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利芳
父亲节快到了,回老家看父亲,没有提前打电话,想给父母一个惊喜。当我急匆匆地赶回家时,大门却紧闭着。咦?他俩都到哪儿去了?我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妈说:“最近没下雨,田地都干裂了。我和你爸正在田里施肥浇水呢!”
挂了母亲的电话,我赶到田里找父母。远远地,就看见母亲在田地的北头,父亲在田地的南头。母亲把手拢在嘴旁做喇叭状大声喊着:“他爹,水到头了,改道吧!”这边的父亲听到母亲的喊话,拿起铁锨迅速挖着田头的土,把正在流水的一畦堵上,再挖开另一畦的土。清清的水顺着父亲开挖的水道欢唱着流进干涸的田地,庄稼苗咕咚咕咚喝着甘甜的井水,唱起了欢快的歌。父亲看着水哗啦啦流进田里,这才直起身子伸了伸不再挺拔的腰杆,拿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脸上浮起了欣慰的笑容,对着田那头的母亲喊着:“水道改好了,看着到头了,赶紧给我说。”母亲在那边答应着,一抬头看见了我,赶紧招呼我。
看着已经80多岁的父母还在田里干活,依然守着这片珍贵的土地,我的眼睛不禁湿润了。
从我记事起,父亲就从来没有闲着过。那时候,我们全家就靠着几亩地生活,还要供我和哥哥上学。每天天不亮,父母就顶着星星起床下田干活。父亲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小时候兄弟姐妹多,作为长子的父亲十几岁就拿起锄头下地干活,扛起照顾兄弟姐妹的责任,因此与生养他的土地结下了血融于水的深厚情谊。也因为深爱着博大厚重的土地,父亲成了村里村外的土地能手,地犁得又深又平,畦子垄得又细又直,庄稼自然长得又粗又壮。父亲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那年秋天收完白菜,父亲就催着连夜犁地耕种晚小麦。隔壁的邻居说:“种个地用得着赶那么紧吗?又不是上班,今天不去就扣工资,明天还有天呢!”父亲笑着说:“节气不早了,还是赶紧种上放心,老天爷可不等咱啊!”当天晚上,父亲硬是摸着黑把地犁耙得平平整整,把麥子播种好,等种完已是凌晨了。
第二天等我们起床时,发现不知何时,纷纷扬扬的大雪不期而至,还没有犁地的乡亲们纷纷后悔地说:“没有听孙哥的话,这可怎么办?”那年的小麦别人家的都减产一半,唯有我家的小麦高产丰收。从此村上的人更加敬重我的父亲了。
父亲经常说的另外一句话是“土地是个宝,人勤地不懒,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同样的土地,生产粮食的多少就看如何投入,如何种植。为了增加产量和生产品种,父亲利用有限的土地,率先采用套播的方法。等麦子快成熟时,早早在麦田里套播种西瓜,等麦子收割时,西瓜苗已经长到碗口大了。麦子收割完毕,西瓜苗一下子疯长起来,很快铺满土地并开始开花结果,而别人家的才刚刚播种上,瓜苗刚刚露头。不久我家的西瓜田地就长满了大西瓜,比别人家的西瓜足足早上市半个月。
父亲还在西瓜田的田埂上、地边上,见缝插针种上西红柿、辣椒、豆角、茄子等蔬菜,不仅平常吃菜不愁了,还能拿到集市上卖,我和哥哥的学费就有了着落。收完西瓜,父亲又马不停蹄种上萝卜或白菜,等收完萝卜白菜,赶紧种上生长期稍短的晚小麦。这样,别人家的土地一年收两季,我家的土地就能收上三季。
因此,虽然当时我们的生活还不富裕,但我却能幸运地一直读书,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我想,这一切都归功于父亲的勤劳、节俭。
父亲还爱说的一句话是:“不怕
慢,就怕站。”那时家里的几亩田地全靠我们手工播种收割。“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每到焦麦炸豆的麦忙天,男女老少齐上阵,忙着抢收麦子。我和哥哥也不例外,早早被叫起来去割麦。刚开始我和哥哥觉得很新鲜,你追我赶干得挺起劲。不一会儿,麦芒把皮肤扎破,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毒晒着,汗水浸泡着伤口,火辣辣地疼。再过一会儿,腰酸腿疼,我们就开始偷懒,割上一镰刀就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或者干脆躺在麦秆上不想起来了。这时,父亲就鼓励我和哥哥:“不怕慢,就怕站。不要停下来,越歇越不想动。只要慢慢割,不停下来,总是往前走,一会儿就到头了。”说着怕我累坏就拐过头来往回割,接我和哥哥。等我们两头会合时就会不禁惊呼,哇,长长的麦垄真的一下子到头了!
也许是因为父亲的言传身教,也许因为从黄土地上土生土长的缘故,我从小对那黄灿灿松软软的土地也有一种魂牵梦萦、割舍不断的情怀。父亲在日复一日的劳动中总结出来的话,激励我在学习和工作中一步一个脚印,坚持坚持再坚持。
如今已经82岁的父亲,在黄土地上已经整整耕耘了60多年,见证了从旧社会到新中国翻天覆地的变化。而今,虽然他的腰身不再挺拔,尽管他的脸上布满皱纹,但父亲对劳动的那份热爱却有增无减,依然每天到田里或除草或捉虫,或施肥或浇水,用父亲的话说:“一天不见土地,心里就少点啥。”
我深情地凝望着土地,心疼地含泪笑着对父亲说:“爸,今天过节,您还在田里忙,您就不能歇着点儿啊!”父亲乐呵呵地笑着说:“现在生活这么好,哪天都像在过节啊!”
在我的眼里,每一天都是父亲节。在父亲的心里,每天都是幸福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