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韬 戴宏伟
(1.西北师范大学 商学院,兰州 730070; 2.中央财经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32)
高质量发展是新时代我国经济发展的重要特征,流域经济带是我国区域经济发展到较高阶段的新型空间主体,也是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空间载体。2018年4月,习近平总书记在武汉强调,坚持新发展理念,坚持共抓大保护、不搞大开发,以长江经济带发展引领全局经济高质量发展。2019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郑州主持召开黄河流域生态保护和高质量发展座谈会并强调,黄河流域是我国重要的生态屏障和重要的经济地带,保护黄河是重大国家战略。近年来,我国陆续出台了珠江-西江经济带、长江经济带、淮河生态经济带和汉江生态经济带等流域经济带发展规划。我国流域分布较广,各流域内部发展差异明显,具有天然的经济合作基础。当前,“双碳”目标成为新一轮经济发展的总要求,探讨如何构建以流域为载体的新型空间格局,探索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新模式,对经济绿色、低碳及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和实践意义。长江经济带和黄河经济带是我国典型的两大流域经济带,也是我国未来高质量发展的重要载体。不同流域因发展阶段、禀赋结构、产业基础、投资导向不同导致经济发展绩效各异。本文在财政支出、收入差距及空间交互性影响视角下对长江经济带和黄河经济带高质量发展模式及动因进行了对比分析,深入探究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条件、动因和模式,为我国区域经济协调、健康发展提供经验证据和有益思路。
经济活动在空间中产生、成长和发展,空间是决定一个地方生产系统竞争力的基础性因素。随着工业化、城市化和经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流域空间本身已成为资本生产的对象和增值的场所。长江流域和黄河流域是中华文明的发源地和摇篮,在人类发展历程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一方面,流域经济带内部有若干城市群和都市圈,各级别城市内嵌于圈层结构中,以流域为纽带,在分工与协作机制下形成空间组织形态;另一方面,各流域经济带在资源禀赋、发展阶段和发展方式上均存在较大差异,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流域内城市的生产能力不同所致,因此,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影响因素及作用机制需要关注结构和效率两条主线[1-2]。
在高质量发展的内涵和度量方面,需要将“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发展理念纳入基本分析框架。绿色生产率是区域高质量发展的首要指标,也是评价其竞争力的重要指标。大量文献从不同角度研究了环境规制对生态效率、绿色经济效率、绿色发展效率等的影响,探讨了衡量绿色发展水平的指标体系[3]、包容性绿色生产率及其测算[4],并对新古典增长模型进行了改进[5]。Kheder和Zugravu证实了环境规制对经济绩效影响的不确定性[6];郭炳南和刘堂发利用门限效应模型研究了环境规制对长江经济带生态福利绩效的门限影响[7];江艳婷等认为技术效率是我国省域绿色全要素生产率改进的重要原因,而技术进步则成为其滞后因素[8];陈黎明等认为,区域绿色全要素生产率空间溢出的主要途径是地理邻接性,技术进步是区域经济增长是核心动力[9]。在此基础上,一些学者讨论了产业空间布局、结构调整以及协同发展的资源环境效应和流域经济带分工问题[10-11]。在要素空间集聚方面,学者们从要素集聚的空间关联效应和集聚效应等方面进行了大量探索,主张构建基于中心城市、都市圈、城市群和经济带的多层次区域增长极体系和空间组织体系[12]。由于高质量发展需要在市场配置资源的同时,更好地发挥政府的作用,财政体制对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财政垂直失衡对中国经济发展具有负向“质量效应”和正向“数量效应”[13]。可见,高质量发展的科学内涵需要突出两个指向,即文明指向和民生指向。从文明进程来看,应形成工业文明、数字文明与生态文明有机结合的思想,注重创新驱动发展;从民生方面来看,需要建立城际、城乡以及各级区域之间的协调发展,注重共富共享发展。
