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亦深 张明之
(国防大学 政治学院,上海 201600)
中国制造业外迁现象由来已久,在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外迁既是经济规律的大势所趋,也是中国经济转型升级、中国企业走出去的主动作为。随着国际产业转移的深度推进,中国制造业外迁加速,加上中美贸易摩擦和新冠肺炎疫情等事件影响,对中国制造业外迁的态势、影响及对策研究的重要性与日俱增。
关于中国制造业外迁,总的来看,对中国产业转移的一般研究多、对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具体研究少;对中国制造业外迁的新闻报道多、理论研究少;涉及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关联研究多、直接研究少。现有文献资料的研究视角包括中国制造业对外投资(OFDI)视角、企业区位选择视角、国际产业转移视角、制造业转型升级视角、全球供应链视角等。
目前学界对中国制造业外迁态势的研究有两方面。一是从迁出目的地(如越南)的视角进行比较分析,二是采取宏观概述的方式,从行业类型、企业属性、外迁方向等维度进行概述。前者胜在方向聚焦,但在全局性和概括性上稍有逊色;后者注重分析全面,但在逻辑演绎和案例剖析方面相对薄弱。至于中国制造业外迁形势的整体判断,学界主流的态度较为忧虑,也存在少数乐观声音,认为中国产业外迁不应过度忧虑。例如有学者从越南贸易出发,认为中国对外资仍具有长期吸引力[1]。施展认为,即使在“大规模的贸易摩擦真的出现了”的情况下,转移工厂而不转移供应链网络是无法构成实质意义上的转移的[2]。
动因层面,相关研究主要围绕宏观社会经济、集聚经济因素展开,并且随着研究不断深入,视角逐渐转向企业微观层面。例如叶玉瑶等将我国制造业空间重构的多重动力机制大体分为成本响应型被动迁移、环境规制型被动迁移、规模扩张型主动迁移、创新驱动型主动迁移、战略引导型等5种类型[3]。此类研究虽内含产业转移理论、国际分工理论和企业区位选择理论等相关理论,但对于理论范式的甄选、应用并不明显;虽涉及政府与市场、国内与国际的相互作用机制,但在逻辑演绎中缺乏合力思维,缺少国内迁出地与国际迁入地的比较研究。
效应层面,相关研究在角度上各有侧重,具体包括GDP、产业结构、工业化、就业问题等,可以涵盖宏观的国家、社会层面,中观的产业、区域层面和微观的企业层面。但总的来看,由于不是对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的直接研究,既有成果专注于各自论文选题的拓展延伸,效应部分十分依赖选题视角,缺少对中国制造业外迁效应的针对性、系统性、全局性研究。
基于现有研究,本文将按照动因及态势、影响及限度、优势及对策的认识逻辑和研究思路对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加以探讨,力求全面地对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做一个系统的分析。
中国制造业外迁是多重因素综合作用下的企业跨国转移行为。一方面企业以盈利为目标,企业行为受市场因素主导,另一方面,企业行为受政府政策影响,既包括单个国家内部的政企互动,也包括国家间的国际竞争。因此,研究中国制造业外迁应从其影响因素入手,秉持推拉合力思维,在市场主导、政企互动和内外比较的思路框架下分析中国制造业外迁动因及态势。
1.市场性因素在中国制造业外迁中起主导作用
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本质上从属于国际产业转移,而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是由全球价值链主导,在产品内分工格局下形成的现代产业转移模式[4]。产品内分工既可以通过横向扩展方式实现,表现为发达国家之间的中间品贸易,又可以通过纵向延伸方式来建构,表现为不同发展阶段的国家之间的中间品贸易。新贸易理论认为,在国际分工细化到产品内分工时,从厂商层面要通过专业化实现规模经济效益,而传统贸易理论对产品内分工的解释是将不同环节和阶段配置到具有不同要素禀赋的国家和地区,各国依据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占据产品价值链的相应环节。比较来看,新贸易理论被认为更能解释发达国家之间的贸易分工现象,而纵向扩展方式则可以在传统贸易理论的框架中得到解释,鉴于中国制造业外迁是以梯度转移和逆向转移的纵向扩展为主,因此传统比较优势理论更加适用于当下的具体问题研究,其中包括比较优势理论自身的发展,比如传统要素禀赋理论融入交易成本学说后的拓展变化。在传统比较优势理论支撑下,我们分析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影响因素,就不可避免地涉及影响企业区位选择的市场因素,包括生产性成本、基础设施、产业集聚度、市场规模等。
