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洞阳东吴墓出土器物意义研究

2022-06-18 05:12薛敏
关键词:东吴铜镜飞天

□薛敏

从目前已知的墓葬考古发掘材料来看, 三国东吴墓主要集中于湖北武昌、 江苏南京及安徽马鞍山一带,此外江西也发现了数座东吴墓葬。 近年,在南京、马鞍山、苏州等地,发现数处重要的东吴墓葬,主要有南京江宁上坊大墓、安徽洞阳东吴墓、 苏州虎丘东吴墓以及南京伍佰村丁奉墓。 其中,安徽洞阳东吴墓保存较完好、出土器物丰富,为近年发现的东吴墓葬代表。

一、安徽洞阳东吴墓的发掘

洞阳东吴墓, 位于安徽省当涂县姑孰镇洞阳行政村洞阳自然村东约1 千米处。 2015 年11 月27 日开始,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会同马鞍山市文物局、当涂县文物管理所对洞阳东吴墓进行抢救性考古发掘,发掘面积365 平方米。该墓虽被盗掘,但在发掘过程中,还是出土了大量精美的文物。这些文物,包括漆木器装饰件、女性饰品、车马器构件、兵器、日用品、佛像、俑、神兽构件、钱币9 大类,涵盖金、银、铜、铁、陶、瓷、石、琉璃、玻璃、漆器等不同质地。根据墓葬内出土的一块“永安三年”纪年隶书漆皮以及两块“永安四年”纪年文字墓砖,可知该墓使用年代应在永安四年(公元261 年)或之后不长的时间内[1]。2017 年4 月,该墓入围2016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终评项目。 2018 年4 月9 日, 被安徽省政府公布为第八批省级文物保护单位。 2019 年10 月16 日, 被国务院列入第八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名单。

二、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步摇片

洞阳东吴墓出土的一套金质步摇片, 采用掐丝、炸珠、焊珠等工艺,用极细致的工艺制作出了精美的造型。 (图1)其中一片步摇片内的人像,头顶有肉髻,头后、身后分别笼罩着头光和背光,帔帛绕肩而下,可明显辨析出五官、双脚及身体,为早期的佛教遗物。 通过对比,我们发现,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步摇片上的图像,与武昌莲溪寺东吴墓出土的镏金线刻铜片[2]上所饰佛像相似(图2),且二者年代相近。武昌莲溪寺东吴墓为纪年墓,根据其墓中出土的“永安五年”铅质买地券,可知该墓所出的镏金线刻铜片最迟不晚于吴景帝永安五年(公元262 年),这与使用年代应在永安四年(公元261 年) 或之后不长时间内的洞阳东吴墓处于同一时期。而这两处墓葬所在地,在三国时期又同属于孙吴的领地。 由此可以看出,至迟在公元261年,佛教已传到了长江中游的南岸。

图1 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步摇片

图2 武昌莲溪寺东吴墓出土的镏金线刻铜片

三、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飞天饰物

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飞天饰物, 长约2 厘米,高约0.5 厘米,整体呈飞舞的人形,故又称“金质飞天人像”。该飞天人像,面部呈正面,有头光和肉髻,衣领为“V”形,双臂上举,帔帛绕肩而下呈飘动状态,下身着裙,阴线刻出裙褶,可见双脚,身姿整体呈“L”形,作飞舞状,形体飘逸。在约2 厘米的金片上雕刻出如此精细的形象,十分罕见。(图3)这与长江中下游地区的湖北、湖南、江西、浙江、江苏等省在三国吴和两晋墓葬中出土的佛饰铜镜中的飞天形象(图4),极为相似。 王仲殊先生在《论吴晋时期的佛像夔凤镜》 一文中提到的美国哈佛大学福格博物馆藏铜镜, 在镜缘部的十六连弧中就有两个连弧内有飞天像[3]。武汉博物馆藏的一面佛饰铜镜,图纹与美国哈佛大学福格博物馆藏铜镜类似,铜镜纹饰中同样可见两个飞天像[4]。 佛饰铜镜上的飞天,大多有圆形头光,肉髻,双臂上举,肩披帔帛。两者如此相似的形象,让人很难不去怀疑:此两种飞天或来自同一粉本。

