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璐 陈志月
(保山学院 人文学院,云南 保山 678000)
云南地处西南边陲,与缅甸、老挝、越南等国家接壤,国境线长达4 060千米,其中,中缅边界1 997千米,中老边界710千米,中越边界1 353千米[1]。中缅边境线两侧地区生活着汉、阿昌、瑶、回、苗、傈僳、哈尼、景颇、怒等众多原住族群和民族,在经济、文化、亲情等方面有着长期接触和相互交融的关系。怒族作为其中的跨国界线分布族群之一,也是云南省人口较少的民族,中国境内怒族总人口为36 575人,主要和傈僳族杂居。怒族还保留使用传统语言怒语,怒语属汉藏语系藏缅语族,方言之间差异较大。
怒族是怒江和澜沧江两岸的古老民族之一,起源于古代氐羌族群,在我国古代文献中史称“潞蛮”“怒人”“怒子”“怒夷”。最早对怒族的记载是在唐代,樊绰《蛮书》有怒江一词,很多学者认为,“怒江”是因为怒族居住在此而得名,这就说明了在唐以前怒族就已经定居于怒江。
元代《元混一方舆胜览》卷中记载:“潞江,俗称怒江,出潞蛮”。《元史地理志》进一步记载:“兰州,在澜沧水之东,汉永平中始通博南山道,渡澜沧水,置博南县,唐为‘庐鹿蛮’部”[2]。兰州即今兰坪县,也就是在唐时期兰坪附近就已经有怒族先民居住。但到元代,原称“庐鹿蛮”的那部分人,不再称庐鹿蛮,出现了“卢蛮”,同时唐代居住在丽江、鹤庆、剑川一带的“施蛮、顺蛮”也被“卢蛮”取而代之[3]。“唐代的施蛮和顺蛮到大理国时被汉族史家记为卢蛮,但实际上还应包括与乌蛮关系十分密切的傈僳两姓蛮。大理国在卢蛮的主要聚居区设谋统府。此外,在善巨郡也有卢蛮分布。”[4]谋统府所辖范围包括现在鹤庆、兰坪、剑川、碧江、福贡等地。善巨郡所辖范围永胜、华坪、维西、贡山等。根据上述史料记载,以及学者们的见解,宋元时期兰坪、剑川、福贡、维西等地均有卢蛮分布。
其后,明《百夷传》首次使用“怒人”:“怒人颇类阿昌。浦人、阿昌、哈喇、哈杜、怒人皆居山巅,种苦荞为生,余则居平地或水边也,言语皆不相通”。杨慎本的《南诏野史》记载:“怒人居永昌、怒江内外……”。清代《维西见闻录》记载:“怒子,居怒江之内,界连康普,叶枝,阿墩子之间,迤南地名罗麦基,接缅甸,素号野夷”。康普、叶枝隶属于今维西县。雍正年间鄂尔泰等编著的《云南通志》卷二十四载:“怒子……丽江有之。其在鹤庆府维西边外,过怒江十余日,有野夷名怒子。”王菘等纂写的《云南通志》卷一百八十四载:“怒人以怒江甸得名。明永乐间,改为潞江长官司,其部落在维西边外,过怒江十余日环江而居”。综合上述资料,明清时期怒族主要分布在维西以外怒江流域一带。
民国时期,怒子的分布中心即是在民国后期云南省所设置的第十三行政督察区内的碧江、福贡和贡山三设治局内,另外在泸水设治局、兰坪县、维西县等地也有少量分布。碧江设治局境内的怒族自称“怒苏”,主要居住在怒江东岸的老姆登、普乐、果科、沙瓦、知子罗等地,以及怒江西岸的棉谷、托平、架究、瓦娃、架怒、金秀谷等地。福贡(康乐)设治局境内的怒子自称“阿怒”,据民国《福贡设治局区调查报告》记载:“怒子原为本区之土著……现本区内之怒子分布以章化之木姑甲、木能阿尼岔、贡泉、连记甸、腊乌等较多。”[5]贡山设治局境内的怒子自称“阿龙”,主要分布于茨开、捧当、丙中洛等地。兰坪县的怒子自称“若柔”……居住在兔峨土司领地内的兔峨镇[5]。民国时期,怒族主要分布在福贡、贡山以及兰坪等地,与当今的分布格局基本一致。