从研究区域来看,基于城市群层面的研究成果较多,基于流域经济带与城市群融合发展的比较研究成果相对缺乏。而关于财政支出、收入差距与高质量发展的研究则尤其偏少。另外,在经济发展绩效及高质量发展研究中,绿色全要素生产率的测度十分重要,高质量发展的核心要义就是绿色化发展。在具体模型选择上,涉及SYS-GMM估计法、方向性距离函数(DDF)、ESDA法等。目前国内在讨论绿色增长和高质量发展方面的文献较多,但高质量发展的区域比较研究较少,另外,基于空间和时间双重视角对高质量发展进行成因分析的文献也较少。本文从财政支出、城乡发展差距的空间异质性角度解析两大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逻辑、机制及效率,并分析了相关机制的短期和长期效应,为制订和优化我国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相关政策提供有益探索和可靠依据。
长江经济带是我国最大的流域经济带,横贯中国东中西3大区域,覆盖上海、江苏、浙江等11个省市,包括长三角、长江中游、成渝、黔中、滇中五大城市群。五大城市群2016年总人口4.38亿人,地区生产总值19.8万亿元,分别占长江经济带人口和经济总量的71.2%和59.5%,经济要素向城市群和都市圈集聚的态势明显。长江经济带偏向于资本密集与技术密集型产业,但下游地区比中上游地区资源整合能力和要素集聚能力更强。产业跨区域关联度较强,局部的区域分工与一体化发展态势明显[14]。运用标准差椭圆分析结果显示,长江经济带经济在2005—2010年经济重心向东部地区倾斜;2010—2015年经济重心向中上游以及欠发达地区偏移较为明显,呈现出从东部地区向中西部地区转移的趋势,说明长江中游地区发展相对迅速,整体发展水平不断提升。在新发展阶段,区域不平衡与产业结构不协调仍然是长江经济带面临的突出问题,在整个流域层面进行分工和产业优化布局是未来长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重点。
黄河西起青海,东至山东,绵延5400多千米,覆盖山东、内蒙古、河南、陕西、四川、山西、宁夏、甘肃和青海9省(区),主要包括山东半岛、中原地区、关中平原、山西中部、呼包鄂榆、兰州-西宁、宁夏沿黄等区域。形成了包含济南、西安、郑州、太原、兰州、呼和浩特、银川、西宁八大都市圈和“西咸新区”“兰州新区”两大国家级新区的流域经济带,上中下游呈现西高东低的经济地理格局。黄河经济带是我国重要的农产品主产区和能源富集区,既是未来我国新能源产业发展的高地,同时面临传统产业转型升级的压力。截至2020年,黄河流域人口与地区生产总值分别占全国的29.84%和24.99%,城镇化率达到59.52%。长期以来,黄河经济带产业结构单一,资源型产业占据主导地位,加上生态环境脆弱,无法承载大规模的产业扩张,导致资源要素集聚程度较低,没有形成较大影响力的城市群和都市圈,整体发展较为缓慢[15]。近年来,黄河经济带发展加速,经济增长、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的各种矛盾突出,但从经济发展的后发优势来看,经济增长的潜力较大。
整体来看,长江经济带与黄河经济带在发展阶段、资源禀赋、产业布局等方面存在较大差异,两大流域经济带发展现状是中国南北差距的综合体现。在资源要素向城市群、都市圈及中心城市集聚的趋势下,地区差距不可避免。在经济高质量发展阶段,两大流域经济带都需要在产业转型升级、要素空间整合与重组等方面重点发力,两大流域经济带除了在外部进行整合与协同发展外,在内部形成多层分工体系具有天然基础和现实条件。当前,城市群、都市圈、区域中心城市等空间主体的发展加剧了地区分化,在流域空间尺度下构建新型空间组织体系将成为解决区域不平衡不充分发展的有效机制,也是推动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科学路径。
流域经济带作为要素集聚和高质量发展的载体,既要推动内部各类市场主体有序竞争,提升资源利用效率,同时肩负着对流域生态环境保护的责任,兼顾共享、共富、协调和可持续发展。由于空间异质性、禀赋差异、区位条件、产业结构和发展阶段等因素的影响,流域经济带形成了各级区域不同的增长模式和策略。根据新经济地理学的核心思想,资源要素的空间集聚会带来有利于生产和消费的经济效应;经济资源的空间集聚与分异特性可以通过城市内部和城市之间的空间交互影响及其溢出效应来测度。
