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鉴宋代屏风的当代演绎——《几何屏风榻》创作实践

包浩乾

一、屏风的历史和特点

屏风作为中国传统家具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特别的空间陈设作用和功能，随着历史发展，屏风的形式也不断拓展演变。屏风的历史最早可以溯源到西周，是作为礼仪制度而出现的，如《礼记》中所言，“天子当依而立”，这里的“依”就是后来发展而成的屏风原型。可见当时的屏风更多是礼仪功能，为皇权贵族服务。到春秋时期，出现了“屏风”一词，《春秋》所记，“孟尝君屏风后，常有待使记客语。”屏风的使用者不再限于权贵，越来越多的名门大族家庭开始使用，逐渐成为了日常室内陈设的家具。其造型和功能都有了较大的拓展，出现了各式围挡、隔断等形制。进入唐代后，屏风被赋予了更多的装饰艺术性，由于造纸术、绘画艺术和对外的经济文化交流，开始出现了书画屏风。加之这段时期，家具逐步从低矮型往高足型发展，高大的屏风越来越多，不仅成为厅堂的陈设，又能起到空间隔断的作用，从五代时期的《韩熙载夜宴图》中就能看到当时屏风使用的场景。

宋代起，由于商品经济的繁荣和文化艺术的蓬勃，手工艺、建筑业等领域都迎来了发展的繁盛期。传统中国建筑的格局逐渐形成，家具的基本造型也开始成熟，屏风成为空间装饰的重要组成部分。一方面是其作为背景和分隔的功能属性，另一方面是宋代绘画的发展使得屏风成为重要载体。屏风在宋代的使用范围大大拓宽，不仅是空间布置，在文人雅集中也经常出现。

图1 韩熙载夜宴图

明、清两代作为传统家具发展的繁荣期，自然也是屏风更加成熟的阶段。由于海运使硬木材料的进口增多，和手工技艺的进步，在宋代屏风的基础上，屏风的尺寸得以更大，工艺有了更多发展。明代的屏风注重简约的审美趣味，以简单的雕刻装饰为主，注重材质和器型；清代家具注重复杂的雕饰和工艺的堆砌，以威严感的重雕屏风为特色。总的来说，明清两代的屏风在材质和工艺上都达到了一定高峰，但是在功能和使用环境方面，并未在宋代屏风的基础上有较大的突破。

图2 长沙西汉马王堆彩绘漆屏风

二、宋代屏风的空间功能和艺术审美

1. 空间功能：背景衬托和分割空间

屏风最初主要是为了礼仪祭祀搭配使用，通过屏风烘托尊贵者地位和特殊的含义，从而营造出某种气氛，因此屏风的空间功能之一是背景衬托。从文字记录和考古发现中，都有屏风这一方面的使用。汉代时，屏风多为王室宫廷所用，从《西京杂记》中就能看到多次对于屏风的提及，有“云母屏风、琉璃屏风”等。长沙西汉马王堆1号墓中也有宫廷屏风的相关出土资料。

华贵精美或威严厚重的屏风，出现在帝王贵族等重要人物的身后，既形成了一定的围合感，又凸显了主人特别的身份，从空间上形成了高低的秩序感。这种背景衬托的功能逐渐得到广泛运用，逐渐从帝王贵族进入更多有身份的百姓家里。之后由于手工工艺的发展和更好木材的运用，屏风的加工难度逐渐降低，尺寸和工艺上也有了很大的发展，以屏风代替帷幔的分割空间属性得到运用。

特别是和床榻等其他家具结合后，围屏的作用不仅是局部起到挡风遮蔽的效果，而是成为室内空间的重要部分。宋代高足家具成型，文人风尚盛行，因此室内空间的布局日益完善且讲究美感。屏风既有实用价值，又有“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含蓄美感，自然成为建筑装饰的一部分。它不同于墙体的完全隔绝，可以自由地分隔空间而又较少破坏整体。同时屏风还可以移动，方便撤换或者调整位置，因此非常适合室内空间。在许多宋画作品中，都能看到屏风的出现，不仅是日常的家具，还是各类活动的衬托，由此引发出屏风在空间功能之外的艺术审美价值。

2. 艺术审美：装饰象征和书画结合

从早期的屏风样式上看，屏风的纹饰大多是象征性装饰，例如《礼记》中记载“天子设斧依于户牖之间。”指的就是一种斧头纹饰的屏风，作为天子专用的器具，是代表天子王权和地位的象征。而之后，凤凰、龙形、花卉等各式具象纹饰在屏风上越来越多，都是和使用的场景或用途相关，代表了图形的美学和内在的象征意义。装饰的手法上也不仅限于彩绘，也有雕刻、丝帛、绣画等。通过抽象性符号和具象纹饰的结合，形成了丰富的屏风装饰。

