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质量发展背景下货币市场基金改革方向初探

韩 极

“十三五”期间，我国金融业围绕防范化解金融风险不断深化改革，金融市场韧性不断提升，风险防控取得明显成效。随着改革的不断深入，金融领域深层次的矛盾和问题日渐凸显，在我国经济转向高质量发展的大背景下，构建运行有效的市场环境，助力实体经济健康发展是金融业的重要任务。因此，对各类金融产品及业态加强监管，推动其正本溯源势在必行。2022 年1 月，中国证监会发布《重要货币市场基金监管暂行规定（征求意见稿）》，进一步对规模较大、持有人众多的货币市场基金加强管理，不断加大对金融消费者尤其是个人消费者的保护力度。当前，我国货币市场基金转型发展仍然存在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本文全面梳理国内外有关货币市场基金的相关研究成果和研究结论，深入总结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过程中呈现的主要特点，探究其宏观成因，分析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充分借鉴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宝贵经验，并就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方向提出建议。

一、有关货币市场基金的国内外研究综述

国内外学术界通过深入研究，指出货币市场基金发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及应警惕的风险点，同时不断归纳总结货币市场基金的主要风险成因。受利率市场化及国际金融危机的影响，国外对货币市场基金的研究更加关注风险管理。McCabe认为金融危机中货币市场基金规模缩水是基金资产组合风险、投资者风险和发起人风险共同作用的结果①PATRICK E MCCABE. The Cross Section of Money MarketFund Risks and Financial Crises［EB/OL］.（2010-09-12）［2021-12-24］.https：//www.federalreserve.gov/pubs/feds/2010/201051/.。Vladimir Kotomin 等研究发现货币市场基金的机构投资者对短期利率的变化较为敏感，而个人投资者对此的敏感度较低①VLADIMIR KOTOMIN，STANLEY D SMITH，DREW B WINTERS. Interest-rate and Calendar-time Effects in Money MarketFund and Bank Deposit Cash Flows［J］.Journal of Economics&Finance，2014（1）：84-95.。Jonathan Witmer则通过对单只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数据进行分析，发现使用固定资产净值估值方式的产品更容易面对赎回申请②WITMER J. Does the Buck Stop Here？A Comparison of Withdrawals from Money Market Mutual Funds with Float⁃ing and Constant Share Prices［J］.Journal of Banking&Finance，2016（66）：126-142.。国内学界对货币市场基金的相关研究起步较晚，一般结合我国货币市场基金的发展特点，近年来相关研究成果也逐渐丰富。陈静、石磊等研究发现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风险可能会受到季节性、银行存款集中兑付等因素影响③④陈静.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风险问题研究［J］.上海金融，2013（10）：80-84.。孙长华等指出影响投资者申赎行为的主要因素有基金的成立时间、规模、投资业绩、股东背景、销售服务费等多个方面⑤孙长华，桑柳玉.我国货币基金申购赎回影响因素分析［J］.金融与经济，2013（6）：70-74.。柴用栋等结合我国货币市场基金互联网化的特点展开研究，认为互联网货币基金的发展存在影响货币市场稳定的可能⑥柴用栋，曹剑飞.互联网货币基金收益率与商业银行理财产品收益率、SHIBOR 利率的关系研究［J］.学术论坛，2014（10）：79-84.。巴曙松基于美国货币市场基金的发展经验提出中国货币市场基金需警惕流动性风险累积⑦巴曙松.货币市场基金与利率市场化——从国际比较看当前中国货币市场基金争议［J］.中国金融，2014（6）：17-20.。魏英辉发现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在发展过程中存在投资品种组合单一、结构不均衡等问题⑧魏英辉.美欧货币市场基金监管改革及启示［J］.证券市场导报，2016（8）：4-12，20．。涂晓枫则从系统重要性和系统脆弱性两个维度开展研究，指出货币市场基金规模、投资者集中度、自身风险与系统重要性正相关，而基金规模、自身风险情况与系统脆弱性负相关，投资者集中度与系统脆弱性正相关⑨涂晓枫.中国货币市场基金系统性风险研究［J］.金融与经济，2019（6）：29-36.。刘建和等通过对货币市场基金进行重度、中度、轻度的压力测试，认为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风险承压能力较弱，小规模货币市场基金较大规模货币市场基金的承压能力更优⑩刘建和，白冰，陈磊.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风险实证研究及承压能力测试［J］.海南金融，2021（3）：3-14.。

