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属性抑或资本属性:元宇宙教育的前提性批判

2022-06-16 02:27张敬威苏慧丽谢明月
中国电化教育 2022年6期
关键词:元宇宙教育

张敬威 苏慧丽 谢明月

摘要:由于技术在创设与使用过程中具有意向性,其在创设之初便被赋予了功能归属,所以技术具有非中立性特征,而元宇宙技术的创设意向与运行意向均具有跨行业垄断的数字化平台属性。所以元宇宙技术作为教育技术具有多种不适切性:在前提性维度下,元宇宙的的资本收益意向与教育技术的育人意向之间具有意向性冲突;在合法性维度下,元宇宙平台的系统标准化权利破坏了教育的公平性;在实践性维度下,元宇宙平台以流量为结算标准的运行机制与作为公共产品的教育平台的运行机制相违背。所以元宇宙教育的前提是其具备公共属性而非资本属性,应通过监管与参与规定功能归属,通过异构数据互动规避教育垄断,通过提前布局促进元宇宙教育平台发展。

关键词:元宇宙;公共属性;资本属性;教育

中图分类号:G434 文献标识码:A

2021年12月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委员会印发的《“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中指出:要“加快构建科技伦理治理体系,加强技术伦理研究储备……加强跨学科分析研判,研究制定数字技术伦理规范导则与指南”[1]。元宇宙(Metaverse)①作为信息技术发展背景下的新兴概念,对其进行理论探讨、伦理研判尤为重要。技术哲学作为对技术进行哲学思考与伦理分析的重要工具,其与技术的研究对象有一个重要区别:技术往往将关注点聚焦于其实现目标的技术路径,而技术哲学则更加关注技术发展与应用可能出现的次生效应与连锁反应。当下诸多关于元宇宙教育②的探讨多集中于当下的技术水平能否赋能于教育,而忽略了元宇宙技术是否在其功能归属、技术意向性以及运行机制方面适用于教育。本文将基于此探讨元宇宙的资本属性与教育的公共属性之间的矛盾问题,并从技术哲学维度提出调和矛盾的可能路径。

一、元宇宙的本质

元宇宙最早出现于1992年尼尔·斯蒂芬森(Neal Stephenson)所著的小说《雪崩》,呈现了一种虚拟世界的样态,但是当下元宇宙作为一种资本概念方得以兴起并传播至多个领域与行业。所以对元宇宙的分析应区分其在以往发展中的诸多虚指概念,对其在现实世界中具有较大影响的实指概念进行分析,进而探讨元宇宙的实然本质与适合应用领域。

(一)技术的非中立性:从技术意向性谈起

在20世纪80年代,技术中立主义仍然是技术哲学学界的主要论调,但是进入21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技术哲学研究者坚定地认为技术具有非中立性,技术不仅会在使用过程中对使用者进行引导,而且会将创造者和运营者的理念附加技术的“脚本”(Scenario)之中,而技术意向性理论则是这一论调的重要理论支撑。

意向性(Intentional)是一种具有“指向”(Directed At)含义的心理特征,即在一种意向活动下,将客体融入到主体之中。意向性的概念被广泛应用于现象学、技术哲学、分析哲学以及心灵哲学等诸多领域。意向性诞生伊始,被用来特指人的意识所具备的特殊属性,不可以用作于对“物”的分析,因为单纯的“物”并不具备意识,更无从谈起其意向性。但是伴随着意向性概念的发展,意向性概念的适用范围得到了扩展,意向性的聚焦点发展到意向活动(Noesis)与意向对象(Noema)的互构(Constitution)关系的分析[2]。意向性作为一种对具体主客关系的描述,既意味着意识构造客体的能力,也意味着意识指向客体的能力[3]。也就是说,意向性的本质是一种具有指引性与索引性的关系。指引性是指对关系发展的一种期许与倾向,索引性则指这种导引倾向的背景与根源。

