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青 王彦麟
电影在诞生之初就与城市文化具有紧密的联系,如电影史上公认的第一部影片《火车进站》就是反映了城市生活。可见,影像对于城市的形象构建功能由来已久。千禧年以来,中国的城市电影不再将目光局限于北京、上海、广州等大都市,而是开始挖掘新的城市魅力。其中,重庆就是电影人近年来最为青睐的城市之一,尤其是悬疑题材的影视作品。
从文化环境上来说,重庆既保留了历史老城的市井文化韵味,作为直辖市又兼具了现代化的开放风格,这使得它具有非常独特的文化氛围。与此同时,重庆城市化进程的高速发展带来的新思想同旧有保守思维方式的冲突又不得不让人重新审视城市现代化建设中的现实问题。从自然环境上来说,重庆地处两江交汇口,地势低,气候较为湿润,故而常年有雾气环绕。雾给人带来的迷离模糊的视觉观感使得重庆具有扑朔迷离的氛围感。
取景于北京、上海、广州等城市的都市电影,大多数将目光对准了都市白领、大学生等精英人群,而拍摄于重庆的影视作品却大多将目光聚焦平凡不起眼的小人物。自重庆被立为直辖市以来,重庆开始走上了高速的城市化发展道路。然而,由于重庆地处山地,地形相较于其他直辖市来说有封闭性的劣势,所以出现了区域城市化水平差异较大的现象。其中涌现出了一批人,他们没有稳定的经济来源,受教育水平也不高,但仍渴望抓住城市化发展带来的大好机会,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这些边缘人物为悬疑电影创作提供了重要素材。导演试图以边缘小人物的奋力反抗来挖掘人的本性,也还原生活以本来的面貌。
在《疯狂的石头》中,主要有三支势力互为对立。第一支势力代表人物是包世宏。包世宏是工艺品厂的保卫科科长,想要出人头地,却看不到任何的出路,甚至连工作都岌岌可危。第二支势力代表人物是道格。他是一个无业游民,靠带领小弟黑皮和小军骗钱、盗窃过活。但他们的非法盈利行为通常都坎坷万分,很难得手。第三支势力的代表人物是受雇于冯董的国际大盗——麦克。这三方互相之间都成了竞争的对立关系,而其中包世宏和道格所代表的两支势力就是地地道道的小人物,推动他们成为敌对方的本质原因就是其对自身生存条件的强烈需求。《火锅英雄》中,刘波和发小许东、王平川一起开了洞子火锅店,由于经营不善火锅店连年亏损难以维持。刘波甚至还欠了大笔赌债。生活的压力导致他们不得不面临拆伙的现实问题。《铤而走险》中的刘小俊经营着一家小修车行,由于嗜赌,他欠下了难以负担的赌债。眼看还赌债的期限就要到了,束手无策的刘小俊才被迫触及法律的高压线以求高额的报酬来偿还债务。《少年的你》中,陈念和小北同样是饱受生活折磨之苦的普通人。陈念作为高三学生有很重的学业压力,同时在学校里她还遭受着校园暴力。陈念唯一的同伴是小北。由于父母离异,他早早就离开了父母独自过活,被迫成了社会混混。为谋生计,小北做过苦工,也倒卖过手机,所以更明白生活的背后往往充满了艰辛。
以上几个人物的身份都属于城市的边缘人物,虽出身、职业都大有不同,但他们都有着共同的困境,即都没有稳定的经济收入,社会身份边缘化以及面临生活难以正常运转的重大难题。
除去选取小人物作为主人公,拍摄于重庆的悬疑电影也常常设置社会地位较高或势力很强的人物来作为小人物向生活发起冲击的重要阻碍。例如,在《疯狂的石头》中,冯董和秘书是麦克背后的老板,两人掌握巨额财富,但对想要的东西也是不择手段。《火锅英雄》里,站在主人公对立面的是无论人数还是势力都要明显优于三兄弟的追债团伙和抢劫团伙,他们手段狠毒且具有极强的破坏力。
