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装酒
老旧勒勒车,颠簸在塔拉草原腹地
媳妇乌吉娜去往娘家路上
像一尊老菩萨悄悄远离草木生活
到了晚些时候,我想满斟杯盏
喝掉一些浓度很高的散白
但不意味着,稀释自己慵懒的日子
散装酒,在月亮型的蓝色杯口
把一些爱情,虚设为江湖
把一些雪花的前世硬生生插上羽翼
窗外狂吠的牧羊犬声,落入杯中
即便心生凉意,也不打紧
过会儿,我就蔑视全世界的皇帝小儿
牛粪与野花
乌兰泡,绵绵细雨与蛙声在协奏
水中央抑或岸边
布满星辰般散落的卵丸
满地草籽丛中的牛粪
一坨又一坨,仿佛抗日时的地雷阵
间隙间,有妩媚的小野花插入
有黄的、红的、粉的、蓝的、白的……
仿佛爱情与友谊的徽章
昆虫的地域,欲望的方寸已乱
——温馨逶迤的部分
——粗糙施肥的部分
毫无杂质,但终究露出马脚
牛粪与野花,略微变形的风穿过它们
含草木香……偶有呓语跳出
我要调转马头
再往前便是乌恩敖包神灵聚集的地方
不断有祭祀的人,从那个方向走下来
多少用心的事物被耽搁
我骑行到一个神秘养蜂部族的帐篷处
几个鸟儿,在枝头打盹
摸了一下马的肋骨,我要调转马头
去那长天有眼的地方
我的泉眼、碱湖眼、盐湖眼、淡水湖眼
水灵灵,全是甘露,祥云翻飞
路过——零散山丁果黏稠的甜
路过——零散白蘑菇清香的伞状童话
是谁布置了如此生态的取景框
草香美女的呼吸
清晨,太阳冒尖儿,塔拉草原一派露水
遍地开满:山丹、蒲公英、芍药
马莲、天仙子、金莲、狼毒、香青兰
飞燕草、野罂粟、虞美人、柴胡、黄芩……
草香美女的呼吸,多么清香
幽幽闪动,昂起脸,昂起甜蜜的幸福
——她们是不是,刻意坐禅,悟道
其实怎么也走不出爱的厚茧
——她们流年的顾盼,不负万物深情
苍天会派一只喜蛛垂下来庆贺
被消耗的温馨……挂在模糊的时光里
顺风与逆风
各种草体,竖起筋骨与风
有种苍茫在萧杀间展开
它们的种种举动,决定食草动物的未来
各种杂草,按差距不大的尺寸到位
就像人类一样,迟滞它们裸体的粗粝
抓住地皮,疏散逆风和顺风
心连心,手连手,逃过被铲除的毁灭
随风招响出类拔萃的野性
过后,让整个塔拉草原静下心来
表妹、表哥,它们还想滥情吗
春天和秋天,取向蓬勃的经历和跨度
具备,草木风箱一样的潮汐
九月,回到甘珠尔
九月,草势没过膝盖,河水开始丰盈
羊群流动,渐入佳境
多少年过去了,我又回到甘珠尔
进入特木尔巴根牧场的网围栏
身穿湖蓝色蒙古袍的妹妹递来一碗奶茶
妹夫庄重地给我披上白色哈达
呵呵!我说,不要给一枚老荒草着色
一个穷医生怎比得过千万富翁
妹妹说,不要让物质刺破了生活
我轻轻抓住妹妹的手臂,替她号脉
我说:胎心率为120~160/分,正常值
妹夫的笑容自带光明和美酒
而妹妹白暂的脸,咋就红了……
绵羊和牧歌长势喜人
这里的蒙古人穿长袍,说着文言文
與穿短袍蒙古人的家常话
有着天壤之别,听起来稀奇古怪
这里的绵羊,长得都是膘肥体胖
唱牧歌的人,音乐细胞咋就那么的好
什么呼麦什么长调什么好来宝
样样可以从心灵史上欢快演绎出来
这里的绵羊,绒毛非常洁白
这里的蒙古袍五花八门十分华丽
牧笛呀,牧歌呀,互相深刻
在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发生了兴趣
现在,他们迁徙的完整过程无法复原
从几只雄鹰的伸展中可读到苍茫
散步的山冈
乌拉盖大草原,遍布着惯性的山冈
好比流放西伯利亚的沙俄囚犯
怎么也逃不出辽阔之外
几匹骏马时有嘶鸣,时有奔突
静下来的时候,山冈的管状心脏
以及坡形血管和越界器官
垫高患有风湿病的顺势之美
起伏的山冈,如一方凸起的狗皮膏药
注定不会失去古老籍贯
那些顿足的神性敖包
为无数草民部落,超度流年的丰饶
远看,山冈在地平线上散步
翘起在弧处,被熟悉的大风景抱紧
路过可汗宫
我要说海拉尔河,从天边蜿蜒而来
两岸,豢养了许多游牧民族
路过可汗宫,坐标,落座于弯弓射大雕
我虽奢侈,却拒绝九九全羊席
不想碰一杯没有仙风道骨的马奶酒
在五连体的超级蒙古包宫殿前
穿蒙古袍的俄罗斯美少女,扮作格格
有群众埋怨解不开该死的桃花劫
一动不动的寂静,多么敦厚
开始:播撒神的旨意,闪耀佛的光照
【作者简介】康立春,现居住呼伦贝尔,作品见于《人民文学》《十月》《花城》等刊物。FF2F17E5-74D9-4188-B293-4D081F0F88B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