2.政策性因素是中国制造业外迁的重要参考
企业迁移行为本身受市场性因素和政策性因素的共同影响,国际产业转移作为跨区域经济行为必然是企业和政府、政府和政府之间多方博弈的结果,中国制造业外迁作为国际问题和战略问题,政策性因素将更加活跃。政府通过相应措施进行宏观调控以实现政府目标的经济和产业政策是影响企业行为的重要方面。在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具体问题上,相关主体涉及迁移企业、迁出地政府、迁入地政府三方。迁入地和迁出地的政府政策必然通过行政或经济方式,直接或间接地影响企业决策,包括市场准入、环境规制、优惠政策、发展战略等。在国际产业转移的具体情境中,纵向扩展方式下发展中国家通过招商引资承接产业转移的政策预期,发达国家促进制造业回流、实现再工业化的发展战略,在制造业转移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3.新冠肺炎疫情和贸易摩擦深刻影响中国制造业外迁进程
短期来看,2018年开始的中美贸易摩擦和2020年初全球爆发的新冠肺炎疫情深刻影响了中国制造业外迁进程。王永中认为,在中国制造业外迁中,新冠肺炎疫情和中美贸易摩擦对中国制造业对外投资构成叠加冲击,企业对外投资意愿和能力显著下降,对外制造业投资规模明显下滑[5]。黎峰认为,以全球生产网络为依托的世界制造基地建设,很大程度上导致了中国制造的内生能力不足。全球价值链条上的加工制造定位,决定了中国制造及出口存在着对上游供应链的严重依赖[6]。进口输入型供应链依赖于国际进口,一旦出现贸易摩擦,只能通过制造业外迁保证关键供给,实现迂回出口;外资植入型供应链依赖于外国投资,在当前发达国家制造业回归和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发达国家资本流出减少、投资产业受限。黄汉权认为,中美贸易摩擦导致出口成本上升,一方面导致产能转移,迂回出口等,另一方面威胁产业链安全,制造业企业出于避险心理,将“未雨绸缪,加快转移”[7]。综上,新冠肺炎疫情和中美摩擦主要从全球供应链和出口成本角度对中国制造业外迁产生影响。
1.推力推动中国制造业“走出去”
从影响因素分析,促进中国制造业外迁的推力比较明晰。从国内因素看,劳动力成本是主要原因,逐步上升的劳动力价格使国内劳动力成本低的比较优势逐渐丧失,而这一优势正是我国自改革开放以来在一定历史时期融入世界市场、在国际产业链价值链中占据一席之地的决定性因素。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必然要求以劳动密集型为代表的低端制造业进行国际转移,与之相适应地促进经济转型升级的国家政策导向也势将推动中国的低端制造“走出去”。因此,在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背景下,中国制造业外迁既是经济规律的大势所趋,也是促进中国经济转型升级、中国企业走出去的主动行为。从国际视角看,东南亚国家在劳动力成本上具有比较优势,可以通过采取招商引资、积极承接产业转移的优惠政策实现经济快速发展和提升工业化水平,而发达国家在资本、技术上处于领先地位,积极推进再工业化可吸引制造业回流,解决国内产业空心化问题,缓解就业压力,巩固优势地位。与此同时,中美贸易摩擦威胁中国制造的供应链安全,限制了中间品供给,增加了贸易成本,一定程度上促使了中国制造业对外投资和产能转移。综上,以劳动力价格为代表的比较优势的变化、国内外政策的调整以及中美贸易摩擦背景下对国际供应链的安全顾虑和进出口成本变化共同推动了中国制造业外迁的进程,这是中国制造业外迁的主要推力。
2.拉力吸引制造业“走进来”
