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俊伟
(大理大学,云南大理 671003)
唐宋时期是中国家谱由“官修、私修”逐渐向“私修家谱”转型和家谱体例的变革时期〔1〕。而这一时期的谱牒文化也对南诏大理国社会产生了深刻影响,虽然至今未发现南诏大理国时期修撰的谱牒实物,但从《西洱河风土记》《蛮书》《南诏图传》《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等文献记述也可窥见南诏大理国时期的谱牒文化踪影。
血缘关系是因婚姻或生育而形成的一种社会关系,其中最重要的有“氏族、家族、宗族”等关系。血缘关系在中国传统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至今在广大农村,家族、宗族关系仍十分浓厚。从唐宋时期文献记述来看,洱海流域的血缘关系也有“氏族—家族—宗族”关系的演进,即由虚构祖先(始祖神)到真正祖先(发祥始祖)之间血缘关系的构建。氏族、家族、宗族也是构成早期国家和民族的最基本的单位。
氏族是一个由共同祖先传下来的,按血缘关系结合起来的血亲所组成的团体,这个团体有氏族的专名以资区别〔2〕。氏族是以某一具有神格色彩的始祖神作为虚构祖先的若干宗族的结合体。尤中教授说过:“大概是在新石器时代晚期,云南境内已经是一个多民族共同杂居区。各个不同的民族群体,各自有一个基本的共同分布区域;但也由于氏族、部落的仍然在流动,以致使分布区域形成互相交错的现象。”〔3〕
唐初云南地方文献亦见以中原“氏族”为始祖的记述。唐武则天圣历元年(公元698 年)《大周故河东州刺史之碑》载:
君讳仁求,安宁郡人也。其胄出于太原,因迁播而在焉,十有余世。氏族之孙,肇命王子,著显之美,称高汾晋,若忠节义气,祖缵于家风。〔4〕17
“氏族之孙”意指王姓,源出黄帝之姬姓、为周灵王太子晋之孙。说明唐初云南之地大姓有以“中原氏族”统称共同祖先传下来的血亲所组成的团体。
同时,也有一个具有神格色彩的女性始祖神和他的子女及其女性后代的子女组成的本地氏族。唐懿宗咸通三年(公元862 年)樊绰《蛮书·六诏第三》载:
蒙舍,一诏也……姓蒙……贞元年中,献书于剑南节度使韦皋,自言本永昌沙壶之源也。〔5〕11
蒙氏自言“永昌沙壶①也写作“沙壹”。之源”,“沙壶”即为虚构的女性祖先,其源于东汉杨终《哀牢传》“九隆神话”,《后汉书》“哀牢传”有唐李贤旁注的“九隆氏”谱系。新石器时代晚期“北至剑川、鹤庆,南至祥云、宾川”〔6〕的洱海流域形成了互为交错的氏族群体,而“九隆神话”则成了“南中诸夷,与昆明夷,自汉季世,即以哀牢为共通之祖先,亦以九隆神话为其共通之神话”〔7〕。“九隆神话”自汉及明又有不同内容的表述〔8〕,明代“九隆”也演变为“董、洪、段、施、何、王、张、杨、李、赵”十大姓〔9〕23-24,明代的白族大姓墓志中也多言为“九隆族之裔”。氏族群体的形成和发展,也为以后宗族(家族)的形成发展和谱牒的修撰创造了条件。
冯尔康教授指出:“谱牒学是伴随宗族及其制度的存在而产生的。”〔10〕1宗族是具有男系血缘关系的人的组织,是一种社会群体〔11〕8,即拥有共同祖先且具有父系血缘关系的若干家族组成的社会群体;而家族则是指具有父系血缘关系的五代之内的直系血亲的社会群体,是构成社会的最基本的单位。东汉班固《白虎通·宗族》言:“上凑高祖,下至元孙,一家有吉,百家聚之,合而为亲,生相亲爱,死相哀痛”〔12〕,形成一种以血缘为核心的“长幼相携,团结和睦,生而相亲,死而同哀”的社会互助群体。
冯尔康教授将宗族的大小分为三种类型:“人口较小宗族,其结构为:家庭—宗族;规模较大的宗族,其结构为:家庭—家族—宗族;规模庞大的宗族:其结构为:家庭—家族—支族—宗族。”〔10〕2-3家庭是宗族的最小单位,同宗个体家庭聚集而居形成宗族〔11〕66,随着宗族的繁衍裂变和迁徙,从而形成更大的宗族或迁居外地而形成新的宗族。
在唐宋时期的文献中也有关于洱海流域姓氏“宗族”的描述。
1.人口较小家族
唐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 年)梁建芳《西洱河风土记》载:
西洱河从巂州西千五百里,其地有数十百部落,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户。无大君长,有数十姓,以杨、李、赵、董为名家……自云其先本汉人。〔13〕218
“名家”一词连瑞枝认为“可能是小君长家族组织的总称”〔14〕78,也说明唐初洱海流域已形成了以“杨、李、赵、董”为代表的家族组织,从其“大者五六百户,小者二三百户”的记述来看,其结构即为冯尔康教授所说的“人口较小宗族”,即由个体“家庭”构成的“家族”。
2.规模较大的宗族
唐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 年)梁建芳《西洱河风土记》载:
不跨有夫女子之衣,若奸淫之人,其族强者,输金银请和,妻则弃之。其两杀者死,家族即报复,力不能敌则援其部落举兵相攻之。〔13〕219
懿宗咸通三年(公元862 年)樊绰《蛮书》亦载:
施浪一诏也。诏主施望欠……施望欠众溃,仅以家族之半,西走永昌。〔15〕110
《蛮书》又载:
渠敛赵,本河东州也……大族有王、杨、李、赵四姓,皆白蛮也。〔16〕
这些文献是唐代中原人士对洱海流域“部落组织”亲历亲闻的记述,其中有“家族、大族”的记述。家族是以“父、己、子”为核心构成的“祖父—父—己—子—孙”具有父系血缘关系的五代之内的直系亲属。而从这三条史料记述的“家族、大族”来看,当时洱海流域的“家族”应属冯尔康教授所说的“规模较大的宗族”,即由“家族”构成的“宗族”。
宋代大理国时期的碑刻中也有姓氏“宗族”的描述。段正严保天六年(公元1134 年)《提意墓碑》载:
彰四德以调和于九族。〔17〕2362
碑文提到“九族”,即“高曾祖,父而身。身而子,子而孙。自子孙,至元曾”〔18〕构成了“高曾祖父—己—子孙曾玄”九族,而“调和于九族”的目的就是“宗族和睦”,这也是家谱修纂的目的“尊宗睦族”。
段正兴龙兴二年(公元1158 年)《护法明公德运碑赞摩崖》也载:
宗族同一心,四海为一家。〔4〕68
碑文歌颂了宋代大理国国相高量成。其中“宗族”一词,彰显了高氏“人才济济”,所以该碑又载“济济有众,此之谓也”〔4〕68。
《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亦载:
常读八索之书,非学六邪之典,净边遏寇,定远殄奸。东海浪澄于惊波,楚天霄净于谗雾。君臣一德,州圀一心,只智喆才能,乃神媒圣运者,则袁氏祖列之义也。〔4〕53
此碑为大理国布燮“袁豆光”为超度鄯善侯“高观音明(高祥明)”之子“高明生”而建造,碑文中提到的“袁氏祖列”即“袁氏列祖”,即指“袁氏历代祖先”,说明宋代大理国时期大姓普遍已有家族或宗族的观念。
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我渊公随缘白地,诞粹于高氏之族。〔4〕86
碑文谓高氏为“高氏之族”,即指“高氏宗族或家族”。
元至元二十九年(公元1292 年)《陈氏墓碑铭并序》载:
……有家谱云,其先自陈霸先……其孙陈善铎当蒙国孝桓王之朝德宗也……其子孙世为金师,一族以每相婚娶以为荣显,不顾他族,吾国之俗唯陈氏而已。昔察英贤君子,儒学之徒,悉集其府,商榷议论,以制国法,正风俗而理纲纪,别族类而定美□……其初乃□彦贲满载之五世孙也……每与家族子弟交,□皆称□□王公贵人。〔4〕102
碑文记述了“一族、他族、别族、家族、宗族”等术语,说明元代有关“家族(或宗族)”的概念已在云南大姓中广泛运用,也说明陈氏自南诏异牟寻至元初已发展成一个具有影响力的“规模较大的宗族”。
而“规模庞大的宗族”是否也在元代以前出现,因缺乏家族谱牒等资料的佐证,较难作出判断。从明代中后期据白族家谱世系记载来看,已有“规模庞大的宗族”的形成,如明万历三十二年(公元1604年)二十八世孙杨继元续修《弘农杨氏统宗世系族谱》时已形成了“十七大宗支”世系规模庞大的宗族,明代也是白族宗族形成与发展的重要时期。
姓指家族名称,而氏为家族“姓”的分支〔19〕。秦汉时期姓与氏开始并称,而“姓氏之称,混而为一”〔20〕始自司马迁《史记》,姓氏也成为标示宗族血缘关系的符号。
云南最早刻有姓氏的实物出现于西晋时期。1938 年在祥云县高官铺,1988 年在大理喜洲文阁村分别清理出刻有“大康八年王氏作”和“大康六年正月赵氏作吉羊”的墓砖铭文〔21〕。大康即太康,为西晋武帝司马炎年号,太康六年为公元285 年,太康八年为公元287 年,墓砖铭文中出现的“王氏”和“赵氏”,也成为洱海流域标示“家族血缘关系”姓氏的最早记载。
唐贞观二十二年(公元648 年)梁建芳《西洱河风土记》也记述了“杨、李、赵、董”名家大姓:
西洱河……有数十姓,以杨、李、赵、董为名家。各据山川,不相役属。自云其先本汉人。〔13〕218
《西洱河风土记》记述了白蛮姓氏“有数十姓”,张锡禄先生也认为“白族姓氏主要有数十种:‘杨、赵、李、董、段、高、张、王、尹、何、杜、苏’,千余年来大体如此,十分稳定。”〔22〕1993 年张旭先生对南诏高级官员姓氏进行了统计有三十多个姓氏〔23〕。
宋代大理国碑刻中也出现了大量标示“家族血缘关系”的“姓氏”符号。
袁氏,段正严广运时期(公元1138-1147 年)《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载:
君臣一德,州圀一心,只智喆才能,乃神谋圣运者,则袁氏祖列之义也。由乃尊卑相承,上下相继。协和四海,媲同亲而相知;道握九州,讶连枝而得意。承斯锋锐不起,饥荒无名。钟鼓义而明明,玉帛理而穆穆。可谓求人而得人,亦袁氏之德也。〔4〕53
《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①也称《造幢记》。刻于“大理国经幢”幢基之上,大理国经幢为超度鄯阐侯高明生而造,但未载建造的具体时间,而据高氏谱系“高明生、高明量”同辈,故从“高明量子高量成”于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年)继任大理国相国,号“中国公”〔24〕的时间来判断,大理国经幢建造的时间可能也在宋高宗绍兴十一年(公元1141 年)前后。袁豆光时任大理国布燮,该碑也通过对“袁氏祖列之义、袁氏之德”的褒扬,彰显了袁氏家族在大理国时期的影响力。
溪氏,段祥兴道隆时期(公元1239-1251 年)《故溪氏谥曰襄行宜德履戒大师墓志并叙》载:
溪氏当矣。溪其姓,智其名,厥先出自长和之世。〔4〕97
溪氏先祖源自长和国(公元902-928 年)时期,从长和国(公元902-928 年)至大理国段祥兴道隆时期(公元1239-1251 年)的“溪智”有三百余年的历史,若以每代25 年计,则至“溪智”时溪氏已传承十三代,该碑也载溪氏以行医为业。
高氏,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我渊公随缘白地,诞粹于高氏之族。〔4〕86
渊公即高皎渊,俗名高成宗,为高量成之子,是祥云水目山三祖之一,僧号“皎渊禅师”。
段智祥仁寿四年(公元1230 年)《忠节克明果行义帝墓志并序》载:
公姓高氏,讳生福……〔4〕91
高生福为高成生之子。
段智祥仁寿五年(公元1231 年)《大理圀故高姬墓铭并序》载:
姬,大高氏,讳金仙贵。〔4〕95
高姬为高妙音护之女。
