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福生:被开“两次追悼会”的独臂将军

2022-06-23 01:49苏振兰
党史纵览 2022年6期
关键词:红六军团西路军安源

苏振兰

在中国共产党、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历史上,开国中将晏福生并不是大名鼎鼎的人物,但他从普通矿工成长为知名将军的革命生涯跌宕起伏,尤其是他早年在红军时期,曾有两次活着却被开了追悼会的经历,极具传奇色彩。

从挖煤工人到红军战士

1904年2月28日,晏福生出生于湖南省醴陵县(今株洲县鸿仙乡姚家大屋)一个贫农家庭。晏家祖祖辈辈习武,其父晏齐心是当地有名的拳师。

晏福生自幼随父习武,还读过两年私塾,在当时可谓文武兼修。由于生活所迫,他当过放牛郎,干过苦力活。因为早年吃苦受累,晏福生成年后力大过人:50多公斤重的物件,一般人上不了肩,他双手一扳轻松搁到肩上;七八十公斤的重担,一般人挑不起来,他能一肩不落挑着走10多公里。

1923年春,晏福生外出闖荡,落脚安源路矿挖煤。他为人坦诚、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又会拳脚功夫,被中共地下组织选中为地下交通员,负责路矿工人俱乐部、路矿工会、安源地方党组织之间的联络,以及来往人员护送等工作。1924年春,他曾机智完成护送共产党员、工人俱乐部文书股股长、后被称为“黄埔三杰”的蒋先云南下黄埔军校学习的任务,受到党组织的表扬。

1925年9月,军阀武装强行解散安源路矿工人俱乐部,晏福生返回老家醴陵参与领导农民运动,成为当地农会纠察队骨干分子。

1927年4月,大革命失败后,湖南城乡陷入一片白色恐怖之中。在这种情况下,晏福生从家乡来到安源。7月,他在鲜红的党旗下举起右手,宣誓加入中国共产党。9月初,他在安源参加秋收起义,按照党组织的指示,他继续留在当地活动,担任安源路矿工人纠察队队长。

1928年5月,安源党组织发动安源路矿工人参加红军,晏福生带头报名,加入红军萍乡游击大队醴陵游击队,正式开始了军旅生涯。

红军游击队战斗十分频繁,每次战斗都打得十分艰苦。晏福生凭着过人身手,冲锋在前,退却在后,在醴陵游击队脱颖而出,历任班长、排长和游击队队长。在配合中央苏区的反“围剿”战斗中,晏福生表现英勇出色,指挥能力不断得到提高。

从陈家河战斗到罗家堡遇劫

1933年,晏福生所在部队被编为第十七师第四十九团,他被任命为第四十九团特派员。1935年1月,蒋介石纠集十万大军,分六路“围剿”湘鄂川黔根据地。红二、红六军团集中主力,寻机歼灭敌人。4月,已转任红十八师政委的晏福生参加了陈家河战斗。当晏福生指挥二营冲进寨头时,发现一股敌人突破红军包围往西逃窜。他来不及调动部队,带着警卫员奋力急追。战斗结束后,大家多方寻找,始终不见晏福生及其警卫员的下落,便以为他牺牲了。

当时战况紧急,部队需要马上转移,只好将指战员集合在一起,为晏福生举行了简短的追悼会。就在大家万分悲痛之时,晏福生和警卫员扛着缴获的长枪、短枪,押着几个俘虏走进会场。他一看大家在为自己开追悼会,生气地说:“我还没死,开什么追悼会!”说罢,一脚踢翻了灵位。看着战友们窘迫的样子,他风趣地说:“敌人还没有消灭,革命还没有成功,阎王爷还不愿意收咱们呢!”一番话逗得大家笑了起来。

1935年9月,蒋介石调集130个团的兵力,对湘鄂川黔苏区发动新的“围剿”。11月,红二、红六军团因势利导,决定实施战略转移。出发前,部队进行整编,以红十八师主力为基础,新组建红十六师,周仁杰任师长,晏福生担任师政委。11月19日,周仁杰、晏福生率红十六师随军团主力踏上了艰苦卓绝的万里征途。

1936年7月2日,红二、红六军团与红四方面军在甘孜会师,红二、红六军团合编为红二方面军,两个方面军共同挥师北上。10月4日,红二方面军分左、右两路纵队向北转移,晏福生指挥红十六师,担任右路纵队红六军团前卫,从两当县出发向西北方向拓展,边打边开辟前进通道。当晏福生指挥部队向渭水前进时,在甘谷县以南罗家堡、盐关镇地区突遭国民党军伏击,他指挥部队顽强抗击国民党军的进攻,掩护军团主力转移。

