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耘芳
雨停了,集市上飘着薄薄的雾气。狭长的街道上,卖猪肉、牛肉、鸡子、鸭子、苋菜、小白菜的,人来人往。
“枝子嫂,栀子花卖五毛钱一朵?”
“是的,五毛一朵。”
“买三朵。”
“我买十朵。”
集市角落边,个子瘦高、皮肤黑黑、头发花白的枝子坐在小木椅上,面前的竹篮子里,只剩下少量拳头大小、雪白雪白的栀子花,弥漫着香味,整条街都闻得到。
枝子手忙脚乱地卖花收钱,嘴里嚼着从家里带来的菜粑粑。
“二十朵栀子花,六块钱全卖给我,行不?”一位老婆婆问道。
枝子抬头看看太阳,又看了看街道,眼看赶集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家了,连忙说:“卖给你,全部卖给你。”
五月,时间比金条还贵,枝子心里惦记着家里的药栀子。前几天,驻村干部甘红在电话里催:“药栀子正长身子,要抓紧时间除草。”
昨天下午,一阵雨过后,枝子家房前屋后,几百棵栀子树开花了,足足上千朵。看着花朵,闻着花香,枝子心想,这花准能卖个好价钱。
“枝子嫂,电话提醒你,一直没动静。——药栀子园里,野草比药栀子还高呢!”说话的甘红,个头儿不高,剪着短发,戴着眼镜,白静静的小姑娘。走到门口,甘红说着,眯着眼,贴近栀子树,闻着栀子花香。
把栀子花卖了,立马就除草。枝子一边摘着栀子花,一边想,这个甘红,年龄不大,干劲儿不小,说是来驻村,好像眼睛成天盯着自己。枝子自打嫁到村里来,十年前送走了公公,五年前又送走了婆婆。两位老人留下三间瓦房,还有这些栀子树。
“呱呱——”进入夏季,大嘴巴青蛙在水田里叫得欢。中稻秧苗刚栽下田,栀子树就开花了。
栀子花开,家门口也热闹起来。本村的、外村的,还有开着车子来的,大朵小朵地摘下来,手里拿几朵,头上插几朵,还大包小包地带走。“我家栀子花,凭什么被白白摘走,从现在起,栀子花开始卖钱。”见到这阵势,枝子在门口大吼。
“这样做,能行吗?听村里人说,每年栀子花开了,你婆婆就把栀子花送人,从不收别人钱呢。”甘红说。
“甘干部,我老公成天病病歪歪的,药不断,里里外外靠我一双手,不卖钱,难道你还天天送钱给我?”枝子一席话,说得甘红脸红一阵,白一阵。做了这个决定,栀子花开的日子,枝子就牵着家里的大黄狗,一天到晚四周转着,看护着栀子花。
“汪汪——”这天早上,大黄狗在外面叫起来。
“枝子嫂,你家栀子花真的与众不同,个儿大,花白。”随着说话声,甘红走进了家门。听到她夸栀子花,枝子连忙说:“要是看中栀子花,你就……”
“枝子嫂,我不是来摘栀子花的,是让你种栀子花的。”甘红说。
“种栀子花,怎么种?”
“你家不是有几亩多山坡地吗?撂荒这么多年,多可惜,在地里种药栀子吧。”
“种药栀子,能行?”
“能行。药栀子是紧缺的中药材,它能降血解毒、清热泻火。种上几亩药栀子,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甘红说服了枝子。春上,甘红送来了几万株栀子花苗,还有化肥农药。甘红带着枝子,耕地、除草、提沟、栽苗,忙了一个多月,把山坡地全部栽上了药栀子。
“枝子嫂,要按时给药栀子松土、浇水、除草。”甘红把枝子家的药栀子当成宝贝,时不时提醒她,还隔三岔五地扛着锄头、拿着镰刀,给她当帮手,在药栀子园里干起活兒来。
这几天,甘红一直催。杂草不除尽,影响药栀子长势不说,还真的对不起甘红呢。
花卖完了。枝子用手拍了拍鼓囊囊的裤袋,挑着空篮子,顺着马路,一溜烟儿地往家里赶。好香啊!走到家门口放下篮子,栀子花香扑鼻而来。枝子伸手摘下一朵戴在头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坡地里跑。
来到药栀子园里,枝子几乎傻眼了——药栀子园里,甘红戴着草帽,弯着腰,一棵棵地扯着杂草,后背衣服被汗水浸湿。
“甘干部,你——?”平时快言快语的枝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轻轻地摘下头上的栀子花,走到甘红身边说:“甘干部,送你一朵栀子花。回家后,我多摘几篮子栀子花,给村里人一家送几朵。”
“枝子嫂,谢谢你。来,一起动手,把杂草除尽。”接过栀子花,甘红在鼻尖上闻了闻,轻轻夹在耳朵上。药栀子园里,一老一少忙碌着,如同一对幸福的母女。
[责任编辑 冬 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