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逸梅
童年的我是很顽皮的,不肯好好读书,喜欢畜养小动物,什么叫哥哥、纺织娘、金铃子、蟋蟀、金鱼、花猫、松鼠等,都是我的小宠物。叫哥哥鸣于昼,纺织娘唱于晚,天气越热,鸣叫得越厉害,家人心烦意乱,我却认为这是一支小乐队,听得我兴高采烈。金铃子体态玲珑,养在有玻璃的小匣子里,既能看见它活动,又能听见它清脆的鸣叫声。逢到秋冬转寒,恐它冻死,我就将其安置在贴身的衣袋里,为它保暖。一次,我携带入塾,金铃子在衣袋里鸣叫不停,给塾师听到了,被搜去,我为此痛哭一场。
蟋蟀养在瓦盆中,床头案边都是盆盎(àng),其中一只鸣叫声很洪亮。我约了隔壁玩伴,把他所养的,和我那只叫声很洪亮的合在一起,展开战斗。不想玩伴的一只猛扑过来,我的一只临阵脱逃,向盆外一跃,不知去向。我嚷着要玩伴赔偿,双方吵闹不休,以至拳打脚踢,扭成一团,经家人劝开才罢。此后彼此都长大成人,各奔东西,某次相逢,谈起这事,相与大笑。
我养的一只小鸟,不是关在笼子里,而是栖立在一个小铁圈上,系着细长的线,由我控制。我把粟子向空中一掷,那小鸟立刻飞翔,衔粟子入口,称之为“吃飞食”,我自诩(xǔ)为绝技。
金鱼都是普通的红鳞,我不懂是什么品種,只需让它们潜游在玻璃缸中。绝大多数是在豫园买来的,非常活泼,我也自得其乐。
猫儿我家有两只,一是玳瑁斑的,一是金银眼的,我很喜欢,经常抱着玩,喂它们吃,这两只猫和我很亲昵,天寒早睡,两只猫钻入我的被窝中,和我一同睡觉。久之,失掉了捕鼠的本领,鼠类猖獗,也就顾不到了。
那时,市上出售一种陶模,大都是关羽、张飞、诸葛亮、孙行者、猪八戒、观世音、如来佛等。把软软的细泥填塞进去,按捏匀称,然后倒出来,就成了凸出的人物,神态宛然,可是不能持久,泥土一干,即裂损不复成形。我动了小脑筋,那时卷烟都用锡纸包装,以防受潮,我每逢遇到吸烟者,便向他们索取锡纸,积累得相当多了,便用一小勺子,用火熔化,去掉杂渣,居然为纯亮的锡液,倾入模子中,及凝固取出,那些人物,也就不变了。我认为这是我的得意之作。卷烟盒中都附一小画片,有花草虫鱼、美女武将、各式帆船,以及三百六十行的人等,我一不做二不休,索了锡纸,顺便把画片也要了来,蔚为大观,这也养成了我后来的集藏癖。
那时的汽水称为荷兰水,瓶的颈口,有一玻璃弹丸,当汽水装满,弹丸被气的冲力顶上去,塞住瓶口,不必再用瓶盖。饮时用手指一揿,弹丸下降,即汩汩流出水来,瓶子是要退回的。我看中了这弹丸,便把瓶子击破,取出弹丸,宁可付出赔偿瓶子的代价。过了若干年,打弹子成为儿童的游戏,弹子分若干颜色,很是精致,那汽水瓶中的弹丸却不入眼了。
更顽劣的还有,天寒捧着手炉,里面置入火旺的小炭结,上面盖上炭灰,可以保温得更持久。我将火药线较长的小爆仗投到手炉内,然后让给别人烘手,别人接过向我道谢,话音未落,爆仗轰然一声,炭灰飞扬,让人不仅吃了一惊,灰迹还会沾满衣袖。
不忆哪一年的夏天,气候特别炎热,先祖父执着葵扇,和我一起在庭中纳凉,讲火烧赤壁和三顾茅庐给我听,我听得津津有味,要求他拣出《三国演义》给我看,恰巧商务印书馆发行精装本布面烫金的《三国演义》,先祖父购买给我,我高兴极了,从此开始看《三国演义》《水浒传》《东周列国志》,什么玩具都不要了,只是买书。进而买《古文观止》《唐诗三百首》,走上阅读古典文学的道路。此后开始写作,今已度过了70多个年头。
体会:
“我”认为自己的童年是顽皮的,对此你怎么看?说说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