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新绛稷益庙壁画中侍女形象的艺术特征

2022-07-10 06:22张心柯刘国芳
天工 2022年16期
关键词:画工侍女殿堂

张心柯 刘国芳

太原科技大学艺术学院

新绛稷益庙位于山西省新绛县汾河南岸的阳王古镇,其是为供奉、祭祀古代神话和历史传说中的大禹、后稷、伯益而建。庙内现存壁画一幅,主要绘制在正殿内东、西两壁及南壁东西梢间,面积约131.11平方米[1]。据庙内残存碑刻记载,该庙壁画由翼城画工常儒和新绛画工陈圆所领导的画工班子于明正德二年(1507)绘制完成[2]。由于年代久远、保护不当等原因,壁画有局部脱落或脱色现象,但好在壁画内容还算完整。稷益庙壁画场景开阔、选材独特、构思精妙,其中人物形象生动传神、动物图像写实传真、植物图像葱郁概括、建筑物华丽精美。特别是壁画中的侍女形象更是造型饱满、姿态优雅、设色华丽,给人生动逼真的视觉感受,这为研究中国古代侍女画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本文通过对稷益庙壁画中侍女形象的剖析,解读其造型、服装及配饰、线条构成等方面的艺术特色,为后期侍女画创作和研究做准备。

一、造型特点

稷益庙壁画中的侍女形象造型饱满、体态丰腴、表情丰富有趣,她们或快走、或静伫、或捧物,姿态优雅,合理地分散在画面的各个位置。她们的身高近似七头身,符合当时“美人无肩”的审美要求,也就是俗称的“溜肩”,肩膀像是没有骨头一样,有种轻盈柔和之美。侍女的脸型多为丰润的椭圆形,也有圆形和鹅蛋形,五官比例合理,眉毛细而弯,丹凤眼上挑,眼珠黝黑有神,鼻梁挺直,云鬓高耸,处处显现出生命的充沛与莹润。画工按照其身份以及所在场合的不同在造型上有所区分。

东壁壁画的主题为赐种、朝拜典礼,场面宏大壮观[3],其中有四处描绘侍女的场景。在东壁的上部绘有一个殿堂,殿堂是古代帝王朝会或供奉和祭祀神、佛及祖先的地方。殿堂中端坐三人,居中者为伏羲,两边为神农和黄帝,画中三位主神正在接受众人的朝拜。侍女分四组侍立在三圣的左右,从左往右依次安排为两人组、两人组、两人组、三人组,在平衡中力求变化(如图1)。这些侍女有的手捧珊瑚琼枝,有的手捧玉石假山,有的手托莲花宝瓶,有的手执拂尘。这些手捧宝物的侍女与永乐宫壁画中的玉女形象有很多相似之处,如永乐宫北壁壁画中的执旌玉女与稷益庙东壁壁画中一位回头手持宝物的侍女姿态相仿(如图2),两处壁画中人物的头饰和衣物也有很多相似之处。稷益庙东壁壁画中的殿堂两侧绘有廊庑和厢房,像一个私密空间,将侍女收纳其中,两边的廊庑、厢房门口都站有卷帘侍女,房内则绘有不同姿态的多位侍女。左边空间绘有四位侍女,她们各司其职,一位手捧酒坛,一位手捧食盒,其余两位洗碗刷碟,场面非常写实。右边空间描绘了两位侍女打水浇花的情景,前面的一位侍女正在弯下身子取水,另外一位侍女正在浇花,整个画面静谧安适,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在东壁的右下隅绘有一拱桥,桥上有一身穿红袍、头戴玉冠、身材高大的官员前来参加朝拜,男子前方有仪仗队为其开道,身后紧随三位身姿绰约的侍女,一正、一侧、一背,造型各不相同,其中两位手提香炉,另一位手持兵器。画面的特别之处是有一位头戴男士冕冠的女护法跟随在红衣官员身边,为男子保驾护航。这种“女扮男装”的现象出现在多元文化影响下的盛唐时期,由于当时社会环境相对自由,女性地位得到了进一步提高,女性意识也得到彰显,尤其表现在其服饰上的变化,这种装扮既满足女性着装需求,又迎合了男性对女性的审美要求,这种开放的思想对后代的影响深远。[4]因此,这一形象出现在这里不足为奇。

