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屠苏
作者有话说:刚开始写这个故事时,生活中遇到了些波折,但是在同学以及家人们的帮助下,我挺过来了,所以就有了这个悲伤但不绝望的结尾。困难已经过去,好事接二连三地到来,当我接到过稿通知时,已经激动到语无伦次。我爱编辑,更爱花火!希望还能多多和大家见面!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影子在夕阳下延伸,很长,很长,仿佛到了世界尽头。
(1)
我叫陆风,不喜欢说话,不想与人产生交集。有时班里的同学找我搭话,我的回答往往只是:嗯,啊,这,是,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句子。这“四字箴言”直接打消了他们与我继续交谈的念头。这也成了我每次换校换班时必走的流程,从小学到大学。
不合群的我坐在不起眼的位置,我尽量在这世界上隐藏自己存在的痕迹。我讨厌人际关系,讨厌自己,讨厌这个世界。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那时自己刚上一年级,我同父亲走在马路上,我没有听父亲的劝告在马路边上边拍篮球边走路,手一滑,球滚到马路中央,我赶忙去捡。这时一辆货车飞快地行驶过来,我抱着球呆呆地望着这庞然大物,紧促的鸣笛声传来,可是我当时已经被吓傻了,双腿完全不听使唤,不能移动半步。突然,一股巨力从我背后传来,我滚到了路边。
当我爬起时,看到父亲飞出了两三米远,在地面上画出了一道红线,红线在其身下聚成片一片血泊。我被吓哭了,伴随着哭声的还有救护车,警车的鸣笛声。
穿着白衣服的叔叔将我从父亲旁边抱起,他们抬着父亲进入车中。后来我被他们交给了闻讯赶来的母亲,兴许是哭累了,我倒在母亲的身上沉沉地睡去。
等我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母亲的怀中,再向四处观望时,看到了一扇巨大的门,门上方的一个牌子闪着红光,上面有“手术中”三个字。我看到父亲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
而我再去那个地方,是三天后。我听着医生同母亲的谈话,前面那些话我没有听懂,我只是听懂了一句:“我们尽力了。”我在心里想着:既然医生尽力了,那是不是父亲很快就能好起来了呢?母亲流着泪,拉着我的手对我说:“走吧,去见你爸爸最后一面吧。”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穿着白衣,站在母亲身后,亲戚的哭声响成一片,直到这时我才明白父亲不会回来了。
我久违地再次进入那个熟悉的班级,我还是曾经的我,只是我察觉到同学对我的疏远。我隐隐约约听到了类似“就是他把自己的爸爸害死了……”的只言片语,我只能趴在桌子上哭泣。
我将这事告诉了母亲,后来,母亲将我送到了乡下的奶奶身边,我转学了。
自那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刚开始我总是问奶奶:“妈妈去哪了?我想妈妈了。”而奶奶只是摇摇头,无奈与沧桑布满她的脸上,之后便是漫长的沉默。我便再也没有问过。
在新的学校没多久,我便和同学打架了,奶奶被叫到了学校。我被要求交代事情原委。我指着王浩,哭着说:“他骂我有爹娘生,没爹娘养。”
班里的几位同学聚在一起谈论这次期中考试,我成绩好,话题不知不觉就移到了我的身上,王浩在中间插了一句:“学习好有什么用,还不是有爹娘生,没爹娘养。”声音不大,但我刚好听见。瞬间我爆发了,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我与王皓相互道了歉,此事便就这样了结了。回家奶奶并没有批评我,可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难受。我抱着奶奶哭着问道:“我是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父亲因为我去了另一个世界,妈妈也离我而去。我还留在这世界上干什么?”奶奶抚摸着我的头:“傻孩子,苦命的孩子,你要好好活著啊。你不是还有奶奶吗?”说着说着,奶奶的眼泪滴到了我的头上。
从那时起我便讨厌与人交谈,讨厌自己,讨厌世界。在我要上初中的时候,奶奶告诉我,我的妈妈嫁了个外国人去了国外。我只是冷冷地点头。
可能是老天看我可怜,它奖励我一个聪明的脑袋,让我在初中,高中,顺风顺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重点大学,成为他人眼中高冷的学霸。
(2)
我刚刚升入大学,总算觉得日子有了些起色。我做了一份兼职,晚上,就乘公共汽车,再换乘火车回家陪奶奶。虽然麻烦了点,所幸并不是离得太远,一个半小时就能到。明早5:00点我再赶到学校,只是延续高中时的作息,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