市场与政府在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市场机制下,一方面,产业结构趋同、同质化竞争可能造成污染、贫富差距扩大等问题;另一方面,区域间缺乏分工与合作,产业韧性不够,资源配置就会偏离高质量发展的方向[16],可见,单靠市场机制无法推动流域经济带实现高质量发展,结合国内学者的研究,必须重视政府政策的作用,尤其是财政政策,考虑财政分权能够改善政府支出结构,引导企业竞争行为,从而有效促进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17]。
在高质量发展测度方面,目前,绿色生产率作为衡量高质量发展的指标已成为普遍共识,本文根据政府与市场两种力量在高质量发展中扮演的不同角色及动因,结合数据可得性,将财政支出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作为核心解释变量引入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分析框架,同时考虑了人均可支配收入、工业化水平和信息化水平等反映现代经济特征的变量,系统考察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制和优化路径。
根据流域经济带特征和数据的可获得性,本文样本地区包含长江经济带107个地级及以上城市和黄河经济带52个地级及以上城市,数据来源于2005—2016年历年《中国城市统计年鉴》和两大流域经济带各省统计年鉴。
首先,对两大流域经济带绿色全要素生产率进行了测算。绿色全要素生产率是衡量单位总投入的总产量在环境污染下的生产率指标,被视为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指标。为探讨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途径,评估不同经济带发展效率,通过在以资本、劳动力测算全要素生产率(TFP,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的过程中,将“环境污染”作为生产要素投入的组成部分,形成环境资本的绿色全要素生产率(GTFP,green total factor productivity),在测算方法上形成了基于DEA-Malmquist模型的GTFP测算方法。本文借鉴李建、刘召的做法[18],将产出分为期望产出和非期望产出。在经济带高质量发展背景下,将碳排放、SO2排放和工业粉尘排放作为非期望产出用以测量城市绿色全要素生产率。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将绿色全要素生产率(GTFP)分解为技术效率变化(EC)以及技术进步变化(TC)。其中,EC表示由于生产者内部效率的变化引起的城市经济增长,主要源于纯技术效率变化和生产规模效率变化两部分,TC则表示由技术进步引起的城市产出增长,本文将流域经济带城市绿色生产率(GTFP)、技术效率变化(EC)以及技术进步变化(TC)作为被解释变量。
其次,根据高质量发展的内涵,结合长江经济带和黄河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现状和特征,本文重点考察了财政支出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对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机制,将财政支出(ln czzc)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ln srcj)作为核心变量引入模型。财政支出水平是地方政府公共治理和服务的基础,财政政策在区域治理方面发挥着主导作用,横向财政差异会对区域经济高质量发展产生重要影响[19]。在两大流域经济带,政府在环境治理、绿色化发展及产业政策方面的效果直接影响经济发展的质量。由于各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市场环境和资本产出能力的差异,财政支出对城市绿色生产率的影响不同。一方面,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扩大是我国经济高速增长的“特征事实”,城乡协调发展是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特征;另一方面,城乡发展的差距过大,影响产出效率[20]。