二、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的主要特点

货币市场基金是指主要投资于货币市场的开放式公募基金，具备资产配置组合期限短、投资品种相对安全及估值波动小等特征，是投资者可选择的流动性管理及资产配置工具。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呈现的特点主要有3个。

（一）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迅速，规模增长引人注目

自2003 年我国第一只货币市场基金推出至今，在资产管理行业迅猛发展的大背景下，借助“互联网+”的东风，货币市场基金获得长足发展。如图1 所示，自2012 年起货币市场基金扩张速度大幅提升，从约7000亿元上升至2021年的9.47万亿元，占基金行业总体规模比例一度超过60%⑪数据来源于wind金融终端。，是资产管理行业不可忽视的产品分支。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经历了起步探索、迅速扩张及爆发增长⑫范念龙.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的现状、影响及监管研究［J］.金融发展评论，2018（11）：80-89.三个阶段后，目前进入规范调整阶段。同时，货币市场基金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数次赎回潮，表现出幅度极大的规模回调。

图1 我国货币市场基金规模变动情况（2010—2021年）

（二）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占比较高，行业地位举足轻重

截至2021 年年底，全球货币市场基金总体规模约为8.8 万亿美元，占全球受监管公募基金总体规模的12%，同期我国货币市场基金规模约1.5 万亿美元，占公募基金总体规模的42.2%，约占资产管理行业总体规模的14%①数据来源于wind金融终端。。由此可见，我国在货币市场基金规模占比方面远高于全球水平，在规模排名前10的国家中除墨西哥以外，规模占比第一，呈现行业“独大”的特点（表1）。

表1 2021年全球货币市场基金规模排名前10国家的资产及占比情况

（三）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涉众度高，机构资金趋于集中

一方面，借助直销柜台及互联网平台的支持，货币市场基金作为金融产品的可得性不断增强，持有人数量不断增加，货币市场基金成为个人零散资金的可选去处②腾讯理财通、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课题组.中国互联网理财市场：行为、风险与对策——互联网理财指数报告（2019）［J］.金融论坛，2020（8）：3-8，71.。截至2020 年年末，我国个人投资者持有基金净值占货币市场基金净值超60%③同①。，远高于美国、法国及爱尔兰等国家，美国货币市场基金零售持有者占比约30%，法国个人投资者占比仅为1%，爱尔兰货币市场基金产品则100%为机构持有①Policy Proposals to Enhance Money Market Fund Resilience Final Report［EB/OL］.（2021-10-11）［2021-12-17］.https：//www.fsb.org.；另一方面，机构资金集中度增加，通过对wind 数据库中单只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数据进行分析，2010年以来我国单只货币市场基金产品的机构投资者占比大幅提升，截至2020年年底，300多只货币市场基金中机构投资者占比超过90%的基金超120只②数据来源于wind金融终端。（图2）。

图2 2010-2020年我国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投资者集中度情况

货币市场基金发展过程中呈现以上特点的宏观原因包括三个方面。第一，需求强烈。随着我国经济快速发展及国民财富的不断积累，资产投资及财富管理的需求逐步增加。同时，2008 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后，各国为刺激经济发展而保持宽松的货币环境，叠加实体经济持续不景气的情况，进一步催生了投资者对安全性高、流动性佳的金融产品的需求。从现阶段来看，持有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是不错的投资选择。第二，供给不足。机构有流动性资产配置的需求，居民也有财富保值增值的需要，但目前我国金融供给侧尚无法很好地满足这种需求，货币市场基金已经超越其流动性管理工具的角色而具有保值增值的投资属性。第三，规范尚需完善。在分业监管下，我国对各种金融产品的管理还需要进一步加强规范。各类金融产品之间可能存在套利空间，导致资金对某些产品格外青睐。