正当晏福生指挥红十六师撤出战斗时,一架国民党军飞机一连扔下十几颗炸弹,其中一颗在他身边爆炸。他躲闪不及,右臂被炸断,顿时血如泉涌。警卫员向宣德、麻婆子将晏福生抬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迅速为他包扎伤口。此时,国民党军又追了上来。危急关头,晏福生强忍剧痛对警卫员们说:“我不行了,你们带上文件包和武器赶快追赶部队去!”麻婆子大哭:“我们的任务就是保卫首长,现在您的伤势这样重,我俩怎能离开您呢?就是死,我们也要和首长死在一起!”情势紧迫,晏福生疾言厉色道:“我的文件包里有党的秘密文件和密电码本,为了不使它们落入敌人手里,我命令你们立即离开我,赶快去追部队,一定要把文件包和武器安全地带出去!”

两名警卫员泪如雨下,只好把晏福生背到山坡上,转身离去。为避开前来搜寻的敌人,晏福生忍痛滚下山坡,发现有一个废弃的暗洞,便毫不犹豫地滚了进去。由于失血过多,他眼前一阵金星乱冒,晕了过去。

红六军团主力脱险后,军团政委王震听说晏福生重伤失踪,派人搜寻未果。军团长陈伯钧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十六师政委晏福生同志阵亡。”军团政治部主任张子意也在日记中写道:“我部晏福生同志牺牲。”在红二、红六军团胜利渡过渭水,到达目的地总结战斗经验时,王震在军团排以上干部大会上沉痛地提议:“请大家起立,为晏福生同志默哀三分钟。”

晏福生其实并没有牺牲,由于失血昏迷,他好久才苏醒过来。忍痛爬出暗洞后的晏福生,发现国民党军确已撤离,便决定先到老乡家找点吃的,然后去追赶部队。由于身负重伤,又好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他举步维艰,好不容易才走到一间茅草屋前。

晏福生身处险境,不敢大意,在断定这间茅舍是穷苦人家后,果断求救。当老乡夫妇了解到他是红军伤员后,便忙着给他包扎伤口、做饭、搭地铺,安排过夜。第二天天未亮,晏福生就爬起床,从口袋里掏出仅有的两块银元递给老乡,请求他们给身旧衣服换换,随后告别老乡一家,拖着残臂,追赶部队。

一路上,晏福生以惊人的毅力,忍受着伤口的疼痛,尽量避开大路前行,来到渭河边五十里铺附近。此时,过河船只已全部被国民党军控制着,河上也没有桥。怎么办?为了争取时间尽快赶上部队,他便决定徒涉。

徒涉对一名重伤员来说,无疑是很危险的。晏福生走到离五十里铺二三公里的下游河段,选择了河面较宽、水流较缓的渡河点,毫不犹豫地下了水。可是一下河,负伤的右臂浸在水里,钻心般的痛让他一头栽倒在水中。幸亏水不深,晏福生又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就这样,他咬紧牙关,顽强地坚持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移。终于,他爬上对岸,脱离虎口!

晏福生连日赶路,伤口无药治疗,早已溃烂化脓,但他咬牙坚持着,一路向北!当他走到大水头地区时,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路旁,幸被当地农民救回了家。好心的农民兄弟问明情况后,找来一块门板,将他抬到驻扎在水暖堡的红四方面军第三十一军一个师部。

该师师长不认识晏福生,警惕地盘问:“你说你是红二方面军十六师政委,你们方面军的副总指挥是谁?”

“萧克。”

“你认识萧克吗?”

“认识。”

“那就好了,二、四方面军会合后,他调到我们三十一军当军长了。”

晏福生喜出望外:“请你们马上给萧军长发电,就说晏福生还活着,请他派人来接。”

萧克接到电报,半信半疑:“晏福生不是已经牺牲了吗?怎么又冒出一个晏福生?”萧克决定,不管真假,把人接过来再说。于是,晏福生被接到了红三十一军军部。

真的是晏福生!两人相见,悲喜交集。萧克见晏福生伤臂已经感染化脓,便立即让军医进行治疗。可是,由于晏福生伤势严重,拖得时间又长,只能截肢。于是晏福生被轉送到红四方面军总部医院做手术。