根据发展经济学的环境库兹涅茨曲线和空间经济学的“中心—外围”理论,各级区域在空间交互作用下形成复杂的增长路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对地区经济发展质量会产生重要影响。财政支出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交互作用(ln czzc-ln srcj)会对经济发展质量产生直接影响。一般而言,政府财政支持会缩小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积极组建或参与城镇组团发展,在城市群层面构建分工体系,抑制经济发展中的非期望产出,进而提高经济发展质量。同样,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缩小后会改变财政支出结构,有利于提高财政资金的产出水平,可以提升政府对环境资本的投入,推进地区高质量发展。
为精确判断财政支出和收入差距对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影响,本文还控制了影响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其他因素,包括人均可支配收入(Z1)、工业化水平(Z2)及信息化水平(Z3)3个方面。人均可支配收入既可以反映地区经济发展水平,也可以衡量居民消费能力,从长远看,居民消费能力是影响经济投入和产出的重要变量。工业化水平是反映经济发展水平和发展阶段的重要变量。不同地区在不同发展阶段的投入产出效率各异,一般来说,工业化发展水平对经济高质量发展存在非线性影响,工业化水平更高的阶段,技术效率、规模效率及全要素生产率更高一些。信息化水平既反映地区经济技术现代化发展状况,代表现代经济发展的数字经济特征,同时也反映地区经济发展潜力和竞争力。
绿色全要素生产率(GTFP)作为反映城市绿色化发展的被解释变量,不仅受到财政支出等系列变量的影响,GTFP本身变化趋势及邻近城市的GTFP水平也会对其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为了更好地进行空间计量估计,首先诊断是否存在空间效应,需要先进行OLS回归分析。空间面板数据下可得GTFP的Moran’s I值为0.661,显著为正,证明存在空间效应,则OLS估计是有偏差的,考虑使用空间面板数据模型,为此构建LM统计量进行模型选择诊断。诊断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模型选择诊断
关注空间异质性是空间计量研究的基本逻辑。表1针对空间误差(spatial error)和空间滞后(spatial lag)的检验拒绝了“无空间自相关”的原假设,说明区域的个体效应会影响绿色生产率提升,应进行空间计量分析。区域中城市自身的特征因素不但对其绿色全要素生产率、经济增长及发展绩效产生影响,也会对其周边城市产生不同程度影响。由于资源要素会在城市之间流动,流动产生集聚,空间集聚的外部性使得邻近城市之间的经济活动存在溢出效应。因此,探究经济外部性及在空间溢出效应作用下的经济带经济增长机制,需要运用空间计量经济学的方法,通过构建空间经济模型来进行分析。
一般来说,若LM统计量指向的模型均显著,则选择空间杜宾模型(SDM)。经计算Hausman检验统计量值为96.33,故拒绝随机效应的原假设,选择固定效应模型。Lesage等认为,空间杜宾模型综合反映了解释变量的外生交互作用(自变量空间滞后因子)和被解释变量的空间交互作用(因变量空间滞后因子),具有较为丰富的经济学含义(异质性、外部性和溢出效应等),能够反映不同影响因素复杂的空间关系[21]。因此,采用空间Durbin模型来分析区域经济问题在理论和方法上都是较为科学、合理和可靠的。长江经济带和黄河经济带发展存在显著的空间异质性,为了检验变量间随时空分异变迁的交互影响,引入被解释变量滞后一期变量Yt-1作为解释变量,同时加入核心变量的交互项,研究城市公共服务能力是否影响城乡居民收入差距进而对城市高质量发展产生影响。据此,可设定动态空间杜宾模型如下:
Yij=ρYi,t-1+δWijYi,t+ηWijYi,t-1+β1Xij+β2Controlij+β3WijXit+β4WijControlit+μi+γt+εit
(1)
