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区资本视角下“半工半耕”型村庄乡村振兴的困境与路径
——基于河南L村的个案研究

2022-06-13 07:03:50刘华芹
山东行政学院学报 2022年3期
关键词:困境村庄资本

刘华芹

(南开大学 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天津 300350)

一、问题的提出:乡村振兴与“半工半耕”型村庄

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以来的重大决策部署,在近几年的具体推进过程中,一方面取得了一定的成效,另一方面也遭遇到一系列的现实问题,描述这些问题、分析其成因并探讨可行的路径,对于切实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具有重要的实践意义。目前,学界对乡村振兴困境和路径的研究已取得丰硕的成果,但大多是将乡村作为一个整体来探讨该议题。事实上,中国乡村具有差异性,不同地区和不同类型的村庄在乡村振兴过程中面临的困境和路径是不同的,已有部分学者注意到这一点,将该议题的探讨置于具体地区或类型之下,例如,于开红等对深度贫困地区“两山困境”的讨论(1)于开红、付宗平、李鑫:《深度贫困地区的“两山困境”与乡村振兴》,《农村经济》2018年第9期。,张广辉等对集聚提升类、城郊融合类、特色保护类和搬迁撤并类四种村庄发展困境与实现路径的论述(2)张广辉、叶子祺:《乡村振兴视角下不同类型村庄发展困境与实现路径研究》,《农村经济》2019年第8期。,戈大专等对黄淮海地区传统农耕型、现代市场型与城郊休闲型村庄面临的困境与破解方案的系统诊断(3)戈大专、周礼、龙花楼等:《农业生产转型类型诊断及其对乡村振兴的启示——以黄淮海地区为例》,《地理科学进展》2019年第9期。,吴泽荣对广东民族地区传统村落发展困境和路径选择的探究(4)吴泽荣:《实践、困境与突破:乡村振兴背景下民族地区传统村落的发展策略与路径选择——以广东为例》,《广西民族研究》2020年第2期。,李伟峰对资源型农村实现乡村振兴的现实困境和突破路径的分析(5)李伟峰:《资源型农村实现乡村振兴的现实困境与突破路径》,《学习与探索》2021年第2期。等,都为因地制宜推动乡村振兴战略的落实提供了思路。

本文关注的是“半工半耕”型村庄。“半工半耕”这个概念最初指的是农户以城市打工为主、家庭种植为辅的一种经济结构(6)黄宗智:《制度化了的“半工半耕”过密型农业》(上),《读书》2006年第2期。,后来有农村社会学者挖掘出了它在农户家庭结构、农村阶层结构及农民城镇化模式方面的社会学意涵,认为“半工半耕”是一种基于代际分工的家庭结构,保证了家庭的继替,且促进了乡村社会自发的土地流转,催生了一个“中农阶层”,农民在城乡之间双向流动和通过代际接力方式快速城市化(7)杨华:《中国农村的“半工半耕”结构》,《农业经济问题》2015年第9期;夏柱智:《半工半耕: 一个农村社会学的中层概念——与兼业概念相比较》,《南京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6期;夏柱智、贺雪峰:《半工半耕与中国渐进城镇化模式》,《中国社会科学》2017年第12期。。本文中的“半工半耕”兼具农户经济结构与城市化模式的涵义,但所指与上述学者不完全相同:首先,农户经济结构上的“半工半耕”是指以经济意义上的家庭为单位实行的兼业,排除了代际分工中年轻一代安居城市、父母一代留守村庄从事农作的情形,因为年轻人婚后即分家的现象在全国各地十分普遍,定居城市的子代是经济独立的家庭;其次,城市化模式上的“半工半耕”指的是农民在城市务工却无法安居城市、将土地作为返乡保障的“半城市化”(8)王春光:《农村流动人口的“半城市化”问题研究》,《社会学研究》2006年第5期。或“城乡双漂”,不包括已安居城市的情形。由此,本文中的“半工半耕”型村庄指的是大多数家庭以“外出务工+小农经营”为主要生计模式,外出务工者安居不了城市不得不在城乡之间往返的村庄。在我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中,“半工半耕”型村庄是一种主要的乡村类型,在欠发达的中西部农村地区尤为普遍。那么,当前该类村庄在乡村振兴中面临哪些困境?导致这些困境的原因是什么?如何走出困境?这些问题亟需基于经验层面予以回答并展开理论探讨。然而,目前学界仍缺乏对该类村庄的特别关注。