20世纪50年代以后,随着国家对民族识别的展开,在征求社会各界人士以及怒族各部群众,最后以“怒族”作为正式的族称。从目前前人的研究看,“‘怒人’各组成人群并不属于同一民族的平行分支,而是一个在文献中被无意或故意建构的民族共同体”[6]。根据所查资料,怒族的人口以及分布现状如下①本文中的人口数据均来自百度百科,网址是:https://baike.baidu.com/,所列村委会的人口均在100人以上。:
1、福贡县怒族人口及分布
福贡县是怒族人口较多的区域,下辖的上帕镇、子里甲乡、架科底乡、鹿马登乡等均有怒族分布,其中匹河怒族乡是全国唯一的怒族乡,怒族人口最多。福贡县匹河怒族乡的怒族自称“怒苏”,属怒苏支系;上帕镇、鹿马登乡等地的怒族自称“阿侬”,属阿侬支系(见表1)。
表1 福贡县怒族人口及分布
2、兰坪县怒族人口及分布
兰坪县怒族主要分布在兔峨乡,乡政府所在地兔峨村委会人口最多,其次果力村委会、江末村委会均有怒族分布。兰坪县兔峨乡的怒族自称“柔若”,属柔若支系(见表2)。
表2 兰坪县怒族人口及分布
3、贡山县怒族人口及分布
贡山县怒族主要分布在丙中洛镇,下辖双拉村委会人口较多。其次捧当乡也有怒族分布,下辖迪麻洛村委会人口较多。贡山县怒族自称“阿怒”或者“阿龙”,属阿怒支系(见表3)。
表3 贡山县怒族人口及分布
怒族在境内的分布除上述区域外,西藏察隅县察瓦龙乡的松塔村等地也有少量分布。
怒族在境内的分布呈现出以下特点:第一是集中在怒江流域,分布线较长;第二处于杂居状态,主要和傈僳族杂居,在杂居中又呈现出小聚居的状态,即怒族在村委会又有集中居住的片区。
怒族在缅甸没有对应的族称,其分布状况和人口没有确定的官方统计数据。方铁的《云南跨境民族的分布、来源及其特点》一文中提到:缅甸有怒族1万人,住在与中国、印度毗邻的地区[7]。周建新的《缅甸各民族及中缅跨界民族》一文认为:缅甸怒人自称为“怒”,有3万人左右,主要居住在与中国怒族地区相邻的克钦邦境内高黎贡山山区及其以西、恩梅开江上游地区等地[8]。何林所著《民族的渴望-缅北怒人的族群重构》认为:根据阿侬Johnathan Khopang的统计,全缅目前有怒人(含阿侬、怒苏两部分)近20 000人,其中怒苏约5 000人[9]。书中提出:在克钦邦北部地区,阿侬多与傈僳、日旺人(境内为独龙族)杂居,只有葡萄(县)一带的肯旁村(Khinphang)为阿侬聚居村落[9]。文中进一步认为:现在阿侬除了在葡萄县(约5 000人)、密支那(约1 000人)外,在抹谷(Mo guo)、大其力(缅泰边境一带)、梭罗县、瓦帕开、勒尺(Lache)、迪托、拉扎、邦瓦等地都有分布。由于与傈僳族、日旺、景颇、缅族等杂居并相互通婚,阿侬能够熟练使用傈僳语、日旺语、缅语等语言,其民族身份上多被划属傈僳族,部分划属日旺,因而民族人口的弹性很大[9]。而自称“怒苏”(Nusu)的人群主要散布在克钦邦首府密支那周边村落及密支那以东至中缅边境一带,其中以密支那县需真区(Shwe Zet)较为集中。怒苏人多与傈僳族、勒墨人(自称“巴尼”)杂居或在傈僳村寨中小规模聚居,怒苏人主要使用傈僳语,完全能够讲怒苏语,在族属问题上均划为傈僳,民族身份他称为“傈僳怒苏”,自称“怒苏”。怒苏在密支那周边地区人口约3 000人,此外在葡萄、抹谷(Mo guo)、大其力、索罗、瓦帕开、尺拉、干法、迪托则、扎咋、昔董、拉扎、邦瓦等地均有分布,人口约2 000人[9]。