图3 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飞天人像

图4 佛饰铜镜上的飞天人像

佛教艺术中最早的飞天, 见于印度无佛像时代的巴尔胡特大塔和桑奇一号大塔的雕刻。 此时的飞天,多成对出现于佛塔或菩提树的上方。如巴尔胡特大塔(约建于公元前2 世纪)的《供养佛塔图》中,佛塔上方左右各有一飞天:右侧飞天为男性,头戴印度传统帽,圆脸,大眼,浓眉,颈部戴项圈,裸露上身,手拿花环,下身为鸟身,身后刻有翅膀;左侧飞天,发型与右侧有所不同,疑为女性,面部圆润,五官与右侧飞天相似,右手捧举花篮,左手上扬做散花状。 (图5)恒河中上游地区的“秣菟罗”艺术和西北部的“犍陀罗”艺术,是印度佛教造像艺术的两大源头。较无佛像时代的飞天,秣菟罗艺术中的飞天多出现于佛像上方, 佛光外围的两侧,体型较小,以男性为主,多为宽肩厚胸、螺发丰颊,受印度本土文化传统影响,风尚上崇尚肉体,加之当地气候炎热,飞天造像多衣着薄透,肩披帔帛,躯体突显,衣纹有隆起的楞状上加刻阴线,如公元3 世纪的坐佛像上的飞天。(图6)键陀罗艺术中的飞天受希腊艺术文化影响,与同时期的秣菟罗艺术中的飞天相比, 石板上的飞天浮雕更为凸起,部分飞天的衣服增多,褶纹多且深。如公元1 世纪的释迦牟尼成道像上的飞天。 (图7)部分飞天头发微卷,身材圆滚,背生双翼,不着丝帛,造型与希腊文化中的小天使相似,如公元2—3 世纪的佛传故事《初转法轮》浮雕上的飞天。 (图8)相比较而言,印度飞天造像,以较多保留印度本土艺术风格的秣菟罗飞天更具有代表性。阮荣春先生在《天人随考》一文中提道:“就印度现存佛教图像显示,天人图像主要流行于中印度,秣菟罗地区最多,此后随着佛教造像的东传,进入中国,并逐渐融入中国佛教造像体系之中。 ”[5]

图5 巴尔胡特大塔的《供养佛塔图》

图6 公元3 世纪的坐佛像(秣菟罗艺术)

图7 公元1 世纪的释迦牟尼成道像(键陀罗艺术)

图8 公元2—3 世纪的佛传故事《初转法轮》浮雕(键陀罗艺术)

飞天图像传入中国的路线,分为两条:一条路线为陆路, 由中亚西域经中国的新疆传入, 新疆克孜尔石窟、 甘肃金塔寺等地的飞天图像就处于这一条路线上。另一条路线为海路,由斯里兰卡、马来半岛、越南等地到达广州或东部沿海地区,再到扬州和江苏、山东一带。如江苏省盱眙县出土的太康九年(公元288 年)佛教画像砖上的飞天[6]、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飞天, 以及长江中下游地区佛饰铜镜上的飞天,便在此条路线上。

洞阳东吴墓金质飞天人像,头有头光,肩披帔帛,身姿舒展,与秣菟罗地区的飞天形象更为类似。但与印度艺术的写实性相比, 中国艺术更注重写意性, 刻画的飞天形象也与印度的飞天形象有着显见的变化, 可能是在粉本流传或是人们在根据佛经进行艺术化处理的过程中, 不同地区工匠根据本地区的审美及本土文化进行了主观处理。 洞阳东吴墓出土的这件金质飞天人像, 也可以和同时期的佛饰铜镜中头有头光、肩披帔帛、身姿呈飘扬状态的飞天形象互为佐证, 它们都是早期飞天形象的表达形式。遗憾的是,尚不知此金质飞天饰物的作用,但从目前考古资料来看,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飞天人像, 应为国内现存有纪年的最早飞天形象。

四、结语

一般认为,佛教在两汉之际传入中国。在初传入中国之时,佛教依附于神仙思想以及黄老思想。考古发现, 在四川及长江中下游地区有大量表现出佛教意涵的器物,主要有青瓷器、铜镜、摇钱树等。 阮荣春先生以及中日联合调查组走访长江流域一线,结合长江沿线的汉晋出土佛教器物,提出了佛教南传之路。 阮荣春先生认为:“这些器物集中分布于云南、四川、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江苏、浙江,波及山东南部,东至日本。由这些出土物分布点可大致勾画出早期佛教造像的流势图,即由云南、四川,经长江流域进入日本。 ”[7]从汉末军阀混战到三国鼎立的过渡中, 江南是较早稳定下来的地区之一。东吴在孙坚时已奠定基础,而在孙策时拥有“会稽、吴郡、丹杨、豫章、庐陵等郡”[8]。孙权于黄龙元年(公元229 年)四月,在武昌建立了吴国政权,同年九月,孙权又从武昌迁都建业(今南京)。 当时,吴国领域覆盖长江中下游广大地区和南面的交州(即现在的广东、广西和越南的承天以北)。 安徽洞阳东吴墓出土的金质步摇片、金质飞天饰物等,作为长江中游地区的佛教出土物,在增补了早期佛教出土器物的同时, 也反映出早期佛教在孙吴地区的图像特点, 从而为佛教研究提供了重要的物质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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