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子于归
作者有话说:这篇文的灵感来自一首歌,里面有句歌词我很喜欢——“旧岛是你,月亮是我,好吝啬,只留一颗星”。其实女主身上有挺多我自己的影子,但她其实比我勇敢,导致我写出来之后很羡慕她。至于男主……挺可怜的吧。
你就像是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追逐的永远是璀璨的银河,而我只是一座被遗忘的旧岛。
01
又是一年冬,北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江眠刚刚结束工作,离开办公楼回家,路上便飘起了小雪。
雪花在路灯下飞舞,煞是好看。江眠心思一动,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她拍好照片,准备给林渐发过去,却在即将发出的那一秒,忽然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和他联系了。
江眠微微抬起头,有雪落在她脸颊,凉凉的,透进了她心底。
雪花跌进她的眼里,她眨了眨眼,雪花化成了水,跟着濡湿了她的眼睛,她却倏然笑了起来。
“没关系的,”她小声地对自己说,“只要这个冬天过去了就好了。”
02
“喂,同学,你能不能扶我一下。”
眼看着林渐就要从她面前走过,江眠连忙开口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在四周打量了一下,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便继续往前走。
这走势不对呀。
江眠想着,然后立马从雪里爬起来,快走几步上前拦下了林渐。
“你怎么不理人呢?”她小声抱怨着。
“有事吗?”
林渐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穿着臃肿的白色棉服的少女。
江眠忍不住瞪他一眼,气愤道:“我刚刚那么努力叫你扶我,你为什么不扶?”
林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不远处那个人形雪坑,再转眼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开口:“你不是都起来了吗?”
江眠撇了撇嘴,人却羞赧着没说什么。
林渐也没等她回应,就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忽然,一个雪球打到了林渐的后脑勺,让他不由得发出“咝”的声音,因为冷气顺着脖颈侵入了他的全身。
林渐转过头冷眼看向罪魁祸首,她手里还拿着一个没扔出去的雪球,佯装无辜地冲他摇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干的。
“叮叮叮……”
早自习预备铃在此刻响起,林渐没再理会江眠,转而往教学楼走去。尖子班老师要求学生必须在预备铃响前全部到齐,而他已经迟到了。
一个奇怪的人。
这是林渐对江眠的第一印象,而且两人也并不认识,她有些过于自来熟了。
但江眠是认识林渐的,他在一中很有名,因为他中考成绩全市排名第二,更是重点班的尖子生。
而江眠认识他,是在半个月前的某次放学后。那天下着大雨,她刚刚走到教学楼下,还没将伞撑开,身边就出现了两个身影。
江眠用余光瞥了眼,发现自己不认识。
“林渐,我忘记带伞了,你可以送我一段吗?”女同学面带笑意地问。
“抱歉。”他语气平淡地回绝,然后撑伞离开了教学楼,留下女同学满脸尴尬。
可真够冷漠的,江眠望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之后邀请女同学和她一起用一把伞。
她当时只觉得林渐这个人挺好看的,但之后在学校她也总能听见林渐的名字,同学提起他都是一脸钦佩,各科老师也都会毫不吝啬地夸赞他,除了语文老师。
江眠和林渐是同一个语文老师。江眠是语文课代表,她有时候去办公室交作业,就会看见语文老师惋惜又恨铁不成钢地批改林渐的作业,还见过老师将林渐喊来办公室,问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林渐,都说了这句古文不是这个意思,你又给我写错了。”语文老师长叹了口气,“说实话,林渐,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不然为什么这次期中测试,只有语文没及格。”
“抱歉,老师,是我太差劲了。”林渐语气平淡,却说得诚恳。
江眠正巧在一旁找卷子,听见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声音其实很小,但林渐就站在她身边,听得很清楚。他疑惑地望向她,似是不解笑点在哪儿。
语文老师这才发现江眠也在,再一看林渐,实在是不明白怎么人和人差距就那么大。
“老师,要不我帮忙给林同学补补课。”江眠笑着开口。
这声音有些耳熟,片刻后林渐皱了皱眉,他在这时才想起来她就是早上那个用雪球扔自己的人。