技术意向性理论产生的一个重要理论根源是海德格尔对用具的形式指引(Formale Anzeige)的描述:“用具本质上是一种‘为了作……的东西。有用、有益、合用、方便等等都是‘为了作……之用的方式”[4]。伊德(D.Ihde)将海德格尔的理论进一步发展,将其归结为技术意向性(Technological Intentionality)。技术意向性不仅继承了意向性的指引性与索引性,更显著的提升了导引性的功能。也就是说,人工技术物不仅传承了其开创者所赋予的意识与功能归属——在其诞生之初便被“铭刻”(Inscribing)了一种“脚本”(Scenario)[5]——这一特性,并且通过技术人工物本身将这种“脚本”渗透入使用者的生产生活的技术认知与选择之中。技术意向性相较于一般性的意向性而言,它的影响力变得更为广泛与深远了,技术意向性更大意义上地反向渗透于使用者的意向之中,在技术人工物与人的互构性增强的同时,技术人工物的创造者或控制者与使用者之间产生了一种单向性的影响关系,由此技术意向性的导引性便形成了。正如在使用PPT的过程中,使用者便承接了开创者所赋予的意向,使课堂的重点从“听”转移到了“看”,无论是学生还是教师都受到了具有导向性的指引。

通过技术意向性理论,能够证明技术是非中立的,是创造者意向的载体,并且将这一意向渗透于使用者的意识与实践之中。技术意向性理论透视了技术的表象形态与运作形式,直接指向技术人工物的内在本质,更有利于明晰技术人工物的创生意图与可能出现的实践影响——尤其是判断创设意向与使用意向的一致性问题。当元宇宙被假定为一种教育技术,那么验证这一假定的可能性,其重点则应厘清元宇宙的创生意向、功能归属、运行逻辑与教育目的之间的一致性关系。

(二)垄断与标准化:元宇宙的创设脚本

基于元宇宙的本质特征,元宇宙可被定义为一种基于多种技术手段而构建的、能够映射现实世界交互关系的高度沉浸式的耦合性数字生活空间。延续前文的技术非中立性观点,分析元宇宙的前提是分析元宇宙的技术意向性,对元宇宙的導向指引与功能归属进行判断,从而确定其技术适用范围。由于平台经济对重资产具有强烈的敏感性——其通过提供重资产而获取更多的平台参与者,并且通过重资产对其参与者进行限制,所以平台经济必然指向垄断①,元宇宙平台是垄断的一种理想形态。

流量是资本结算工具,元宇宙是流量与资本的垄断状态。从本质上讲,元宇宙仍属于数字化平台的范畴。而这种平台形式的高度整合性使其达到了跨行业的进一步系统性垄断状态,这一状态是由信息技术的发展水平直接决定的。伴随着信息技术更大程度地融入人们的生产生活,信息技术对人的引导能力进一步增强,流量成为了资本的结算工具,能够获取流量的资本方便能够得到更多的收益。在当前,大部分流量的获取主要依托于平台,而这种平台多是单一功能性的,如外卖点餐、视频播放、娱乐点评等。元宇宙的设想状态则是对诸多单一功能性平台进行整合,从而达到一种流量与资本的垄断状态,在这种多功能平台中人们受到的信息引导会变得更加显著。9304CEB1-FDC8-4A8F-AB13-EDDD05EDD6BD

香农(Claude Elwood Shannon)的一个重要观点是认为信息和噪音没有本质区别,信息与噪音的决定要素是系统的匹配程度[6]。即有配套系统(解读系统)的噪音是一种信息,而在一种系统下的信息在改变系统后则可能成为噪音。由于信息不具备本质性结构,则需要通过形式工具来对噪音与信息进行区分。开放者在平台构建中通过对信息进行标准化处理,从而形成一种抽象的统治——参与平台的用户需要认可其被平台赋予的身份,并且在被平台标准化的同时完成平台下的个体化转变。正如西蒙东(Gilbert Simondon)从词源学维度将信息(Information)理解为赋形(In-formation)的观点:个体成为一种系统标准化下的概念,信息与个体的诞生需要依托于系统,只有生成信息的个体才能被系统理解与把握,系统的标准化处理给予了信息与个体在系统内的稳定性,而不具备这种可解读稳定性的信息与个体则沦为耗散(Deformation),而这种耗散则被称为分体化(Divduation)——个体在系统中沦为噪音的形式。

也就是说具有垄断能力的平台能够具有两种权力:第一,对平台的参与者进行标准化处理,或者说行使一种抽象的权力使参与者在潜移默化中接受被赋予的用户身份,遵守平台所制定的标准化规则,从而实现“个体”到“用户”的转变;第二,對不愿意参与平台的人或未接受标准化处理的人进行耗散化处理,使其成为平台内的噪音形式。在已有的单一功能数字化平台中这一现象已有显现,如订餐平台会对未参与平台活动的商家进行耗散化处理,使消费者无法获取相关信息,对参与平台的商家进行标准化处理,从而完善平台自身。那么则出现这样一种现象,当某一平台形成寡头垄断形态时,未参加平台的个体在被噪音化的同时淘汰了。而元宇宙的高阶聚合状态则会使这种平台权力进一步增大。

