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心亮
二伯到我家里来,笑呵呵地从兜里摸出几个杏子来,对我说:“吃吧。”
我妈往屋里让二伯,说:“二哥,快,屋里坐!”
二伯说:“老三呢?”
我妈说:“他呀,出门了,二哥找他有事儿?”
二伯迟疑了一下,说:“没事,随便问问。”
说着话儿,二伯就在屋门口门槛上蹲了下去。我妈说:“二哥,屋里头坐呀。”
二伯说:“不了,屋门口风凉。”
二伯蹲在门槛上抽了一锅旱烟,然后磕磕烟灰,收起烟袋锅要走。我妈说:“二哥,有啥事?你说。”二伯笑呵呵地说:“没啥事,就随便来转转。”
二伯笑呵呵地走了。我妈说:“你二伯来,肯定有事,去,探探去!”
我鬼鬼祟祟地跟在二伯后头,转了一圈,很快就回来了。我说:“妈,我二伯在家里磨镰刀。”我妈说:“明白了,你二伯来,是想找你爸帮着割麦子。你爸也真是的,这节骨眼儿上,出的啥门子呢!”
我说:“妈,我去帮二伯割麦子!”
我妈说:“你能行?”
我说:“咋不行?你看我这胳膊,多粗!”
我妈就笑了,说:“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儿。去吧,帮你二伯割麦子去吧!”
我说:“瞧好吧!”说完我拎着镰刀就兴冲冲地走了。
我跟着二伯去割麦子,走啊走,走啊走,走到地头我一瞧,不对啊,咋走到我家麦地来了呢?二伯笑呵呵地说:“没错啊,我来帮你家割麦子啊!”
我说:“咋不割你家的麦子呢?”
二伯说:“我家的麦子不着急,先割你家的麦子吧!”
我转身就跑,说:“我回家告诉我妈去,原来你是帮我们家割麦子!”二伯拦住我说:“有你回家这工夫,恐怕已经割完两垄麦子了。得了小子,咱们赶紧割麦子吧!”我想横竖也这样了,那就先割我家的麦子再说!
我和二伯割麦子,割呀割,割呀割,我总不如二伯割得快。二伯一边割麦子一边吧嗒烟袋锅,说:“抽烟的好处可多啦,提神、解乏、长劲儿……就连干活儿累了躺地头上打个盹儿,虫子们也不敢往身上溜!”听二伯这么说,我也想抽上口烟,可一口没抽完,就被呛得直咳嗽!
二伯笑开了花,说:“谁起初都这样,等多抽几口就好了。”
我才不听呢,等我长大了,即使抽烟,那也要抽烟卷儿,细细的,两根手指夹着,吱儿一口,吱儿又一口……那感觉、那气派,不比端着大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强多了?正想着,突然就听二伯说:“看看我割着个啥?”
——哟嗬,二伯割出一条白带蛇,正张着大嘴吓人呢!
二伯说:“还敢耍威风?好,给你点儿颜色瞧瞧!”说完,二伯捡起根麦秸草,从烟袋锅里抠出一丁点儿烟袋油子,一下子抹进蛇的嘴里。蛇仓皇而逃,可仅逃出三四步远的距离,就全身僵硬地死了。我壮着胆子拿起死蛇,硬邦邦,感觉就像一根弯曲的铁丝!
我做梦也没想到烟袋油子的毒性会这么大,往后我可不敢抽烟了。
这时候,我妈风风火火地挑着两把暖壶来了。我喊:“妈,你咋来了呢?”
我妈说:“我咋就不能来呢?”
到了地头上,我妈跟我二伯喊:“二哥,你咋帮我们家割麦子呢?”
二伯说:“我咋就不能帮你们家割麦子呢?”
我妈放下担子,从一把暖壶里倒出水来给我和二伯喝,又从另一把暖壶里倒出冰棍给我和二伯吃。二伯说:“我可不吃那玩意儿。”我妈说:“得了吧二哥,我听孩儿他爸说,你们弟兄三个,就数你最爱吃冰棍儿!”二伯听了,就挺不好意思地笑着拿起冰棍吃……
我媽拿起镰刀去割麦子,我拿起死蛇给我妈:“妈,给你个礼物!”
我妈一看就吓得“妈呀”一声跌倒在地,脸都吓白了,随后突然爬起来撒腿就跑。我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瞅,发现我妈裤子都湿了。我开心地跟我二伯说:“二伯二伯,你看我妈是不是吓尿裤子了?”二伯却像聋了似的听不见我说话,一本正经地割麦子。
我说:“二伯二伯,你看看我妈,是不是吓尿裤子了?”
二伯说:“割你的麦子吧,小孩子家哪来那么多话!你把你妈吓着了!”
终于割完了麦子,我喊二伯到我家去吃饭,他高低不去。
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哼着小曲回家。我想我妈肯定包了三鲜馅儿的饺子。
我妈果然包了三鲜馅儿的饺子,但我一进家门,就挨了我妈两记烧火棍。我妈说:“让你这小兔崽子拿死长虫来吓我!让你吓得我……”我妈把我打得满街跑。
我一边跑一边想,哪有这样的妈——儿子割一晌麦子回家,还要挨揍!
——真郁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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