“不……”
“我看行,就这样吧。”
不等林渐回绝,语文老师就做主安排了他们每天下午补习的事。
03
林渐是一个很好的学生。
这是江眠给他补习了一个月后得出的结论,但是他的语文水平是真的差劲,一篇古文花了半个月才堪堪将它背完,更别提让他理解其中意思了。有时候江眠想狠下心叫他多抄个十遍,但一对上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就让她一瞬间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
但好在新的一次月考,林渐的语文突破及格线。他也因此向语文老师提出终止补课,并再三保证自己会继续保持下去的。
彼时距离这学期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月时间,高一下学期就要填文理分科表。
不出所料的话,林渐是要选理科的,江眠也选了理科,而她的理科并没有文科出彩,所以她需要多下功夫。
江眠著急提高自己的成绩,也没在意补课一事,但没想到期末考试,江眠竟然破天荒地考进了年级前五十名,也因此和林渐分到了一个班。
高二开学那天,江眠早早来到学校,在班上占据了有利位置,也顺带着给林渐占了位置。她预想得过于美好,却忘记了班主任说过要按照名次选座位。
林渐第一个进教室选了位置,江眠是倒数第三个进去的。她站在讲台上,环顾四周,发现林渐斜后方还有空位,于是她快走几步坐到了空位上。
等到放学,江眠才有空找林渐聊天。她跟在他身后出了教室,并且一直在林渐耳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但林渐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自顾自地思考着物理老师额外布置给他的题。
“林渐,那我们明天再见咯!”
不知不觉,两人走到十字路口,江眠大喊着向他告别,换来林渐的颔首。
她是清楚林渐的性格的,他不爱说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做题。所以哪怕他并不会回应自己一句,她也没有为此感到沮丧。
第二天下午,课表显示有一堂微机课,并且班主任通知可以照常上课,一时众人欢呼。
等到预备铃响,整个班的人都齐刷刷地聚在微机室门口,等着老师来开门。
没过一分钟,老师就来开了门,并叮嘱一定要穿鞋套,没穿的就回教室上自习。
江眠跟着同学一起答“明白”,然后她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但什么也没有摸到。
奇怪,她明明记得自己早上把鞋套揉成团放进口袋里,怎么现在找不到了。
就在江眠以为自己要回教室上自习,神情沮丧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鞋套。
她抬头,是林渐,他把手往前递了递,示意她接下。
“谢谢你。”江眠惊喜地一把接过,之后想到了什么开口,“对了,你应该有备用的吧?”
林渐点了点头,在看见她穿好鞋套进了微机室后,自己却转身下楼回了教室。
等到老师把微机室大门关上后,江眠往周围看了看,才发现林渐没在。她再一看自己脚上的鞋套,心想该不会林渐没有备用鞋套吧。
一想到林渐把鞋套借给了自己,江眠便觉得坐立难安。等到下课铃响,她第一个就冲出了微机室。
江眠气喘吁吁地跑到林渐座位面前,向他道歉。
“对不起,林渐,早知道我就回来上自习了。谢谢你。”她既觉得抱歉,又为此感激林渐。
“不需要。”林渐表情淡漠,他举起刚刚做完的试卷,“恰好我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做题。”
江眠脸上的感激瞬间变成尴尬,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天放学回家,他们走出校门没多久,就在路上遇见残疾人乞讨,江眠心软地将身上所有的钱拿出给了他。
“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等到他们走过那条街后,林渐忽然开口。
“虽然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但遇到了,”江眠眼中带着笑意,“能帮就要去帮一下呀。”
林渐只淡淡地望她一眼,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04
时间倏忽而逝,冬天也来得悄无声息。
经过新的一次考试,江眠得以顺利和林渐成为同桌。今年她的生日在平安夜,就是明天。为此她还特意旁敲侧击地告诉林渐,说如果有人能送自己生日礼物就好了。
也不知道林渐有没有听懂她的暗示,她期待了很久。
但等到第二天,林渐却没有任何表示。
“唉。”江眠叹了口气,她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做题的林渐,加大了声音,“我妈说今晚要为我准备大餐。”
说完,她又望了眼林渐,见他没有丝毫表示。她想了想,不如干脆直接说吧。
“林渐,我的生日礼物呢?”