式(1)中,Wij是空间权重矩阵,X代表财政支出(X1)、城乡居民收入差距(X2)及财政支出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交互项(X1×X2),Control代表控制变量,包括人均可支配收入(Z1)、工业化水平(Z2)、信息化水平(Z3)。ui表示空间固定效应,γt表示时间固定效应,εit表示误差项。空间杜宾模型用直接效应和间接效应衡量流域经济带区域内,某一地区自变量变化对本地区及其他相关联地区因变量的影响。其中,直接效应反映区域内某一地区自变量变化对因变量的影响,间接效应则反映区域内本地区自变量变化对其他相关联地区因变量的影响[22]。应用计量软件Stata15.0对长江经济带黄河经济带各组数据进行处理,得到城市绿色全要素生产率(Y)、财政支出(X1)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X2)的Moran’s I指数(见表2)。
表2 Moran’s I指数检验
为了直观的观测长江经济带和黄河经济带绿色生产率、财政支出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时空变迁,绘制Moran’s I指数发展趋势图(见图4)。
图4 长江经济带和黄河经济带Moran’s I指数变化趋势
图4显示,2005—2008年,长江经济带绿色全要素生产率逐年上升,说明区域绿色化发展较为集聚,仅在部分城市中推行。2009—2015年,长江经济带绿色全要素生产率逐年下降,原因是长江经济带沿线大力推进高质量发展阶段,沿线各城市进入均衡绿色化发展;2005—2015年,黄河经济带绿色全要素生产率、技术效率和技术进步都存在上升趋势,说明黄河经济带仍处于较低发展阶段,且各城市绿色化发展差距较大。从财政支出和城乡收入差距来看,黄河经济带的空间依赖性高于长江经济带。
按照空间计量模型相关方法,选择地理邻近维度的空间权重矩阵下动态空间杜宾模型,得到回归结果(见表3)。结果表明,上一期的绿色生产率、技术效率和技术进步对本期相应的变量均带来显著的正外部性,且在黄河经济带中更为显著;周边城市环境效率水平提升对本地的城市绿色化发展带来正向的促进作用(0.1279,0.0247)。城市一旦实施高质量发展的决策,通常会对周边城市的生产经营模式产生示范效应。
表3 动态空间杜宾模型结果
财政支出对城市高质量发展具有显著的促进作用,在考虑空间因素后,长江经济带周边地区财政支出的增加抑制了本地城市绿色化发展,说明财政政策对GTFP产生了扭曲效应,表现为财政投资边际效应递减、政府间的横向竞争引发的政府失灵、内生性的市场筛选和制度性的原因并存。从长远来看,缩小地区间横向财政差异来推动地区经济高质量发展确有必要;黄河经济带周边地区财政支出的增加强化了本地城市绿色化发展。原因在于黄河经济带基础设施投资规模较大,有利于要素流动,降低交易成本,促进知识与技术外溢,使企业获得规模效应,进而提高生产率。另外,从财政扩张的视角来看,黄河流域政府对公共事业增加投资会改善当地的投资环境,诱导民间消费和投资的增加,进而促进产出增加,带来财政支出的“挤进效应”。
收入差距在长江经济带表现出正向推动作用;在黄河经济带表现出抑制作用。可见,收入差距对处于不同经济发展阶段的区域GTFP有着不同的作用。具体原因可以通过经济增长中的供需机制予以解释,概而言之,企业研发投入(供给侧)、技术创新都需要一定的市场规模(需求侧)。黄河经济带依靠资源密集型产业提升资本积累的政策可以提高经济发展效率。企业通过要素投入获取利润,进而增大研发投入,改善企业GTFP。但是,长江经济带处于发展的较高阶段,一方面要素红利消失,供需结构性矛盾凸显;另一方面,随着资本边际收益递减规律的作用,抑制了企业GTFP。在考虑了空间因素以后,收入差距的扩大对两大经济带城市绿色生产率均产生了抑制,在黄河经济带更为显著。可见,降低收入差距更有利于黄河经济带的绿色化发展。
财政支出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交互项在长江城市带为负,也说明邻近城市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扩大削弱了本地城市财政支出对经济绿色增长率的促进作用,表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扩大会影响财政职能对经济系统的调节作用,降低了技术进步和环境规制的绿色化效果。交互项在黄河城市带为正,表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扩大强化了财政支出对城市绿色化发展的促进作用。原因是在资源要素向大城市、城市群集聚的过程中,一方面,势必会产生“虹吸效应”,削弱周边地区的自身发展能力;另一方面,财政资金的空间选择性投入可以带来“好钢用在刀刃上”的政策效果。可见,在推进城市化进程中,既要重视培育中心城市、城市群和都市圈,打造增长极,还需要关注经济增长“高地”对“洼地”的“涓滴效应”,从而形成区域均衡、充分发展的良性循环累积效应。
