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智维
“就花生育种水平而言,我国总体上处于国际先进水平,局部领域领先世界。”接受《民生周刊》记者采访时,花生育种专家张新友说。
张新友,中国工程院院士、河南省农业科学院院长、国家花生产业技术体系首席科学家。
从1984年起,他带领科研团队培育出“豫花”“远杂”系列花生品种50余个。其中,“豫花7号”“豫花15号”“远杂9102”“豫花37号”等品种成为我国北方花生产区不同时期的主导品种。
“随着消费的增加,国产油料供需矛盾日益突出,为了解决油料短缺的问题,我国近年来增加了花生的进口。不过,我国进口的只是商品花生,而非种子,我国花生种源完全实现了自主可控。”张新友说。
2021年,我国花生种植面积为7125万亩,总产量1820万吨。作为重要的油料作物和经济作物,花生是我国许多地区农村的支柱产业。
从种植区域来看,我国花生主要分布于黄淮海产区、长江流域产区、华南产区、东北产区、黄土高原产区以及西北内陆产区等。其中,黄淮海花生产区集中程度较高,也是我国优势突出的花生生产区域。
据了解,河南和山东是我国花生第一大和第二大产区。两省花生产量占全国总产量将近一半。
人多地少,耕地资源较紧缺,这是我国的现实国情。“要提高农产品的供给水平,我国必须要在提高作物单产方面着力。提高产量,始终是花生品种培育的目标之一。”张新友说。
从世界范围看,印度是全球花生种植面积最大的国家。不过,由于单产水平较高,我国花生总产量远高于印度。
通过对比中美两国花生种植及单产情况,张新友向记者介绍了我国在花生单产方面的明显优势。
从单产水平来看,我国河南省和美国相当,一些年份还高于美国。不过,美国全国花生种植面积仅为河南省的一半左右,不到1000万亩。此外,由于品种生长期长,美国的花生种植模式为一年一熟。而我国通过育种攻关,在稳定提高产量的同时,大大缩短了花生品种的生长期,河南大部分地区和山东、河北的部分地区实现了小麦、花生一年两熟,较好解决了花生与小麦争地的矛盾。
“我国花生单产水平超过世界平均水平的两倍。” 据张新友介绍,虽然单产受多种因素影响,但品种还是影响花生产量最主要的因素之一。此前,我国培育的花生品种曾创造每亩实收780多公斤的单产纪录。
过去,我国黄淮海主产区花生的生育期长达130多天,小麦和花生的生长期存在一定时间的重叠,如果等到花生成熟,势必会影响下一茬小麦的种植。
培育早熟花生品种,解决小麦、花生生长期重叠的问题,曾是张新友团队的攻关目标。通过品种改良,他们成功将花生生长期缩短到125天以内,甚至更短。早熟品种的育成与推广,促进了我国黄淮海地区花生种植制度的变革。实现了小麦、花生一年两熟,从而有效地缓解了粮、油作物争地的矛盾。由他主持完成的优质高产早熟大果花生新品种“豫花7号”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高产早熟花生的成功培育,是我国花生育种攻关的一个缩影。据张新友介绍,除提高单产和早熟性以外,我国培育的花生品种优势还体现在抗病、高油、高油酸等多个方面。
事实上,作为全国花生生产第一大省,河南省的花生产业也曾存在大而不强、多而不优、产业链短等问题。
近年来,河南省以“四优四化”为重点,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其中,优质花生即“四优”之一。
在国家、省产业技术体系与河南省重大科技专项的支持下,张新友团队成功选育了一批高油、高油酸花生新品种。
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提高,我国植物油需求量快速增加,需要进口大豆、油菜籽、花生等一些油料作物来弥补国内市场的不足。因此,“培育高油高产的花生新品种,对增强我国油料自给率意义重大。”张新友说。经过多年攻关,张新友团队培育出含油量超过55%的高油花生品种10多個,最高含油量超过59%,与一般品种相比,在不增加其他投入的情况下每亩地的产油量可以提高10~15公斤,深受种植户和油脂加工企业的欢迎。