林渐停下笔,转过头茫然地看着江眠,他想了很久,也没想起任何关于江眠生日的事。
“抱歉,我……我忘记了。”他有些无措。
“那你能记住什么?”她生气了。
“牛顿第一定律,万有引力定律和相对论……”见她脸上表情越发难看,林渐不由得闭上了嘴。
“我不管,你答应了要送我礼物。”江眠开始胡搅蛮缠,但他其实并没有答应过。
林渐陷入沉思,他绞尽脑汁地想着“解题思路”,但无论他怎么预设,最后得到的都是“无解”二字。
林渐觉得江眠比任何一道物理题都要难。
那一整天,江眠都没有在他耳边叽叽喳喳,整个人安静得不像话,而且她还特意用书本在课桌中间堆砌成城墙,阻挡两人交流。
明明这份安静对林渐来说应该是求之不得的,可偏偏他却觉得无所适从。
晚自习前,林渐在食堂吃完饭回教室,路上看见有人在送苹果。他随意望了一眼,两人先是表情严肃,然后女同学一脸羞涩地将贴着便笺的苹果送给了男同学,下一秒男同学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林渐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也顺势看见了便笺上的字。
原来只需要四个字就能哄人开心呀。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之后回到教室,找出便签写上四个字后,就越过“城墙”,递给了江眠。
江眠不甚在意地接过,她先淡淡瞄了一眼,下一瞬灼热感顺着脖子席卷到了脸颊。她满脸通红,似是不可置信。但她眨了好几次眼,纸上也还是那四个字——
蒹葭之思。
之后,江眠将便笺收好,默默推倒了“城墙”,又一如既往地和林渐交流。
林渐看着书本被江眠重新放回桌肚,暗想这四个字还真管用。
某天下午,橘黄色的暮光穿过教学楼,投射到楼道,台阶上有了一大片的落日余晖。
林渐被物理老师叫去办公室商量竞赛的事,江眠想到语文作业还没从办公室抱来,就跟着他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他们走到楼道就看见这样的美景,林渐走得很慢,而江眠留恋落日,也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迎面走来一大群穿着篮球服的少年,就在彼此将要错开时,他们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拦下了两人。
“去哪儿呀!林大學霸。”一人抱着篮球问得吊儿郎当,脸上还有一丝调侃的笑意。
还没等两人回答,另外的人跟着起哄:“我看是去私奔吧!”说完,哄笑声便不绝于耳。
林渐一心沉浸在之前还未解出来的难题中,只觉得他们聒噪,皱了皱眉,也没有注意到他们口中的话,随意“嗯”了一声。
却不知跟在他身后的江眠听见这声“嗯”,脸颊倏地便染上一抹绯色。
事后江眠扭捏着,去问林渐,发现他一脸困惑,才知道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摇了摇头,在心里笑话自己想得太多。
05
时间的手撕下了许多张日历,高三来得悄无声息。距离高考还剩两个月时间,班上的气氛已经越发紧张。
这天早自习前,班上同学突然嚷嚷着要折纸飞机放飞梦想,于是下一瞬江眠就看着满教室的人都跑到窗户前,放着纸飞机。她也从课桌里拿出新本子,撕下两页,折了两架纸飞机。
“林渐,快来,我們也来放纸飞机吧。”她小跑着到了讲台那边的窗户处,招呼林渐过来。
林渐稍一迟疑,还是放下笔起身走到江眠身边。
江眠见状,笑着朝他递来一架纸飞机,嘴上还催促着:“他们都说飞得多远,梦想就有多远,林渐,我们的纸飞机肯定是飞得最远的。”她说得肯定。
“这是没有意义的。”林渐话虽这样说,但还是伸手接过了纸飞机。
之后他随手一扔,那架纸飞机飞得很远很远,瞬间就没了影。
江眠也笑着将手中的纸飞机扔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是,纸飞机没能飞起来,而是直接跌落在她脚边。
她的笑意瞬间凝固在脸上,难看极了。
见江眠哭丧着脸,林渐皱了皱眉,破天荒地多说了很多话。
他花了几分钟来解释纸飞机飞行的原理,最后让她别放在心上。
但那天江眠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迷,等到放学她都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街灯照着两人,将影子拉得有些长,林渐看着地上江眠低着头的影子,莫名难受。
他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抬头望了眼天,忽然发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嘴角。江眠不知道林渐已经停下了脚步,也就没注意,一下子撞到了他的背上。她下意识地道了句歉,然后摸了摸自己被撞得有些痛的额头,便想错过他继续往前走。