(三)创设与运行相结合:元宇宙的收益机制

元宇宙概念宣称它是通过技术对现实世界的扩充,但是究其本质,元宇宙是一种披着技术形态外衣的资本运行状态。其核心功能归属在于资本收益,并且其具有区别于传统人工技术物的复杂特质——其创设意向性与使用意向性高度统一——元宇宙的创设与运行是紧密结合的,它在运行过程中完善其自身的创设,运行是其创设过程的一部分。那么对其意向性的分析则可以此特征为切入点,明确其创设与运行的核心目的,在分析元宇宙技术的功能归属的基础上对其作为教育技术的可能性进行论证。

对元宇宙的资本收益运作机制进行分析,能够解构其在收益意向下的诸多实践意向。首先,元宇宙希望通过对多类型、多领域平台的整合完成跨行业垄断。伴随着万物互联环境的到来,信息技术对人民日常生活的渗透愈加广泛。信息技术的发展为资本提供了一个传统技术环境无法提供的便利性——资本希望传递的信息省去了介质(中间商或传递者)的传导——从而使具有大型算例与云端技术的资本能够完成一对多的精准传递,并通过这种传递手段对个体起到思维引导、兴趣激发甚至价值观塑造的目的。基于此,资本组织可能通过构建更多符合自身意向的信息茧房以获取广泛的消费群体,从而达到获取更多收益的目的。

其次,在对个体进行信息传播与认识引导的同时,需要对诸多个体进行分类管理。而这种分类管理在“平台”的维度则是一种将个体标准化的过程。这种标准化具有双重意义,一方面有利于进一步完善平台的构建——构建平台功能性与意向性的一致性——通过将个体进行标准化而使其余平台的功能归属达成一种统一性:一方面个体在符合平台引导过程中通过实践与意志的自我同一性鉴定自身被引导的信念,从而形成符合平台预期的圈层性群体;一方面平台通过对个体参与者的数据分析增强算法从而完善其自身,完成一种基于系统论、信息论与控制论的自洽系统。

由此,元宇宙的建立为资本的运作提供了诸多的新型便利:第一,能够通过构建更为全面的数字化生态环境对个体进行商业层面的需求引导;第二,能够通过元宇宙平台完成多行业联动,并且通过这种联动的标准化机制剔除标准化之外的竞争者与异见者——将其的不同“声音”变为“噪音”;第三,能够通过垄断性平台更好地构建流量“收割”机制,通过流量进行资本结算并根据流量的多少衍生出更多的虚拟产品;第四,通过平台的标准化剔除更多平台参与者的不稳定因素。

二、元宇宙作为教育技术的不适切性

前文已对元宇宙的技术意向、功能归属与运行机制进行了分析,那么以收益为意向的元宇宙平台能否作为教育技术、元宇宙教育是否能够得以实现,需要从其意向性、系统标准化权利归属以及平台运行机制多个维度进行分析。

(一)前提性维度:意向性冲突

探讨元宇宙是否能够作为教育技术的前提是厘清教育技术的导引意向与功能归属,从而对元宇宙与教育的适切性进行判断,最后论证元宇宙教育的可能路径。作为教育的技术应保证其意向性与教育目的的一致性,即教育技术的功能意向需归属于“培养人”的终极目的。

意向性的一致性是技术适切性的前提条件,在数字化生存的时代更为重要。在传统技术中,技术人工物创造者的创设意向可以被使用者的使用意向所改变,如不锈钢的发明初衷是用于解决枪管防爆问题,后被用作制造更多的生活用具;透明胶的发明初衷是用来对物品进行粘贴,后被很多学生用于修改错别字……但是在数字通信领域这样的情况则不多见,因为其具有发明与运营相结合的特性。无论是不锈钢还是透明胶,都是在发明之后通过市场对其进行用途性检验从而完成推广。但是数字化平台具有创设与运营相结合的特征,往往在运营过程中进行完善,所以他们的创造意向与使用意向是统一的。那么,归属于资本属性的收益意向则贯穿于元宇宙的创设和运用全部过程之中。对于元宇宙而言,教育意向则成为其收益意向的手段,当收益意向凌驾于“育人”之上会带来教育目的的异化。

