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菁葆
18.库木吐拉13窟不鼓自鸣乐器中的琵琶
库木吐拉13窟左壁上、下部已残,仅中部一列4铺佛说法图保存尚佳。说法图佛居中央,两侧各一身菩萨,此或是中原流行的大乘“一佛二菩萨”造像的形式。在说法图的周围,绘出扎敷帛带的乐器在空中悬浮,此种乐器在佛经中称为“不鼓自鸣”乐器。“不鼓自鸣”源于佛教“净土”境界:“众宝国土,一一界上,有五百亿宝楼,其楼阁有无量诸天作天伎乐,又有乐器悬处于空,如天宝幢,不鼓自鸣”(见《观无量寿经》)。该图绘画较粗糙,加之多年颜色剥落,形态不甚清晰。可辨认的乐器有:曲项琵琶、筚篥、排箫、细腰鼓、竖箜篌、笙等。
曲项琵琶,有四轸,音箱面上绘覆面。音箱近似圆形,此种形制的曲项琵琶在高昌石窟中多见,与中原曲项琵琶的形制较为接近(图18)。
19.库木吐拉第46窟伎乐天人图中的琵琶
46窟为典型龟兹中心柱式窟,绘画风格与洞窟形制均属龟兹早期。1988年在该窟采集标本,进行碳-14测定,其年代约为公元4世纪。本世纪初,德国探险队考察该窟,命名为“题记沟北侧小沟窟”(Hohle in der nordlichen Schlucht Lvon der Schlucht mit der Inschrift)。
该窟主室正壁主龛上方绘一群伎乐飞天及天人,共有3排18人,人物密集,气势浩大。上部两排均是伎乐天人,其中有托盘散花者、供奉璎珞者、合十供养者;伎乐里有吹筚篥者、弹曲项琵琶者、弹箜篌者及吹排箫者。在右上角空隙里还有一弹曲项琵琶的猕猴,别具情趣(图19)。
弹琵琶的猕猴绘在该窟主室正壁伎乐天人图右侧一个角落里。猕猴身为肉色,抱一个曲项琵琶,头向前伸出,整个身体前倾,盘腿坐地,左腿支起,一副专心致志的奏乐姿态。画师巧妙利用空间,在气势浩大的伎乐飞天群中,画这一有趣的形象,为肃穆的佛国增加了一份情趣(图20)。
另有持竖箜篌、排箫、曲项琵琶的伎乐飞天呈一字形排列。这种组合形式在龟兹壁画中经常出现,反映出当时乐队的一种配置情况。其中曲项琵琶为典型的龟兹形制:头部尖,有四弦轸。琵琶长约60厘米。伎乐的右手托琴颈,食、中指按琴弦,右手拇指与食指捏一弹片正在拨奏。
20.库木吐拉第58窟伎乐天人圖中的琵琶
第58窟为一大型中心柱窟,绘画风格与洞窟形制均属典型龟兹系统。1988年在该窟采集标本进行碳-14测定,其年代约为公元8世纪。本世纪初德国探险队考察该窟,命名为“临河主区第42窟”(Hauptgruppe am Flub,Hohle 42),本窟主室正壁上方绘有伎乐天人群。天人由两侧向中央集中,整壁共绘8身飞天,气势雄伟,人人神态各异,排列有序。4身伎乐天人手中分别持竖箜篌、曲项琵琶、弓形箜篌和排箫(图21、图22)。
弹奏曲项琵琶的伎乐天人颜色已有所变化,但线条细而流畅,画中人物清晰可辨。该天人由下而上腾起,赤裸上身,下着裙裤,左腿向上提起,右腿垂直,手中持一曲项琵琶在弹奏。曲项琵琶的音箱呈长梨状。音箱上开有3个小圆孔,并刻有边饰。琵琶长约50厘米,有4根琴弦。伎乐左手拇指与食指握琴颈,右手执一弹片在拨奏(图23)。
21.森木塞姆第42窟伎乐天人图中的琵琶
该窟为方形窟。在森木塞姆石窟中方形窟占较大比例。此种窟为高僧讲经的地方,故称讲经堂。为配合讲经,窟内各壁及顶部均绘壁画。第42窟为保存较好的一窟。1987年从该窟采集标本进行碳-14测定,其年代约为公元7世纪。
在洞窟圆形穹窿顶与方形四壁的结合处,形成4个折角。每个折角都绘有“护法天王”,在天王的两侧各绘两身伎乐天人。42窟现有两幅“护法天王”保存较好,这是其中右上角的一幅,天王居中央,身着甲胄,交脚而坐。左右两侧各两身伎乐天人。