二、一个整体性的分析框架:社区资本

当前学界对乡村振兴困境和路径的探讨除了倾向于把乡村作为一个整体外,在研究视角上还有一个特点,即主要聚焦于某一具体维度的困境和路径,如发展产业、乡村治理、文化重塑、人才和教育振兴、生态文明建设等,缺乏将这些维度整合在一起的视角。另外,在行文逻辑上多在困境描述的基础上直接提出路径,缺乏对产生困境原因的深入分析。笔者认为,“半工半耕”型村庄的振兴困境是整体性的,乡村产业、社会、文化、人才与生态各维度并不是自成体系,而是彼此相互交织,共同作用于村庄的发展,因此,需要以整体观的视角来审视村庄的振兴困境。此外,在应对困境方面,只有找到深层的原因,才能提出切实的有针对性的对策。概言之,既有研究缺乏整体性的困境描述,也没有结合具体的个案建立一个整合性的分析框架来阐明陷入困境的原因,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对策。因此,笔者试图在这方面有所突破,旨在为理解“半工半耕”型村庄乡村振兴的困境和路径建立一个完整的理论分析框架。

“社区资本”是美国学者福罗拉夫妇提出的一个概念,指的是一个社区所拥有的资源,当这些资源被用于投资产生新的资源时,它们就转化为资本。社区资本可划分为七种类型(9)[美]福罗拉(Flora,C.B)、福罗拉(Flora,J.L):《农村社区资本与农村发展》,肖迎译,北京:民族出版社,2011年,第16—19页。,详见表1。

表1 社区资本的类型与范围

社区资本这一概念整合了村庄发展所需要的各种资源要素,是村庄赖以发展的条件。正是因为缺乏各类社区资本,“半工半耕”型村庄的乡村振兴才面临整体困境,要走出困境,就需要从营造社区资本入手。下文将基于河南SQ市一个典型村庄的调查资料(10)调查时间是2020年2月至5月,调查员为南开大学2019级硕士研究生刘帅,在此表示感谢。除特别说明外,文中的资料均来自此次调查。,对此进行具体阐述。

三、个案描述:河南L村的乡村振兴现状与问题

L村是河南省SQ市M乡的一个行政村。SQ市地处豫东平原,是全国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农业在该市占有重要地位。M乡位于SQ市南部40公里处,下辖1个社区,20个行政村。L村位于M乡的东南边界,距离乡政府7公里,下辖5个自然村,11个村民组,人口为2975人,耕地面积为3625亩,人均耕地约1.22亩。在当前乡村振兴背景下,该村振兴情况不容乐观。

(一)“半工半耕”生计模式仍在继续

村庄耕地不多,一家四口平均约5亩,作物通常是小麦和玉米两茬倒,刨去种子、肥料、农药、灌溉、机械等各种费用(不包括人力),每亩耕地年均收益在2000元左右。村里没有外来资本,规模种植和养殖的情况非常少,占主导的是打工经济。打工经济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呈现出一定的年龄分化,年轻人主要进入工厂,如电子厂、服装厂、纺织厂等,中年人则习惯于从事耗费体力的劳动,如建筑、修路等。在工资水平方面,工厂工人月工资一般在4000—6000元之间,建筑工人受天气所限,按日计薪,每天280元左右。在务工地方面,建筑工人多在SQ市域范围内务工,其他则分散在全国各地。由于种地收益还可以,在每年收获与播种时节,外出务工的中年人会返乡从事农活。

(二)村庄基础设施建设差强人意

虽说2013年就已提出“建设美丽乡村”的目标,乡村振兴战略也提出了“生态宜居”的要求,但是L村人居环境只有些微的改善,成果主要体现在道路建设和环卫基础设施的设置上,至于文化广场建设、房屋改造、厕所改造、生态农业发展等并无实际的行动。即便是道路,也并非所有的自然村都修了柏油路,5个自然村中仍有一个村子的主路是土路,且其他自然村硬化的也只有主路,非主路仍是土路。村中最明显的变化是增设了绿色垃圾桶和垃圾车,村民的生活垃圾有了固定放置的地点,但垃圾处理很大程度上仍是依靠村民的自觉行为,乡镇政府对环境保护没有强制性要求,村庄没有乡规民约对之进行约束,很多村民也还没有养成垃圾入桶的习惯,乱扔垃圾现象时有发生。