资本属性运作模式的核心目标在于资本收益,如果将其运用于教育实践之中则会出现诸多违背教育规律的现象出现。第一,在基本原理层面,会出现以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假设为逻辑起点推导培养什么样的人的教育问题的逻辑悖论,由此陷入从确定性前提怀疑前提的确定性的逻辑怪圈;第二,作为具有收益意向性的元宇宙平台在其设立之初便被赋予了“收割流量”、获取利润的功能,在其制定运行标准时则会出现显性收益导向违背育人初衷、周期性收益反馈评价不适切于育人周期等诸多实践问题[7];第三,会出现育人过程的异化问题,在收益竞争中出现“表演式教育”“焦虑式宣传”以及引发参与者虚假需要①等诸多问题。9304CEB1-FDC8-4A8F-AB13-EDDD05EDD6BD

意向性是技术人工物的本质属性,其代表这项技术被用于做什么,同时也是这一技术在使用过程中使用者所占据的立场。意向性问题是元宇宙能否作为一种教育技术的前提性问题,同时也是技术属性的定位问题,只有使元宇宙的技术意向与教育意向相统一,元宇宙教育才得以可能。

(二)合法性维度:系统标准化权利归属的矛盾

平台的标准化规定了参与者的筛选标准与平台内信息的解读标准,那么如果这种标准的制定直接指向收益化与商业垄断,那么则会彻底背离育人的初衷。以当下较为成熟的商业平台为例,如餐饮点评类平台,其宣传的功能在于使平台参与者获取更多信息从而得到更优选择,然而资本通过对平台的系统化构建,完成其标准化处理的形式工具,从而对平台内的信息进行筛选与解读。当这一平台的用户量与影响力达到一定标准,对于一个初到异地的游客而言,他能够获取当地餐饮信息的主要手段与选择偏好则都受制于该平台。那么参与该平台的商家则成为能够被平台所解读与推送的信息,而没有参与该平台的商家,则成为这种平台环境下的噪音,无法被平台参与者解读或接收。由此,平台完成了一种“去中心化”形式的“中心化”筛选。

由此则出现了一种权利的不平衡:强势的平台权力与弱势的个体权利,平台规定个体权利的同时能够引导个体在平台内的逻辑路徑与偏好需求,从而使个体在平台中的行为与平台运行达到更高程度的一致性。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在这种商业数字化平台对个体的收割实践中,完成了虚拟空间中对个体的统治,有学者将这种统治归结为“新封建主义”或“数字资本主义”的一种表现[8]。那么在以“培养人”与促进人的发展为目的的教育领域,这种平台主导权力的归属问题与平台运行的方向性引导问题则更需谨慎。

可以预想,在元宇宙平台,教师与学生作为平台的参与者,他们被定义为噪音抑或信息的权力掌握在平台手中,如果他们完成平台的标准化收编,那么则能够成为系统的可识别、可推送信息。所以在垄断性平台中,能够被传播的观点并不掌握在教育者手中,而是掌握在平台手中。因此,在教育领域数字化平台中,个体参与者的参与权与能动性标准应由国家制定与掌控。由于教育、国防等具有强公共属性领域的特殊性地位,要求其将公益性与收益性相分离,从而保障领域的公共性。而在平台范围内的合法性构建与权利关系都应秉属于国家的公共性利益,“教育系统通过制度自身的手段,生产并再生产它完成内部运输功能所必需的条件,这些条件同时亦可满足它外部功能的需要,即再生产合法文化并因此促进权力关系的再生产”[9]。教育不仅关乎于个体的成长,更直接影响到国家的生产生活与文化再生产,教育领域内的平台标准化权力、平台引导取向是新时代、新形态的文化再生产的重要指标。

(三)实践性维度:平台运行机制相悖

现代数字化平台的运行机制是以“流量”为结算工具进行资本评价的,这种评价方式的转变不仅是从“发行量”“收视率”到流量标准的形式转变,更是平台方与参与者的互构、互动关系的转变。由于技术人工物在人们生活情境中的不断渗透,人们可以在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完成信息化互动,从而产生流量。在这种意义上流量则不仅仅承担数据统计指标的作用,同时还改变着互联网平台与企业的底层发展逻辑。