“江眠。”他蓦然叫了她一声,“你看,星星好亮。”
江眠抬起头,确实有一颗星星分外明亮,它就在弯月旁边,却没有被它遮住光辉。
她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惊喜地说:“是真的耶,那颗星星真的好亮哟,而且,”她笑了笑,“这还是你第一次让我干什么,真是不容易,等回家了我就写日记去。”
“嗯,就写,‘4月6日,星期一,天气晴朗,心情愉悦,因为林渐那个冷漠鬼让我看星星’,嘿嘿。”
彼时她为他少见的主动而兴奋不已,却不知离别就在眼前。
06
两个月后,高考结束,高三的生活也彻底结束。江眠打电话约林渐去南山看荷花。
“是明天下午两点,别忘记了哟。”她在电话里一再强调。
但林渐并没有来。
那天江眠在南山等到了晚上八点,林渐都没有出现。
她给他打了很多通电话,却始终是无法接通。
等到第二天,一大早江眠就出了门,她想去找林渐问个清楚。她是知道林渐家住址的,从她家过去只需要十几分钟。
江眠按了好多次门铃,才听见门内有人走动的声音。
门一被打开,她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询问:“为什么昨天……”
江眠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嗓子里,因为她看见林渐通红着脸,明显状态不佳的样子。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很烫,是发烧了。江眠赶紧把林渐拉去了医院。
在医院输了几个小时液后,林渐的精神明显好转。
“抱歉。”他望着为他忙前忙后的少女,有些愧疚。
江眠却冷哼一声,说:“发烧了为什么不来医院,而且你都烧了一天。”
“我以为只要睡一觉就好了。”林渐的眼睛湿漉漉地,就像是雨后荷叶上的露珠一般,惹人怜爱。
江眠一下子就心软了,便也不再说他。她蓦然想起林渐父母在国外工作,所以他常年都是一个人在家,不清楚也是正常的。
“那你前天去干什么了?还把自己搞发烧了。”她长叹了口气,只觉得林渐可真笨。
“南山看荷花,但你没来。”
江眠还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委屈,但她转念一想,不对呀,她明明约的是昨天。
“林渐,你是不是又记错了!”
这话是有依据的,寒假的时候,江眠约他去看演唱会,但那次她一个人看完了整场演唱会。事后她生了好几天的闷气,直到一周后,林渐打电话问她在哪里见面的时候,她才知道是他记错了时间。
想到这儿,江眠又觉得好笑,明明林渐在学习上聪明得不像话,但偏偏在其他方面,他的记忆力尤其差劲。
江眠默认林渐和自己填报了同一个大学,所以她一直没去问过林渐。直到九月大学报到的那天,她才知道,原来两人并不在同一个大学。
江眠在N大报到完后,就跑去隔壁的C大找林渐。
她到C大报到处,发现他被人簇拥着,其中不乏有C大的老师,都在夸赞说他物理也学得太好了吧。
江眠刚想默默离开,忽然,林渐看见了她,朝她递来个眼神,之后他对身边的老师说了句什么,然后走出了人群,走到了她身边。
“江眠,你找我有事吗?”他问。
见周围人一直盯着他们,江眠不自在地将林渐拉出来报到处,直到避开人群后,她才不满地问:“你怎么会来C大,我们不是说好一起去……”话才刚说到这里,江眠倏然想起,当初她提起自己要考N大的时候,林渐说了句C大的物理专业更好。
而且林渐也从没有给过她确切的回应,那这只能算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说“没什么”,却眼神黯淡。
林渐见她兴致不高,想起自己之前经过校门外街道,有个老爷爷正在卖棉花糖。
所以他拍了拍江眠的胳膊,示意她跟自己走。
约莫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了卖棉花糖的老爷爷,林渐犹豫着,最后买了兔子图案的棉花糖。
直到棉花糖被江眠握在手上时,她才反应过来,林渐是在哄自己开心。
她张开嘴咬了满满一大口的棉花糖,不算好吃,甚至有些腻,但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甜蜜。
07
知道林渐要出国的那一天,北城恰好下起了第一场雪。
江眠一个人裹着围巾出了校门,她想到林渐刚刚拒绝自己的逛街邀约,说有个课题还没结束。
三年来,林渐答应她的次数屈指可数,每次不是实验未完成就是课题没做完。
算了,江眠心想,既然他出不来,那自己就拍了照给他看看吧。
她刚把照片发去,迎面就走来两个女生。就在彼此将要擦肩而过时,江眠听见了林渐的名字。她只略微迟疑一下,就脚步一頓,转而跟在了两人身后。
“说起来,C大的留学名单下来了吧。”
“早就下来了,我前几天还看见里面有林渐。”
“林渐呀,我知道他,物理特别好那个,他出国不是应该的吗?”