护法天王右侧一身伎乐天人手持排箫,排箫管数难辨,管身有篾箍两条。另一身伎乐天人抱五弦琵琶,人物面部已模糊不清,手中的五弦琵琶尚较清晰,为红色,头部为三角形,5个弦轸,但琴颈很细,可辨认出5根琴弦。其右手持一白色拨片作弹奏状(图24)。
主室左、正、右三壁上绘有佛说法图,但大部遭烟熏已不清,仅有两处比较清楚。这是右壁说法图中的弹五弦琵琶伎乐天人。琵琶为三角形首,细颈,宽腹,长约40厘米。伎乐天人将琴颈托于左手拇指与食指间,右手拇指与食指扶一弹片,为演奏的姿态。
右壁另一说法图中尚存两身伎乐天人,一身吹排箫、一身弹五弦琵琶。二伎乐天人互相对视,为边演奏边交流的情态。琵琶头部已脱落,但能见其琴弦及装饰条纹。
22.克孜尔尕哈第30窟伎乐天人图中的琵琶
第30窟是克孜尔尕哈西部重要洞窟,毗邻龟兹最大的僧房窟,是西部洞窟中礼佛的中心窟。形制为中心柱式。1988年从该窟采集标本进行碳-14测定,其年代约为公元7世纪。
克孜尔尕哈第30窟后室顶部保存一群较为完整的伎乐天人图,共有8身。分别绘在两条长方形构图中,背景为石青色。上面点缀出飘逸的摩尼宝珠和莲蕾等,表示佛国虚空的妙境,具有很强的装饰性。每一方形图中绘4身伎乐天人,左、右各两身相对向中间飞行。伎乐天人有的裸上身,着裙裤,有的穿袒右天衣,每人都披帛带。天人躯体浮空,有的双脚交叉,有的一脚后提,手中各执乐器或花盘。伎乐天人由虚空飞来,向佛涅槃作供养。此图是龟兹石窟壁画同类题材中构图别致、气势宏伟、造型优美的佳作(图25)。
弹曲项琵琶的天人头盘高髻,披绿色帛带,外穿袒右天衣,内着衬服,衬服的条纹绘得十分清晰。天人怀抱曲项琵琶,琵琶头部有4轸,音箱面上开有两个月牙形音孔,还绘出圆珠纹边饰。天人左手托琴颈,右手执拨片在弹奏。曲项琵琶比例准确,长60厘米。
23.台台尔第17窟奏阮咸图
台台尔石窟位于拜城县克孜尔乡,距拜城县60千米,距克孜尔石窟约13千米。石窟凿在戈壁丘陵上,地理坐标:东经82°28′,北纬41°53′,编号洞窟18个。台台尔石窟地处龟兹通往乌孙(今伊犁地区)的通道上。往北55千米即是著名的“龟兹左将军刘平国治关亭诵碑”处。台台尔石窟丘陵上有一城堡遗址,证明此地在古代是一要塞。台台尔石窟多为中心柱式洞窟(图26)。9F995BC6-89D6-40C0-BA27-F8E938B881A9
1988年从该窟采集标本进行碳-14測定,其年代约为7~8世纪。壁画风格及人物形象,与克孜尔石窟有一定的差别。故其可能为龟兹不同聚落所开凿。
在山峦背景前一伎乐天人怀抱阮咸从天而来, 向佛涅槃作伎乐供养。天人头戴三珠冠,裸上身,披帛带,下身已残。阮咸绘成土黄色。阮咸头部已残,音箱上隐约可见覆手。天人右手似执一弹片在弹奏。
结语
关于这一时期龟兹乐器的情况,五弦出现最多,在克孜尔第8、38、68﹑98、135、196﹑181﹑206窟等,库木吐拉第58窟以及森木赛姆第42、48窟中均有描绘。这时五弦琵琶的演奏有多种姿态,其中有伎乐飞天,有供养菩萨,有自奏自舞,也有与筚篥合奏。五弦的演奏中大多是右手拨弦,左手按品位的姿势,但也出现了用左手演奏的“反手琵琶”。
阮咸也出现的较多,如克孜尔第14﹑38窟(有两个)﹑第71窟(有两个)﹑第118﹑189窟以及台台尔第17窟中都有描绘。阮弦用拨子演奏,描绘得很清楚。值得注意的是,此时已没有曲颈阮咸了,全部是直颈、圆体、长把、四弦。
从唐代壁画来看,不仅上述乐器仍然出现,而且又新出现了些乐器以及同一乐器的不同形式。如曲项琵琶,在库木吐拉第13窟、第46窟(有两个),克孜尔尕哈第30窟中可见,只有这四个。这个乐器共鸣体仍为棒状、曲项四弦,与唐宋中原使用的曲项琵琶并不一致。特别应注意的是,图中右手很明显仍用木拨弹奏。古代文献中说,裴神符废拨用手指弹奏琵琶,是一个创举,为琵琶演奏开拓了新的前景。但这仅是指中原的情况,壁画中仍用木拨,说明此时西域并没有废拨。这一时期的琵琶,琴体越来越长。