(三)人口与住宅空心化现象突出

“半工半耕”家庭生计模式使村中多数青壮年劳动力常年在外务工,留守在村中的大部分是妇女、儿童以及老年人。与人口空心化相关联的是住宅空心化,尽管村民们常年外出务工,但却热衷于建设楼房。楼房是村里的主要建筑,十几年前开始在村里兴起,现在基本家家都有,主要是父母给年轻一代结婚准备的。他们一般在儿子上中学时便开始筹划,儿子结婚前几年将楼房建好,有的是在老宅基地上拆毁旧房建新房,多数则是另择土地建新房而保留旧房,这便形成了楼房与旧房混合的空间形态。楼房建成后不管儿子结婚与否,父母通常会搬到楼房居住,只有少数在儿子婚后搬回旧房,因此,村里很多旧房无人居住,造成住宅的空心化。

(四)村庄小学日趋衰败

衰败反映的是优秀师资匮乏、基础设施落后以及生源不断流失。小学现有教师7人,其中最高学历为大专,最低学历是初中,多数是高中学历,这与城市小学的师资力量相比差距显著。学校的基础设施极其落后,仅有1个篮球架、1个乒乓球台、1台电脑和1间多媒体教室。学校教室已有十余年未曾翻新,墙皮早已脱落。基于这样一种现实,该校生源不断流失,目前在校生35人,分一、二、三年级。家长大多将孩子送到附近集镇周边的私立小学,这些小学教学质量相对较好,可以寄宿,这样便可减轻学生家长日常照料的负担。个别有经济条件的父母把孩子送到城市里的私立学校,虽然学费高,经济负担重,但是教学质量更有保障。伴随私立学校的不断扩展,当前村庄小学衰败的趋势还在加剧。

(五)村民参与治理不足

理论上村民委员会是村民选举产生的,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的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但实际上村民参与乏善可陈,很多村民表示没有参加过村民大会,不知村委会如何运作、资源如何分配、村委会主任和委员如何产生。参与不足直接影响了办事的效率和结果,例如那个仍是土路的自然村,村民对于修路问题毫不热心,仅有村干部在努力。据悉,曾有村干部前往该自然村采取“一事一议”的方式,试图说服村民先行集资,将村口的路修一修,但是众口难调,村民都希望路能修到自家门口,并且有村民宣称只有路修到家门口才肯出钱,这明显是不现实的,村干部也无能为力。村干部想让村民们选出一个代表协商整个事件,但是没有人愿意担任,因此,修路也只能等待政府拨款。

(六)公共生活匮乏

自从L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村庄集体生活的盛况便一去不返,随之而来的是公共生活的匮乏。据前任村支书LYX回忆,在集体经济时期,全体村民共同劳动,建立多个村民组织,集体活动十分丰富,乡里还有一支电影放映队,经常到所辖村庄放映电影。在共同的劳动以及休闲中,村民凝聚了共同的情感,社会网络得以维持和加强。现在的村庄在市场经济和城市化的不断侵蚀下,已成为一个高度原子化的社会,传统上维持村庄基本生产和生活秩序的力量不断弱化甚至解体,新的整合力量又暂未形成。L村已有多年未举办过集体活动,在公共生活匮乏的同时,休闲活动转而以家庭和个体为中心。近年来兴起的手机游戏和短视频APP,更是占据了村民的休闲生活。

四、原因分析:各类社区资本的匮乏

L村在整个SQ市平平无奇,是在数量上占大多数的“半工半耕”型村庄之一,之所以在乡村振兴背景下如上文所述在产业、人居环境、学校教育、乡村治理与公共生活等方面毫无起色,均缘于社区资本的比较匮乏。

(一)区位劣势使村庄缺乏城镇的辐射

区位是重要的自然资本,L村首先在区位上不具备有利条件,该村距离最近的乡镇7公里,距离SQ市40公里,这样的位置无法享受城镇的辐射,以致发展速度一直很缓慢。再者,SQ市域经济缺乏活力,高房价与低就业机会限制了年轻人落脚该市。L村隶属SY区,当前市区房价平均为7000元/平方米,若要购买100平米的房产,大概需要70万元,再加上装修、车库等费用,总的花费会超过100万元,这显然超出了村民的购买能力。更重要的是,SQ市厂矿企业少,就业机会匮乏,工资水平低,对年轻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工作地,因此,多数年轻人赴外省市务工,也就没有在SQ市买房的必要。由是,村民买不起房是一方面,市区本身经济不活跃、缺乏就业市场而无法容纳乡村劳动力是另一方面,这两方面原因导致村民无法就近落脚城市,结果便是村民给子辈在城里买房的少,在本村建楼房的多。