中国制造业外迁是顺应产业发展规律的必然趋势,但有推力就必然有拉力,中国部分制造业的外迁是内外多方推拉角力的结果,产业升级也是在产业转移的动态平衡中实现的。制造业在中国仍具有广阔的发展空间和充足的发展动力。商务部数据显示,2021年前三季度我国实际使用外资金额8595.1亿元,同比增长19.6%,其中高技术制造业增长15.2%,引资结构持续优化,突出表现为高技术产业吸收外资保持高速增长态势,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投资往来增长较快、中部地区吸收外资较快增长等,这充分证明我国在国际资本流动和国际产业转移的动态平衡中依然保持着比较优势。国内方面,我国有14多亿人口,中等收入群体超过4亿,是全球最具潜力的消费市场;我国在完整的供应链体系和庞大基础设施网络支撑下,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成本控制力;政府对中国制造转型升级的战略规划不断完善,以价值链升级为核心的产业升级导向明显;坚持对外开放并提供投资便利,积极引进外资发展高端制造;新冠肺炎疫情下我国率先恢复生产生活,政治稳定,经济向好;国际方面,欧美国家投资并购门槛上升和新冠肺炎疫情的全球蔓延也阻碍了中国对外投资和制造业外迁步伐。因此,广阔的国内市场、转型升级的政策导向以及新冠肺炎疫情等因素的发展变化决定了我国对制造业企业仍具有相当的吸引力,这是中国制造业外迁背景下做大做强中国制造的本钱和底气,也是对国际制造业布局的主要拉力。
中国制造业外迁态势实际上就是在三重影响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从推力和拉力两个方面最终形成的行为合力,集中表现在质、量、向三个层面。
质量层面上,以热门承接地越南为例,据越南统计总局报告显示,2018年越南进口产品主要分为三大类:机械设备为主的资产性货物(30%)、中间产品(60%)和消费产品(10%),进口超六成由外资企业完成,而中国是越南最大的进口来源地。作为比较,2018年越南的出口产品结构中,最主要的是手机、纺织品、电子产品、鞋子等的终端消费品,且出口量超过八成由外资企业完成,最大的出口市场是美国,其次为欧盟。
从越南近年的进出口数据(见表1)以及与中、美、欧盟的贸易数据(见表2),可以看到越南超高的外贸依存度、极低的顺差率以及贸易结构。越南更多的是承接中国的低端产业,类似中国改革开放初期“两头在外”的发展模式,对进口中间品进行简单加工后再出口,而这一过程实现的增加值十分有限。基于此,从技术类型看,中国制造业迁往越南以低端产业和高端产业的低端环节为主,技术含量偏低;从行业类型看,外迁以劳动密集型为主,主要集中在“两头在外”的劳动力导向型;从产业链价值链看,外迁企业(环节)在国际分工中属于加工组装环节,处于产业链下游,利润较低。
表1 2014年-2018年越南进出口数据(亿美元)
表2 2017年-2018年越南与主要贸易对象的贸易数据(亿美元)
数量层面上,中国制造业有限转移且速度加快,供应链核心企业外迁带动配套企业集群式转移的苗头已经显现。以中国对外投资为例,《2020年度中国对外直接投资统计公报》显示,中国对外投资流量由2010年的688.1亿美元上升到2020年的1537.1亿美元,年均增长8.3%,而其中制造业流量同期由46.6亿美元上升到258.4亿美元,年均增长18.6%;以东南亚方向的转移为例,2020年中国对东盟直接投资流量160.63亿美元,同比增长23.3%,当年年末,中国共在东盟设立直接投资企业超过6000家,雇佣外方员工超55万人。从对外投资流量的行业构成情况看,投资制造业63.38亿美元,同比增长11.8%,占比39.5%。
方向层面上,中国制造业外迁表现出双向转移特征:一方面,布局在中国的大量劳动密集型出口加工企业开始由中国向东南亚等劳动力价格更低的新兴发展中国家转移。以越南为例,2018年中国工人的人均月收入为807美元,而在越南,直到2019年上半年,劳动力的平均月薪才达到288美元,而普通劳动者的平均月薪仅有206美元(数据来自光大证券研究报告:《东南亚能承接多少制造业?》,2019年9月)。另一方面,受欧美“再工业化”影响,部分外资制造业开始回流。据《中国统计年鉴》数据,2008年-2017年,我国制造业外国直接投资(FDI)投资总额及增长率总体上呈波动式下降趋势,特别是2011年后年均下降7.09%,减少的投资总额占我国制造业的外国直接投资总额的55.5%,从外国投资项目数和企业数来看,项目数从2011年的11114个减少到2017年的4976个,企业数从181017家下降到147547家,年均下降3.3%。因此,我国制造业外迁既面临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双向挤压”,又面临同时失去低端制造业和高端制造业的“双重危险”。同时,在现行转移形势下,中国制造业遭遇“空心化”困局,一是低端制造企业为寻求生存空间被迫转移到其他国家和地区,导致本土的就业机会减少,经济下行压力增大;二是制造业产业自身缺乏核心技术,形成对跨国公司的技术依赖,技术上受制于人,导致相当依赖国际供应链,不仅盈利空间难以提升,产业升级也困难重重。