小人物的选取更容易引起观众的情感共鸣,而反面角色的强势既使故事变得精彩好看,也让人对小人物们力挽狂澜与反抗命运的戏码充满了期待。
《疯狂的石头》中的包世宏虽然是一个保卫科科长,人微言轻,自身也有难言之隐,但这并没有成为他懒散度日的理由。他在接到看管翡翠任务的时候尽职尽责,探究不法分子可能下手的位置,严防死守,对于应当承担的责任从来都是丝毫不放松,坚守岗位。《火锅英雄》中,主要人物是兄弟三人:刘波虽然好赌,但本质仍是观念十分保守、传统的人。无论是对于好友投资按摩店的建议还是抛弃家人逃跑的提议,刘波都拒绝得非常果断。虽然这与他的现实的经济需求有很大的冲突,但应承担的责任他也从未逃避。许东是一个典型的“耙耳朵”,却愿意为了兄弟卖车、卖房,哪怕是离婚都不能让他动摇认定的事。还有平时怯懦、胆小的王平川也在危险时,挺身而出。于小惠同样也是如此,虽然被领导批评不知变通,但压抑已久的她仍选择为兄弟三人出谋划策,并在危难时刻主动想办法先救同事。讲义气,有胆识成了三人共同的特质。《少年的你》里,虽然陈念的生活已足令人筋疲力尽,但是生活的苦没有让她变得冷血与麻木。胡蝶跳楼后,她是唯一上前给她盖上校服的人。和小北初见时,陈念也不忍心看其被打,想要救他。陈念渴望逃得远远的,却也从未无视绊住脚步的东西。
由此可见,在悬疑电影中,重庆成了小人物的市井生活的一个良好载体,各路人物在这一泥潭中摸爬滚打,挣扎求生。形色各异的平凡人用自己的方式奋力与世事不公做出了顽强对抗。他们不甘于把前途寄托给老天决定,更多的是渴望以一己之力实现命运的重塑。这与巴蜀文化中巴蜀人民剽悍劲勇,乐观向上的先民性格相一致,同时又与中国传统的侠文化相契合。
中国的侠文化由来已久,纵观巴蜀地区侠文化漫长的发展历程,不难发现特殊的地理环境和生存条件造就了巴蜀人直爽豪放的仗义性格。此外,相较于被打压的中原侠义文化,巴蜀地区几乎未受到来自统治者的压制,从而形成了自己的侠义文化圈,这也使得巴蜀地区的侠文化至今仍有着不小的影响。悬疑电影中,侠义精神在小人物身上仍有体现。无论身处什么时代或什么背景,只要有统治和管理,就必然有秩序,但侠文化的践行者们常常是游离于秩序之外的。悬疑电影中,小人物们也具有这一游离性。侠的特征是尚武、行忠勇之事、重义而轻利。在悬疑电影的主人公身上,这些也都有体现。首先,尚武。信奉侠义文化的人对于暴力事件的反抗,通常是以暴制暴的。他们不信仰秩序对人的约束,反而更崇尚武力压制能成为更有效的解决手段,如刘波、小北等;其次,忠勇。侠义人士的共同特征都是不畏强权,不惧困难。他们和普罗大众有一致的是非道德观念且更具勇气,愿意为了守护自己的信念冲锋陷阵,也不顾及是否会涉险,忠于心且勇于行;最后,重义。侠义之士的所有行为都不具有功利性,他们行为的出发点都是因为“义”。“义”可以是义气,也可以指正义,即他们的所作所为或是因为应允了别人的请求,不得背信,如坚定履行职责的包世宏,履行交还情书约定的刘波,还有承诺保护陈念的小北等。或是出于对正义的维护,如搭救小北的陈念,坚决要救奇奇的刘小俊等。在古代,人们总将“行侠仗义”作为褒扬。在当下,人们仍对这一精神有所期盼。人类本身就对“救世主”有着天然的崇拜感,而具有侠义精神的人恰好满足了人们对打破常规、救人于危难的期待。尤其是,生活在高速经济发展下的现代都市人,面对一成不变的枯燥生活既想寻求改变,又束手无策。这一时期,悬疑电影中具有侠义精神的主人公像是完成了冲破种种束缚的使命,故而他们尤受欢迎。重庆是一座具有封闭感的城市,但小人物们的精神却并未被重山所阻隔。他们不甘困于旧有境地,奋起反抗的精神显得十分珍贵,这在电影创作中也是鲜明而独特的。