自魏晋起，造纸术的发展和书画艺术的兴起，使得屏风与书画结合，成为了很好的艺术装置品，书画屏风日益流行。人们在屏风上绘画或书法，可以是独屏或多屏，形成独特的装饰效果。这些屏风出现在王族宫殿、士大夫的厅堂文房、寺庙佛堂等。这一风尚后来还影响了日本书画和室内装饰艺术。

书画屏风由唐发展，到宋代达到兴盛。除了诸多法书上屏，诗人在屏风上作诗之外，还要绘画屏风。唐代张彦远《历代名画记》中就多有记载，如阎立本画“田舍屏风十二扇“等。特别是到了宋代，艺术审美盛行，屏风发展成山水画的重要载体，如山水画大家郭熙便常画山水屏风。由此，屏风在宋代与书画艺术结合后，赋予了更多审美价值。由山水画引申而来的广阔天地的气度，和自然相同的寄托，成为了屏风主人使用时的心境。由画及物，屏风的价值感又得到了一次升华。

三、《几何屏风榻》的创作实践：设计思路和制作技艺

宋代屏风以其特有的实用、艺术双重价值，成为传统家具中的重要代表。在现代的室内空间和审美取向下，屏风的概念又有了新的诠释。空间里的屏风概念，它是作为隔断存在，因此可以根据实际的需要调整它的形式和尺度；从审美角度看，屏风的作用是气氛的渲染和意境的营造，成为视觉的分割或者中心。所以屏风的创新设计可以遵循两点：一方面，在现代不同的空间中，可以更新其形式、尺寸、材质和装饰；另一方面，重新塑造其自古形成的内在人文价值。由此，我尝试设计创作了《几何屏风榻》。

1. 设计思路

此套屏风榻组合作品，是从中国传统空间美学出发，从苏式园林和传统装饰元素中汲取灵感，传承其特有的东方审美意趣。作为传统生活里会客与私人空间的分界之处，屏风榻组合既可以作为空间的隔断使用，也可以单独成为玄关或背景，成为优雅和气度的象征。整体上，几何屏风榻组合以“黄金比例”作为线条分割，从园林和传统意象中得到装饰灵感，由传统现代材料的融合创作而成。

以屏风来看，形成了对称和不对称的分割感，既保留了部分遮蔽的效果，又区别于传统的设计。中部两扇屏由绦环板分为三段，以正六边形代替抽象的冰裂纹为装饰，中间似圆非圆的六角意象，代表江南园林的逸趣。强调将传统具象的雕饰简化成抽象极简的图案。将西方几何比例的精神和肌理感的雕刻、中空的开光、凹凸质感反射的立体塑性，三种画面达到平衡。几何坐榻造型取自传统四面平式条案，比例缩小至坐榻高度，小巧别致。案面同样以不对称设计，既有岩板的硬面，也有皮垫的软面。双重功能组合，又有视觉差异。坐榻的牙板处插入拼色线条，拉伸观感，形成修长比例的效果。

2. 制作技艺

作品以传统家具非遗技艺为基础，在材料运用、榫卯结构和生漆技艺上继续创新。整套家具使用了红酸枝和黑酸枝木、金属、岩板和皮等多重材质，以金色和黑色形成对撞效果，对榫卯处理的精度和稳定度有了更高的要求。不同木材由于收缩率不同，需要特别精选材质烘干，榫卯连接的部分要有特别的设计保证轻微变形后稳定。金属结构既能防止长料的弯曲，又形成视觉上分割和补充。最后，不同材质的漆面工艺不同，不能简单地统一处理。精选红酸枝木的纹路繁华瑰丽，要达到其色泽沉稳雍容的效果，就需要尽量让漆面透润，带亚光效果；而黑酸枝木重在其质感和深沉，因此以手工打磨至极细的地步，形成木材天然的包浆。这样金色与黑色的交错造就了韵律般的变化感。而岩板和皮具的融合，也需要精准的处理和结构巧思。最终，在不同技法一步一步完成后，形成了和谐统一的效果，完成了一次传统家具器型在当代空间中新的演绎。

图3 几何屏风榻 组合

图4 三种几何图形

图5 几何榻 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