近年来,我国高油酸花生产业化势头迅猛,呈替代普通花生之势。所谓高油酸花生,是指油酸含量超过75%或油酸、亚油酸比值不低于10的花生品种。
根据市场需求,张新友团队培育了高油酸花生品种“豫花37号”。如今,该品种已成为河南花生种植的主导品种之一。
“该品种早熟、丰产,在河南省夏播生育期115天左右,可以在小麦收获以后种植,实现小麦、花生一年两熟。此外,高油酸花生营养保健价值高,不仅抗氧化、耐储藏、产品货架期长,而且长期食用有助于预防心脑血管疾病。”张新友说。
良种是最具科技含量的农业生产资料,只有牢牢地掌握在农民的手中,才能发挥其应有的作用。
据了解,由张新友团队选育的“豫花7号”“豫花15号”“远杂9102”等品种不仅迅速成为河南省的主导品种,年度种植面积覆盖河南省适宜种植产区的50%以上。此外,还在安徽、山东、江苏、河北、湖北、北京等省市得到大面积推广。
过去的近40年间,张新友团队为推动我国花生育种技术进步与产业发展作出了突出贡献。
基因的优劣,决定了一颗种子的好坏。育种就是把优良基因发掘、鉴定出来,再将携带这些基因的材料进行杂交、分离、重组、筛选,最后把有用基因重新“组装”,淘汰掉不利基因。
花生在漫长的驯化过程,经过人为选择,一些性状如产量、品质等得到明显改善,而另外一些性状如抗病性、抗逆性则有可能因被忽略而逐渐丧失。为了重新找回这些丧失的性状,张新友带领团队系统开展了花生野生种质发掘利用研究,建立了花生远缘杂交育种技术体系,创制出一批优异花生新种质并育成“远杂9102”等具有野生种血缘的新品种。
从确定育种目标、选定育种方法、选择育种亲本、组配杂交组合、实施后代选择、开展生态测试到最后办理登记手续,完成整个育种过程,一般需要8~10年。如果利用野生种,可能需要15年甚至更长时间。
张新友(中)与种植户探讨花生新品种。
从事花生遗传育种研究近40年,围绕高产、早熟、高油、高油酸、抗病性等目标,张新友团队在国家“863”、“973”、科技支撑计划、河南省重大科技专项等项目经费的支持下,带领团队培育出50余个优质花生新品种,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3项。
国以农为本,农以种为先。
无论是主粮,还是经济作物,只有用自己的手攥紧中国种子,才能端稳中国饭碗。近年来,我国将种业振兴、种源自主可控作为事关国家发展和安全的重大命题,先后作出系列决策部署。
种源要做到自主可控,种业科技就要自立自强。在张新友看来,和发达国家相比,我国在种业研发的基础研究领域还有短板,在一些关键核心技术方面存在的差距,这些问题需要正视。以基因编辑为例,虽然我国在努力追赶并取得了可喜进展,但目前基因编辑工具的主要专利仍在国外。
从基础理论研究到重大技术攻关,再到突破性品种培育,种业安全需要全链条的创新。
谈及贯通产学研的创新链条,打好种业翻身仗,张新友认为,不仅要致力于探索育种重大理论问题,解决“卡脖子”技术难题,培育突破性品种,还要与企业结合推动品种的产业化,培育具有国际竞争力的种业龙头企业。
攻克种子核心技术,需要打造国家种业战略科技力量。
目前,我国农业生物育种的科研平台等创新资源分布在不同单位,规模小、力量散、运行效率不高,导致原创性技术和突破性品种少。对此,张新友建议,要加强顶层设计,从国家层面达成全国一盘棋的目标,找准国家重大需求和关键技术“卡点”,通过合理布局种业创新平台,明确任务分工,创新运行机制,从而提高平台运行效率,实现种业创新领域的全面赶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