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挥想象，创作一个虚构的故事

颜佩文

本栏目特约主持：郭吉成（浙江省安吉高級中学，全国优秀语文教师，浙江省正高级教师、省特级教师）

[一任务解说]

小说是一种想象艺术。王安忆在《小说家的十三堂课》里从虚构与真实的关系这一角度探讨了小说的特质，她认为，小说不是现实，它是个人的心灵世界，这个世界有着另一种规律、原则、起源和归宿，但是筑造心灵世界的材料却是我们所赖以生存的现实世界;小说的价值是开拓人类的一个神界。因此，真正的小说是一种创造，呈现事实不是小说的目的，虚构是它的灵魂。小说家就像是一个创世主，他以想象为翼自由飞翔，对生活去粗存精，通过移花接木、添枝加叶、杂取种种等手段进行虚构，创造一个新的天地，从而达到艺术的真实。当然，另一方面，想象不是瞎想、胡思乱想、信马由缰，“想象是双脚站在大地上行进的”， 小说家以真实的生活为基础，以对生活、心灵的敏锐洞察，展开想象，虚构故事，在追求细节真实的同时，反映心灵的真实，从而达到艺术的真实。

那么，如何展开想象、虚构故事呢？大致可从叙述、情境、人物三个维度入手。

（一）选择合理的叙事方式

小说家是“讲故事的人”。高超的叙事技巧，使得小说家笔下的故事精彩纷呈，引人入胜。谁来讲故事，会深深地影响这篇小说的风格和主题。因此叙事要引人入胜，首先，要选择一个适合的叙述身份和位置，即叙事视角。譬如《变形记》和《促织》，同是写变形，一个采用内视角，一个采用外视角，故事呈现的效果就完全不同。其次，怎么讲，则决定小说的真实性、可看性和丰富性。小说的叙事技巧有很多，比如线索、制造矛盾冲突、时空交错等。初学小说写作，可以借鉴许荣哲在《故事课》这本书里提供的“靶心人公式”，来构建自己的故事结构。所谓“靶心人公式”，其实就是在写作之前，不妨问自己七个问题：主人公的目标是什么？他的阻碍是什么？他如何努力？结果如何？如果结果不理想，有超越努力的意外可以改变这一切吗？意外发生，情节会如何转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简化成步骤为：1.目标;2.阻碍;3.努力;4.结果;5.意外;6.转弯;7.结局。然后根据叙述的需要，适当调整。

下面我们以《祝福》为例，看看鲁迅先生如何叙述故事。首先，作者采用了第一人称的方式，由“我”来讲述遇见祥林嫂的故事，“我”的身份与作者的身份重合，使故事显得真实可信，然后他按“靶心人公式”讲述祥林嫂的遭遇。祥林嫂的目标：像正常人一样做工，养活自己。阻碍：婆家要把她卖了给小叔子娶媳妇。努力：由卫老婆子引荐，到鲁四老爷家做工。结果：被婆婆派人劫回去，嫁给贺老六。意外：生活安定，可贺老六得急病死了，儿子也被狼吃了。转弯：被大伯赶出来，回到鲁镇做工。努力：捐门槛赎罪。结局：依然受人“另眼”相看，精神备受打击丢了工作，最后沦为乞丐，冻死在“祝福”之夜。只是鲁迅先生在叙事时，先由“我”的故事引出祥林嫂的故事，采用倒叙的方式，先讲述“我”遇见祥林嫂并听到祥林嫂的死讯，吊足读者的胃口，然后才一步步为读者解开谜团，让我们看到祥林嫂悲惨的命运。促使读者思考：为什么祥林嫂如此努力，她的人生却没有出路？为什么“我”作为见过世面的知识分子却不能回答祥林嫂的“灵魂之问”？从而深化了小说主旨。

（二）创设特定的情境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面对纷繁复杂的现实，我们不可能把所见所闻以及所有的情绪、意念都写下来，这就需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情境作为小说的容器，能够把生活这条大河中的水舀起一瓢来，让它在一个有限的空间展示其丰富的姿态。比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里风雪的情境创设，在调动氛围的同时，也推动了情节的不断发展，最后让林冲完成了他最酣畅淋漓的反抗复仇。在特定的情境中，人物通过自己的选择，可彰显其独特的性格或多舛命运，从而让故事具有独特的意味。比如铁凝的《哦，香雪》，小说以改革开放初期，落后的台儿沟通火车这一情境展开叙事：一方面，台儿沟优美原始而淳朴的风土人情让小说呈现一种诗情画意的情调;另一方面，火车虽只停一分钟，却彻底改变了香雪等女孩的生活，让她们对外面世界的渴望更加强烈，让我们看到香雪身上貌似柔弱却倔强的品质，而正是这种渴望和品质，推动了时代的发展。