从上述资料可以确定的是:缅甸有怒族分布。其分布主要集中在北部克钦邦,和景颇族、傈僳族、独龙族等民族杂居,由于民族身份的不确定,怒族被划分到其他民族中,人数尚未被统计出来,但还保留他们自己的语言。
怒族主要分布在怒江大峡谷,这一带由高黎贡山、碧罗雪山和怒江共同构成,是世界上最长、最神秘和最原始古朴的大峡谷,森林覆盖面较广,自然生态丰富。同时,怒江峡谷两岸生活着怒族、傈僳族、独龙族等少数民族,各民族有自己的语言和独具特色的民族文化,人文生态丰富多彩。对这一区域怒语的语言生态的调查,不仅可以窥探怒语和自然生态之间的关系,也可以进一步探索怒语和各民族语言之间的关系。
当代对“生态”这个词的运用非常广泛,最早运用到语言中是由美国语言学者豪根(Einar Haugen)提出“语言生态”概念,主要研究语言和环境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后来,英国学者韩礼德(M.A.K.Halliday)提出,人类的言语行为可能对生态环境造成影响。随着全球生态问题凸显,语言生态思想得到重视,语言生态理论发展成一门备受关注的学科。
国外的语言生态研究有豪根的生态隐喻范式和韩礼德的生态功能范式。生态隐喻方面的研究关注语言多样性、濒危语言、语言活力和语言进化等问题。如在评估语言活力方面Haarmann提出7个要素来考察少数民族语言活力状况;Edwards提出3类对象和11个参项研究语言的环境;Landweer提出八项指标评估语言活力。2003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语言活力与语言濒危》文件提出评估语言活力的八项指标。此外,美国学者Salikoko运用生态群落理论研究语言的相互影响和演化。语言生态功能方面的研究关注语言系统的生态学分析、环境语篇的分析批评、生态语法和语言对生态环境的作用等。如在生态话语批评,选取某些社会行业(如旅游、工业区、房地产等等)话语文本,从环境保护立场出发,分析和揭露反生态的话语和表达,建构和宣传生态的社会话语,促进人们形成生态的话语行为。如奥地利学者Alwin Fill、丹麦学者Jørgen Chr.Bang、Wil⁃helm Trampe,英国学者Arran Stibbe等的研究。
国内的语言生态研究吸收了前述生态隐喻和功能思想,并根据中国的语言和生态状况,理论和应用上有所拓展。生态隐喻方面,黄行、孙宏开、戴庆厦等对少数民族语言以及跨境语言研究有着丰硕的成果。范俊军从语言多样性角度探讨了我国语言生态危机,提出“语言生态监测”,建立了一套语言生态监测评估指标模式系统,使语言生态的数据采集和计量分析变得可操作。迄今,有学者运用语言生态监测计量模型开展了西北、川西、湘西、云南藏区语言生态的调查评估研究。语言生态功能方面,冯广义、黄国文、李宇明、何伟、鲁枢元等人从生态话语分析、生态批评、生态位、文本生态分析等提出了颇有见地的思考。
“语言生态”作为一个宏观性研究概念,被语言研究者接受并广泛使用,研究内容广泛,涉及语言的多样性、语言活力、濒危语言及保护、语言与生态危机的关系、语言的演化、语言习得、语言人权、语言政策、语言景观、语言使用、语言态度、生态话语分析等方面。
怒族没有自己的文字,根据孙宏开先生多年调查和研究,认为“大体可以确定怒族使用4种不同的语言,分属藏缅语族彝语支和景颇语支”[10]。使用彝语支的是自称“怒苏”和“柔若”这两个支系;使用景颇语支的是自称“阿侬”和“阿怒”两个支系。根据何林的《民族的渴望——缅北“怒人”的族群重构》怒族在缅甸的分布主要是阿侬和怒苏支系。结合国内语言生态的研究内容,对怒族语言生态的研究主要包括以下方面:
