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马尔库塞的文化英雄思想是他在《爱欲与文明》一书中提出的,意在通过俄耳浦斯和那喀索斯这两位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文化英雄形象来论证其爱欲解放思想。文化英雄是存在于想象领域的现实象征,马尔库塞认为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象征着一种对现实的非压抑性的爱欲态度,他们代表着自由爱欲,俄耳浦斯-那喀索斯的形象是一种“伟大的拒绝的形象”。因此,马尔库塞认为要像俄耳浦斯和那喀索斯一样,敢于实行伟大的拒绝以获得爱欲的解放。
【关键词】 文化英雄;爱欲;解放
【中图分类号】B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23-006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2.23.020
馬尔库塞所说的爱欲是一种非压抑性的升华,并不是弗洛伊德所说的一种内驱力,也不只是简单的性欲。他认为人的本质首先是生命本能,这种本能就是爱欲,当人受到压抑首先是他作为生命本能的爱欲受到压抑。因此,他将弗洛伊德的爱欲本质论与马克思的人类解放论糅合发展,提出了一种爱欲解放论。在其著作《爱欲与文明》“俄耳浦斯和那喀索斯形象”一章中,马尔库塞用希腊神话中的文化英雄俄耳浦斯-那喀索斯形象来为自己的这种爱欲理论寻求力量支撑。
一、现实象征:想象领域的文化英雄形象
文化英雄(culture-heroes)指人们在文化中创作出来的英雄形象,是超脱于现实但又是现实的象征,是想象领域的文化英雄。古往今来,中西方文化中都存在着许多文化英雄,普遍存在于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和文学创作中,他们的形象多种多样,但却有一个共同点:虚幻的现实象征。他们源于现实,是现实的延续甚至超脱,是人们在现实世界中所渴望或追求的不可能的存在,因而只能试图在想象中构造出这些超现实的英雄,以此来满足要求全面实现的欲望,但他们一般只能存在于人们的想象领域。
当文化英雄进入到现实领域,起到的是现实象征的作用,可能在某一历史阶段他们所象征的文化英雄形象会在某些人身上显示一部分或大部分,但不是完全一致,因为想象与现实之间存在着严格的界限,幻想与实际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换句话说,文化英雄不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英雄,但他们的品质、行为、态度、情感却象征着现实中的人,或者是现实中人的象征,它的本质是想象和虚幻,它的作用是象征和激励。
从幻想(想象)入手,研究马尔库塞的文化英雄形象首先要承认人们的想象有一定的优点,他认为:“在幻想领域,不合理的自由形象变得合理了,‘低级’的本能满足了一种新的尊严。”[1]122在想象领域,压抑性的理性统治是完全可以被克服的,人们可以创造出不合理的人物形象,并且他们本身的存在就是合理的,同时不合理的“低级”本能也可以得到满足,而且这个本能一开始就拥有尊严,这些是现实世界不可企及的,因而也只能存在于想象领域。马尔库塞很好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并且他能够清楚地明白想象存在的真理所导出的现实原则是完全不合逻辑的,想象只能是想象,是虚幻的意识,不能够为现实的生存态度、为实践、为历史的可能性提供标准。因为现实的人接受的只能是象征,而且人们在解释和理解时所根据的也只是当前历史发展阶段或已经经历过的历史,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因而,马尔库塞并不需要完全普及文化英雄所代表的真理,他追求的是人能够通过努力来辨别其某些象征,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审度其历史的真理价值。
马尔库塞所要特别寻找的那些“文化英雄”,“他们一直存在于象征那些曾决定了人类命运的行为和态度的想象中”[1]123。他提出在这想象中,主要的文化英雄是苦难的反抗者,而且是用持久的痛苦为代价,象征的是生产支配生命的努力。马尔库塞视普罗米修斯为这种英雄的原型,同时也指出了他是操作原则象征的文化英雄。操作原则是马尔库塞在《爱欲与文明》一书中提出的重要概念之一,是特定文明形式要求的现实原则,与一般文明要求的现实原则所带来的基本压抑不同,这一原则带有强加意味,它所带来的是额外压抑。马尔库塞强调:“操作原则是一个不断发展的、进取的对抗性社会的原则。”[1]33这一原则的前提是统治的合理化。马尔库塞将普罗米修斯看作操作原则的英雄原型,是因为在普罗米修斯世界中潘多拉、性欲和快乐被看作是破坏性的灾祸,他代表的是理性的文化英雄形象,而且他本身是在苦役、生产和压抑下进步的英雄,是在压抑性的理性统治之下的产物。