从石窝分兵游击到镇原欣然归队

1936年10月25日至30日,就在晏福生到红四方面军总部医院不久,根据中革军委命令,红四方面军总部指挥2万余人,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11月11日,西渡黄河的红五、红九、红三十军等部队组成西路军,进行西征作战。在总部医院的晏福生,还没来得及做手术就跟着部队一起行动。

11月,河西走廊已是滴水成冰。红军指战员们衣衫单薄,在沙漠、戈壁中艰难地行进着。由于长途跋涉,晏福生的伤口得不到及时治疗,开始恶化,必须截肢。到甘肃山丹县后,医院刚一扎营,红四方面军总部卫生部部长苏井观等人就给晏福生做了截肢手术。晏福生失去整个右臂,成了独臂将军。

晏福生创口还未愈合,便到西路军总部教导团担任政委。此时马家军大敌当前,晏福生带领教导团与其他兄弟部队一道,殊死奋战一个多月。不久,在倪家营子战斗中,西路军损失惨重,不得不突围向东转移,于1937年3月中旬抵达石窝附近,很快陷入绝境。在这里,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决定将剩余红军编为3个支队,分散深入山区打游击。晏福生等30余人随西路军副总指挥王树声连夜摆脱马家军追击,进入祁连山。

为彻底消灭红军,马家军派出骑兵进入祁连山,到处追踪搜索。在艰苦转战中,晏福生和警卫员与王树声等人走散了,只好单独行动。他和警卫员历尽艰辛走出祁连山后,化装前行,沿着河西走廊北侧向东走。在永昌以西5公里处的一个村子附近,他又与警卫员失去联系。从此,他只好一个人孤单地赶路,沿途乞讨。

甘肃中西部不少地方是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加上四五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晏福生沿途乞讨,根本填不饱肚子,有时一点食物也讨不到。一天,他走到一处荒原,由于连日奔走,没有吃东西,走着走着头晕眼花起来,就想坐下来休息一下再赶路。可是他一坐下就呼呼地睡着了。突然,他的衣服“哧啦”一声被从肩头撕开。晏福生猛然醒过来睁眼一看,原来是一条饿狼正咬住他的肩头衣服撕扯!好在晏福生练过功夫,生死关头,力气陡增,朝狼的臀部飞起一脚,饿狼被踢中倒在地上。晏福生顺势抡起讨饭用的打狗棍,“嘿”的一声断喝,正打在狼的腰上。饿狼嗥叫着一瘸一拐地逃走了。晏福生又逃过一劫。

晏福生千辛万苦过了武威后,国民党军的搜捕不那么紧了,只要离开大路走小路,在白天也可以赶路。走不多远,就到了腾格里大沙漠。他又以顽强的毅力走出了大沙漠,来到中卫县黄河边。望着波涛汹涌的黄河,他兴奋不已,因为过了黄河,离陕北就不远了。在一名老乡的引导下,他来到一个渡口,坐上老乡的渡船过了黄河。

一天,他来到宁夏与甘肃交界的李家集,被国民党民团拦住了去路。民团队长见他只有一只胳膊,怀疑他是红军的侦察员,便对他严加盘问。晏福生想:自己是南方人,一讲话就会暴露身份,这个地方又没有人认识我,只要我装成哑巴,什么话也不说,就一定能骗过国民党民团。想好对策后,他就装起了哑巴,不管对方怎么盘问,他都装作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懂的样子,只是不停地发出“啊啊”的叫声。民团队长火了,对他又是打又是骂,他却装成十分委屈的样子,一边哇哇大哭,一边指着自己的断臂不停地做手势,意思是说他的右臂是在山上砍柴时摔断的。队长盘问了很久,什么也问不出来,又看他破衣烂衫的,就真的把他当成哑巴释放了。

离开李家集,晏福生又匆匆地赶路。两天后,他终于打听到红军的确切消息。晚上,他顾不上休息,一路小跑地赶到甘肃镇原县。这里驻有援西军的部队,负责接应从西路军回来的失散人员。守卫城门的红军战士得知晏福生是西路军回来的人,就把他领到了军部。此时,红三十一军参加了援西军,接待晏福生的恰巧又是军长萧克。再一次意外重逢,两个人3只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望着晏福生空荡荡的右臂衣袖和憔悴的面容,萧克热泪盈眶:“九死一生,矢志革命!”

随后,晏福生和历尽千辛万苦陆续归队的几十名西路军干部,一起被护送到了延安。(题图为晏福生将军)

(责任编辑:孔晓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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