……
后面的话江眠没再听下去,她停下脚步,脸上表情迷茫,她不明白,为什么林渐从未提过留学一事。
就算无关其他,但两人总算是朋友吧,有什么是朋友也不能说的吗?
雪还在下个不休,江眠已经无心看雪,她快速转身,小跑到了C大校门口,打电话约林渐出来。
“课题还没……”电话那头,林渐还想拒绝,江眠却立马打断他的话。
“是很重要的事,林渐,”她言辞恳切,“我想见你。”
数十秒的沉默后,那边“嗯”了一声。
五分钟后,林渐就出现在了江眠面前。
他显然出来得很匆忙,只穿着一件黑色大衣,脖子裸露在外面,白得发光。
江眠眨了眨眼,将围巾取下给林渐戴上。
“是什么重要的事?”围巾还残留着一些温热和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林渐忍不住轻嗅了一下。
“林渐。”
江眠看见他戴着自己的米白色围巾,整个人柔和得不像话,便将自己来时的想法忘了个干净,倏地喊了他一声,心里升起了一股巨大的勇气,她觉得是时候了吧。
总该是时候了吧。
她半抬起头,紧盯着他。
“如果,如果我看你看过的书,听你听过的音乐,走你走过的路,那……”那么这样的我,算不算多靠近了你一点。
而林渐脸上的神情始终都是淡淡的,并没有因为她的话,产生任何变化。
江眠就这样止住了话头,她忽然觉得没必要了。
她想起高三那年折纸飞机一事,似乎命运在那时就对她和林渐做出了判定——他乘梦万里,踪影难觅。而她跌落云间,黯然失色。
“林渐。”江眠再一次喊了声他的名字,没等他回应就继续说,“你就像是月亮,高高挂在天上,追逐的永远是璀璨的银河,而我只是一座被遗忘的旧岛。”她哽咽着,无声哭泣,泪水顺着脸颊流进她的口中,令她尝到满嘴的苦涩。
漫长黑夜里,她亮着一盏不肯熄灭的灯,等着一艘不回航的船。
最后结果无非是,灯灭了,旧岛被海水淹没,了无痕迹。
“我……”她强压下嗓子里的哭腔,“我不想随着时间的消逝,一步步被海水吞噬。旧岛也想要看星星的,所以林渐,我就不跟着你了,祝你……祝你一路顺风。”
“也祝你,得偿所愿。”她最后这样说。
她一直在等,等他停下,等他回头。
等到最后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喜欢,对他来说是不是种负担,留学一事就像是一个契机,让她彻底认清了现实。
而现在,她终于决定不再等了。
毕竟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往前走,从未想过回头。所以他从来不知道,她追赶他的身影有多么努力。
08
来美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渐都在失眠,他会无端想起很多高中的事——比如校门口的积雪,比如曾经做到一半的物理试卷,又比如江眠。
最开始发觉自己和平常人不太一样是在小学。林渐不喜欢和别人交流,大部分时间都在做题,不管多难的数学题,他总是数十秒就得出答案。为此老师打电话给他的父母,商量要不要跳级一事。
林渐的父母很忙,打电话也只说了句“看着办就好”,就挂了电话,留下老师尴尬地看着林渐。
最后来到学校的是林渐的奶奶,她拒绝了老师,说他也只是个普通人,不需要做另外的安排。
离开学校后,奶奶带林渐去医院做了测试,结果出来,医生诊断他有阿斯伯格综合征,最主要的特点就是情感交流障碍,不能体会他人情感。
奶奶望着他,一脸担忧,怕他不合群,反而林渐却不甚在意,他巴不得天天待在角落做题。
后来中考因为语文作文没写完,他低了别人三分,变成了全市第二。
一中什么都很好,除了有江眠。她很奇怪,也很聒噪,偏偏语文老师找她给自己补习。