宋大理国时期的碑刻中“高氏”常自称为“大高氏”。公元1094 年“高升泰”夺段氏位建立“大中国”,后其子虽还政与段氏,但高氏仍世为大理国国相,后嗣被分封于云南八镇四郡,高氏也是对大理国后期的发展具有重要影响力的名家大姓。
施氏,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自观音传于施氏,施氏传于道悟国师……〔4〕88
《万历云南通志》卷十三“寺观、仙释”载:“施头陀因禅得悟,不废礼诵,宗家以为得观音圆通心印,施传道悟,再传玄凝。”〔25〕据此有学者认为“施头陀”即此“施氏”〔26〕,而“施氏、道悟、玄凝”皆为大理国时期崇圣寺高僧。
陈氏,元至元二十九年(公元1292 年)《陈氏墓碑铭并序》载:
有家谱云,其先自陈霸先……其孙陈善铎当蒙国孝桓王之朝德宗也……其子孙世为金师,一族以每相婚娶以为荣显,不顾他族,吾国之俗唯陈氏而已。〔4〕102
陈氏自言为南朝陈国王室之后裔,南诏异牟寻时期有“陈善铎”,至元代“一族以每相婚娶以为荣显,不顾他族,吾国之俗唯陈氏而已”,陈氏已成为较有影响力的家族。
白氏,元大德三年(公元1299 年)《故大师白氏墓碑铭并序》载:
大师姓白氏,讳长善,大师白兴智□□□□□□□□□国师张汝祐之女。其家世勋行,具有谱录,其宗出自于楚平□□□□□□□□□□□胜封于白,是为白公,由此为氏。〔4〕110-111
白氏先祖“白和”于宋仁宗皇祐四年(公元1052年)随“侬智高……降於大理”〔4〕110,至元大德三年(公元1299 年)八世孙“白长善”落籍大理时已有二百余年的历史,“白和、白长善”皆以“医药为业”。
南诏大理国的姓氏中以“蒙、郑、赵、杨、段、高”五姓为强,元郭松年《大理行记》就载“故大理之民,数百年之间五姓守故”〔27〕,五姓以云南为中心先后建立了“南诏、长和、天兴、义宁、大理”五个少数民族地方政权,几与唐宋王朝相始终。
姓望即指姓氏郡望,是举姓氏时并举原籍郡名以为标志。魏晋南北朝时期一些大族在姓名前面标出家族所在地,以显示与其他大姓的区别和标榜自己的高贵身份。刘宋大明二年(公元458 年)《爨龙颜碑》言“蝉蜕河东”,意指“河东郡”;隋唐时期,这种标示郡望更成为一种社会风气甚至影响到官修文献对人物籍贯的记录的真实性〔28〕。唐武则天圣历元年(公元698 年)《大周故河东州刺史之碑》也言“其胄出于太原”〔4〕17,意指“太原郡”;宋代随着宗族的繁衍和迁徙,一些姓氏为了攀附高门而伪造郡姓,“姓望日益兴起”〔29〕,形成“以一房之郡望代替一姓之郡望”〔30〕,“言王必琅琊,言李必陇西……其所祖何人,迁徙何自,概置弗问”〔31〕的宋代社会风气,而这种社会风气也影响到大理国时期对姓氏来源的描述①本节资料据《大理丛书·金石篇》第五卷整理。。
通海出土的大理国时期的火葬墓志中就标示有大量的姓氏郡望。
天水氏,姓望为天水郡,主要姓氏为“赵姓”。《元史·地理志》载:“赵州……皮逻阁置赵郡,阁逻凤改为州,段氏改天水郡。”赵州即今之大理凤仪,天水氏姓望或为大理国天水郡。
宋大理国段素隆明通元年(公元1023 年)《真恒墓碑》,段正明建安九年(公元1091 年)《斤囡墓碑》,段正明建安九年(公元1091 年)《九斤盛墓碑》,段正淳日新二年(公元1109 年)《垃□奴墓碑》,段正严文治四年(公元1113 年)《师贞墓碑》①参见张树芳《大理丛书·金石篇(卷一)》,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年版第2356 页。墓志为“□水氏”,带“水”的郡望只有“天水郡”,故此。,段正严保天七年(公元1135 年)《女珠、常辕□合葬墓碑》②同①。火葬墓志中记述的姓望均为“天水”。
弘浓氏,姓望为弘农郡,主要姓氏为“杨姓”。
宋大理国段正严保天六年(公元1134 年)《提意墓碑》,段正淳文安五年(公元1108 年)《女好墓碑》《弘浓氏□□墓碑》③参见张树芳《大理丛书·金石篇(卷一)》,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年版第2374 页。墓志年代不详。火葬墓志中记述的姓望均为“弘浓”。
琅瑘氏,姓望为琅琊郡,主要姓氏为“王姓”。
宋大理国段思廉保安三年(公元1047 年)《琅琊氏幼□□墓碑》,段正明天祐二年(公元1093 年)《琅琊氏女□□墓碑》火葬墓志中记述的姓望均为“琅琊”。
宋大理国段正淳明开七年(公元1103 年)《戒明墓碑》,段正严文治四年(公元1113 年)《李青爱墓碑》④参见张树芳《大理丛书·金石篇(卷一)》,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年版第2354 页。墓志为“□□氏”,墓主人姓名为“李青爱”,李氏的最为显赫的郡望为“陇西郡、赵郡”,而根据郡望的地点判断“陇西郡”可能性大一些,故此。,段正严文治七年(公元1116 年)《真淂、芳保合葬墓碑》,段正严保天九年(公元1137 年)《陇西氏慈母□□墓碑》《智诚墓碑》⑤参见张树芳《大理丛书·金石篇(卷一)》,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年版第2372 页。墓志年代不详。《珠□墓碑》⑥参见张树芳《大理丛书·金石篇(卷一)》,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年版第2388 页。墓志年代不详。火葬墓志中记述的郡望均为“陇西”。
清河氏,姓望清河郡,主要姓氏为“张姓”。
宋大理国段正淳文安二年(公元1105 年)《罗胜禾墓碑》,段正严文治十一年(公元1120 年)《圆贵墓碑》火葬墓志中记述的姓望均为“清河”。
□兴氏,姓望为吴兴郡,主要姓氏有“沈、姚、施”等姓。