(二)人力资本的低水平使乡村振兴缺乏主体的参与

L村的“半工半耕”家庭生计模式使得大量青壮年长期在外务工,儿童、妇女和老人成为村中留守的主体,这使乡村振兴因人力资本的低水平而缺乏主体的参与。在留守者中,儿童因为年龄原因无法参与乡村建设;多数妇女担负着看管孩子、操持家务、照顾老人的重任,有时还需做一些基本的农活,加上她们多未受过良好的教育,致使她们既没有足够的知识水平,也没有足够的心理动力参与村庄工作,对乡村振兴的贡献有限;年迈的留守老人,“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思想严重,而且大多患有慢性病,行动不便,更难参与到村庄治理与乡村建设中去。虽然仍有少数青壮年留在村中,但是囿于能力和素质,并没有出现带领村民致富的领袖人物。

外出务工者较低的受教育水平限制了他们扎根城市和返乡创业。尽管L村的父母们重视子代的教育,但在学校教育的产出方面却不尽如人意。村里80后、90后、00后的年轻人上大学的比例不足10%,这对他们扎根城市是个障碍,因为低学历意味着低端劳动力市场和低报酬,意味着他们无法应对打工城市的高房价,只能把家安在村庄,年复一年地城乡往返。另外,返乡创业也需要具备一定水平的人力资本。那些成功走出村庄的人中尽管不乏精英,但对回馈村庄缺乏动力。他们都已经在城市安家,脱离了村庄生活,偶尔回村也只是看望仍在村内生活的亲属,对村庄发展并无热情。

(三)政治资本的匮乏使村庄缺少地方政府的支持

从村庄层面来讲,政治资本指社区获得地方政府支持和庇护的能力。在当前乡村振兴背景下,地方政府控制着大部分资源的分配。在乡镇政府层面,分配规则有时候并不是按需分配,而是受到不同村庄政治资本的影响。按照村民的观点,村庄在乡镇政府有没有关系很重要,决定了能否争取到乡镇的资源以及资源的多寡,而这对村庄的发展颇为重要。L村中没有在乡政府或更高一级政府中任职的干部,村支部书记因能力限制,难以获得乡政府的青睐,争取不到资源。据负责运输村庄垃圾的村民LS说,“邻近的行政村因为乡里有人,不仅修好了路,而且在路边装上了路灯”。L村的那个截至目前主路仍是土路的自然村,在扶贫中却被评选为“小康村”。村民虽有不满,但也仅限于发发牢骚和私下抱怨。一方面是因为村民普遍对权力心存畏惧,另一方面则是受人力资本所限缺乏行动的能力。

(四)社会资本与文化资本的限制使乡村振兴缺乏社会文化基础

L村的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现状也不利于乡村振兴。伴随外出务工,村庄的熟人社会在不断消解。在当前的生产和生活模式下,村民大都是忙自己的事,干各人的活,一年不见几次面。回忆起从前的生活,很多村民都表示,现在虽然经济条件比以前好了,但是压力也比以前大了,关系也没有以前亲密了。目前村庄缺乏可以起到整合村民作用的正式组织和非正式网络,在村民看来,以村庄为单位的振兴是一种奢想,普遍对乡村振兴的未来持不太乐观的态度。他们认为,个人力量微不足道,且村民也多存私心,很难从公共利益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比如,村民认为“村委会选举只是走个过场,谁能当选早已确定”,因此,他们普遍不愿意参与村庄事务,觉得自己的选票或意见不能决定或改变什么。如前文讲述的集资修路一事,不修到自家门口村民便拒绝出资,这充分体现了一种“非道德的家庭主义”,即“只注意到自己的家庭,而对其他有关联的均予以排除”(11)[美]维特·巴诺:《心理人类学》,许木柱、瞿海源译,台北:黎明文化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79年,第520页。的思想。在市场经济和消费主义的刺激下,几乎每个人都成为了实用主义者和利己主义者,没有人会思考整个村庄的事情,大家关心的都是自己的小家庭,想的都是挣自己的钱,过好自己的日子。