图1.电影《少年的你》剧照
相较于有韧性的小人物而言,“反派们”的性格显得有些外强中干。他们强势的外壳下或有难以言喻的痛苦,如《少年的你》中的魏莱——虽然家境优越,但父母只看重她的成绩,却从没给到她所渴望的安全感和爱。所以,她才会心理扭曲,才会在犯错后苦苦哀求谅解。或遭遇一些低级事故,如《疯狂的石头》中的麦克、冯董和秘书——麦克是精明且技艺高超的国际大盗,却被道格等人骗得团团转;冯董和秘书为了翡翠,机关算尽。《火锅英雄》里,债主和抢劫犯误打误撞在刘波火锅店里碰面,结果两个强势的队伍因误会而大打出手。导演巧妙的设计使得“反派”人物不是无懈可击的强势,而是留有阿喀琉斯之踵式的弱点。正因为这些人物或可怜或可笑的一面,才让他们显得不是刻板,而是生动有趣的。
角色性格的成功塑造是故事好看的基础,悬疑片里的人物们身上都有着巴渝地区特有的江湖气息,或好或坏都是独一份的。于是,当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因生活而产生矛盾冲突时才更具重庆味道。
学者张英进曾指出,“城市‘构形’主要依赖一些形象,它们在读者心目中很容易唤起与某城市相关的某些意象。”每一个城市都有专属的独特符号,如北京有气势磅礴的故宫,上海有迷人耀眼的东方明珠等。不同于现代化程度已然很高的大都市,重庆城市元素符号更具有一些“烟火气”。
重庆特殊的地理条件使得重庆建筑高低错落,呈现出极强的立体感和层次性。由此,拍摄出的画面也具有美感。拍摄于重庆的悬疑电影也十分注重建筑符号的把握。总体来说,电影中表现重庆形象的建筑空间可以大致分成两类,一类是居住空间,一类是公共空间。
从居住空间的角度看,重庆保留了许多小城韵味的居所,如筒子楼,吊脚楼等。《火锅英雄》中,刘波的家在筒子楼里。筒子楼是老重庆很典型的一种居所。影片保留这一元素,一方面直接表明了男主角刘波的生活窘迫,另一方面凸显了一种新旧文化的冲突。现代都市的高楼林立,破旧的筒子楼显得格格不入,代表着三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渴望通过创业在这座城市闯出一片天地。但是,偌大的城市又好似容不下土生土长的他们,并让其陷入十分尴尬的境地。同样在影片中出现了居所的还有电影《少年的你》。片中,小北住在桥边的自建房里。陈念住在筒子楼里。虽然这是两个不同的空间,但它们都有着破旧、昏暗、凌乱和拥挤的共性。这和警官拜访的魏莱家截然不同,魏莱家明亮、宽敞,与自建房、筒子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它表明了两人实际上是游离于城市之外的边缘人。同时,虽然陈念和小北的居所是昏暗的,但两人都有着向阳而生的倔强性格。相反,从小衣食无忧的魏莱本也该有光明的前途,但她的内心却是阴暗和扭曲的,这种反差极具讽刺意味。
图2.电影《铤而走险》剧照