中国制造业外迁首先是经济问题,同时也是国际问题、战略问题、民生问题。实体经济是我国的命脉所在,制造业是实体经济的基础。对待中国制造业外迁这一现象,我们既要有经济的头脑,也须有政治的眼光;既要明确影响路径,也要展开限度分析。
1.短期内加剧经济下行压力
中国制造业外迁对我国最直接的影响就是以GDP为代表的宏观经济数据。诚然,经济发展状况不能唯GDP论,但是忽视经济增长速度这一宏观数据对国家经济发展形势的判断绝非科学。胡国良通过构建中美多区域投入产出模型,从直接效应、关联效应、溢出效应三个渠道,高、中、低技术三个类别定量测算发现,短期内低技术制造业外迁对国内GDP影响程度最大,长期看中高技术制造业的影响将超过低技术制造业[8]。根据对中国制造业外迁情况的判断,外迁动力强、限制少的低技术产业,如服装、制鞋、家具等,正是短期内对GDP影响最大的企业类型。宏观层面,提质降速已成为我国经济发展的新常态。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年均增长率接近10%,GDP的世界占比由2.7%迅速提高到17.4%(2020年IMF数据),创造了世界经济史上的“中国奇迹”,但现行状况下,中国制造业外迁无疑会加剧经济下行压力,给我国宏观经济运行带来长期挑战。
2.中长期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
如果说中国制造业外迁对GDP的直接影响关乎经济体量,那么对产业结构的影响则关乎经济竞争力。在以价值链为核心的国际分工中,我国总体上处于下游环节和不利地位,在传统人口红利逐渐减少、资源环境约束不断加强、要素的边际供给增量已难以支撑传统经济发展路子的情况下,追求高质量和高效益增长模式是必然举措。中国制造业外迁的首要目的是促进资源优化配置,融入国际产业布局,促使国内低端产能、过剩产能疏解转移,兼顾企业效益与政府目标,实现以价值链攀升为核心的产业升级。如果在中国制造业外迁进程中不能实现价值链的攀升,那么我国必将在“双向挤压”和“双重危险”中处于不利地位。
3.间接影响就业形势和劳动力市场变化
企业布局的变化,特别是跨国产业转移一定会影响到就业和劳动力市场。制造业,特别是短期内易于转移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对低技术廉价劳动力的需求量非常之大,当企业通过外迁或订单转移实现产能转移和自身升级的同时,对劳动力的需求数量和结构都会发生明显变化。一方面,东部沿海地区外向型经济的低技术劳动力密集型产业中劳动工人势将溢出,面临再就业;另一方面,我国劳动力市场仍面临结构性失衡,高级技术工人及专门人才比较匮乏。因此,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国制造2025》政策驱动下,伴随中国制造业外迁进程,劳动力结构的优化以及实现劳动力再就业的技术培训至关重要。
中国制造业外迁对我国经济发展的影响事关全局,直接关系到我国的经济安全形势和国家发展战略,核心就是能否在中国制造业外迁过程中实现以价值链攀升为核心的产业升级,实现中国制造由大向强的转变。基于此认识,就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影响限度提出三种设想。
1.上限:提质增效,平稳过渡
上限是一种理想模式,即伴随中国制造业外迁,中国制造业提质增效、顺利转型。一方面,低端制造和过剩产能实现全球优化配置,制造业在双循环格局下实现供应链的安全稳定;另一方面,凭借全球新一轮科技革命的历史机遇、本土创新的内生动力以及“走出去”和“引进来”的有机融合,中国制造通过“弯道超车”迈向高端领域,更具国际竞争力,实现价值链的攀升,企业效益得到提高,国家实力明显增强。
2.中限:逐步转型,长期推进
中限是一种中间状态,即在中国制造业外迁趋势不可逆转的情况下,转型升级持续推进但过程更加曲折艰难。一方面,对发展中国家承接中国产业转移的速度保持有效控制力,对跨国企业和外资保持长期吸引力;另一方面,充分发挥国内外、政企间各方主动性创造性,在国外欧美发达国家收紧高端技术,收回高端产业的激烈竞争下能够保持比较优势,提高核心竞争力,在较为漫长曲折的过程中最终实现转型。
3.下限:提质不畅,双向受阻
下限是一种底线思维,即一方面中国制造业的低端环节向发展中国家转移的速度超过预期,又面临发达国家在高端制造领域的激烈竞争和对关键中间品供应链的管控威胁;另一方面科技革命发展速度和自身技术创新能力不如预期,在“双向挤压”和“双重危险”中丧失转型时机,陷入低端制造和规模数量型的路径依赖。