总之,文化英雄是存在于想象领域的现实象征,他们是现实世界的象征,同时也象征着现实世界,他们都是虚幻的现实。在想象中,文化英雄获得了现实中所没有的甚至不合理的自由形象和宝贵的尊严,其“低级”的本能得到满足,保护了人们受理性压抑的欲望,使在现实之外人们得到暂时的解放。
二、自由爱欲:俄耳浦斯-那喀索斯形象
马尔库塞将俄耳浦斯、那喀索斯看作是理性王国的神的对抗者,认为他们象征着一种很不相同的现实,与普罗米修斯不同,他们都没有成为西方世界的文化英雄,他们的形象本质是不现实的,只是在文学中保留了他们快乐与自由的形象。在马尔库塞看来,文化英雄俄耳浦斯和那喀索斯的形象调和了爱欲与死欲的关系,他们带来的是和平与美好的力量,象征着解放的自由的爱欲。
首先,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的形象本质与普罗米修斯相比是不现实的,代表一种“不可能”的态度和存在。就他们是希腊神话传说中的英雄人物来看,他们确实是不可思议的超人类的存在,但他们存在的意义和目的并不与现实相违背,他们是现实的象征,他们用他们自己的方式促进、加强这个现实。然而,俄耳浦斯-那喀索斯文化英雄形象却会破坏这种现实,因为他们作为超现实的文化英雄所代表的直接与浓烈是这个现实世界所不能认可与接受的,但实际上他们也只是洗涤人们的灵魂和充实人们的内心而已,他们的存在代表了快乐与美好。并且这种文化英雄的存在从不是为了给人“教训”,除非是马尔库塞所说的“人不能战胜死亡,不能在对美的赞赏中忘记和拒绝生活的召唤。”[1]127这样一条否定的教训。在这里,马尔库塞正确认识到了浪漫与现实、生活与死亡、爱欲与死欲之间的关系。因此,一开始就必须承认的是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象征着现实,而且他们的爱欲唤醒与解放了被遏制的非爱欲现实中的潜能,他们的语言与欲望都是爱欲自由的表现,他们是自由爱欲的产物,但他们也是自由爱欲的解放力量。
其次,在自由爱欲的世界中,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之间是和谐统一的,人与自然都能够真实地表现它们自身的样子,这个样子就是——美。这种美是客观的、自为的美,是纯粹的美。在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的爱欲中,这种美得到解放,自然物摆脱了异化,自由地成为它们所是的东西,真正做自己本身。马尔库塞认为想要实现这一点必须取决于爱欲态度,因为解放受压抑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是爱欲的工作,在他看来,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存在压抑与痛苦,也和人类社会一样需要解放,自由爱欲能够实现这种完整的解放。文化英雄俄耳浦斯用他歌声分享快乐,用他的爱欲态度和解了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之间的关系,实现了解放。自然界响应了文化英雄那喀索斯的爱,而他却因为蔑视与他人结合的爱也受到了爱欲的惩罚,他似乎成了爱欲的死对头。但马尔库塞却认为:“他靠他自己的爱欲生活,而且他不只是爱自己。”[1]129因而只是为了一种爱欲拒绝了另一种爱欲,实际上在他身上体现的是一种真正纯粹的自由的爱欲。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所代表着不同的爱欲态度,但他们的爱欲都具有真实的美。
最后,将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文化英雄那喀索斯结合起来看,他们象征着“一种对现实的非压抑性的爱欲态度”,俄耳浦斯-那喀索斯的形象是一种“伟大的拒绝的形象”。马尔库塞引入了弗洛伊德的原始自恋与力比多概念来作为自己解释的依据,自恋是与成熟的现实自我共存的,它是超出所有非成熟的自发爱欲,可以产生一个全面的生存秩序的关系。在客观世界中,自我的力比多贯注可能会是一种新的力比多贯注的源泉,从而促使世界转变成为一种新的存在方式。通过对原始自恋与自发爱欲、自我与现实、自我和力多比与升华之间的关系深刻剖析,马尔库塞认为这种伟大的拒绝就是拒绝力比多客体(或主体)相分离。马尔库塞强调:“这个拒绝的目标是解放,是曾经分离的东西的重聚。”[1]131即主体与客体是直接统一的,分离的主体与客体要得到重新统一,这也是自由爱欲的任务。马尔库塞用文化英雄俄耳浦斯表达了自己对于建立一个没有压抑的较高级的世间秩序的憧憬,他将其看作解放者和创造者的原型,称其为播种和平与拯救世人的仁慈之神,他借用对俄耳浦斯的歌颂来论证自己的自由爱欲与爱欲解放的观点。
总之,俄耳浦斯-那喀索斯形象是自由爱欲的象征,虽然他们只被保存在文学作品中,与文化英雄普罗米修斯所代表的英雄秩序相比,他们所代表的是一种自由的、美好的、无压抑的秩序,是自由的爱欲所创造的完满的秩序。马尔库塞借用两种不同类型的文化英雄来论证自己的自由爱欲的观点,试图用非现实的存在来揭示一种新的现实。
三、爱欲解放:实行伟大的拒绝
文化英雄俄耳浦斯-那喀索斯形象是伟大的拒绝的形象,拒绝的目标是解放,因此在马尔库塞看来,实行伟大的拒绝是为了爱欲得到更完整的解放。但并不是要爱欲的解放就要实行拒绝,因为爱欲的解放并非与正常的或生育性的爱欲是完全对立的,马尔库塞这里的拒绝选用了两个典型的代表来说明爱欲解放只是遵从真实爱欲态度,选择拒绝与本质不符的爱欲。