宋大理国段正严文治二年(公元1111 年)《文治二年墓碑》载“□兴氏慈孝□□□”〔4〕2350,姓望中缺一字“□兴”,经考证应为“吴兴”⑦参见张树芳《大理丛书·金石篇(卷一)》,云南民族出版社,2010 年版第2350 页。查带“兴”的郡望有“吴兴郡、始兴郡”,而“始兴郡”主要姓氏为“阴姓”,因“阴姓”在白族中较少,故排除“始兴郡”,笔者倾向于“吴兴郡”。,但墓志未言明为何姓氏。
南阳氏,姓望为南阳郡,主要姓氏有“邓、韩、叶、白、翟、张”等姓。
宋大理国段正严广运四年(公元1141 年)《青飒墓碑》载“南阳氏幼男青飒之碑”〔4〕2368,姓望为“南阳”,但墓志未言明为何姓氏。
京林氏,姓望不详,主要姓氏不详⑧郡望中并无“京林”之说,疑是“京兆”。。
宋大理国段正兴永贞二年(公元1148 年)《京林氏女□□墓碑》载“京林氏女□□□□之碑”〔4〕2370,姓望为“京林”,而“京林氏”或为“京兆氏”。
落阳氏,姓望不详,主要姓氏不详⑨参见王叔武《云南古佚书钞》,云南人民出版社,1979 年版第2386 页。郡望中有“洛阳郡”而墓志载“落阳”。。
宋大理国时期《众全墓碑》载“落阳氏慈孝衆全之碑”〔4〕2386,姓望为“落阳”,而“落阳氏”或为“洛阳氏”。
宋代大理国时期通海郡墓志中出现的“天水氏、弘浓氏、琅琊氏、陇西氏、清河氏、吴兴氏、南阳氏”等中原姓望,说明宋代内地的“姓望”对大理国“姓氏来源”的描述影响是较大的,也说明大理国与中原王朝一直保持着民间文化的交流、民族的融合,也隐含着对中原文化的认同。同时,大理国通海墓志姓望也有自己的特色,如将“陇西”写成“陇”,“弘农”写成“弘浓”,“洛阳”写成“落阳”,“琅琊”写成“琅瑘”等,也有“天水、通海、秀山”等大理国所设郡为姓望。
宋代“姓望”社会风气也对云南后世文献“姓氏来源”的描述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如元李京《云南志略》未提及大理国段氏姓望,而明初《玄峰年运志》①亦作《绎年运志》。则出现了“段氏之先为武威郡白人”,指明段氏姓望为“武威郡”,故此后著述及家谱多言“大理国段氏为武威郡人”。元明时期白族文献中的“弘农氏、京兆郡、天水郡、渤海郡、陇西郡、太原郡、武威郡”等姓氏郡望的称呼,无疑也受宋代大理国以来“中原姓望”社会风气的影响。“姓氏郡望”标示,说明“大理国后期至元初”南诏大理国的名家大姓都有了不同程度的发展,这也为家谱的修撰创造了条件,而有的大姓碑刻中也有了家谱修纂的记载。
《蛮书》《南诏图传》记载了南诏时期的“宗法制度”,如“祖父庙、宗祧、昭穆、宗子”等,这些术语在南诏文献中出现,说明南诏“仿唐学汉”及唐朝的“赠书习诗……传周公之礼仪,习孔子之史书”,自周代以来的中原宗法制度已深深影响到南诏社会,并成为南诏王“蒙氏”维护其统治的社会基础。
“宗祧”,宗、宗庙;祧,远祖之庙,也指家族相传的世系。昭穆,《周礼·冢人》载“先王之葬居中,以昭穆为左右”〔32〕,昭穆是宗庙祭祀中宗族辈分的排序。昭穆者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
唐咸通三年(公元862 年)樊绰撰《蛮书·六诏第三》载:
贞元十年……专遣西川判官崔佐时亲信数人,越云南,与牟寻盟于玷苍山下。誓文四本:内一本进献,一本异牟寻置于玷苍山下神祠石函内,一本纳于祖父等庙,一本置府库中,以示子孙,不令背逆,不令侵掠。〔5〕13
该史料提到“祖父等庙”,即指祖庙、父庙。《左传》载:“凡诸侯之丧,异姓临于外,同姓于宗庙,同宗于祖庙,同族于祢庙②父庙。”〔33〕,也说明南诏时期已有祭祀祖先的制度,并建有同宗祭祀的祖庙,同族祭祀的父庙。
南诏舜化贞中兴二年(公元898 年)《南诏图传》“时中兴二年戊年岁三月十四日谨记”亦载:
聿兴文德,爰立典章。叙宗祧之昭穆,启龙女之轨仪……遵行五常之道,再弘三纲之基。〔34〕44
该史料出现了“宗祧、昭穆”,表明南诏王室蒙氏已经仿照汉地宗法制度制定了祭祀祖先的制度,建立有“宗庙”,即祖父庙,并有相应的“典章和礼仪”。据《巍山彝族简史》载:巍宝山的“巡山殿系南诏第三代王盛逻皮所建,内祀始祖细奴逻”〔35〕,若如此,则巍宝山巡山庙应是南诏王室宗庙之一。此外,南诏国和大理国国王大都有“年号、谥号”,有的甚至有“庙号”③参见王文光《南诏国国王世系考释:以历史人类学的视角》,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 年第4 期;李艳峰《大理国国王世系及相关问题研究》,玉溪师范学院学报,2018 年第9 期。,说明南诏大理国的宗法制度与中原内地的宗法制度有着紧密的联系性和共通性。
大宗的嫡长子谓之宗子,同一始祖的嫡系长房继承系统为大宗、余子为小宗。南诏时期蒙氏施行严格的宗法制度,即大宗嫡长子继承制。
《南诏图传》“时中兴二年戊年岁三月十四日谨记”载:
乃于保和昭德皇帝绍兴三宝,广济四生,乃拾双南之鱼金,仍铸三部之声众。雕金卷付掌御书巍丰郡长,封开南各张傍,监副大军将宗子蒙玄宗
等。〔34〕44
“昭德皇帝”即南诏第十代王“劝丰佑”④《新唐书·南诏(下)》载为“劝丰祐”。。《南诏野史》载:“昭威王,名晟丰佑,石刻名劝丰佑⑤丰佑,亦写作“丰祐”。,唐长庆四年(公元824 年)即位,年十六岁,改元保和。”〔9〕41按“古宗法制度,嫡长承继人宗,为族人兄弟所共尊,故称宗子”〔36〕。“宗子”即嫡长子继承制,南诏王的继承也以嫡长子继承制为主〔37〕。而“宗子蒙玄宗”也说明其为“昭德皇帝劝丰佑”之嫡长子。《新唐书·南诏下》卷二百二十二中载:“是时,丰祐亦死,坦绰酋龙立,恚朝廷不吊恤;又诏书乃赐故王……遂僭称皇帝,建元建极,自号大礼国。懿宗以其名近玄宗嫌讳①“蒙世隆”,讳唐太宗名“世”、唐玄宗名“隆”。,绝朝贡。”〔38〕6281“酋龙”即为“劝丰祐”嫡长子“蒙世隆”,而《南诏图传》所载“劝丰祐”宗子“蒙玄宗”即为“蒙世隆”。《新唐书·南诏下》亦载“丰祐亦死,坦绰酋龙立”,说明“蒙世隆”曾担任过“清平官”之职,而《南诏图传》所载“蒙玄宗”所担任的正是“监副大军将”之职。“蒙世隆”在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公元859 年)至唐僖宗乾符四年(公元877 年)间为南诏第十一代王。