综上,在新一轮国际产业转移和中美战略博弈的长期背景下,产业的重新布局和企业的区位选择只是中国制造业外迁过程中的明线,而产业结构优化升级、中国制造做大做强才是其核心所在。因此,在国内与国际、市场与政府“2×2”多种因素的综合影响下,瞄准上限、立足中限、规避下限,是我们的战略构想和制定对策的目标指向。
现在对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进行系统的研究分析并提出有效的对策建议很有必要,不仅关乎我国经济安全,更关乎我国战略全局。而在比较优势理论支撑下,首先要将我国具备的比较优势纳入考量,这是我们提出对策建议的基点和参与国际竞争的本钱。
比较优势是影响企业布局的重要因素。在中国制造业外迁问题上,发达国家空心化问题严重,制造业发展高度依赖国际供应链提供原料和中间品,对国际供应链依赖程度深,受国际市场波动影响大,加之以突发疫情和贸易摩擦的双重影响,供应不畅将使制造业生产能力大幅下挫;东南亚等发展中国家在产业配套和基础设施上更为薄弱,经济与中国存在较大的体量差距,制造业出口包含转运和迂回出口的“水分”,且劳动力教育程度较低、地理分散,潜在劳动力供给不足。而我国经过几十年发展,产业链和相关产业配套比较完整,市场竞争下拥有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成本控制力,双循环格局下稳定性更强,供应链节省的成本可对冲人力成本上升,这是我国制造业的重要优势。此外,中国对外资仍具有长期吸引力,一是中国具有全球最大的消费市场,二是中国产业链相对完整,三是中国有稳定的政治环境。
1.堵不如疏,优化中国制造业的国际产业布局需明确渐次推进
产业转移是企业基于不同国家和地区间比较优势、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自主选择,是一种正常的市场竞争行为,也是各个国家资源禀赋结构性变化和产业结构调整升级所必须面对的客观规律。长期来看,产业有进有出,企业优胜劣汰是一个经济体新陈代谢良性运转的表现,对中国而言,我国经济正面临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将部分逐渐丧失比较优势的低端制造业转移出去,将更具有发展潜力和长远收益的先进制造业、高端制造业引进来,完成以价值链为核心的产业升级,这既是政策导向,也是必然趋势。将中国制造业外迁置于全球产业转移的大背景下,来分析此次产业转移普遍性中的特殊性,一方面,中国制造业外迁在顺梯度转移的同时,存在逆向转移,使得我国可能面临双向挤压、双重危险;另一方面,受新冠肺炎疫情、中美贸易摩擦等因素影响,近期出现的加快转移现象存在非正常、非理性的一面,可能会缩短我国产业转型升级的战略窗口期。因此,在应对风险挑战的整体策略上,应当坚持有序疏解、渐次推进的方法,既要控制中国制造业的转移速度,保持宏观经济运行的稳定性和经济增长的合理增速,确保产业更替的渐进性,又要在转移过程中逐步消解低端过剩产能、促进产业结构优化升级,同时解决好劳动力就业等伴生问题。
2.进出有序,在国际产业布局的优化过程中需重视提质增效
面对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客观趋势,要坚持“走出去”和“引进来”相结合,转移低端代工企业,继续引进高端制造业,充分发挥外资企业技术外溢和“干中学”效应。
“走出去”方面,要逐步疏解中国制造业的低端产能。这些企业在一定历史时期内对于提振中国制造,推动经济增长乃至产业结构升级等方面起到过重要作用,但随着国内外环境的深刻变化,国内要素成本的比较优势难以维系,这种“低端”特征伴随的污染环境、转型困难、技术外溢效应减弱等特点逐步凸显,不仅不符合我国以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主线的经济发展要求,而且也不利于提升我国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和竞争力,通过“走出去”融入新一轮国际产业布局势在必行。有序引导“走出去”,要不断提升我国企业参与研发设计、标准制定、品牌营销、市场开拓的能力与水平,重点构建“中国设计—东盟生产”或“中国品牌—东盟制造”的生产网络,形成以我为主导的产业链分工协作体系和跨国价值链组织体系;要以工业(产业)园区为重点,引导企业加强境内境外双重布局,增强企业全球资源调动能力,提高在全球供应链中的话语权;要加强为企业提供“走出去”目的国投资政策、贸易规则等方面的信息服务,帮助企业更好在目的地国发展。