三、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改革存在的问题

随着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市场的发展，其蕴含的风险也有所积累，考虑到货币市场基金规模不断攀升，且发展过程中已呈现诸多新问题③涂晓枫.中国货币市场基金系统性风险研究［J］.金融与经济，2019（6）：29-36.，结合国际经验及国内实际，我国证监会不断强化对货币市场基金监管力度、强度和效度。2016 年2 月正式实施的《货币市场基金监督管理办法》，将货币市场基金监督管理工作上升到制度层面。针对2016 年年底出现的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风险事件，2017年我国证监会迅速出台并实施了《公开募集开放式证券投资基金流动性风险管理规定》，其中单设一章对货币市场基金产品的投资范围、投资比例、投资期限、流动性管理及信息披露等作了明确的规定，力求降低流动性风险事件发生的概率。2018 年，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保监会、中国证监会及国家外汇管理局联合出台《关于规范金融机构资产管理业务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资管新规”），资产管理行业开始进行转型发展，各子行业依据“资管新规”分别出台配套细则。考虑到货币市场基金与互联网融合的新情况，2018年，中国证监会和中国人民银行联合出台了《关于进一步规范货币市场基金互联网销售、赎回相关服务的指导意见》。2020 年，中国证监会出台了《公开募集证券投资基金侧袋机制指引（试行）》，推动公募基金切实提升流动性管理水平，保证公募基金健康发展。我国货币市场基金监督管理规定出台情况见表2。

表2 我国货币市场基金监督管理规定出台情况

虽然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改革有所推进，但仍存在需要解决的问题和风险隐患，主要有3个方面。

第一，机构互持产品，系统性风险累积。货币市场基金总体规模不断攀升的背后是以银行为代表的金融机构加大配置支撑，而银行发行的同业存单及各类金融机构发行的债券等又是货币市场基金配置资产的重要组成部分，截至2021年年底，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持有同业存单整体规模的25%左右①数据来源于wind金融终端。。互持产品容易造成风险外溢，并通过互持产品的链条迅速蔓延。另外，同业存单的整体规模催生了规模超大的“巨无霸”产品，单只产品的波动就可能引发整体风险②刘建和，白冰，陈磊.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风险实证研究及承压能力测试［J］.海南金融，2021（3）：3-14.，导致进一步加大金融系统的脆弱性。

第二，估值方法隐含“刚性兑付”，隐藏真实风险。目前，我国货币市场基金的估值方法全部使用摊余成本法的计价模式，通过“影子定价”方法对货币市场基金净值进行形式上的纠偏，但其真实风险依然存在。一旦出现偏离，基金公司从维护声誉角度考虑，一般会通过填补净值负偏离空间来兜底，从而赋予了货币市场基金“刚性兑付”的属性③范念龙.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的现状、影响及监管研究［J］.金融发展评论，2018（11）：80-89.。事实上，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按照市场法计价净值一定会波动，在市场波动大的情况下甚至存在与摊余成本法计价偏离程度极大的情况，如果此时遇到巨额赎回就会变现这种亏损，基金公司一方面被迫不计成本地变现资产，另一方面需要承担相当大的“填补”压力，导致基金公司及整个金融体系产生动荡。

第三，投资者利益存在冲突，对个人投资者的保护制度有待完善。在我国目前的货币市场基金制度下，货币市场基金通过确定不同档次的管理费、销售服务费等对产品进行分类，机构及零售投资者分别投资同一产品的不同份额，实质上是混合持有同一只货币市场基金产品。从实际数据分析结果看，机构投资者比个人投资者在市场敏感度及一致行动概率上明显要强①Kotomin 等认为货币市场基金的机构投资者对短期利率的变化较为敏感，而个人投资者敏感度较低。参见Vladimir Kotomin，Stanley D Smith，Drew B Winters.Interest-rate and Calendar-time Effects in Money MarketFund and Bank Deposit Cash Flows.Journal of Economics&Finance，2014（1）：84-95.，机构投资者能够密切关注市场变化并迅速采取行动，且机构行动的同向性、同步性及同频性较强，而个人投资者的投资行为会相对随机和钝化。机构投资者的大额赎回行为会使基金面临更加严重的流动性压力从而被迫选择抛售盈利资产,影响了持仓的个人投资者收益，让个人投资者为机构投资者的行为买单。因此，从持有同一只产品的角度看，个人投资者处于弱势地位。

由此可见，货币市场基金改革仍有一定空间。考虑到目前货币市场基金庞大的体量及众多持有人，一旦出现风险，将可能对金融系统、经济体系乃至社会稳定造成威胁，因此对于这些问题必须审慎地加以研究解决。

