相比之下,2017年第1产业为强脱钩,表现为与总GDP脱钩情景不同;其他年份三产脱钩情景均与总GDP脱钩情景相一致.脱钩指数方面,第2产业脱钩指数普遍高于第3产业脱钩指数.基于GDP正增长的同时,脱钩指数越低可持续发展状态越理想的原则,这一结果表示为这一时期福建省第3产业对于绿色发展具有正向贡献,而第2产业则某种程度上成为减排所面临的主要挑战.
全时期过程来看,福建省产业结构调整对区域总体脱钩情景及态势的影响具有正向意义,第3产业效能突出.但是,未来的重点领域仍因聚焦于第2产业.在调整产业结构的同时,需要注意可能出现的管理缺位造成的超量排放问题,并进一步加快第3产业链条下的公共环保的同步设施建设.
综上所述,2001—2019年研究期内,福建省经济增长与污染物排放脱钩情景呈现出逐步向好趋势.区域脱钩状态形成了从弱脱钩到强脱钩,再到扩展负脱钩的变化主线;脱钩指数呈现为不稳定的波动态势.因此,福建省经济增长与污染物排放暂无法实现持久且稳定的强脱钩.从产业结构视角来看,2001—2019年福建省不同产业结构下脱钩结果呈现出显著差异.第2产业依然是影响区域实现总体强脱钩的关键因素.与此同时,经济结构转型背景下的第3产业对于实现区域强脱钩具有重要且积极的影响,应引起相应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