“引进来”方面,要提高引进外资的质量和水平。改革开放以来,在全球要素分工背景下,利用外资是中国融入国际分工体系的重要途径和方式之一,中国在全球要素中的分工地位与利用外资质量密切关联。肖宇认为,中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处于较不利地位,需要依靠技术效益提升和全要素生产率提高来改善,所有制属性显示,外资企业对中国制造业企业全球价值链位置攀升作用更明显[9]。因此,应合理优化“引进来”,大幅度放开制造业对外资准入领域,鼓励外资企业重点投向先进制造业、高技术企业,投向中西部地区;加强高技术产业链国际合作,大力吸引发达国家拥有关键核心技术企业在华投资生产和研发;利用我国庞大国内市场优势,结合产业发展趋势,吸引市场导向型企业。可采取通过培育和提升国内要素质量提高国际竞争力;通过推进国内市场改革实现国内经济一体化;通过改革绩效考核机制转变引资观念;通过扩大开放领域、完善负面清单实现由被动跟随向主动引领转变。引导外国直接投资的存量及增量投向高端领域,提高利用外资的质量,从而提升中国制造业在全球要素分工中的地位。
3.政府指导,在中国制造业外迁的政企互动中需做好政策扶持
政策的连贯性和政局的稳定性是我国一贯的突出优势,在党的领导下,我国经济建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经济发展奇迹。在面临经济转型升级的迫切任务和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客观趋势下,要更好发挥政府作用。政府要充分帮助企业适应国际营商环境、应对国际经营的风险挑战,提高国际化经营能力;要在新发展格局基础上充分协调国际、区域关系,维持供应链稳定;要加强完善在价值链攀升过程中的顶层设计和政策配套,寻找有力抓手和可靠支撑;企业要充分考虑政府的指导性意见,融入国家经济发展战略全局,摆脱路径依赖、积极转型升级;要及时跟进、合理利用政府配套扶持政策,加强政企联系;中资企业要合理兼顾当前利益和长远利益、企业利益与国家利益,在转型阵痛中承受得住,在外部压力下坚持得下来,坚守政治属性,保持战略定力。
4.创新为上,在中国制造业转型升级过程中需强调创新突破
科学技术是核心竞争力,核心技术受制于人会造成供应链的严重依赖和价值链的不利地位。科技创新是提质增效的关键一招,转型升级的根本之策,良性转移的兜底工程,没有核心技术的支撑,低端产业留不住,高端产业发展不起来,以价值链攀升为核心的产业升级更是无从谈起,中国制造业势必面临“双向挤压”“双重危险”。无论是“引进来”的技术外溢还是政策激励下的本土创新,核心技术的突破重点是中国制造走向高端、中国经济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供应链上应以核心技术掌控中间品生产的关键环节,从而实现供应链的自主可控,保证制造业的长期竞争力;人才培养路径上应重点加强关键基础理论研究,加强高级技工人才培养;技术创新渠道上应畅通校企沟通渠道、提高高校成果转化率,发挥企业能动性、鼓励企业“二次创新”和“逆向创新”,发挥研究所等专门研究机构“订单式”创新的突出优势。
5.紧跟形势,在中国制造业外迁的动态过程中需关注局势变化
当前,国际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措施和高端领域的国际竞争存在长期性。在此大背景下保持经济的平稳运行和产业转移的合理速度需要灵活机动,紧跟形势,把握优势。形势判断上要充分考量新冠肺炎疫情和贸易摩擦因素,把握国内外经济发展大局;重视经济安全,提高双循环格局下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产能自主性;关注迂回出口、订单转移等短期企业行为的发展动态;重视供应链核心企业带动配套企业集群式转移和外迁企业从加工制造环节向中高端蔓延的苗头。优势塑造上要优化国内供应链和产业布局,发挥工业基础好和产业集聚度高的优势;提振内需和居民消费潜力,合理引导市场的消费意向;要对外资持开放态度,保持对外资的长期吸引力。
注释:
①外贸依存度的定量表现是一国进出口贸易总额与国内生产总值之比。外贸依存度大于100%并不是罕见现象,大多都是出口型经济的小规模国家。据统计,2017年有约20个国家的外贸依存度大于100%,包括新加坡、斯洛伐克、比利时、荷兰、马来西亚、泰国等。外贸依存度最高的新加坡达到2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