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音画练习曲》Op.33 No.5的艺术特色及演奏技巧

董馨媛

〔关键词〕时代背景;艺术特色;演奏技巧

一、拉赫玛尼诺夫简介

谢尔盖·瓦西利耶维奇·拉赫玛尼诺夫（1873-1943）是浪漫主义晚期最伟大的俄罗斯钢琴家与作曲家，他的创作体裁涉猎广泛，包括三部交响曲、四部钢琴协奏曲、三部歌剧以及交响诗和大量的钢琴前奏曲、变奏曲、练习曲等。除此之外，他还作有大量的室内乐和艺术歌曲等作品。他钟爱作曲，一生在钢琴家、作曲家、指挥家三种身份中寻找平衡，不过在24岁时成为交响乐作曲家的梦想被破灭。1917年，44岁的拉赫玛尼诺夫与家人离开自己的国家。1918年后的25年时间里，他在北美与欧洲地区演出1204场音乐会，每场音乐会都由他精心准备，并获得了丰厚的报酬，这也给在异国他乡并不富裕的拉赫玛尼诺夫提供了宝贵的生活经费。由于远离国家经常举办高频率高质量的音乐会，使得他没有太多的精力投入作曲，因此终其一生都没有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经历了童年的家道中落、中年的离开祖国等种种波折，拉赫玛尼诺夫具有异常坚强的品格和固执的性格，这也使得他成为悲观和乐观的结合体：他的意志力乐观，但在艺术上悲观。不同于意大利作曲家和法国作曲家的浪漫，他的作品中有一种俄罗斯民族的沉稳，还有广袤的、悲壮的底色;他的音乐不在金色大厅，更像是在高加索山;他的作品有强烈的压迫感，走近却又不失强烈的活力。

二、布局剖析与复调思维

《音画练习曲》包含33号和39号作品各9首，共18首，是用钢琴表现绘画作品的练习曲;这不同于肖邦、李斯特的练习曲，使得整部作品更具有标题性和画面性;每首练习曲虽篇幅不长，但充斥高深技术点的音响效果充满想象，这无疑在练习曲体裁创作中开创了新的思路。

Op.33 No.5创作于1911年，全曲62个小节，单三部曲式，短小精炼;d小调，速度为中板，即快慢都需要有节制;3/4拍的节拍富有节奏韵律感;全曲经历了12次节拍变化，2/4拍、3/4拍、4/4拍都有使用，这体现出作品的拉伸感与不断发展，也成为这首作品中的一大亮点和难点。因此，在演奏过程中要仔细观察节拍变化，注意重拍位置也随之变换，需谨慎处理。

（一）钟声

拉赫玛尼诺夫的作品曾多次模仿钟声，本首作品对于钟声的模仿共有四处：第一次模仿钟声在引子部分第1-3小节五度单音旋律缓缓出现，好似钟在摇摆，也奠定了全曲的基调，这间接让我们联想到在俄罗斯广袤无垠的土地上聆听钟声心旷神怡的画面，这也是拉赫玛尼诺夫独具特色的风格，第三小节后一拍半的音群贯穿全曲，成为全曲最具代表性的节奏，也是拉赫玛尼诺夫此首曲子的写作动机，三次富有动感的节奏型在渐强中迎来左手持续走低的八度进入;第二次钟声的模仿在第13-17小节处;第三次的钟声模仿在第23小节至25小节，四度和六度音程的变换使得钟声更激荡充盈;第四次在第59-61小节处，也是全曲的结尾，在pp的八度与单音转换的音群中全曲结束。

四次钟声中，每一次钟声描绘的画面及音色处理的钟声模仿都需要演奏者精心设计。在音量处理上，第一次为p，第二次为渐强后减弱。第三次和第四次都是pp，起收拢段落、全曲的作用。虽四次音量都在弱的范围内处理，但不应过于死板，可适当加入渐强减弱使钟鸣更有推动向前感。在触键上，建议多使用指腹触键，掌关节呈手臂下垂放松状态，不需要过多的指尖，以达到柔和的音色。在第二次模仿钟鸣（第14-15小节处）还应注意音程的整齐度和分句的准确性，乐句呼吸连接处不宜过重，指腹需有控制，弹出柔和、圆整的双音转变。

