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夜晚,皎洁的月光被淡淡的薄云笼罩着,月光忽明忽暗,飞舞的蚊虫令人心烦。父亲蹲在门前那棵老槐树下,愁苦地吸着烟。
高考成绩出来了,我与分数线仅2分之差。父亲能不失望吗?三年前我考入县里唯一的重点高中,骄傲像拴不住的兔子在父亲心里蹦跶,他逢人就说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父亲破例买了一包好烟,见到村里人就散根烟。
父亲推着自行车,我跟在后面,父亲见了人,老远就打招呼:送闺女上学去。直到出了村子,父亲说:“到了学校好好读书,别胡思乱想,家里有我呢,吃穿不用你操心,伙食费用完了,我来给你送。”
三年的光阴一晃过去了。高考前几天,父亲骑车来到学校,给我送来了一兜子咸鸭蛋和五十元生活费,临走时叮嘱我:“考试要用心。”我满口答应着。
如今,我名落孙山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人都知道了,父亲颜面扫地。母亲坐在父亲对面,一声不吭。地上扔了一地烟头,乱七八糟的。母亲说话了:“她爹,别抽了,想个法子吧,那二三十袋麦子卖了,让孩子再复读一年吧。”父亲叹口气,像做了个沉重的决定:“唉,再供她一年,看她的造化了。那年中考,可是全乡第一名啊。这高考是咋了,脑子是越用越灵活,她咋成了笨蛋了。”父亲的话让我的脸热辣辣的,火烧火燎一样。
我看着父亲愁苦的脸,说:“爹,我长大了,不用你们操心了。明天我去打工,一天也能挣个几十元,家里的小麦不卖,留着吃吧。挣够了学费我就读,挣不够学费就拉倒。”父亲没有犹疑,立马说:“假期哪儿也不准去,就在家里复习,帮你娘做做饭,收拾收拾家务。”
我心烦难眠,月亮都偏西了。
我终究离开了家,去了同学亲戚家开的服装厂打工。我不会缝衣,女老板看我是同学介绍来的,让我干一些打包之类的工作,我很快胜任,但工资低,到开学我也没有挣到多少钱,学费还差很多。我不想复读了,我想挣钱补贴家用。开学快一个月了,父亲找到服装厂,二话没说,拉起我就往外走,把我送到学校。
后来听母亲说,那个夏天,父亲白天去田里干活,晚上去离家十多里远的轮窑厂筛煤。父亲打了一夏天的工,给我凑齐了复读的学费。
第二年,我被大学录取了,父亲的喜悦不言而喻,他的骄傲又像那奔跑的兔子一样往外蹦。父亲买了两盒好烟揣在衣兜里,背着手在村里转悠,见人就散根煙。
我去上大学的前一天傍晚,我们在老槐树下吃了一顿团圆饭,父亲饭碗一推,又抽起了烟。这些年,父亲苦闷了抽烟,高兴了抽烟。我说:“爹,今晚高兴,别抽那么多了。”
工作后的第一笔工资,我给父亲买了一条好烟。我递给父亲的时候,父亲说:“戒了。”
我久久地愣在原地,也许操心了一辈子的父亲不用再为我焦心了。
张文秀:河南省柘城县教师,商丘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