而为何会有“宗子蒙玄宗”的记载?按唐代的避讳制度,《新唐书·南诏下》将“世隆”记为“酋龙”,当避讳“唐太宗讳世民、唐玄宗讳隆基”,而南诏王劝丰佑“丰佑趫敢,善用其下,慕中国,不肯连父名”〔38〕6281。这里有一种可能即南诏第十代王“劝丰祐”效仿中原取名方式为其子取名“蒙世隆,字玄宗”,“蒙玄宗”之名或也受唐初史学家刘子玄“名知几,以玄宗讳嫌,故以字行”〔39〕之影响,遂存在“蒙玄宗”也“名世隆,字玄宗,以玄宗讳嫌,而以字行”的可能,而“蒙玄宗”以字行的时间应在唐咸通二年(公元861 年)后。《新唐书·南诏下》载:“杜悰当国,为帝谋,遣使者吊祭示恩信,并诏骠信以名嫌,册命未可举,必易名乃得封。帝乃命左司郞中孟穆持节往,会南诏陷巂州,穆不行。”〔38〕6282说明唐咸通二年(公元861 年)杜悰当国后,唐朝曾派左司郞中孟穆持节前往南诏,准备商讨册封事宜,而此时“蒙世隆”或已将其名更为“蒙玄宗”,这也是“蒙世隆”更名的第二种可能。但终因孟穆未能成行而成为憾事,此后至唐僖宗乾符四年(公元877 年)“世隆”卒,南诏与唐朝的关系总是处在战和交织之中,册封之事不再提及;且更名“蒙玄宗”只可能是“蒙世隆”自己,其孙南诏王“舜化贞”不可能篡改其祖父名讳,故南诏舜化贞中兴二年(公元898 年)官修文献《南诏图传》中才会如实将“蒙世隆”名记为“蒙玄宗”。此姑且推测,有待进一步考证。
亲属称谓是对有血缘关系的本族和非血缘姻亲关系异族的称呼。亲属称谓表明了人与人之间的亲疏远近。而亲属称谓也多见于南诏大理国时期的文献之中。
大理国时期墓志中有“六亲”称谓记述。《大理国通海郡丁卯墓碑》载:
位敦三宝六亲忠□□□□□。〔17〕2378
段正严保天六年(公元1134 年)《提意墓碑》也载:
三从以孝顺于六亲。〔17〕2378
“六亲”即“指父、母、兄、弟、妻、子,泛指亲属”〔40〕,而对“六亲”的理解历代虽说法不一,但都认同是具有血缘和婚姻关系的最亲近的人,其可分为“直系亲属称谓”和“旁系亲属称谓”。
1.直系亲属称谓
唐宋时期的文献记述了南诏大理国时期的“直系亲属”称谓。南诏舜化贞中兴二年(公元898 年)《南诏图传》“第七化”载:
乃有石门邑主罗和李忙求奏云:“自祖父以来,吾界中山上,有白子影像一躯,甚有灵异……”〔34〕43
“祖父”为父系血缘直系亲属称谓。“父之考为王父”〔41〕,王父即祖父,“自祖父以来”说明石门邑主至李忙求时已是三代,即“祖父、父亲、子”三代直系亲属。
宋仁宗嘉佑五年(公元1060 年)《新唐书·南诏传》载:
曾祖有宠先帝,后嗣率蒙袭王,人知礼乐,本唐风化。〔42〕6273
“曾祖”为父系血缘直系亲属称谓。该史料是南诏第六代王异牟寻在给唐剑南节度使韦皋的帛书中所自称,也是现存南诏时期最早有关“亲属称谓”的记载。异牟寻直系亲属世系为“皮逻阁—阁逻凤—凤伽异—异牟寻”,而异牟寻所称“曾祖”即为“皮逻阁”。
大理国段正兴龙兴二年(公元1158 年)《护法明公德运碑赞摩崖》载:
大理圀高相圀公仲子之孙讳曰量成。〔4〕68
“孙”为父系血缘直系亲属称谓,“高量成”为大理国高相国高泰明之孙,高明量之子。
段智兴元享二年(公元1186 年)《兴宝寺德化铭并序》载:
有公子高踰城光者,曾祖相圀明公高泰明,祖定远将军高明清,已备圀史。考牧公高踰城生者,定远将军之长子也。〔4〕71
该史料记述了“高踰城光”之“曾祖、祖父、父亲、己”四代直系亲属称谓。
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我渊公随缘白地,诞粹于高氏之族。故相国高太明之曾孙,政国公明量之孙,护法公量成之子也。〔4〕86
“高太明”即“高泰明”,该史料记述了高氏“子、孙、曾孙”三代直系亲属称谓。
段智祥仁寿四年(公元1230 年)《忠节克明果行义帝墓志并序》也载:
公姓高氏,讳生福,太祖邦安贤帝高智升,高祖善阐岳侯高升祥,曾祖□□□牧高祥坚,祖高坚成,考高成生。公幼有昂霄耸壑之姿,拔萃出类之材,杀身成仁之志,颖锐常作□□天下太平。〔4〕91
该史料记述了高氏“太祖、高祖、曾祖、祖、父亲、子”六代直系亲属称谓。
2.旁系亲属称谓
唐乾符五年(公元878 年)徐云虔出使南诏所撰《南诏录》,其中记述了徐云虔与骠信臣的对话:
己巳,骠信使慈双羽、杨宗就馆谓云虔曰:“贵府牒,欲使骠信称臣,奉表贡方物。骠信已遣人自西川入唐,与唐约为兄弟,不则舅甥。夫兄弟舅甥,书币而已,何表贡之有?”云虔曰:“骠信既欲为弟、为甥,骠信,景庄之子,景庄岂无兄弟,于骠信为诸父;骠信为君,则诸父皆称臣,况弟与甥乎?且骠信之先,由大唐之命,得合六诏为一,恩德深厚;中间小忿,罪在边鄙。今骠信欲修旧好,岂可违祖宗之故事乎?顺祖考,孝也……”骠信待云虔甚厚。〔43〕38-39
该史料提到亲属称谓“祖宗、祖考、父、子”,同时提及“兄、弟、舅、甥”等旁系亲属称谓。徐云虔是在与南诏王隆舜的大臣谈话中提及相关亲属称谓的,且彼此并没有交流的隔阂,且南诏王隆舜听后“待云虔甚厚”,说明中原的亲属称谓已经根植于南诏上层社会生活之中。
唐代中原文献记述了南诏蒙氏先祖“*代祖”的称谓,而其资料来源于南诏蒙氏自称。
唐懿宗咸通三年(公元862 年)樊绰《蛮书》载:
南诏八代祖蒙舍尨。〔15〕110
《蛮书》记述了南诏蒙氏八代祖为“蒙舍尨”,“蒙舍尨”生“尨家罗”亦名“细奴逻”,即为南诏“九代祖”。
元代云南少数民族墓志中对先祖的称谓逐渐增多。元至元十一年(公元1274 年)《故大理路杨氏躬节仁义道济大师墓碑铭并序》载有“从祖”称谓:
公姓杨,讳公。曾祖大师讳圆慧,建德皇帝尊为师。祖智天大师,讳慧升。从祖戒辩大师,讳慧福。父释号智明,讳升宗。〔4〕201
“建德皇帝”即大理国段正兴,“从祖”指“智天大师”的兄弟,属旁系亲属称谓。此外元代还出现了“*代祖、世祖、鼻祖、世祖”等称谓,明清时期白族家谱世系中则普遍以“*世祖”称谓。
后嗣称谓有“后昆”,即“后世子孙”,又常记为“垂裕后昆”,即为造福后代之意。在明清墓志及碑谱记述中较为常见。
大理国段正兴龙兴二年(公元1158 年)《护法明公德运碑赞摩崖》载:
其如公者,百之一二耳,尚未尽善也。后之高氏,如有聪明俊杰,克己复礼,能命父□□□□□公□□□□□□□善成功,亦高氏世世之荣也与。〔4〕69
“高氏世世之荣”也表达了“垂裕后昆”之意。
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也载:
真个光昭先觉,可谓不忝后昆。〔4〕87
宋大理国碑刻中记述的“后昆”一词,其意即“垂裕后昆”,不有愧于后世子孙,只不过这里说的是佛门子弟。
段祥兴道隆时期(公元1239-1251 年)《故溪氏谥曰襄行宜德履戒大师墓志并叙》载“德裕后昆”:
溪其姓,智其名,厥先出自长和之世。安圀之时,撰囗百药,为医疗济成业。洞究仙丹神述,名显德归。术著脉决要书,布行后代。时安圀遭公主之疾,命疗应愈,勤立功,大赍,褒财物之□焉。继补闍梨之职,□可切熙宜□,德裕后昆。〔4〕97
“溪智”以“行医济世”为业,并著有《脉决要书》,而“德裕后昆”意即“造福后世”。
谱系是家谱的核心,唐宋时期的文献也记载了有关洱海流域早期的家族谱系。
唐代文献中有关南诏家族谱系的记载逐渐增多,特别是亲历南诏的袁滋《南诏录》以及参考前人著述的樊绰《蛮书》等,将其在南诏的所见所闻及当时收集的资料录于著述之中〔44〕218,而《蛮书》则较为详细记载了唐初西爨、六诏谱系,“六诏谱系”的记载说明南诏时期反映“家族与家庭的血缘关系的谱系”在上层氏族中已普遍存在。
1.西爨谱系
《蛮书》载:
西爨,白蛮也……在石城、昆川、曲轭、晋宁、喻献、安宁至龙和城,谓之西爨。〔15〕127
《蛮书》记载了“爨摩湴”一支谱系;而唐贞元二年(公元786 年)《爨公墓志铭》则详细记载了“爨归王”一支世系:
(南宁郡)王名子华,字守忠……曾祖荣宗……大父仁弘……烈考归王,皇左金吾卫大将军,……王即金吾之家子也……嗣子冲貌……〔45〕
“爨守忠”为“爨归王”子。综合两条史料可列爨氏谱系(见图1)。
图1 西爨谱系
爨为云南大姓,自东晋至唐天宝七年(公元748年)爨氏统治云南达四百余年间,创造了“爨文化”。现存东晋元亨四年(公元405 年)《爨宝子碑》和南北朝刘宋大明二年(公元458 年)《爨龙颜碑》。唐天宝七年(公元748 年)“爨氏”被南诏皮逻阁所灭,后一部分“爨姓”改姓为“寸”,明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寸氏墓碑志》就载“故寸氏讳升,其鼻祖爨深者;晋武时为兴古太守,爨氏之名始此。厥后支裔蕃盛于八逻四镇,至爨龙颜又为宋晋宁州刺史,世代渐远而讹曰寸也”〔46〕;腾冲和顺“寸氏”也自称为大理国“爨判”后裔,李根源《大爨碑跋》云:“腾永寸氏,据其祖代相传,确为爨之嫡裔。”①载李根源《景邃堂题跋》。
2.蒙巂诏谱系
《蛮书》载:
蒙巂一诏最大,初,巂辅首卒,无子,弟佉阳照立,佉阳照死,子照源立,丧明。子源罗弱,置于南诏。〔15〕96
据此列“蒙巂诏”谱系见图2。
图2 蒙巂诏谱系
“蒙巂诏”无姓氏,施行“父子连名制”,其中“佉阳照”谱系连名三代“佉阳照—照源—源罗”。
3.浪穹诏谱系
《蛮书》载:
浪穹,一诏也。诏主丰时、丰哶兄弟俱在浪穹……丰时卒,子时罗铎立。时罗铎卒,子铎罗望立,为浪穹州刺史……卒,子望罗偏立。望罗偏卒,子偏罗矣立。偏罗矣卒,子矣罗君立。〔15〕102
“浪穹诏”无姓氏,施行“父子连名制”,其中“丰时”一支谱系连名六代“丰时—时罗铎—铎罗望—望罗偏—偏罗矣—矣罗君”,其谱系见图3。
4.邆赕诏谱系
《蛮书》载:
邆赕,一诏也。主丰哶,初袭邆赕,御史李知古领诏出问罪,其子哶罗皮……哶罗皮乃归义之甥也……哶罗皮卒,子皮罗邆立。皮罗邆卒,子邆罗颠立。邆罗颠卒,子颠之讬立。〔15〕104-105
“邆赕诏”无姓氏,施行“父子连名制”取名,其中“丰哶”一支谱系连名五代“丰哶—哶罗皮—皮罗邆—邆罗颠—颠之托”,“邆赕诏主丰哶”与”浪穹诏主丰时”为兄弟,其谱系见图3。
图3 浪穹诏、邆赕诏谱系
5.施浪诏谱系
《蛮书》载:
施浪一诏也。诏主施望欠……望欠遂渡兰沧江,终于蒙舍……望欠弟望千,当矣苴和城初败之时,北走吐蕃……望千生千傍,千傍生傍罗颠。〔15〕108-109
“施浪诏”无姓氏,施行“父子连名制”,其中“施望千”一支谱系连名三代“施望千—千傍—傍罗颠”,其谱系见图4。
图4 施浪诏谱系
6.南诏谱系
唐代文献对南诏谱系的记载,以唐懿宗咸通三年(公元862 年)樊绰《蛮书》记载的南诏蒙氏谱系最为详细,有“八代祖蒙舍尨”〔15〕110的描述。此外唐咸通间定边军节度使窦滂所撰的《云南别录》也记载了南诏蒙氏四代世系:“细奴逻生逻盛,逻盛生盛逻皮,盛逻皮生皮逻阁。”〔43〕27而后晋刘昫《旧唐书·南诏蛮》和北宋欧阳修《新唐书·南诏》所载资料多采用了这些文献。另南诏舜化贞中兴二年(公元898年)《南诏图传》(文字卷)载“蒙细奴逻—逻盛、劝丰佑—世隆—隆舜—舜化贞”〔34〕41-44六位南诏王的事迹。《新唐书·南诏传》亦载“王蒙氏,父子以名相属。自舍尨以来,有谱次可考”〔42〕6270,“谱次”即“谱系”。此外,记载有关南诏王蒙氏谱系的文献还有(北宋)司马光《资治通鉴》、(南宋)郭允蹈《蜀鉴》①载“西南夷本末(下)”。、(元)李京《云南志略》、(明)倪辂《南诏野史》、(明)蒋彬《南诏源流纪要》、(清)佚名《僰古通纪浅述》②载“蒙氏世家谱”。等。