（二）复调写作思维与不同声部的艺术处理

拉赫玛尼诺夫的复调思维不同于巴赫，巴赫在创作多声部作品时最大的亮点即“通奏低音”，并讲究声部的均衡和“水落石出”的音色处理，演奏层面讲究干净、一尘不染的音色。而拉赫玛尼诺夫此处的多声部写作更希望音色是层次分明的，在多声部的情况下也依然要突出主旋律线条的走向和发展，各个声部需要不同的艺术处理。对比不同时期的两位作曲家的复调写作思维，拉赫玛尼诺夫对复调技法的运用使得作品更加抒情浪漫，而这使得巴洛克时期和浪漫时期的多声部写作有明显区别。

第5-6小节的材料曾被多次使用，短短两个小节经历了五次强弱变换，由此可见拉赫玛尼诺夫在作曲时看似粗狂实则细腻，对音色十分考究;大篇幅左手八度与和弦的转换及右手音组的跳音和重音，更能感受到拉赫玛尼诺夫强有力的手指及富有动感的独特写作风格。演奏时注意指尖触键和指腹触键的转换，避免过多的指尖触键导致音色生硬，应追求富有弹性的跳音及重音。在拉赫玛尼诺夫的复调思维中，以下五个乐节乐句需突出右手隐藏旋律：

1. 第9-11小节：出现四个声部（图1），左手音程关系扩大，右手持续走高的高声部音阶式旋律線条被拉长的同时，右手第二声部跳音持续补充和声色彩。

弹奏时应注意右手高声部的旋律线和左手低声部的八度铺垫，左手低声部第9-10小节的旋律线对应右手的从C音至G音的旋律线互相呼应;当音乐被推进到第11小节，左手主旋律由此引出。此处建议演奏者可分声部练习，单独练习含有旋律线的声部，注意旋律乐句的开头及结尾处理，应是连贯有呼吸的;触键时，非旋律声部多使用指腹，旋律声部可用指尖触键，达到主旋律的凸显效果。

2. 第26-30小节：四个声部中，右手的第二声部和左手的第一声部暗藏上行音阶式旋律线，一直持续到第27小节的前半拍。演奏此处时需注意左右手各声部的不同奏法，相应调整触键方式，以在音乐行进中能够清晰明了表达出隐藏旋律的同时，又能兼顾到次声部的演奏技法即跳音、呼吸及音群。每每弹奏此处，都能感觉到浮云灿灿一般的画面和那冲破阴暗、在蜿蜒不息的路上磕磕绊绊却不放弃寻找出口的欲望和毅力。演奏时要注意内声部和声色彩的填充，小心使用踏板，能够注意到主旋律声部的渐强渐弱记号，使音色表述能够到位。

3. 第41-46小节：此句中，需注意右手高声部持续的上行音阶式旋律，保持足够时值的同时还需注意第二声部跳音的分组，以及从pp到p的弱音控制。

4. 第47-48小节：这两个乐节中高声部的突出伴随内声部短暂上下行的半音阶，需要在每组音的后半部分做渐强，内声部音色的圆润及方向性也不容忽视。

5. 第53-54小节：右手第一声部的下行旋律像是欣喜若狂后暂时的休息，三、四、五指旋律线尽可能连接，呈现旋律线。（图2）

以下五个乐节乐句需突出左手隐藏旋律：

1. 第11-12小节：在这两小节处左手的总体音量应大于右手，且左手上方声部清晰、富有歌唱性，音效是“亮”而不是“响”。（图1）

2. 第26-27小节：左手呼应右手旋律线，应突出左手上方声部。（图3）

3. 第45-46小节：左手保持下方声部，做渐强处理。

4. 第52-54小节：富有动感的切分节奏及四个十六分音符的上行音阶，根音和三音保持，五音旋律线持续推进。

5. 第55-58小节：左手呼应右手第53-54小节，旋律线呈下行收拢形式。

综上所述，复调性思维充斥着多个乐句，左右手在此处分别列出是为了更细致准确地找出旋律线。练习复调作品和片段，如同剥洋葱，层层剖开，才能“纹理分明”。实际演奏中，我们应把相邻小节放至更大的单位中感受乐句发展，聆听旋律线在左右手间的转变与接力，才能使乐句更加流畅连贯，做到乐句与乐句、乐段与乐段有始有终。

三、技术难点演奏建议

（一）“弹性速度”与“弹性音色”