从公共空间的角度看,悬疑电影的选景也颇有不同。相较于爱情电影或喜剧电影对拍摄地的地标的着重突出、强调拍摄地,悬疑电影并不热衷于利用地标建筑,反而注重利用更为日常的公共场所,如街道、江边等。重庆的街道是悬疑电影中最常见的叙事空间。重庆既有宽敞开阔的马路,也有逼仄蜿蜒的小路,纵横交错的道路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将人困在其中。在悬疑电影中,导演也常利用重庆这些错综复杂的交通网来暗示人物充满未知性的命运。影片《双食记》中,因食物中毒而身体虚弱的家桥被燕子推着轮椅回家,他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背景里是重庆最具特色也最常见的斜坡路。导演利用蜿蜒且狭窄的坡路延伸了画外空间,给人以未知感,同时以此暗示家桥与燕子的情感走向是如画外之路一般,即是未知的。《少年的你》中的小北骑摩托带陈念回家一场戏,导演以仰角镜头拍摄了两人头顶交错的立交桥,在画面中看似一张巨网,两人是网中的猎物,挣扎和反抗都走不出被围困的命运。《刺杀小说家》中的关宁想找机会杀掉路空文一场,导演便安排在交错的楼梯上,展现关宁跟踪路空文的场景。特殊结构的建筑看似切割了画面,让人物分属两个空间——两个阵营,实际上却交代了两个人物命运的相互关联性,是同属一方的战友,正如他们走在同一个楼梯上。同时,由宽街窄巷组成的立体空间为动作戏提供了天然的场所,高低错落的居民楼梯上人物的调度变化多样,丰富了镜头的表达,也增强了影片的节奏感。《铤而走险》的刘小俊和夏西拼命追逃的镜头拍出了重庆才能有的立体式追逐感;《火锅英雄》里,刘波和劫匪近身搏斗的矮巷狭窄蜿蜒,更是重庆比比皆是的街头景色。得天独厚的城市环境不仅使电影画面具有很强的观赏性,更深化了影片的内涵表达,增强了人物命运的复杂性和未知感。此外,作为一座具有红色背景的城市,重庆有最为独特的“陪都”文化,而防空洞就是其中极具标志性的一环。在战时,为了躲避空袭,人们挖掘了大大小小的防空洞以求最大程度减少经济损耗,这一特殊结构的建筑也保存至今。如今,防空洞已成为人们贮藏、纳凉的生活娱乐场所。《火锅英雄》就是围绕刘波同发小私自扩建开在防空洞里的火锅店而挖到金库的一系列意外展开叙事的。影片开场就先将防空洞这一重要叙事空间推出,为故事的发展提前设下悬念。防空洞盘根错节,使得影片的故事有了趣味性。
交通工具在影片中的使用也十分重要。重庆地处两江口,所以渡江的交通工具在日常就是必不可少的。同时,由于重庆的山地地形,与通常大城市里常见的路面交通工具也略有不同。在这一部分中,笔者将把交通工具分为公共交通工具和私人代步工具两个部分进行讨论。
众所周知,重庆最为著名的交通工具就是索道和轻轨,在悬疑电影中,这两种公共交通工具的出现频率也很高。索道不仅能在《火锅英雄》里成为刘波家廊道旁的背景,也能成为串联起故事和人物的关键元素。《疯狂的石头》中,索道就承担了这一重要角色。影片开场是在渡江索道的缆车里,谢小盟无意从缆车里丢下的一个易拉罐成为引出人物冯董秘书和包世宏的关键道具。此外,黑皮等人的行骗也是在索道的缆车里。选在这样一个地方行骗是一个很关键的设计。首先,缆车打造了完全封闭的空间,使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其次,缆车行进途中乘坐的人不能中途下车,又暗示了困在圈套里的人难以逃离,这为影片设下了悬念。《铤而走险》中,交易赎金也是借用了索道这一交通工具。索道使人悬在空中束手无策,给人以束缚和围困之感。面对突发事件,人们只得听天由命,这便容易滋生焦躁的情绪,同时也暗示了人物命运的不自主性。除此之外,渡江轮船也是经常出现的交通工具。《双食记》中,燕子带着家桥回家的时候乘坐的是渡轮。