以下据《蛮书》《南诏图传》《新唐书·南诏传》等文献整理的南诏蒙氏谱系见图5。
图5 南诏谱系
南诏王姓蒙氏,施行四字“冠姓双名制”,如“蒙细奴逻、蒙逻盛炎、蒙盛逻皮、蒙皮逻阁、蒙阁逻凤、蒙凤伽异、蒙异牟寻、蒙寻阁劝、蒙劝龙晟”等。同时,施行“冠姓父子连名制”,南诏王施行嫡长子继承制,故唐代文献的记载③《蛮书》《南诏德化碑》《南诏图传》等。也以继承王位的嫡长子记述为主,而对“旁支世系”的记载较为简略。从《南诏德化碑》的“皮逻阁子铎传”,《蛮书》的“皮逻阁长男阁逻凤,次男诚节,次男崇、三男成进;异牟寻叔父阿思,堂兄蒙细罗勿”;《新唐书·南蛮传》的“异牟寻弟凑罗栋;寻阁劝子劝龙晟、劝利、劝丰佑”;元元统甲戌(公元1334 年)《故正直恭谦和尚墓碑铭并序》的“皮逻阁子阁皮”等文献记载来看,南诏蒙氏只有嫡子才施行“父子连名制”,而庶子不连名。
宋代文献记载的谱系主要有“高氏”,且以碑刻为主,有大理国段正兴龙兴二年(公元1158 年)《护法明公德运碑赞摩崖》;段智兴元享二年(公元1186年)《兴宝寺德化铭并序》;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段智祥仁寿四年(公元1230 年)《忠节克明果行义帝墓志并序》等碑刻。另方国瑜《大理高氏世袭事迹》〔47〕710、林超民《大理高氏考略》〔24〕都对高氏事迹进行了考证;而木芹《南诏野史会证》〔48〕、连瑞枝《隐藏的祖先:妙香古国的传说和社会》〔14〕也对高氏进行了研究,这些研究成果都列出了“高氏世系”,但都不尽完整。
笔者据大理国高氏碑刻为主,并参考方国瑜、林超民、木芹、连瑞枝四位学者的研究及《姚郡世守高氏宗谱》〔17〕2565-2566,列出较为完整的大理国高氏世系谱系(见图6),并进行相关考证。
图6 大理国高氏谱系
1.高昇(升)祥支系,生二子,高祥明、高祥坚。
(1)高祥明一支生四子,明生、明智、明兴、明义。
《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载:
高明生,则大将军高观音明之中子也。〔4〕56
“观音”为高氏称号〔24〕,“高观音明”即“高祥明”。《姚郡世守高氏宗谱》载“高祥明”生四子“长明生、次明智、次明兴、次明义”〔49〕2566,该谱载“明生”为长子,而《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则载“明生”为“中子”即“仲子”为第二子,两者对“高明生”的记述有所不同。
(2)高祥坚一支,生一子,高坚成。
大理国段智祥仁寿四年(公元1230 年)《忠节克明果行义帝墓志并序》载:
公姓高氏,讳生福,太祖邦安贤帝高智升,高祖善阐岳侯高升祥,曾祖□□□牧高祥坚,祖高坚成,考高成生。公幼有昂霄耸壑之姿,拔萃出类之材,杀身成仁之志,颖锐常作□□天下太平。〔4〕91
碑文记载了“高祥坚”一支世系:“(太祖)高智升—(高祖)高升祥—(曾祖)高祥坚—(祖)高坚成—(父)高成生—(子)高生福”。“高氏”施行“冠姓父子连名制”,而《姚郡世守高氏宗谱》未载“高祥坚世系”,碑刻所载可补家谱记载的不足。
2.高昇(升)泰支系,生四子,高泰明、高泰运、高泰惠、高泰贤〔50〕。大理国碑刻中载“高泰明”一支世系,生四子,高明顺、高明量、高明清、高明性。
(1)高明顺一支,生二子,高顺负、高顺隆〔51〕。
大理国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故俾公弟高观音政检校措意。〔4〕86,88
可知高渊弟(或堂弟)名为“高观音政”,而“观音”称号即为“高顺隆(高观音隆)—高观音妙、高观音政”一支,以“观音”连名者,居善阐〔24〕。
(2)高明量一支,生二子,碑刻仅载“高量成”。
大理国段正兴龙兴二年(公元1158 年)《护法明公德运碑赞摩崖》载:
大理圀高相圀公仲子之孙讳曰量成。〔4〕68
“高量成”为“高泰明”之孙,为“高明量”之第二子,而“高明量”长子姓名未见载。
大理国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姪高善祐。
据此推断,“高善祐”应为“高渊”的兄弟之子,或为“高量成”长兄之孙,或为“高观音政”之子。
大理国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又载:
我渊公随缘白地,诞粹于高氏之族。故相国高太(泰)明之曾孙,政国公明量之孙,护法公量成之子也。……故俾公弟高观音政检校措意,如公弟扶危抚弱,防巢之义深者,因申奏上闻,琢石立碑。〔4〕86,88
可知“渊公”为“高量成”之子,而《姚郡世守高氏宗谱》所载“渊公即为高量成”〔49〕2566是错误的。渊公弟(或堂弟)为“高观音政”,据“高观音妙,为高观音隆之子,高氏支派以观音连名者,居善阐”〔24〕来推断,“高观音政”应为“高渊”堂弟,即“高观音妙”之兄弟。
《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又载:
孙高明生,姪高善祐,虽妙年而义诱其衷,谓开国以来一人而已,可以将示来者。〔4〕88
按《大理国佛弟子议事布燮袁豆光敬造佛顶尊胜宝幢记》载“高明生”为“高祥明”之中子,而《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其为“渊公”之孙。据图6所列世系可看出,“渊公”应为“高明生”之孙,而非“高明生”为“渊公”之孙,从高氏连名制取名来看,也不可能出现同名者,对此,方国瑜先生也言“明生为渊公祖辈,撰宗谱者不辩至此,可悯矣”〔47〕728。确实如此,《南诏野史会证》所列“高氏世系表”也将“高明生”列为高渊之孙〔48〕266,谬也。