以获取流量为底层发展逻辑的互联网组织具有多重目标:首先,获取更多流量则代表获取更多用户并产生直接收益;其次,获取更多流量则代表具有更高的影响力,进而能够对用户的偏好进行引导,从而产生规模性的间接受益。由此以收益为目的的数字化平台的直接目的是获取流量,其采取的手段与途径则都是以此为指向而提供服务的。公共属性的教育数字化平台,其核心目的则指向“培养人”的教育目的,其采取的手段与途径是依据人的发展规律与教育规律而制定的,在导向层面与收益性组织上完全不同。

第一,内容呈现形式不同,收益性平台为了获取更多的流量,会更加追逐内容的“爆款”程度,教育领域的平台则需要依据学习者的实际状况与学习规律而制定内容;第二,内容的涉猎范围不同,“‘后真相所带来的情绪影响力超越事实,用户对传播内容的态度取决于已有的立场和情感,更愿意将那些自己认同的、符合期待的信息当作真相,而不愿意接受与之相对、相反的声音”[10]。收益性平台依据利益大小引导用户偏好,并投其所好制定呈现内容,而教育平台则依据育人、学习的需要制定呈现内容;第三,圈层性目的不同,收益性平台的目的在于加深用户的圈层性,通过信息茧房影响用户偏好与用户忠诚度,而教育平台的目的则在于打破信息茧房与圈层性,培养学生的创造性能力与批判性能力。所以,在实践维度,资本属性的收益平台与公共属性的教育平台的运行机制迥然不同,指向目标与产生的结果也截然相反。如果通过收益性平台进行教育实践则会出现与教育目的相违背的后果,在平台中的教育实践也会出现资本意志渗透后的异化问题。

三、公共属性元宇宙教育的实践路径

对元宇宙教育的批判并非是批判技术本身,而是对技术意向性与实践领域不适应性问题的批判,具体来说是具有资本属性与收益目的的技术在公共属性教育领域中的应用的批判。所以从本质上说,对元宇宙教育问题的分析不是对技术本身的分析,而是技术发展与应用过程中所带来的教育、社会衍生问题的分析。所以本研究肯定技术在教育中的重要作用,但是需要以规定公共属性、明确教育目的、遵循教育规律为基本前提。

(一)通过监管与参与规定功能归属

由于元宇宙平台创造意向性与使用意向性高度统一且互构的基本特征,对元宇宙教育公共属性的规定应从监管与参与的双重维度着手。一方面按照《“十四五”国家信息化规划》要求,以跨学科研判为手段,通过构建行业、领域基本伦理规范,进而加强行业自律引导;一方面应通过鼓励计算机、哲学、教育、心理学、生物学、经济学等多学科学者参与元宇宙教育领域建设,不仅研判技术赋能教育的可能性,更要关注技术使用的适切性。

从宏观维度,应“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优势转化为强大的国家治理效能……深刻认识信息革命持续化带来的新机遇新空间,增强机遇意识和风险意识,保持战略定力和底线思维”[11]。因此,在教育领域,一方面要充分利用元宇宙带来的技术与市场的发展机遇,但是同样要清醒认识其中可能带来的风险,坚定教育的公共属性,以保障教育公平为前提、推进政府主导与管理,通过政府主导,发挥社会、商业力量。9304CEB1-FDC8-4A8F-AB13-EDDD05EDD6BD

在政府监管与多方参与中,公共属性的元宇宙教育平台不应以收益为基本目的,而应该以育人为基本目的。所以平台不应参照资本的运行规律,而应参照育人规律、人的成长规律与学习规律。第一,谨防以流量为结算标准,抑制碎片化、夸张化与焦虑化信息传播。应主导教育学习平台提供系统性材料、促进学生系统化思考、助力学生系统化学习,使教育平台聚焦育人指向;第二,明确多主体的权利归属,保证元宇宙教育的公共属性。元宇宙技术进入教育领域可能导致“主体性悖论”“权利悖论”“底线悖论”等伦理性问题[12],因此,在元宇宙的创建与运营中,应明确政府的监管权力,赋予教育主体(教师、学生及家长等)的参与决策、运营管理以及监督权利,明确元宇宙平台标准化的规定权限,从而保障作为公共属性教育的公平性,规避资本通过平台的标准化以收益取向筛选参与者或增加参与者的虚假教育需求;第三,制定明确的政府监管标准,既能保证元宇宙教育平台的公共属性,又能合理激发第三方机构参与到平台建设,有效利用市场资源,加速元宇宙教育平台建设。