通览全曲，应追求干净、有弹性的音响效果。左手八度音的铺垫是全曲的“鼓点”，八度音与音程、和弦的转换使得八度音的音色更加难以把握，演奏过程中对“弹性速度”及“弹性音色”的把握将推动整个乐曲的进程。演奏者或常会因为想要模仿拉赫玛尼诺夫足够有深度的声音，而导致左手八度音色过于刻板生硬，出现不理想的音响效果，又或是为了强调接下来的主旋律突出而过多使用“弹性速度”，使得整个乐曲拖沓不前。因此建议在演奏时可将乐句分声部练习，扩大单位以感受整个乐句的发展，以此为依据进行音色和速度处理。

（二）学习合理运用踏板

在第30-35小节处，右手八度音程内部穿插二度、三度、四度音程的主旋律补充和声，左手大跨度的和弦以跳音为奏法，在短小的音群中推进，直到第32-35小节的左手主旋律突出，好似暴风雪来临;演奏此段时需谨慎使用踏板，避免出现音色混响过多、和声不清晰的问题。很多书籍介绍踏板应该以和声、旋律为标准，但事实上，踏板最严谨的踩法向来都应以耳朵为标准，因此我们必须有足够敏锐的听辨能力和听力审美，并能在不同空间、品牌的钢琴上作出相应调整，这样踏板才能更好地辅助于音色。

（三）指法設计的重要性

第三个技术难点是快速音群下的指法设计，例如在第47-51小节（图4）。

音程关系越来越紧张、和声越来越丰富、速度更加紧凑、音响效果更加高涨，像要突出重围;左手的上行半音阶像滚滚车轮驶向前方，乐句的左手右手一追一赶，无法松懈，直至第52小节前半拍。除了应注意指法的分配，还需要注意左手半音阶的均匀连接和推动感，练习时还需要清晰音的“谷峰”，以避免第51小节推动感不足、力量不够、音色发硬发钝的问题，手腕要适当放松并借用大肌肉群的助力。初期慢练时应注意指法的设计，在加速过程中，会导致准备时间的缩短和手臂移动速度的提升，因此对准确度有更高的要求，指法在快慢速度训练里也应作出相应的调整，而非一成不变的。

（四）合理的体力分配

对一首乐曲的体力分配与运动员在体育竞赛时对体力分配科学与否一样重要。在本首曲子中，在前半段需保持一定的体力，控制强音音量;布局上，第47小节至结尾处，达到整首曲子的最高潮，因此需注意演奏强音时的体力分配，以避免想要过快表达情绪导致整首曲子音量起点太高，后期张力不够的问题。

四、《音画练习曲》研习感受分享

（一）练习曲体裁音乐性的补充丰富

《音画练习曲》是拉赫玛尼诺夫创作生涯中不可忽视的代表作，他将画面和音乐结合，使得练习曲体裁不再单调乏味、练习曲的音乐性得到提升，而这也成为《音画练习曲》的一大亮点和经久不衰的重要原因。

在Op.33 No.5作品练习过程中，我似乎看到一辆勇往直前的小马车走在雪地里，或遇到了可怕的狼，想要挣脱;在中段又或是看到了天空中的浮云灿灿等。我曾无数次在作品中感受到拉赫玛尼诺夫内心的狂热、欣喜、矛盾，像是想要突出重围一般的激动、奋进;也在Op.33 No.5的旋律中随他游览了俄罗斯的大好风光，亲近了这个炽热的民族，而这不同于我从书中读到的笑脸很少、严肃、沉默的拉赫玛尼诺夫的既定印象。

（二）研习作品的多样途径

我本身是北方人，因此感受了更多俄罗斯文化，对此也有深深的兴趣。在研习过程中，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走近作曲家，去努力感受他的国家、生活等，因此打开视野、感受各类文化对艺术学习非常重要，而这也经常容易被忽略。绘画、舞蹈、影视作品、历史书籍等都是我们了解一首作品非常好的助手，对于相关周边文化的理解将帮助我们更好地学习音乐、塑造音乐。

（三）始终服务于听众

在演奏一首作品时，每个版本的乐谱及演奏都需要仔细甄别，选择好版本的乐谱对于音乐学习至关重要。对于专业学生，各个版本的艺术处理是辅助我们理解音乐的工具，但也不应过于刻板拘泥于谱面音乐术语，我们更需要在广泛学习周边文化以及乐曲的权威教学下，二次创作，表达出自己的理解，感受音乐传播音乐，始终为听众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