（三）贴着人物写

莫言认为，文学归根结底是人学。无论什么时代的作家，都应该从人的角度、立场，来体验、研究人的情感和命运，这样才能写出深入灵魂、打动人心的作品。人物作为小说重要的构成要素之一，是小说创作时的出发点和归宿。好的小说家，总是能“盯着人来写”，他们贴着人物写，甚至“滚到人物里边去”。就像福楼拜在写作《包法利夫人》时宣称“现在我就是包法利夫人了”。这就要求作家尊重人物、平等地看待人物，站在人物的立场处境来想问题、做事情。那么，如何贴着人物写呢？一是贴着人物的心理来写，直接深入人物的内心。比如卡夫卡的《变形记》，虽然人变甲虫的情节很荒诞，但卡夫卡始终贴着格里高尔变形后的心理进行真切的描述，就使得所有的文字都达到了合情合理的境界。二是贴着人物的言行写，以人物自身的言语和行动来刻画人物，使人物显得真实富有个性。比如《百合花》里的小通讯员护送“我”去前沿包扎所，总和“我”保持丈把远的距离，这虽然是战时躲飞机的需要，但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我走快，他在前面大踏步向前;我走慢，他在前面就摇摇摆摆”，作者对小通讯员的这一细节描摹，非常准确地还原了小通讯员面对年轻女性的矜持羞涩心理，显得生动有趣。

[二写作任务]

（一）题例呈现

我们读小说，常常会对其中的人物、故事或场景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因为小说往往取材于我们的生活。日常生活中的人与事，看似平淡，但在特定的情境中，人物也可能展现自己的光彩，事情也可能具有独特的情味。请合理想象创作一个虚构的故事，写一篇不少于800字的小小说，题目自拟。

（统编教材高中语文必修下册第六单元“单元学习任务”三）

（二）写作点拨

相对于叙事作文，创作小小说，需要把握好虚构与真实的关系，然后选取合适的叙事方式，合理想象。从素材的选取来看，要做生活的有心人，善于观察生活百态，关心社会时事，体现一定的社会情怀;同时，要有一定的洞察力，将人物放置在特定情境中，贴近人物，努力挖掘平淡的日常生活中人物的光彩或事情的独特情味。当然，为了增加文章的可读性和趣味性，在情节的安排上可以使用各种叙事技巧，制造波澜，努力使叙事引人入胜。

（三）例文示范

去武汉

梁婷婷 浙江省温岭市新河中学高三（2）班

（一）

云层翻滚着，沉闷，浓重，黑压压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窗外的繁华落尽了，万物凋敝。张牙舞爪的风呜咽着，透过窗缝刮到桌上，凉飕飕、冷冰冰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去武汉前线支援的请愿书。

我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爸，我恐怕要出趟远门，很久才能回来。”

握着签字笔的手微微颤抖着，迫切着落笔，但又隐隐犹豫。

“嗯，去哪？”

“去武汉。”

电话那头明显地一顿，我揩去额头上冒出的细密的汗珠，继续说道：

“疫情太严重了，前线需要人。”

“主任年纪大了，上前线太危险，新来的小曹太年轻，我又不放心。”

“那你……”

“我是科室骨干，我得去。”

“不行！不准去！”

“爸，可您不是常说我们家世代都是医生，医者仁心嘛！治病是我的天职，救人是我的使命啊。”

“女儿啊，我、我和你妈只有你一个女儿，你去武汉，我们怎么放心？”父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又是一阵沉默。

“您的顾虑我懂。可……”

“没什么可是了，你不好开口，我去跟你院长说。”

“别别别，我知道了，我挂了……”

（二）

窗外，风还在呼呼地刮着，天越发地阴沉，一如这屋内的压抑。

十七年前，父亲生了一场病。那会我还懵懵懂懂，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生病、病得有多重。印象深刻的记忆里有奶奶从医院回来眼角常存的泪痕，和那次院领导送来锦旗后，母亲半夜在房间的抽泣声。

后来，父亲虽然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可这些年来大大小小的后遗症却使他痛不欲生，他总是咳嗽，总没力气，腿上的关节更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坏死。母亲年纪大了，我不敢想，坐着轮椅的父亲要是没有了我，他会怎么样。