从控制变量来看,人均可支配收入对两大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影响不明确,可能原因是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提升与消费倾向多元化并存,人力资本投资有限,消费理念仍然落后。工业化水平对两大经济带高质量发展产生了负向的抑制作用,无论是独立变量还是包含空间矩阵的联合变量均通过了1%水平下的显著性检验,说明在产业价值链“空间-产业”耦合发展状态下,周边地区工业化进程加快会与本地相关产业形成同质化竞争,甚至在产业布局优势不明确的情况下掠夺本地的资金、人才等资源,从而削弱了本地生产能力。进一步来讲,随着圈层经济的兴起和高铁联网的城市网络的出现,城市间在高端资源要素的竞争加剧,由于大城市具有更大的集聚优势,经济增长中的“回波效应”大于“扩散效应”,造成城市经济的趋异。信息化水平提升在长江经济带中具有正向促进作用,并且具有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在黄河经济带中具有抑制作用,但并不显著。
为进一步讨论财政支出与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对本地绿色化发展的影响机制,考虑将表3中各变量的空间效应分解为短期(或长期)直接效应与短期(或长期)间接效应。其中直接效应表示一个特定空间单位中的特定解释变量发生一个单位的变化在一定时期内对其他所有空间单位的被解释变量的效应。间接效应表示外地解释变量对本地被解释变量的影响,是空间溢出效应。根据表4结果,短期来看,财政支出和收入差距在黄河经济带中的直接效应均在1%置信区间下显著,且均为正向效应,这说明样本期内黄河经济带城市财政支出增加、地区收入差距增大有利于本地城市绿色生产率的提升。但收入差距的间接效应显著为负,说明本地收入差距的扩大会削弱邻近城市的绿色化发展。财政支出和收入差距的交互项在两大经济带中显著为正,财政支出和收入差距加剧了城市之间的竞争和对高端要素的争夺,有利于技术进步,进而提升产业效率。
表4 GTFP短期效应分解
表5结果显示,长期来看,财政支出的直接效应均在1%置信区间下保持显著性,且均为正向效应,这说明本地城市可以通过提升财政支出比例实现绿色化发展。财政支出与收入差距的交互项在长江经济带存在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说明长江经济带核心城市和外围城市在产业布局、技术合作、公共服务和基础设施等方面实现了良性互动,存在显著的“正反馈机制”。黄河经济带经济高质量发展一阶滞后项的空间溢出效应显著为正,说明黄河经济带在高质量发展中前一期GTFP越大,越易于因路径依赖而提升绿色生产率。
表5 GTFP长期效应分解
从长短期效应对比分析可知,城乡居民收入差距在长江经济带的短期空间溢出效应为正,在黄河经济带的短期直接效应为正。财政支出对高质量发展的短期直接效应和长期直接效应均为正,且在黄河经济带中更为显著。两大流域经济带GTFP滞后一期的短期直接效应大于长期直接效应,且为抑制作用。由此看来,正确认识局部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全面优化财政支出结构,改进收入分配体系,平衡要素空间集聚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前提。另外需要注意的是,无论短期还是长期,财政支出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的交互项对两大经济带高质量发展均产生显著的正向促进作用。因此,提升财政支出比例,容忍适度收入差距是推进高质量发展的现实途径。