图2 侍女对比

西壁共有三处场景绘有侍女形象。西壁的左侧位置是一个用界画手法绘制的露天拜坛,拜坛是古代举行祭祀等大典时用的高台[5]。拜坛中端坐三人,正中为大禹,两边为伯益和后稷。三位帝君身后侍立有众多侍女,从左往右依次为三人组、三人组、二人组、三人组(如图3)。侍女有的手执拂尘,有的手捧宝瓶,有的端着水果,有的拿着如意。拜坛右侧有一小树林,树林中也绘有三位侍女,一位侍女手捧汤碗,一位侍女用汤匙调拌着,而另一位侍女则捧壶回头观望,她们步履缓慢,似在紧张中寻得一隙放松。在西壁的右上隅绘有仕女宴乐图,画面内容含蓄,无宫廷歌宴盛大豪华的歌舞升平景象,而是通过手捧各种食器和乐器的备宴侍女忙碌的步伐来反映画面中宴饮的紧张气氛(如图4)。

图3 西壁壁画

图4 备宴侍女

二、服装及配饰特点

东壁壁画中殿堂之上的侍女多穿右衽宽袖衣[6],外套短袖挟褙,下穿及地长裙,外加一条短小的腰裙,披长巾,束腰带,裙间有许多细小褶子,加以动势便如水纹一般。衣服上没有复杂的装饰纹样,只是在腰带上做一些回形纹,在衣服袖子边缘处镶有宽花边作为装饰。此处侍女的发型基本都为朝天髻,这样的发型可以拉高人物的比例,使得刻画出的女性更加婀娜,“金绞丝灯笼髻”“挑心髻”“桃尖顶髻”等都是明代女性喜欢的发型。侍女的耳垂、颈项、胸前和腰间都佩戴精美的配饰,如金色耳饰、宫绦、璎珞等。侍女头发上均饰以金玉冠饰,有凤形钗、黄雀簪、金玉梅花簪以及花冠、华胜。侍女在这些发髻与发饰的装饰下显得大方得体、雍容华贵,与周边祭祀大典的庄重严肃形成互衬。殿堂两侧厢房和廊庑中的侍女与殿堂之上的侍女的服饰最大区别在于衣袖的宽窄,厢房中的侍女多穿右衽窄袖衣,她们的头饰只盖一块红布头巾,搭配一些钗和簪,整体装扮相较于殿堂之上的侍女朴素。东壁右下隅拱桥边的三位侍女与其他处的侍女不同,她们的发型不是朝天髻,而是将头发盘于两侧挽成双垂髻,头顶和发髻处用红色方巾搭配一些简单的圆形发簪来装饰,风格独特,也说明其身份不及殿堂之上的侍女高。

西壁拜坛之上的侍女都穿右衽窄袖衣[6],外套短袖挟褙,下穿及地长裙,披长巾,束腰带,与东壁殿堂之上侍女的服饰相比除袖子宽窄不同外,有些侍女的衣服袖子边缘没有花边装饰。发型同样为朝天髻,头发、耳垂、脖颈、胸前及腰间都佩戴精美的金、银饰品,虽不及东壁的富贵华丽,但也非常精美。

稷益庙东、西两壁侍女的服装和配饰的区别,体现了古代森严的等级制度和着装典制,她们的着装与身份和场合相匹配,不同身份的侍女在不同场合其着装也有所不同。这一现象也间接反映了明代女性衣饰的特征和审美倾向,为研究明代服饰提供了可靠的图像资料。

三、线条构成特点

线条是壁画中艺术形象的灵魂,壁画常以线立骨、以线塑形。稷益庙壁画从人物五官、须发、服饰与动态的用笔到各种装饰图案的勾勒都顿挫有力、富有节奏感,用笔极为精妙。壁画中侍女形象的塑造继承了传统的“骨法用笔”,以兰叶描为主,兼用铁线描和钉头鼠尾描。例如,侍女面部多用细而浅的赭色兰叶描勾勒;服装及其衣褶处运用疏密不同的墨色钉头鼠尾描勾勒表现。在线条疏密组合上,画工特别注意线与线之间的疏密、虚实变化。例如,东壁拱桥上的提香炉侍女,她身体右侧线条密,左侧线条疏,这种线条的疏密组合将侍女行走的动态生动地表现了出来;宽袖、裙摆和衣带有着“吴带当风”笔势圆转、飘逸飞动的风格,衣褶处的线条一气呵成,用笔自然酣畅,中间完全没有迟疑和停顿;头发的勾勒严谨不苟、丝丝见功;殿堂和拜坛之上的侍女身上华丽的装饰物和手中的宝物则用金色线表现其金属质感。