每次他写物理试卷,写到一半,江眠就会捧着课本出现,让他背诵,还威胁他不照做就把他的卷子全部藏起来。
这威胁其实一点用也没有,因为林渐有很多套卷子。但他还是妥协了,大概是因为已经很久没人缠着自己说话了。
高二分科,两人成了同班同学。也是从那之后,他身边到处都是江眠的影子。
在没遇见江眠前,林渐就对自己的未来做了很好的规划,C大是其中一个目标。他不喜欢做计划之外的事。所以填报志愿的时候,他迟疑数秒,最后还是选择了C大。
在C大的三年,他一直忙着学业,闲暇之余也会和江眠见一面,但两人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那天,他接到江眠的电话,她的声音急切,林渐第一次暂停做了一半的课题,离开实验室去见江眠。
彼时林渐已经在实验室熬了好几天的夜,头脑昏沉,意识没有平常清晰,所以她说了很多话,他并没有全部听懂。
他只记得她说自己是旧岛,他是月亮。可明明,对于林渐而言,江眠才是那轮明月,而他才是那座旧岛。
但江眠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就离开了,再之后他就联系不上她了。后来,他开始准备留学的相关事宜。
去年他来美国留学,彻底失去了江眠的消息。
平安夜,林渐从实验楼出来,发现校园里的情侣较平常更加多。
他也没多想,继续往租的公寓方向走。公寓离学校不算太远,走路只需要半个小时。
天慢慢昏暗了下来,林渐走到一半,忽然听见了呼救声。他循声望去,是一场抢劫。
他本是准备径直离开的,可就在那一刻,他耳边忽然响起了江眠的声音,她说:“我知道我能做的不多,但遇到了能帮就要去帮一下呀。”
所以林渐拨打了报警电话,回过头去将被抢劫的妇女护在身后。
对峙过程中,劫匪用刀刺伤了他。
林渐失了力气,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明亮的街灯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腹部伤口很痛很痛。
尖叫声,警车的鸣笛声以及救护车的声音,周围喧闹极了。
林渐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静,他的意识开始变得迷糊,半梦半醒中,他忽然想起一件旧事。
高三那年放纸飞机,江眠的那架纸飞机没能飞出教室,他看见她脸上沮丧的神情,心上一慌,随后一大段的解释纸飞机为什么飞不起来的话从他口中说出。
这时候再回想,他明明想说的是,江眠,别难过。
但好像已经来不及了,有雪落进他眼里,好似泪水。
然后,他慢慢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尾声
平安夜,今年的第二场雪悄然而至。
这天恰好是周末,江眠被好友相邀去逛街,她站在路边等待好友,迎面走来一群学生。
“昨天的那张测试卷真的好难呀。”女生抱怨着。
“那还不是因为你笨。”男生打趣着,然后往前小跑了几步。
“你好烦哟。”女生瞪着眼,跟着去追。
“好了,你俩别打情骂俏了,再不走,苹果就要卖完了。”一旁的朋友催促着两人。
……
穿着校服的少男少女,嬉笑着从她身边跑过去。江眠下意识地勾起了嘴角,她想到了自己的高中,好像也有过这样的时候。
“去哪儿?”鹅毛般的雪飘下,从她的眼前坠落,江眠倏然开口。
但无人回答。
只有风,只有风路过她身边。
江眠也不在意。
好一会儿,她看向不远处明明灭灭的街灯,才自己轻声回答。
“私奔。”
编辑/代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