四、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经验借鉴

（一）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主要脉络

自2008 年世界金融危机之后，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逐步趋于严格。2020 年全球新冠肺炎疫情进一步暴露了西方各国以货币市场基金为代表的非银行金融部门仍存在严重的内在缺陷及监管不到位等情况。2021 年10 月，G20 会议通过的《二十国集团领导人罗马峰会宣言》中明确承诺强化货币市场基金监管及运用各种工具和方法，以使货币市场基金稳定发展。从各国具体开展货币市场改革的情况来看，美国及欧盟货币市场基金发展起步早，在如何引导货币市场基金健康发展等方面积累了更加丰富的经验。金融稳定委员会（FSB）及国际证监会组织（IOSCO）等国际组织对货币市场基金改革逻辑、方向、方式及方法等开展研究并出台一系列建议，定期对各国相关改革工作进行评估。

1.美国。美国《投资公司法》的“2a-7 规则”监管美国证券监督委员会（SEC）注册的货币市场基金，伴随着货币市场基金的发展，其规则框架也经历了多次变化（表3）。在货币市场基金出现早期，SEC 并没有对其进行过多的针对性监管，而是将其列入普通的共同基金进行管理。1983 年，SEC 通过并开始执行《1940 年投资公司法》中的针对货币市场基金的条款“2a-7 规则”，该条款明确规定货币市场基金可以使用摊余成本法进行估值，保证其单位净值稳定在1 美元，并严格规定了相应的投资范围、组合期限，来保证其面值与市场价格之间的偏离度不超过0.5%。之后SEC 对“2a-7规则”又进行了修改，进一步明确了货币市场基金产品的投资范围，并缩短产品组合的平均期限。2008 年美国次债危机时，大型货币市场基金——主要储备基金旗下基金净值跌破1 美元，由此引发大规模的赎回潮，美国财政部不得不启动货币市场基金临时保护计划，承诺以政府背书保证所有货币市场基金净值不低于1美元，与此同时，监管当局开始酝酿对货币市场基金估值方法和赎回规定作出改变，避免金融危机时的情况再现。2010年，SEC进一步加强对货币市场基金的监督管理，对其投资范围、品种、到期日及组合期限限定更为严格，以保障投资者的权益。2014年，SEC对货币市场基金进行了最大力度的监管改革，新规要求机构投资者的优质货币市场基金需采用净值法估值，同时在一定条件下征收赎回费用，降低挤兑风险。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出现的现金囤积情况使得美国货币市场基金出现了较大幅度波动，再一次触发了对“2a-7规则”进行修改的讨论。

表3 美国《投资公司法》“2a-7规则”框架变化情况

2.欧盟。欧盟方面的情况更为复杂，欧盟成员国的具体情况各不相同，如何开展统一有效的监管来降低风险是欧盟的主要课题。欧盟立法委员会的欧盟可转让证券集合投资计划（UCITS）及另类投资货币市场基金（AIF）指引框架对货币市场基金开展监管，但两个框架并不是针对货币市场基金设置的监管标准，随着货币市场基金规模的攀升及市场的不断波动，欧盟也开始关注货币市场基金的规范和监管。2013 年，《货币市场基金条例草案》正式公布，这是欧盟为加强金融统一监管的关键一步，该草案对货币市场基金的定义进行了统一，对投资组合的期限及范围进行了严格的规定，同时对货币市场基金进行了细分。2017年，欧盟进一步加强对货币市场基金的统一规范管理①Regulation（EU）2017/1131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14 June 2017 on Money Market Funds，EU，Official Journal of the European Union［EB/OL］.（2017-07-20）［2021-12-16］.https：//ec.europa.eu/.，并逐步推进改革进程，一方面进一步细化货币市场基金分类，另一方面根据不同产品分类对货币市场基金投资范围、投资期限进行了细分的规定要求。

3.金融稳定委员会。金融稳定委员会（FSB）于2021年10月发布《提高货币市场基金弹性政策建议最终报告》②Policy Proposals to Enhance Money Market Fund Resilience Final Report［EB/OL］.（2021-10-11）［2021-12-17］.http：//www.fsb.org/.，对2020 年3 月市场波动引发的货币市场基金异动进行了深入分析，认为货币市场基金目前存在2 个亟需关注的风险点：一是货币市场基金产品容易面对突然的、具有破坏性的赎回交易申请；二是货币市场基金在赎回压力条件下面临出售资产的挑战。该报告充分考虑了对投资者、投资经理及金融市场可能产生的影响，提出4 个可选政策提升货币市场基金的弹性：设定摇摆定价增加投资者赎回成本，设定最低风险缓冲吸收可能损失，设定合理的可投资范围及流动性资产比例，禁止使用稳定资产净值估值方法等。