流域经济带结构较为复杂,不同的地区由于发展阶段、区位条件和要素禀赋不同,其发展水平、模式和路径也不同,为了充分挖掘各地区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政府应制订分区域、多层次、全方位、差异化的空间发展战略,制订相应的干部晋升、区域发展、政策优惠等激励措施。市场经济中的竞争机制在干部考核、企业经营、产业布局、空间规划等各个层面交织运行,除了企业、产业之间的竞争之外,还有区域、部门和城镇之间的竞争,充分调动各类市场主体的积极性,有效提升要素配置效率,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另外,流域经济带是开放经济体,需要建立全球视野,推动大开放,注重大保护,各流域、各城市在发展特色产业的基础上,既要重视战略性新兴产业,也要重视传统产业的升级,尤其需要大力推动低碳、零碳和负碳产业的发展,不断完善上下游产业链的产业配套,培育新动能,激发内生动力,提升产业链的韧性、延展性和竞争力,形成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新模式。
流域经济带,其基本内涵是地理上贯穿大江大河的经济带,空间上表现为城镇、大城市、都市圈以及城市群等不同区域主体相互嵌套的复杂空间组织形态,高质量发展是流域经济带形成的基本要求和追求目标。增长极是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的重要引擎,区域中心城市、城市群中的核心城市以及都市圈等都是增长极的重要空间组织形态。通过增长极的作用将局部的结构优化与全局的系统整合相结合,充分发挥上下游产业的“空间正外部性”反馈机制,将数字技术、“双碳”目标嵌入各级城市发展规划中,形成绿色空间组织体系。从空间效应上看,流域经济带经济发展存在显著的空间异质性,财政支出与收入差距对两大经济带高质量发展均有显著的空间效应,且两大经济带收入差距的空间效应均较为明显,但长江经济带财政支出的空间溢出效应要强于黄河经济带,在短期和长期分析中都有类似特征。可见,聚集经济优势的获取必须依靠多中心之间密切的空间联系和群体化发展的外部效应,即必须将多个规模较小的中心整合为多中心一体化的空间组织体系,以此享受更大的创新潜力、规模经济效益和绿色生产率。为此,黄河经济带需要寻求集聚优势,对西安、郑州、兰州、银川、济南等中心城市进行重点培育,打造增长极,重塑空间价值链,为相应都市圈注入活力,增强中原城市群、关中-天水城市群和兰白城市群的竞争力;长江经济带需大力打造都市圈和城市群,推动形成大城市、都市圈、城市群在流域经济带协同联动发展格局,形成空间价值链网络,形成基于“城镇—中心城市—都市圈—城市群”多层交互的空间分工体系,另外,两大流域经济带需要注意避免同质化竞争导致的效率损失,形成“技术追赶”与“技术竞赛”,缩小全要素生产率的地区差距。
挖掘环境价值,流域经济带生产函数极其复杂,涉及环境、要素、结构、战略、文化和空间等多种因素,因此,政府规划和自由竞争成为“新的两手”,加大对环境资本的投资,使空间和产业交互匹配、经济增长与环境价值实现相统一,增强财政政策的“挤进效应”和“空间溢出效应”。长江经济带应着重进行财政制度改革,规范地方政府间事权与支出责任,监控横向转移支付资金去向,提高环境标准,健全环境保护制度,对重点城市和主导产业进行治理和规制,减少财政政策的“挤出效应”,发挥财政资金“四两拨千斤”的作用,提高产业绿色生产率。黄河经济带应大力缩短地区差距,优化财政支出结构,建立行之有效的横向转移支付体系,对沿黄各城市产业进行分类布局,推行差异化的环境规制政策,理顺传统产业低碳化改造和新能源产业重点培育的关系,对资源型城市划定生态安全边界,明确支出方向。两大流域经济带的动力来源于不同空间主体的产业互动和耦合发展,应打破行政壁垒,在“双碳”目标下构建多层次对接协调与流域层面的生态保护机制,设立流域生态保护基金,打造碳交易平台,科学评价环境效应,激励企业自主创新,加快形成流域经济带生态保护立法,有效推进生态产品价值实现,确保流域经济带人与自然和谐发展。
由于发展中的路径锁定和制度刚性形成的财政支出结构和城乡居民收入差距等问题将长期存在,两大流域经济带高质量发展需要创新发展思路,优化空间结构,规制各主体行为,改进经济发展绩效。未来需要以“双碳”目标为指引,以产业为纽带,以中心城市、都市圈、城市群为载体,打造产业集群,形成流域内部循环机制。同时,将数字要素渗透于流域生产、加工、流通和营销等各个环节,塑造流域分工体系、价值网络和集聚平台,提升流域价值链的整体竞争力。顺应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的数字经济发展趋势,推动空间数字化,打造流域数字空间,完善要素流动与空间配置路径,并将数字要素引入流域生产函数,推动各流域不同等级空间主体的产业融合、产城互动、政策对接,提升流域经济带绿色全要素生产率,增强流域经济带在区域高质量发展中的引领作用和资源整合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