(二)通过异构数据互动规避教育垄断

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进一步减轻义务教育阶段学生作业负担和校外培训负担的意见》以及《法治政府建设实施纲要(2021-2025年)》释放了一个重要的发展逻辑:中国的发展将从效率转向公平。尤其在教育领域,当下中国教育公平的核心体现于反垄断与防止阶层固化,尤其是警惕人为因素对教育公平的干扰,元宇宙平台若使用不当,则可能成为干扰教育公平的载体,所以需要尤为警惕。元宇宙教育平台应该充分依据平台的公共产品①属性,增强政府的监管、引导作用。因为教育领域数字化平台公共产品的特殊性,不适用于传统的经济理论与规律——通过市场规律调节。在元宇宙教育平台中政府与第三方参与者不具备排他性,这为政府进行干预提供了前提。

从经济学角度分析,由于平台经济的规模性特征②,对其进行任何形式的拆分,都会导致效率降低。由于平台本身所具备的垄断属性,所以平台的顶层设计与规则制定必须由国家政府主导,资本公司则应充当顶层平台的下设操作平台,一方面限制其制定标准化规则的权利,一方面赋予其平台运行的权利。所以应通过异构数据互动的方式破除资本平台自身所构建的圈层领域,从而使平台间进行互通,使资本平台受限于国家平台管辖之下。

对于教育领域而言,必须破除人为因素引导的平台圈层化问题。异构数据平台封闭是产生平台圈层化的直接原因,从整体而言阻碍了教育公共产品的公平分配,从个体而言阻碍了学生发展的多元化路径。在平台建设层面,需要通过“提高异构数据互操作能力,培养发展一批面向不同场景的数据应用产品,持续提升数据开发利用能力”[13]。进而促进政府主导与第三方参与的深度融合,充分促进平台运行活力的同时保障平台的公共属性与全面育人的功能指向。

(三)通过提前布局促进元宇宙教育平台发展

元宇宙教育作为新兴领域,需要对其进行提前部属从而保障其稳定运行并有效服务与赋能教育实践。元宇宙教育的提前部署应分为规范确立、技能培训、理念引导以及构建服务生态等多个维度。

应明确元宇宙教育参与者的实践规范与操作规范。完善平台分级、分类的身份认证制度,从而保障元宇宙教育平台中从业人员的资质与教学质量;完善元宇宙教育内容的审核制度,从而保障教育内容与学习材料符合国家相关标准、学生学习规律;完善元宇宙教育平台从业人员晋升与绩效分配制度,將绩效真正指向“育人”,使平台意向性以“培养人”为根本目标,使平台运行指向与教育指向相统一;完善平台审核监管制度,保障平台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价值观,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真正做到为国育人的目的。

应对传统教育从业人员进行数字化技能培训。元宇宙平台应发挥其平台技术的优势,更快更好的使参与者适应平台环境、掌握使用方法。在教育中,元宇宙的应用应致力于促进教育发展、以技术赋能教育实践的核心目标,而非依据平台单独建立教育体系,因此,必须建立好传统教育与元宇宙教育平台的嫁接机制,而这一机制的核心是促进传统教育从业人员深入参与到平台的管理、运营与应用之中。为实现这一目的,必须进行教育行业数字素养与技能提升行动,搭建教育数字技能教育资源体系,全面开展数字技能教育培训的同时精准帮扶信息弱势群体。

对技术开发人员、平台运营人员与平台参与者进行理念引导。明确并强调元宇宙教育平台的公共属性,时刻对平台的资本化保持警惕。一方面在平台开发过程中以教育育人公共属性为原则与底线指导、审核平台的技术开放与运营流程,规避平台开发过程中资本操控平台嵌入收益意向,扭曲育人意向;一方面对平台运营人员加强管理,完善公共产品特殊管理体制,明确公共服务理念;一方面对平台参与者加强理念引导,进行教育规律、教育目的与教育方法的宣讲宣传,不以单一数字化、结果性指标评价育人活动,构建全面性、系统性的平台育人理念。