另外,城市偏好也使村民缺乏回报乡村的情怀。村民们有一个共识,就是城市远比农村好,城里人的工作是轻松的、体面的、酬劳丰厚的,而农民的工作是劳累的、不体面的和廉价的。这体现在村民对其子女的日常教育中,即他们总是教育子女要好好学习,将来不要做农民,不要一辈子从事体力劳动。这样一种认知使得村民从小就以脱离农村为生活目标,而对农村的情感、回报和奉献极少有人提到。

(五)金融资本与建设资本的稀少使乡村振兴缺乏物质基础

金融资本根据投资方的不同可分为私人资本和公共资本。私人资本主要来自家庭积蓄,当前L村的家庭积蓄除了教育支出,其他大都投入到楼房建设中。村民们的生育观是一定要有儿子,最好是有一儿一女,这种生育偏好的结果是几乎每家都至少有一个儿子,每家都要为儿子建楼房娶妻。十年前建二层楼房需要十几万,现在则需要二三十万,加上高额彩礼支出,几乎耗尽了村民大半辈子的积蓄,也就没有多少钱再投入生产了。公共资本主要来自村集体和地方政府,L村没有任何集体经济,来自地方政府的投入也极其有限。关于乡村振兴,村民和村干部都认为最为重要的限制因素是资金的缺乏。

建设资本指基本设施建设,它既是影响村庄发展的因素,也是衡量村庄发展水平的指标。拥有丰富建设资本的村庄,村民往往能够就近找到工作岗位或者拓展生计门路,也能够附带享受诸如公路、景观、公共空间等的好处。L村没有工厂、度假胜地、社区中心等建设资本,仅有的一所小学因为基础设施落后、师资力量薄弱而丧失了本村的很多生源。

综上,L村除了人均1.22亩的耕地还算肥沃外,其他各项社区资本都非常贫瘠,这使其乡村振兴从村庄层面上来看既缺乏物质基础,又缺乏社会文化基础,还缺乏主体力量,从村庄外部层面来看则缺乏城镇的辐射与地方政府的有力支持,由此陷入整体性困境之中。

五、乡村振兴的路径:营造各类社区资本

从上文对L村乡村振兴的困境分析来看,如果不采取有力举措,“半工半耕”型村庄的生计模式及相伴的乡村振兴困境会代际传递,那么如何走出困境?这就亟需基于社区资本匮乏的基本事实,从营造各类社区资本入手。

(一)发展市域经济,增加村庄投入

因为区位资本和政治资本是村庄层面无力改变的,这就需要政府和市场层面的支持,以促进市域经济发展,带动和辐射乡村地区。市域经济是以市级行政区域为地理空间,以市场机制为资源配置基本手段,以市级政权为主要调控主体,市域内要素合理流动,城乡一体、区域均衡、利益协调,开放的、可持续的、具有鲜明地域特色和优势的区域经济(12)王凤山、戴国华、冀春贤:《发展市域经济 推进农村建设——对宁波市发展市域经济的思考》,《中国农村经济》2006年第2期。。在促进城市化的过程中,发展市域经济可以促进产业结构调整,使农民进入城镇,从第一产业转移到第二、三产业,可以有效打破城乡分割,实现城乡融合,使农民共享经济社会发展的成果。对市、县(区)、乡(镇)各级地方政府而言,需要进行地方性的改革和探索,着力发挥区域特色,寻找区域内新的经济增长点。此外,地方政府要提高对无政治资本村庄的重视和投入力度,改善村庄的基础设施、人居环境和公共服务。

(二)开发人力资本

人力资本是制约乡村社会发展的最大瓶颈,针对人力资本的缺乏,可以从五个方面努力:一是培育乡村领袖人物,原子化的村庄需要凝聚力,这就急需乡镇政府选拔和动员有能力、有公心的村民担任村干部;二是吸引部分外出务工人员回流,仅靠留守的老人和妇女振兴乡村是不现实的,需要可行的发展规划、具体的政策支持或可见的示范作用来吸引一部分村民返乡致富带富;三是建设新型职业农民队伍,可以整合农业职业院校、农业科研院所等教育培训资源,健全乡村人才教育培训体系,提高农村实用人才职业素质,促进新型农业经营主体的发展和壮大;四是培养外出精英对家乡的情感与认同,以及对家乡发展的责任感,为家乡发展贡献力量;五是重视农家子女的学校教育,针对教育结果并不理想的现实,可以整合农村学校,使之布局趋于合理,在此基础上着力提高办学质量,也可以采取城区学校送教下乡、结对帮扶、教师交流等办法,帮助农村弱校发展(13)胡俊生、李期:《空心村·空壳校·城镇化潮——农村教育的困境与出路》,《甘肃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同时,家长对孩子教育的重视不能仅体现在思想上,还要体现在行动上,要认识到长期外出务工对留守孩子学业的负面影响。