4.国际证监会组织。国际证监会组织（IOSCO）多年来对全球货币市场基金发展开展持续跟踪并提供政策建议。2012 年，IOSCO 发布了一系列加强货币市场基金产品监管的政策建议，涵盖了估值方法、流动性管理、评级使用及信息披露等关键原则，促进货币市场基金健康发展，阻隔货币市场基金向其他金融产品风险传染的可能。2020年11月，IOSCO 发布《货币市场基金改革实施一致性专题审查最终报告》①Thematic Review on Consistency in Implementation of Money Market Funds Reforms Final Report［EB/OL］.（2020-11-20）［2021-12-14］.https：//www.iosco.org/library/pubdocs/pdf/IOSCOPD665.pdf.。该报告根据2012年公布的《货币市场基金政策建议》②Policy Recommendations for Money Market Fund［EB/OL］.（2012-10-09）［2021-12-14］. https：//www.iosco.org/li⁃brary/pubdocs/pdf/IOSCOPD392.pdf.中的政策建议，结合后续一系列期间评估报告情况，从立法、监管和政策措施等方面对美国、中国、英国、日本等9个国家的货币市场基金业态开展评估，评估要点主要包括：公允价值和摊余成本估值法使用，引入第三方开展估值工作，制定“了解你的客户”政策和程序，设定流动性资产最低占比，定期开展压力测试，设计应对市场极端情况和持续赎回交易的工具，具备向浮动净值型产品转型的保障措施等。

（二）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逻辑框架

通过总结货币市场基金发展及改革的历程，目前货币市场基金改革框架的逻辑基础是：金融产品的业态是由上下游共同决定的，如果上游到下游的风险可以顺畅传导并得到下游的确认，做到盈亏同源，那么金融产品的业态就是健康的和风险可控的。货币市场基金的主要风险点在于持有人行为的不确定和投资组合的相对确定之间不匹配，如果在产品估值、信息披露及保障机制方面有缺陷或缺失，将存在隐匿风险并逐步积累风险的可能。因此，如图3所示，目前国际上对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目标即通过各种方法引导上下游的匹配程度，消除由于估值方式、披露要求、投资制度等方面不健全引起的风险“死角”，引导不同风险偏好的资金投资匹配合理的产品，最大程度地降低风险并保护投资者权益。

图3 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逻辑框架

（三）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方法借鉴

基于以上逻辑框架，在实践中，国际货币市场基金改革主要着力点有3个方面。

1.不断强化货币市场基金产品细分。IOSCO 于2012 年提出的货币市场改革建议①Policy Recommendations for Money Market Fund［EB/OL］.（2012-10-09）［2021-12-14］. https：//www.iosco.org/li⁃brary/pubdocs/pdf/IOSCOPD392.pdf.中有一条“了解你的客户原则”（KYC），即根据客户的资金需求模式、复杂程度、风险偏好情况及客户集中度比例等进行投资制度设置和调整，以更好地应对集中赎回。因此有必要对货币市场基金产品进行细分，有利于不同性质和诉求的资金与产品相匹配，以便于上下游的风险做到充分传导和确认，减少业态扭曲变形。如美国强调产品风险分层和客户需求分类，按照资产的投向将货币市场基金分为政府型、优先型及免税型，按照销售对象分为面对个人客户的零售型及面对机构客户的机构型。欧盟则以产品风险分层为重心，将货币市场基金产品分为短期货币市场基金和标准货币市场基金，2017 年又对货币市场基金进行了进一步细分，分为公共债务固定净值货币市场基金、低波动净值货币市场基金及浮动净值货币市场基金。

2.着力推进货币市场基金产品估值方法改革。估值方法选择是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关键环节，难度较大。在美国，2014年货币市场基金改革就要求机构投资者的优质货币市场基金采用净值法估值，然而估值方法改革的效果并不理想，资金在政策正式实施之前出现了万亿规模“大搬家”的情况。欧盟对货币市场基金的最新规定明确了所有货币市场基金应使用盯市法或模型法估值，最大限度地考虑市场变动等情况，严禁使用摊余成本法开展估值。

