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村
遥想我们小时候,那真是非常快乐。当一名上海弄堂里的“野蛮小鬼”,滋味实在好极了。这会儿,眼看着许多颇有情趣的玩儿法即将失传,实在叫人非常痛心。
那时,最常玩的游戏是捉人,“好人”捉“坏人”。说起来倒是当“坏人”更有趣,可以逃得背井离乡,鸡飞狗跳,什么样的又黑又脏的地方也敢钻进去爬出来。当“好人”实在很辛苦,遍地找寻着“坏人”,鸡窝也要伸个头进去闻一闻。这种游戏通常总是闹得不欢而散。“坏人”逃得飞快,“好人”没法追上,便在后面独自耍起赖来。假如用一点儿计,便能将“坏人”赶进伏擊圈。撕打挣扎是免不了的,“坏人”的最终结果是举手投降,手臂后折,被“好人”神气活现地押回弄堂。有时还要审上一审,强迫他供出同伙的隐匿所。这时,“坏人”往往成了“叛徒”(因为不成“叛徒”就没法玩儿了)。“叛徒”们个个兴高采烈,比“好人”更起劲儿地去捉拿自己的“同党”。这种游戏对精力过剩的孩子特别合适。
文雅些的游戏是打弹子。男孩的口袋里总有几个彩色玻璃球,随时随地弹起来,这是对眼力的考验。运气好,便可一赢再赢,只是赢来的弹子上都是“麻皮”,很不光洁。打弹子时,经常将手在泥地上搓一搓,不知是因为手汗还是为了运气。于是,这项运动成为所有的大人们深恶痛绝的不卫生的游戏。打弹子分为两种,第一种通常以击中对方为赢。另一种复杂些,预先挖好若干小洞,然后一个洞一个洞地打,以首先进完所有的洞者为胜。其实,这就相当于小型的高尔夫球了。一旦放大了,由外国人玩儿,用镶银的高尔夫球杆玩儿,身价就大不同了。可玩儿来玩儿去,不也就是打进洞么?
更高级的是打康乐球,和今天的打台球比较接近。“枪法”准的人可以将“排子”一枪光,手势潇洒。不过,这是需要花钱的游戏,不是很普及。
同样要花钱的还有打乒乓球,八分钱打一个小时。还有,八分钱游一小时泳。从池子里极不乐意地爬起来,将游泳裤顶在头上,赤着膊在骄阳下走回家去,觉得腋下特别光滑。人晒得黝黑,屁股就显得雪白。夏天的野小鬼总是黑黑的。赤着脚溜出家门,去哪里偷偷抽一根墙篱笆,将面筋粘在梢上,结伙去粘知了。柏油晒化了,烫得一跳一跳地走,脚上粘着一层黑色。不捉知了就去捉金乌虫,去捉皮虫,去捡电车票,捡棒冰的棒头。
每隔一阵就会出现新的玩儿法。打腻了弹子就弹橡皮筋,弹中为胜。用纸折成长条子,喊着“一二三四”在手里翻动,最后伸出食、中两指在空中猛地夹住。还有飞香烟牌子。香烟壳子也是好东西,红牡丹绿牡丹十分金贵。在孩子的眼中没有废物,几段烂木头也是好东西,可以玩儿个半天一天。
现在,每当我走进弄堂,就会诧异孩子们都到哪里去了。很少能看见厮杀、舞枪弄剑的场面。没有人养蚕、养鸡鸭鹅、养蝌蚪了。现在的孩子被一扇扇门分隔开了,被作业和课外的艺术活动分割了。他们的手不再乌黑,口袋里不再藏着各种奇怪的东西。他们很少闯祸。他们只有纸上的竞争。孩子们无疑比过去听话多了。他们不再聚集起来玩儿上一玩儿。一代孩子有一代孩子的童年。我曾在晒台上将童年的风筝放向天空,那块简陋的“屁股帘子”是我的幸福。想起它,耳边似乎就传来木拖板鞋的声音,它为逝去的童年打着节奏。
提问:
作者在文中描述了哪几种童年的游戏?这些游戏你玩过吗?对于“一代孩子有一代孩子的童年”这句话,你是怎么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