1、田野调查
冯广艺的《新常态下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生态研究》提到:20世纪50年代语言大调查的经验告诉我们,做好田野调查工作是少数民族语言研究成功与否的关键[11]。在田野调查中进一步确认境内外怒族分布状态、人口、迁移情况、行政区划、宗教信仰、语言政策、生产方式和交通状况等。
2、怒语语言使用调查
包括使用者基本信息(包括性别、年龄、受教育程度、第一语言习得情况)、家庭语言使用情况、公共场合语言使用情况(包括医院、车站、市场、学校、政府机构、餐厅、娱乐场所、传统礼俗场所)和新媒体语言使用情况、语言态度等。
3、怒语生态评估调查
包括怒语代际传承、怒语使用绝对人数、怒语使用人口占整个族群人口比例、现存语域的发展、语言广播电视等方面进行评估[12],比较不同国度怒语语言生态的不同或相同情况。
4、怒语生态监测
根据肖自辉和范俊军参照国外有关语言生态要素研究的成果,确立了的12个指标要素:人口、地理、文化、教育、经济、语言产品、语言标准化程度、语言结构、语域、语言态度、语言能力、语言格局等以及其基础上建立若干二级指标[13],对怒语生态进行监测。
怒族是中国人口较少的民族之一,主要分布在怒江大峡谷,所处的自然环境较为险峻,交通十分不便,各地的怒族在历史的迁移和融合中形成了各自独特的宗教信仰和文化习俗。缅北分布的怒族所处的社会环境相对较为复杂,对不同国度下的怒族进行语言生态调查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1、能有效促进语言生态调查监测的实践
语言生态调查研究虽有几种模式,但缺乏不同区域的多样化数据验证。缅北和滇西交会地区是世界上自然生态和土著族群语言文化多样性典型区域之一,对怒族语言的调查可以了解这一区域的语言生态数据,能检验各种语言活力和生态评估系统的数据化程度,提升理论模式的操作效能。
2、扩大中国民族语言学理论和实践视野
跨国界广域语言田野工作和数据采集处理,能遇到国内民族语言调查、记录、描写的理论研究和实践操作未知的、难以见到的新问题和新现象,有助于从族群流布、国家制度、文化价值、语言接触和变异、语言融合、语言迁移等多维关系中进行思考,拓宽语言田野工作的视野,促进我国民族语言学的理论和实践创新。
3、有助于了解邻国语言国情
缅北和滇西沿边疆国界分布的土著族群较多,除怒族外,还有独龙族、傈僳族等,对该地区进行跨国界的语言生态调查研究,可了解邻国语言文化国情,为我国边疆对外语言文化政策提供资料数据借鉴。
4、促进边疆地区民族交流及和平稳定
有助于了解“一带一路”缅甸国家的文化,从而利于国家和民间与其政治、经济、文化、科学交流与合作。边疆边境内外的族群语言文化生态关乎民间交往交流、民族团结和边疆稳定,加强边境地区族群的语言生态研究,可为维护国家边疆稳定和谐以及建立国家安全预警机制提供参考。
怒族作为我国少数民族大家庭的成员,无论从族源、语言支系的划分、跨境的分布等还有很多未解之谜。随着社会环境的变化、现代信息技术的发展,怒语的生态环境也在发生着变化。通过对怒族语言生态的调查,以期进一步确认怒族的分布,尤其是境外的分布,同时为怒语支系的划分、边疆语言政策的制定等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