(三)培育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

针对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缺失,需要在村庄层面进行社会和文化资本的培育和建设。目前,村庄原子化现象比较严重,非道德的家庭主义文化盛行,这对乡村治理尤为不利,需要村干部加强村民组织建设,多举办公共活动,增强村庄共同体意识,重塑乡土文化。具体而言,对于外出务工的村民,只有春节期间在村庄中的时间稍长。因此,可以充分利用这一时段召开村民大会,共商村中大事或来年计划,也可以举行一些公共娱乐活动,吸引村民走出家门,参与到村庄公共生活中去,以凝聚村庄的整体力量。在其它时段,可将留守的村民组织起来,开展一些喜闻乐见的文娱活动。此外,还可建立村民微信群,及时吸纳外出务工的青壮年的一些好的想法,助力乡村振兴。所有这些都需要村干部改变治理理念和治理方式,发动村民尤其是各种精英人物参与村庄治理,因为村干部力量毕竟有限,集思广益才有可能实现发展,要让村民参与进来,摒弃那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四)多渠道寻求金融资本和引进建设资本

针对金融资本和建设资本的缺乏,对内可以依赖家庭金融资本、村庄能人的捐资以及村民的集资,对外则可以从政府和市场寻求解决之道。首先,村干部要引导村民转变观念,将家庭积蓄从热衷于建设楼房适当地向生产性投资方向转变,比如村庄土地资源比较好,村民可以联合调整种植结构,形成特色农业,又或者投资于养殖业。其次,针对缺少资金、农业投资风险大等问题,要优化农村信贷担保体系和农业风险共担机制,提升农村金融服务能力。再次,对于公共设施和集体经济的缺失,可以动员乡村精英和每个家户捐资进行村庄基础设施建设,为村民构筑公共活动的空间,也可以积极向政府寻求扶持。最后,吸引外来资本驻村建厂。据观察,L村附近村庄有几个小型加工厂吸纳了部分农村剩余劳动力,建议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将这种不需要高超技术和复杂设备的制造厂尽可能多地引进村庄。如果在农村的收益能够与在城市务工持平,应该会有更多的村民愿意留在村中。

六、结论

“半工半耕”型村庄是与我国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相伴而生的一种村庄形态,该类村庄有两大特征:一是大部分青壮年劳动力外出务工,但却无法在城市安居;二是人均耕地面积较少,小农户分散经营虽然不能提供更多的收入,但却是村民的生计保障。基于这两大特征,在没有外力推动和内力激活的情况下,该类村庄及相伴的“半工半耕”生计模式还将长久存在下去。鉴于此,不同于外出务工者安居城市、村庄将于不久终结的乡村类型,“半工半耕”型村庄应该成为乡村振兴的重点对象,但现实中由于该类村庄数量多、社会关注度低,并未受到乡镇级或更高级别政府的重视。

就目前而言,以L村为代表的“半工半耕”型村庄在乡村振兴中面临的困境是整体性的,表现为“半工半耕”生计模式仍在继续、基础设施建设不足、人口与住宅空心化、乡村小学日趋衰败、乡村治理无效和公共生活匮乏。这些困境是由村庄社区资本匮乏所致,即:区位劣势和市域经济不景气等自然资本使村庄缺乏城镇辐射;低水平的人力资本使外出务工者无法安居城市,也使村庄建设缺少主体参与;政治资本的匮乏使村庄缺少地方政府项目支持;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限制使乡村振兴缺乏社会文化基础;金融资本和建设资本的稀少则使乡村振兴缺乏重要物质条件。据此,乡村振兴应该从营建各类社区资本入手才能获得有效进展。“社区资本”概念集村庄各类资本于一体,联接了村庄内、外部的各种资源和各主体力量,从社区资本的视角探讨乡村振兴之困境和路径体现了一种整体观的思想,可为乡村振兴的决策者和实施者提供一种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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