林超民先生《大理高氏考略》载:
宋淳熙元年(公元1174 年),高观音隆夺寿昌位,而与侄贞明。十一月,阿机起兵入国都,夺贞明位还寿昌……宋淳熙三年(公元1176 年)高观音妙自白崖破河尾关入国,夺寿昌位。〔24〕
“贞明、寿昌”《姚郡世守高氏宗谱》未见记载,而从连名制“顺贞—贞寿—寿护”及高观音隆的侄子为“贞明”分析,顺贞一支世系的“连名制”或为“顺贞—贞寿、贞明—寿护、寿昌”,“贞寿、贞明”为兄弟,而“贞明”一支缺载,“贞寿”一支在《姚郡世守高氏宗谱》有载,其“连名”为“顺贞—贞寿—寿护—护隆—隆政”,“寿护、寿昌”或为兄弟,而“寿昌”一支世系缺载。若以“顺贞—贞明”连名或以“寿昌—护隆—隆政”连名,都不符合“连名制”的特点,也无法做出合理解释。
(3)高明清一支,生二子,碑刻仅载“高踰城生”。
大理国段智兴元享二年(公元1186 年)《兴宝寺德化铭并序》载:
有公子高踰城光者,曾祖相圀明公高泰明,祖定远将军高明清,已备圀史。考牧公高踰城生者,定远将军之长子也。〔4〕71
“兴宝寺”为“高踰城光”所建。碑文记载了“高踰城光”一支世系:“高泰明—高明清—高踰城生—高踰城光”,而“踰城”也被方国瑜先生誉为“踰城支派”,“高阿机,高阿育”即属“踰城支派”。
宋淳熙元年(公元1174 年),高观音隆夺寿昌位,而与侄贞明。十一月,阿机起兵入国都,夺贞明位还寿昌。〔24〕
“高阿机”方国瑜先生考证曰“高阿机者,或谓踰城光之兄”〔44〕465,而“高阿育”方先生又言“阿育,或即踰城光之兄子”〔47〕718,由此说明高阿机与高阿育为父子关系。
另宋代大理国国王“段氏”谱系的记载较早的文献为元代李京的《云南志略》;而后有明初的《玄峰年运志》,内容为大理国段氏史乘。方国瑜先生考识曰“后世的《滇载记》《南诏野史》诸书之段氏事迹,大都出于此”〔44〕743等,此不详述。
据《南诏图传》载,南诏时期已有“巍山起因、铁柱庙、西洱河、张氏国史”〔34〕48等书,而《张氏国史》一书也有可能是南诏时期记述张氏及南诏细奴逻、逻盛事迹的一部官修国史,其中有“张氏谱系”的记载。张锡禄先生也从后世记载的张氏世系推测《张氏国史》是“已知最早最长的白族家谱”〔52〕,而笔者认为《张氏国史》或许是南诏时期的“官修家谱”更为恰当。
宋代大理国时期有“《白史》《国史》,都已失传,仅《白史》片断散见于明代碑文中”〔53〕。王叔武先生指出:“景泰元年《三灵庙记》所引‘白史’,似述段氏源流;而明永乐十七年(公元1419 年)《鹤庆路军民总管高侯墓碑志》称其先世事迹说:‘具载祖白史’。则此所谓‘祖白史’,当为高氏家乘,故称‘祖’,与记载段氏源流者,显非一书。如此,则‘白史’一名,乃白文史乘之通称。”〔43〕52《国史》为大理国段氏所修的“史书”,在宋代大理国碑刻中也常见事备“国史”的描述。
大理国段智兴元享二年(公元1186 年)《兴宝寺德化铭并序》载:
有公子高踰城光者,曾祖相圀明公高泰明,祖定远将军高明清,已备圀史。〔4〕71
“圀”即“国”,《国史》为宋大理国时期修的“史书”,或兼有官修家谱的性质。
大理国时期的文献中也有了“家谱”修纂记载。段智祥天开十六年(公元1220 年)《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载:
其家谱宗系者,自观音传于施氏,施氏传于道悟国师,道悟传于玄凝,玄凝传公。公之族子有慧辩,追踪景行,唯嗅檐卜而尝醍醐者,公器之,因传焉。〔4〕88
“高皎渊”是大理国“高泰明”曾孙,“高量成”之子,为祥云水目山三祖,法号“智玄禅师”。《大理国渊公塔之碑铭并序》即为“高皎渊”之碑铭,碑文中首次提到的“家谱”,虽然记述的是佛教名山水目山法嗣谱系,但碑文为大理国官员楚州(今祥云楚场)赵佑撰〔26〕,从中也可看出大理国后期的一些白族大姓对“家谱”概念有清晰的认识,或已有“家谱”的修纂,且内容主要以“世系”为主。
段祥兴道隆时期(公元1239-1251 年)《故溪氏谥曰襄行宜德履戒大师墓志并叙》亦载:
家牒行状,乃杨文伯明俊之述词。〔4〕97
碑文中有“家碟”的记载,内容为“杨文明俊”口述。“家碟行状”记述了“溪氏自大长和国(公元902-928 年)至大理国段智兴(公元1172-1200 年)时期的家族谱系”,说明大理国后期白族大姓的“家碟”以家族“谱系”为主。
唐宋时期的修谱风尚已深深影响南诏、大理国社会,到宋大理国后期已有以家族“谱系”为主的“家碟”修纂,而元代云南不仅有了少数民族纸质家谱的修撰,也出现了一定数量刻录于石质上的家族世系(也称碑谱)。大理喜洲《赵氏族谱》“清光绪二十五年(公元1899 年)赵甲南序”就载:“赵氏家谱,自宋已失,后获《元故相副官墓碑》,颠末①备具于上”〔54〕。元代碑刻谱系也成为明代云南少数民族家谱修撰的主要资料来源。
南诏大理国时期的谱牒文化体现了中国谱牒文化的基本特征,同时也具有自身鲜明的特色,也为后世特别是明清时期云南少数民族谱牒的大量修撰奠定了基础。由于明初社会的变迁,致使大理国时期的文献存世较少,至今也未见相关的谱牒实物。但通过对唐宋时期文献零星记述的南诏大理国谱牒文化的梳理和研究,一方面可展现各民族共同开拓祖国疆域、共铸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历史叙事;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中华民族历史上“你来我往、我来你往、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融合过程,更凸显了中国各民族特别是少数民族谱牒文化对于中华民族命运共同体建设的重要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