3.积极探索防范化解风险的合理机制。目前，对有效防范化解货币市场基金风险的机制仍然在探索阶段，主要分事前防范和事后处置两类机制。在事前防范方面，为了控制货币市场基金风险，目前多数国家都选择设置赎回限制条款，然而通过对2020 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背景下的货币市场基金异动表现开展研究，发现设定赎回限制条款的货币市场基金反而遭受了更大规模和更快速地赎回申请，而无赎回门槛限制的货币市场基金波动却很小，可见限制条款的有效性具有争议。在事后处置方面，当货币市场基金出现流动性风险等情况时，各国均会选择通过不同方式提供短期流动性支持资金施以支援，如美联储曾经引入资产支持商业票据货币市场基金流动性工具（AMLF），而欧洲央行则选择通过降低利率和暂时扩大合格抵押品范围向市场提供流动性②Periodic Report：Update on Outstanding Lending Facilities Authorized by the Board under Section 13（3）of the Fed⁃eral Reserve Act，FRB［EB/OL］.（2021-05-10）［2021-12-14］.https：//www.federalreserve.gov/monetarypolicy/mmlf.htm.。但无论哪一种方式，都不成为一种风险化解的制度形式，具有相当的随意性和不确定性，因此各国一直在探讨如何为货币市场基金提供一个内部的流动性来源来抵御风险。在最新的欧盟货币市场基金改革中，回购协议被纳入货币市场基金产品投资范围，规定基金产品出于流动性管理需求可在不超过7个工作日内开展回购业务操作，这一突破改革的作用有待时间检验。

五、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货币市场基金发展之路

站在“两个一百年”的历史交汇处，面对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国货币市场基金发展面临众多挑战，要维护经济社会发展大局稳定并保持持续健康高质量发展，就要统筹好发展和安全，夯实金融稳定基础，做到防范化解重大风险永远在路上。对于货币市场基金改革工作而言，要以战略性、前瞻性、世界性的视角看待改革任务，潜下心来认真思考，用全面、辩证、长远的眼光分析我国经济发展实际，立足自身，不断深入探讨我国货币市场基金改革的最优模式，通过有效的改革措施，实现更高质量、更可持续和更为安全的货币市场基金产品供给，保护投资者合法权益，提升人民的金融福祉，走出一条具有中国特色的货币市场基金发展之路。

第一，立足自身，循序渐进地推进货币市场基金监管改革。监管改革是货币市场基金健康发展的重要环节，推动这一改革必须考虑我国的具体实际情况。我国的货币市场基金产品规模不可小觑，相较于国际水平占比偏高，若措施过于严苛可能会造成市场波动和风险爆发，因此货币市场基金监管改革必须循序渐进。监管改革的节奏要与风险状况、业务复杂程度、所处的宏观环境和经济周期相匹配，要站在宏观大局的角度，充分考虑可能存在的风险外溢性，明确改革可能对市场稳定的冲击。可以采取疏堵结合的方式，一方面对现有产品不断提高监管要求，控制风险程度及体量增长；另一方面加速推进市值法估值产品的发行，从根本上杜绝估值方法隐藏风险的可能，推动重构“收益—风险”认知。

第二，以人为本，大力推进完善投资者保护制度的力度。目前，我国对货币市场基金的风险控制主要围绕投资者集中度展开，具有一定依据，但是没有深入触及投资者资金属性的根本区别。IOSCO 最新的货币市场基金改革评估最终报告①Thematic Review on Consistency in Implementation of Money Market Funds Reforms Final Report［EB/OL］.（2020-11-20）［2021-12-14］.https：//www.iosco.org/library/pubdocs/pdf/IOSCOPD665.pdf.显示我国货币市场基金在“了解你的客户原则”（KYC）方面表现不甚理想。因此，建议结合国际经验进行分类尝试，如区分机构和零售货币市场基金。通过产品分类将不同性质资金合理引导至匹配的产品上，切实提高对投资者的保护力度，阻断机构投资者对个人投资者“割韭菜”的可能性，将个人投资者摆在监管制度体系更中心的位置，增强投资者信心，维护金融市场稳定。

第三，居安思危，深入研究应对货币市场基金突发风险的应急管理及处置机制。在实践中，风险处置如果采取个案模式，则沟通成本较高，耗时较长，不利于迅速控制风险蔓延。因此，建议积极思考建立应对货币市场基金突发风险的应急管理及处置机制。笔者建议主要从3个方面加强：一是共识制度化，开展风险定量评估及监测识别工作，做到早识别、早预警、早处置；二是措施预案化，构建并持续升级风险应对框架，迅速提供多种工具和手段灵活处置；三是权责明晰化，给市场及消费者明确的受保护业务范围，避免财政或央行兜底，严防道德风险及逆向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