完善元宇宙教育平台的服务生态。在政府引领下推动公共服务平台建设,一方面整合教育、哲学、技术等多学科领域专家为元宇宙教育平台进行多维度的深层评估,从而确定平台在技术维度、育人维度、伦理维度等多方面的权限与效度;一方面对应用者提供具有个性化的服务,发挥元宇宙技术特有的功能属性。例如对用户(教师、家长、学生等)进行精准对接并提供方案咨询服务,关注平台建设的理论指引与实践效能的双重意义,确立元宇宙平台的可定制性、可拓展性、可持续性的独特定位。通过完善平台的服务生态,鼓励多方机构参与创新服务方法与工具,进而将元宇宙教育平台构建成具有完善管理体系、自我诊断能力与创新活力的公共服务产品。

总而言之,我们应怀有审慎的态度看待并运用新兴技术赋能教育。应通过技术去提出以往未曾提出的教育问题、消除以往未能解决的教育困惑、增添更为高效的教育手段,而非仓促的迎合技术发展热潮而忽略了技术运用可能带来的价值冲突与教育异化[14]。对元宇宙教育进行前提性批判既是对元宇宙与教育的价值性慎思,又是对技术赋能发展的可能性预测,从而促使技术的应用更契合教育的育人初衷,明确技术赋能教育的育人性前提。9304CEB1-FDC8-4A8F-AB13-EDDD05EDD6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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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张敬威: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教育技术哲学。

苏慧丽: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教育技术哲学、深度学习。

谢明月:在读硕士,研究方向为教育哲学。

Public Attribute or Capital Attribute: A Prerequisite Criticism of Metaverse Education

Zhang Jingwei, Su Huili, Xie Mingyue(Faculty of Education, 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 Changchun 130024, Jilin)

Abstract: Due to the intentionality of technology in the process of creation and use, it has been given functional attribution at the beginning of its creation, so technology ha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non-neutrality, and the creation intention and operation intention of Metaverse technology have the attribute of cross industry monopoly digital platform. Therefore, as an educational technology, Metaverse technology has many inappropriateness: in the prerequisite dimension, there is an intentional conflict between the capital return intention of meta universe and the educational intention of educational technology; In the dimension of legitimacy: the systematic standardization right of the meta universe platform destroys the fairness of education; In the practical dimension, the operation mechanism of the meta universe platform with flow as the settlement standard is contrary to the operation mechanism of the education platform as a public product. Therefore, the premise of meta universe education is that it has public attribute rather than capital attribute. It should specify functional attribution through supervision and participation, avoid educational monopoly through heterogeneous data interaction, and promote the development of meta universe education platform through early layout.

Keywords: Metaverse; public attribute; capital attribute; education

① 本研究認为元宇宙是一种多重技术的组合状态与运营形式,而非技术本身。所以对元宇宙问题的批判不是对技术发展问题的批判,而是对由于技术意向性而可能产生的矛盾——如教育公平问题——的预警。

② 由于元宇宙具有跨行业垄断的性质,所以本文认为教育元宇宙概念具有不合理性,单一教育行业无法构成元宇宙平台,而是应在元宇宙平台中建设教育板块,所以文中将使用元宇宙教育的概念。

① 这一观点由厦门大学赵燕菁教授2021年3月28日在其讲座《一个平台经济的分析框架》中被提出。

① 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当中对真实的需要与虚假的需要进行了区别:“为了特定的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使艰辛、侵略、痛苦和非正义永恒化的‘需要,是‘虚假的需要,满足这种需要会使个人感到十分高兴,但如果这样的幸福会妨碍(他自己和旁人)认识整个社会的病态并把握医治弊病的时机这一才能的发展的话,它就不是必须需要维护和保障的。因而结果是不幸之中的欣慰。现行的大多数需要,诸如休息、娱乐、按广告宣传来处世和消费、爱和恨别人之所爱和所恨,都属于虚假的需要这一范畴之列”。——[美]马尔库塞.刘继译.“单向度”的人——发达工业社会意识形态研究(第11版)[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6。

① 萨缪尔森在1954年《公共支出的纯粹理论》一文中定义了公共产品的两个特性:其一为受益的非排他性,其二为消费的非竞争性。

② 大规模生产导致的经济效益简称规模经济(Economies of Scale),是指在一定的产量范围内,随着产量的增加,平均成本不断降低的事实。规模经济是由于一定的产量范围内,固定成本可以认为变化不大,那么新增的产品就可以分担更多的固定成本,从而使总成本下降。9304CEB1-FDC8-4A8F-AB13-EDDD05EDD6B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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