此外,还出现了三弦琵琶,在克孜尔第69窟中有图。它不同于五弦,琴体修长,成棒状形,直颈。琴轴排列为上面两个,下面一个,横卧弹奏。
三弦阮咸,在克孜尔第77窟中有描绘。这个洞窟约在两晋时期开凿,但据考古界断定是唐宋时期才作画,因而可视为此时的乐器。这个阮咸琴体呈圆形,琴把细长,与前期的宽把有明显不同。虽然其轴已不清楚,但从清晰的弦数来看,是一种三根弦的直颈阮咸,与前期四弦阮咸不一样。
从时间上看龟兹琵琶出现的顺序:
公元3世纪的有克孜尔第118窟与第189窟;
公元4世纪的有克孜尔第77窟﹑第38窟﹑第181窟,库木吐拉第46窟与森木塞姆第42窟;
公元6世纪的有克孜尔第69窟与第196窟;
公元7世纪的有克孜尔8窟﹑189窟﹑206窟与克孜尔尕哈第30窟;
公元8世纪的有克孜尔第135窟﹑第192窟,库木吐拉58窟与台台尔第117窟。
也就是说,琵琶出现在龟兹石窟最早是公元3世纪,一直延续到公元8世纪。
综上所知,龟兹乐器已具有完整的艺术分类,其中弦鸣乐器有五弦琵琶、三弦琵琶、三弦阮咸﹑四弦阮咸、曲项琵琶等。其中,五弦琵琶使用最多,从壁画中我们可以看见有11个,这说明龟兹琵琶的代表是五弦琵琶。阮咸使用第二位,从壁画中我们可以看见有7个。但是,我们看见曲项琵琶只有4个,说明这不是龟兹音乐的代表乐器。
我们注意到,古代文献中记载龟兹乐器与实际龟兹文物中的乐器并不一致。比如:
《隋书·音乐志》中载:“龟兹者,……其乐器有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笛、箫、筚篥、毛员鼓、都昙鼓、答腊鼓、腰鼓、羯鼓、鸡娄鼓、铜钹、贝等十五种。”
《旧唐书·音乐志》中载:“龟兹乐……竖箜篌一、琵琶一、五弦琵琶一、笙一、横笛一、箫一、筚篥一、毛员鼓一、都昙鼓一、答腊鼓一、羯鼓一、鸡娄鼓一、铜钹一、贝一。毛员鼓今亡。”
《新唐书·礼乐志》中载:“龟兹伎有弹筝、竖箜篌、琵琶、五弦、横笛、笙、箫、筚篥、答腊鼓、毛员鼓、都昙鼓、侯提鼓、鸡娄鼓、腰鼓、齐鼓、檐鼓、贝,皆一,铜钹二。”
《唐六典》卷14中载:“六曰龟兹伎。竖箜篌、琵琶、五弦、笙、箫、横笛、筚篥,各一,铜钹二。答腊鼓、毛员鼓、都昙鼓、羯鼓、侯提鼓、腰鼓、鸡娄鼓、贝,各一。”
《通典》卷146中载:“龟兹乐……乐用竖箜篌一、琵琶一、五弦琵琶一、笙一、横笛一、箫一、筚篥一、答腊鼓一、腰鼓一、羯鼓一、毛员鼓一(今亡)、鸡娄鼓一、铜钹二、贝一。”
这五种文献中都是记载琵琶(即曲项琵琶)在先,五弦琵琶在后。而实际龟兹石窟壁画中很少使用曲项琵琶,五弦琵琶使用最多。其次,所有文献中都没有记载龟兹乐有阮咸,而阮咸则是龟兹音乐中使用仅次于五弦琵琶的代表乐器。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龟兹毗邻中亚粟特地区,既然粟特已经广泛使用波斯系的曲项琵琶,而且对中原乐舞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为什么西域却以五弦直项琵琶为代表呢?这是值得学术界认真研究的课题。
注释:
图版引自《中国音乐文物大系·新疆卷》,大象出版社,1999年版。
魏征:《隋书》,中华书局,1959年版。
刘昫:《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欧阳修:《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
唐玄宗撰,李林甫等注:《唐六典》,中华书局,1992年版。
杜佑撰:《通典》,中华书局,1988年版。9F995BC6-89D6-40C0-BA27-F8E938B881A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