渡轮横渡,从岸的一边驶向对岸,既作为家桥回归的标志,同时故事也由此进入新的篇章,对剧情起到了衔接的作用。同样,由渡轮作为情节过渡的还有《刺杀小说家》,关宁去两江市找空文是坐渡轮去的。他站在船头抽烟,微微佝偻的背影和无边无际的江水让观众感受到了其对前路未知的迷惘。渡轮随着江水波动而起伏似乎也象征了关宁内心的摇摆和不安。轻轨也是重庆典型的交通工具。重庆独特的地貌使得轻轨能在居民楼间横穿,成了独具风味的都市奇观。在《双食记》中,燕子最后一次给可可出谋划策后是乘坐轻轨离开的。前一秒,她还在和人挥手道别,下一秒就随着列车运行消失不见,给角色增添了一丝神秘感,也为燕子的真实身份设下悬念。《火锅英雄》里,于小惠的出场也由轻轨引出。许东告知刘波于小惠在钱库上班,此时一辆轻轨从三人头上驶过,暗示着日常乘坐轻轨通勤的于小惠由黑暗的居民楼里驶向到光明。一方面,它代表了事情出现转机;另一方面,它也暗示了备受打压的于小惠即将迎来生活的希望。
在悬疑片中最为常见的代步工具是摩托车。《火锅英雄》里的刘波和《少年的你》中的小北都将摩托车作为代步的工具。摩托车象征着主角对冲破束缚,获得自由的向往。不同于轿车带来的束缚感,摩托车不仅凸显了速度感,也更为刺激。从画面拍摄的角度来看,这能更完整、更近地捕捉演员的表情和细微动作,从而让观众更贴近人物,充分理解人物的处境。同时,摩托车又是带有讽刺意义的。在城市中自由穿梭的主角们,看似无拘无束、桀骜不驯,但他们始终逃脱不掉生活本身带来的束缚,也终究难以获得自己渴求的自由。摩托车也是象征旧文化的符号。出身老城区的主人公骑着摩托车驰骋在宽阔的马路上,代表了出身低微的主角想要努力融入城市的洪流,同时又如同是乡村文化在努力与城市文化抗争,暴露出了一些发展过快的城市化进程中总被回避掉的现实问题,让人反思。
正是这些独特的城市文化符号成了丰富电影视觉及情感表达的重要工具。一个个鲜明的城市元素,成了故事与重庆之间的纽扣,加深了故事的文化气韵,赋予了电影生活的质感。
凡是将故事发生地设置于重庆的悬疑电影,大多都看重了重庆浓厚的市井文化氛围。其中,重庆话是最为明显的市井元素。方言是中国电影本土化最为有力的工具之一,“方言不仅承载着丰厚的地域文化内涵,是中国不同地域划分的核心标志,更是人文气质沉淀的结晶”。这一点在《疯狂的石头》《火锅英雄》和《刺杀小说家》中得以凸显。操着方言的小人物鲜活而生动,无形间拉近了观众同角色之间的距离。方言使他们更贴近生活,更“接地气”。同时,重庆话语调婉转,对人物的生活之难的表达平添了几分苦涩与无奈。如若将悬疑电影比作重庆最为出名的火锅,那么重庆话就如同是火锅中的油碟,使本就有味的故事锦上添花,气韵独到。重庆话这一重庆独有的生活元素成了故事得以出彩的最佳佐料,婉转语调间说出的是生活的多彩,却也道出了生存的不易。
悬疑电影的镜头语言十分考究,导演总能利用简洁的镜头打造富有冲击力的画面,令人印象深刻。
悬疑电影中长镜头用于完整叙述故事,同时也解放了观众的视点,让观众尽可能多地去捕捉信息,从而加深对人物和故事的理解。在《火锅英雄》中,讨债团伙和三人帮打起来的戏,导演采用了一个运动长镜头进行拍摄。虽有一些质疑声,认为这一段镜头与《老男孩》中的长镜头打斗戏有异曲同工之味,但实际上,两个片段的表达效果完全不同。这场打斗戏发生在桥下,通过桥墩和隔离带和镜头的移动从视觉上将这一长镜头分成了三部分:第一部分是低声下气讨好七哥的许东,第二部分是以一敌三的王平川,第三部分是近身搏斗的刘波。这一段长镜头完整展现打斗的画面,刺激了观众的观感,三个人物的迥异性格也在这段长镜头中得到了展示,同时也为人物性格的转变埋下了伏笔。