想到这儿，签字的笔悬在了半空，此時此刻，那张请愿书承载的东西仿佛有千钧之重。

说我不害怕，那肯定是装的，我也怕死。我更怕没人照顾我爸。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新冠”和妖魔在我心里画上了等号，如同镰刀架在脖子上，压抑、冷血，叫人不寒而栗，浑身冰凉。

手机里不停地弹出武汉的消息，滑动手机，我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了。

我太清楚，去武汉意味着什么。可是，国难当前，确诊人数节节攀升，武汉封城，人人自危。我如果退缩，又如何对得起我的良心？我想起奶奶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治病救人，是我们医生的职责、使命。”想起高考填志愿父亲拉着我说：“学医吧，帮助更多的人。”想起当初在医学院宣誓的场景：“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救死扶伤，不辞辛苦……”一幕幕，就像重锤敲打着我，父亲当年，是不是也是如此呢？我是父亲的女儿，从医救人，我渴望多出一份力，多发一份光热，多一个病人得救，多一个家庭团聚，更渴望武汉的病人赶快好起来，赶快拥抱阳光。我想父亲会理解我的。

微信里闺蜜给我发来了她的请愿书：“我签了，你签了吗？”

“正在签！”我抿了抿唇，重新握紧笔杆在请愿书上端端正正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力透纸背。

（三）

我要去武汉，只偷偷地告诉了母亲，让她等我走了再告诉父亲。

二月的阳光丝丝缕缕地洒落，给凛冽的风送去一抹暖意。机场与阳光辉映，暖洋洋、金灿灿的，倘若不是新冠病毒，我甚至会以为即将开启的是一段惬意的旅行。

机场大厅，过道空空荡荡，没了往日的人头攒动。

父亲是坐着轮椅来的，阳光透过他的发梢落在地上，倏然间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涌上心头，我意识到，父亲真的老了。

从医四十余载，尽管腿脚不方便仍每天坚持出诊，事事一丝不苟的父亲此刻不再神采奕奕。清晰可见的青黑眼圈，白了大半的头发，领口处扣歪的纽扣以及褶皱的袖口告诉我，昨晚，父亲睡得很差。

“爸，对不起！”

我蹲下来拉住父亲的手，他的温暖的大手包裹住我的手，就像幼时蹒跚学步他拉着我前行。我的眼眶涩涩的。

父亲的笑容也带着涩，他捋了捋我鬓角的碎发，叹了口气：“傻孩子，这倔脾气就跟我一模一样，不听劝，唉……”

“这次去武汉不比平时在院里，情况很严峻，物资也有可能不够，我相信你的医学素养，可到了那里还是要……”

“我知道的，爸，您说了很多遍了。”

“那消毒药水带了没有？口罩、口罩自己得多备点……”

此刻的我们心照不宣，谁也没提这一别究竟如何。

父亲望向我，嘴角是上扬的，可声音却有些发战。笑着笑着，泪水就不自觉地淌落了，他的鼻头红红的，眼里蓄满了泪，尽管飞快地拿手抹去，可泪痕还在，斑斑驳驳的，与他细密的皱纹混在了一起。

这是我第一次见父亲哭。

就要登机了，父亲挽过我的肩膀，将我拥入怀中，宽广的胸膛依然令人心安，就像他这么多年如同大树般庇佑着我一样，可这次，他不能再保护我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女儿啊，医者就是手持利刃与死神抗战到底的人。你也知道，当年那场瘟疫，我去北京付出的代价。爸不让你去，是不想你跟我一样……你不仅得上前线救人，更得健健康康地回来，保护好自己才能帮助更多人，知道吗？”

“嗯。”

“等你回来！走吧。”父亲挥手。

一步一步，走到安检口，我突然忍不住回头，有一个问题，已经憋在心里很久。

“爸，你后悔吗？”

父亲愣住了。

半晌，他没有回答，却在那里扬起微笑，又抬手向我用力挥动。

……

飞机在轰鸣中逐渐飞上云层，一扫这几日的阴霾，蓝天、云海，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圣洁，无比壮阔。

【点评】 本篇小说较为成功地描画了父女两代“最美逆行者”的形象，时空交错十七年，父女先后主动请缨奔赴抗疫一线，医者仁心与舐犊情深构成了最主要的矛盾冲突。都是人间的美好情感，小说并不以一方压倒另一方，而是并行推进、碰撞激发，最后在父女间的真情互动中让两者掩映交融，虽有主题先行、辞令溢美之嫌，但亦不失回环照应、情境生动。

（四）拓展训练

下面是科幻作家弗里蒂克·布朗写的一篇被称为世界上最短科学幻想小说，请你续写这篇小说，不少于800字。

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独自坐在房间里，这时，忽然响起了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