顿挫有力的用笔与缥缈轻逸的线条结合使用,使画面刚柔相济、绵密修长。特别是线条的粗细变化,将女性光滑的皮肤、飞扬的飘带都表现出了不同的质感,观者能够透过平面图像获得一种超脱的空间感。而挺直的线条多用在裙裾之上,它们疏密相间、粗细相和,这种俊秀之美,完全符合明代佳丽柔桡嫚嫚、妩媚纤弱的模样。

四、色彩搭配特点

色彩在壁画创作中具有举足轻重的作用,是烘托画面效果的关键所在。稷益庙壁画以天然石青、石绿为主,并辅以其他的矿物质颜料,使画面的色彩保存至今仍层次分明、厚重饱满、鲜艳夺目。画工针对不同物像、面积、形状等搭配不同颜色,使它们相互映衬,以突出画面主题,这也充分体现了中国画“随类赋彩”的用色观。

稷益庙壁画中侍女形象的描绘大量运用了青绿、朱红、粉红、金色、土黄、蓝色等。侍女身着的红裙、殿堂和房屋之上的红柱和红色护栏在金色与黄色的点缀之下,显得非常华丽。在设色方式上采用中国传统工笔重彩“勾勒平涂法”,而人物脸部及其他皮肤外露部位多用层层晕染的方法绘成。在侍女面部借鉴了“三白法”[7]来渲染凹凸感,即在侍女的额头、鼻子以及下巴处晕白粉,在观感上使额头宽广明亮、鼻梁高挺、下巴饱满,增强了人物面部的立体感。在眼眶和面颊处着染淡褐色,嘴唇颜色多着浅红色,使得侍女个个面若桃花。画工在侍女面部轮廓、五官及手部运用浅赭石色勾勒,以凸显其皮肤的质感,但上眼睑和眼珠画工却用墨线勾勒,令侍女的眼睛灵动有神、熠熠生辉,这种线条的对比平添了侍女的秀丽娇弱与妩媚动人之感。

在侍女的服装用色方面,画工采用大面积的青绿色平涂裙裾,只在衣襟、袖口等处运用少量朱色平涂,也有几位侍女的服饰以朱色为主,青绿色为辅,如东壁左侧厢房中捧宝瓶的侍女、拱桥上的提香炉侍女。但不管运用哪种配色手法,红绿互补色的搭配方式都会使画面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效果,这种效果在此处没有艳俗之感,反倒有一种优雅、清澈的古典韵味。画工除了用红绿平涂服装外,还点缀有白、浅黄、蓝等色辅之,更在一些冠饰、配饰、宝物等处施有沥粉贴金手法,并点缀红、绿、白、紫等色装饰。例如,东壁殿堂右侧一执拂尘的侍女头饰以金钗、步摇装饰为主,搭配蓝色、绿色、白色、红色的珠宝点缀,使画面富丽堂皇,平添了不少世俗生活气息。

综上所述,新绛稷益庙壁画中绘有侍女的场景共有七处,画有四十一位侍女形象,根据侍女身份的不同分散安排在壁画各处。总体来看,侍女造型饱满、身材丰盈、五官端正、身体比例适中。侍奉帝君左右的侍女多着华冠丽服,在厢房、廊庑劳作的侍女衣饰相对朴素。在形象组合上高低胖瘦、三三两两,疏密有致。她们举止贤淑、姿态优雅、顾盼有情,有的手中捧着宝物端庄静穆,有的手拿食物或器物小心翼翼。衣服褶子的处理比较复杂,线条张弛有度、疏疏密密,处处体现着丰富的线条变化,体现着庄重而热烈的气氛。随处可见的红色游走在壁画之上,与青、绿、蓝、黄交织在一起,强烈的色彩直击人们的眼睛。总之,稷益庙壁画中的侍女形象对解读明代底层女性形象与服饰特点提供了可靠的实证资料,为研究明代宗教信仰和民俗文化有着重要的参考意义,对现当代女性形象塑造也有着重要的启示和借鉴作用。

猜你喜欢
画工侍女殿堂
走进创作殿堂,体验变奏之美
“上海1934”闪耀首尔艺术殿堂
弈棋侍女图
这些大要案为何摆上了议决国是的殿堂
Barovier&Toso灯饰殿堂
THE WRITING ON THE WALLS
莎士比亚喜剧中的侍女形象
马皇后救人
画鬼容易
遛鸟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