由于讲述的是小人物的故事,在表现小人物的生存处境时,导演们在镜头上的设计也都是各具特色。《少年的你》中,多次利用了远景拍摄小北的家,城市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高大的立交桥下有几个又破又小的房子,人在画面中更显微不足道。采用这样的景别和构图,形成了视觉上的压抑感,进而给观众以心理上的压迫,让观众更能深切体会到小北和陈念生活的不易。同时,画面带来的封闭感也暗示了小北和陈念的命运——他们始终无法走出这座城,也没能解开身上的桎梏。《火锅英雄》里,兄弟三人的洞子火锅开在钱库下,一个摇镜头从上到下展示了钱库和火锅店的地理位置关系,宽敞明亮的钱库和昏暗逼仄的洞子火锅形成了鲜明对比,是对金钱至上的无声讽刺,也突出了三人的处境艰难。
在悬疑电影中,光的变化也是十分重要的。重庆常年处在阴沉的天气里,多阴雨而少阳光。悬疑电影也总喜欢偏冷的色调作为故事的主色调,从而流露出一种阴郁的气氛,并成为推动叙事的有力元素。《少年的你》中,小北保护陈念上学是二人关系缓和的转折点。小北总是走在阴影里,但陈念却一直走在阳光和煦的地方。包括学校的高考誓师大会和小北讨要工钱的片段,陈念始终在阳光下,而小北出现的镜头常是昏暗的。虽然两人的生活都充满艰辛,但他们的生活态度却截然相反。陈念始终是积极地想要把命运抓在自己手中,而小北的态度却是散漫的。后来,小北受到了陈念的感染变得积极开朗。在之后,两人一同沐浴在阳光里骑车飞驰的画面也暗示了他心态的转变。有相似作用的光还出现在《火锅英雄》和《疯狂的石头》中。《火锅英雄》里,刘波和抢劫犯搏斗的过程,是冷色调。而且,这时还下起了雨。最终,当抢劫犯被突如其来的汽车撞倒,他终于拿到了信。这时雨停了,太阳也出来了。光亮给人以慰藉,也意味着刘波的内心终获解脱。《疯狂的石头》开篇就交代了包世宏小便困难的问题。在影片中,他每一次小便的卫生间也都是昏暗的。影片结尾,包世宏被授奖。他在卫生间里终于克服了自己的老毛病,阳光照在他脸上,包世宏流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自信。也就是说,明亮的阳光就是他内心的外化。
在悬疑电影中,导演用镜头语言描绘着重庆浑然天成的独特美感。重庆的市井气息与小人物平凡也传奇的故事紧紧相依,在电影创作上自成一派。但近年来,对于重庆的城市构形开始变得同质化,导演们对于重庆城市魅力的表现也还是停留在较为浅的层面。一些重庆文化的其他元素还未能得到开发,如重庆独特的码头文化和“陪都文化”等。在未来的创作中,创作者仍可以进行多角度的深入发掘,从而展示新的重庆形象,讲述新的电影故事。
【注释】
1严正道.巴蜀地区古代侠义文化论[J].西华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8(5):93.
2[美]张英进.中国现代文学与电影中的城市[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5.
3饶曙光,秦笠源.影像城市与城市印象——重庆城市电影中的“意象表意”[J].民族艺术研究,2020(04):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