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庆
“问”这个汉字,是“门”框里一个张开的“口”,这个结构形象生动地展示了身处困境之“门”的人竭力超越的姿态。当我们跨越这道“门”,从另一个世界来到此世界时,我们都“张开了嘴巴”——人一生下来,为什么首先不是睁开眼睛,而是紧闭眼睛,并且张开嘴巴放声大哭?有人说“这是新生命为诞生而发出的嘹亮号角”,以此向世界宣告:“我来了!”
哲学家却说,人是从虚无中被抛掷到此世界的。之所以初来乍到却“放声大哭”,乃是因为我们对当下之世界有深深的恐惧和不安,有无尽的困惑与惊讶。“我”不知道自己来到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这个世界是不是充满了风险?内心无名的恐惧和不安阵阵涌来,放声大哭只是给自己壮胆而已。但是,在长久的啼哭而没有发生什么危险之后,最初的恐惧和不安会慢慢褪去。“我”止住了哭喊,睁开了眼睛,竖起了耳朵,迈开了脚步,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困惑和更大的惊讶——这个世界“我”从来没有来过,“我”完全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样的。日月星辰,山川湖海,不知道它们意味着什么,“我”想要开口“问”,但又说不出。“我”张大惊奇的嘴巴只是想要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谁能告诉我?
柏拉图说,哲学的起源就是惊愕,我们的眼睛使我们瞥见了星星、太阳和苍穹,而这一瞥,便使我们产生了去探求万物的冲动,于是哲学就在我们的心中油然而生……除了惊奇之外,哲学没有别的开端。亚里士多德说,古往今来人们开始哲理探索,都应起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异;他们先是惊异于种种迷惑的现象,逐渐积累一点一滴的解释,对一些较重大的问题,例如日月与星的运行以及宇宙之创生,作成说明。正是这种惊讶、惊愕、惊奇、惊异,使我们从最初的蒙昧和混沌中慢慢地觉醒过来: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一切的一切又是从哪里来的?
从泰勒斯的“仰望星空”到屈原的“天问”,从苏轼的“把酒问青天”到牛顿的“苹果何以落地”,从“嫦娥奔月”到“嫦娥探月”——探究这些问题,其实并无什么实用的、功利的目的,只不过是人发自内心的一种需要、慰藉罢了。
人,走出了黑暗的“洞穴”,推开分割此岸与彼岸的“门”,站在了新的太阳底下,他不能不问:“我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雅斯贝尔斯认为,哲学的本质是追求真理,而不是占有真理。哲学(philosophia)——这个希腊词是由“philo”(爱)和“sophia”(智慧)结合而成的,意思就是:爱好知识(本质)的人,同那种占有知识的人是不同的。这个词的含义一直保留到今天:哲学的本质是探求真理,而不是占有真理。所谓哲学,就是前进路上的过程,哲学提出问题要比解答问题来得重要,而且每一个回答又将引出新的问题。
所以,哲學不是“智慧”,而是“爱智慧”,按照苏格拉底的说法,只有神才有智慧,人是没有这个资格的,人至多只能像爱神一样去“爱”智慧。
(作者系湖州师范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