(一)拒绝正常的爱欲
在神话故事中,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都拒绝了正常的爱欲。这正常指的是传统认为的男女之间的爱欲,因为俄耳浦斯相传与同性恋的产生有关,而那喀索斯爱的是他自己,他们所代表的都是与传统爱欲相比不正常的爱欲。在马尔库塞看来,他们这种敢于遵从自己内心的爱欲才是真正的爱欲,因为在这一过程中,他们的爱欲得到了解放。在文明社会中,大部分男女之间的爱欲被认为是正常的爱欲,而人们对于这种爱欲也许多要求,给正常的爱欲增添了许多压抑的标准,并且批判不符合标准的爱欲。人们对于不正常的爱欲存在着偏见,对于同性恋与自恋者带有一种排斥心理,甚至被归结为心理原因。但真正的爱欲是自由的,是人的本能,能够给人们带来全面、持久、真实的快乐,是无压抑的人类活动。爱欲并不会因为性别或歧视而被抛弃,相反解放的爱欲包容着一切符合人本质的人类活动,必然包含与大部分所认同的与正常爱欲所不相同的爱欲,因为它们都是爱欲的内容,它们都应该是正常的爱欲。爱欲是生命的本质,生命的本质不应该被遏制与压抑,应该被解放。
(二)拒絕生育的性欲
繁衍生息是生物的本能,作为高级动物的人类来说,也不能完全摆脱这种本能。在这个繁衍过程中不可避免地会发生爱欲活动,但如果只是为了生育而进行爱欲,可能也只能归结为性欲,但性欲绝不等于爱欲。现如今,随着社会进步,人们的思想包容性更强,但人们思想里的生育性欲还根深蒂固。尤其在外部环境与社会群体的裹挟下,许多人在尚未清楚自己真实爱欲需要的情况下就机械地进行生育活动。在生物繁衍方面看,这是为了生命的延续。实际上,他们并不是因为爱欲本身而进行的活动,仅仅是为了繁衍后代的一种生育的性欲。这种生育虽然能够使人类不致灭绝,但是却使人违背了自己的本质。关于这一点,首先应该明确生育性欲与爱欲绝不是冲突的,因为能够在爱欲解放下进行的生育活动能使人真正实现人的自由与解放。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勇于抗拒生育性欲,拒绝因为生育而屈从于压抑性秩序下的爱欲,这也是马尔库塞所想表达的,人不能因为生育性欲而放弃爱欲。因此,机械的生育性欲应该予以拒绝,生育应该是在人们爱欲解放之后所建立的无压抑的秩序下进行。
(三)追求完整的爱欲
马尔库塞认为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选择拒绝正常的爱欲和生育性欲不是为了简单的禁欲,而是为了追求更完整的爱欲,他们的目的是要否定压抑性秩序,为了这个最终的爱欲目标,他们选择拒绝一切违背个人本质的爱欲。
另外,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所内含的爱欲态度是关键,如果一个人没有正确的爱欲态度,那他也无法获得完整的爱欲,马尔库塞看来这就是伟大的拒绝。而且他认为“在文化英雄普罗米修斯为象征的世界上,这种否定乃是对一切秩序的否定。但是在这种否定中,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揭示了一种有其自身秩序、为不同原则支配的新的现实。”[1]132
在这里,马尔库塞再次用文化英雄普罗米修斯、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来表现自己对建立一种无压抑秩序的期望。他的这种期待不可避免地要与爱欲解放相挂钩,因为爱欲解放能够促进无压抑秩序的建立,或者说在无压抑的秩序下,人们才能自由地进行爱欲活动,才能获得更完整的爱欲。由此看来,人首先要明确自己的真实的爱欲的需求和目的,拥有正确的爱欲态度,以求获得更完整的爱欲,实现爱欲的解放。
总之,不论在以往还是在现代文明中,人总是受到压抑,因为作为他的本质的爱欲受到压抑。在这种压抑性秩序的通知下,人的爱欲被遏制,失去了原本的意义。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爱欲的目的是要否定这种秩序,因为他们敢于在这种秩序下拒绝正常爱欲与生育性欲,他们通过拒绝对来反抗这种秩序的压抑,马尔库塞用其表明自己的爱欲态度。
四、结语
综上所述,马尔库塞用文化英雄俄耳浦斯与那喀索斯形象表明了自己的爱欲观点,论证了解放爱欲、建立一种非压抑性文明的可能性,为自己的爱欲解放论寻找到了力量支撑。在现代社会里,人们思想开放导致性自由,要深刻认识到这种现象背后的本质。在《爱欲与文明》中,马尔库塞指出在这种现象背后是对爱欲的严重压抑,马尔库塞的文化英雄思想给处在压抑状态下的人们以追求自由与解放的爱欲的力量,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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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耿娇娇,女,山西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