如果说我还对这世界有所留恋的话,无疑便是奶奶了。这些年奶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在家。
奶奶时常说胃痛,我很早便说让她去医院看看,可是她一直坚持说小诊所也挺好,医院什么的太麻烦了。怕什么来什么,一日早上我起床做饭,到了奶奶该起床的时间她还没起。我去她屋里一看,奶奶捂着胃部,咬着嘴唇,十分痛苦。这一次我没有听奶奶的,带着她直接奔往医院。在诊断报告上看到“胃癌晚期”四个字,直刺我的眼球。
我浑浑噩噩地办完住院手续,奶奶打过镇痛剂睡了过去。我看着床上的奶奶,心里五味杂陈,一想到她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我就再也抑制不住眼泪。我赶忙跑出病房,在楼道中抹眼泪,兴许是因为将近十年未哭过,我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陆风同学,给。”
我抬起头看到的是一只细长的手,手里拿着纸巾,她身上穿着病号服,手上戴着与奶奶一样的红色手环。哪怕脸色苍白,也挡不住她身上洋溢着的青春活力,我感觉她这时散发着金色光芒,但是我并不认识她。
我接过纸巾,说了声谢谢。
“我也是A大的新生,你应该是陆风吧?我叫张晓暖。你在新生入学大会上发言的样子,我可是一直记得呢。要是不那么生硬就更好了。”
她灼热的目光仿佛要将我融化,我最不擅长应对这种人了。她的热情让我不忍心只用几个字将她搪塞过去:“噢,应该是我,我本来不想去发言,学校要求的。”
“那拜托你一件事好不好,不要把我的事情传出去,就是我患了重病这事,我不想让同学们知道。”
此时我的脸上已经不看出悲喜,淡淡地道:“嗯。”
这插曲,我没有放在心上,张晓暖这个名字亦被生活中的琐事埋没了。我往返在医院与学校间,时间一晃而过,我的奶奶她在我大一下学期的时候便永远地离开了。
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几人。而这几人我也大多不认识。这年,我在这世上彻底成为孤身一人。
这一年我没有再哭过,哪怕是在葬礼上。
(3)
我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比较便宜的房子,毕章那个家太远了,平时也不回去了,只是有时间回去打扫院子,打理打理花草,找寻奶奶曾经存在的痕迹。平日里上完课做完兼职,我就泡在图书馆中,日子也算过得充实。
这一天,我在图书馆中翻看着一本书,突然,一位女生闯入了我的世界。“嘿,好久不见。”
我抬起头,皱着眉,打量着她,一时间我没想起她是谁,努力搜寻记忆才想起她是我在医院中偶遇的那个女孩。我没作声,继续低下头看着书。
“喂,别这么冷漠,奶奶还好吗?”听这话,我站起身,脸上蒙了一层寒霜。我伸出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说话了,然后指了指大门,压低声音说道:“出去聊。”
站在楼旁,我问她:“你怎么知道我奶奶?”
她翻了翻白眼:“大哥,我的病房就在你们房间隔壁的隔壁好吧。不傻不瞎的,怎么会不清楚,你不在的时候,我还看望过她呢。那时她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没和你说也正常。”
我难得挤出一丝微笑,可是我觉得在她眼中可能比哭还难看:“谢谢你在我不在的时候去陪她,可是她已经不在了。”
“抱歉,勾起你伤心的回忆了,还有谢谢你替我保守秘密。我不敢让他们知道,我父母在得知我病了后就变了,对我有求必应,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而我只是想同正常人一样。你能继续为我保密吗?”
“你当初不理我不就好了?”
“可是你那时给我的感觉,太可怜了,不知不觉就把手伸出去了,嘿嘿,学校中第一个知道我秘密的人,要给我保密呀!”
“噢。”
“其实即使我不嘱托你,我也相信你不会说。”她的眼睛里满是星星,期待地看着我,想让我问她为什么的想法写在了脸上。在她的眼神下,我成功败下阵来。
“为什么?”
“田为你很不一样,哪怕知道我是病人后,也没有对我另眼相看,只把我当成了普通人。”
“有吗?”
“喂,你没听出我话里的不满吗?我是怪你太冷漠了。”
“噢。”
“哈哈,你看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她脸上有种怒气,在下一秒烟消云散。
喂,她的思维太跳脱了吧,完全和我不是一路人。少和她说话,太累了。可是她就像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努力朝着反方向前进。还用锤子一下又一下敲击着我的世界,想要将我从中拉出来。
我以为我俩再见面的机会很少了。可是,在我迈进图书馆门的瞬间,我呆住了。她坐在前台,笑眯眯地看着我,还冲我指了指她的志愿者袖章。我假装没看见,径直奔向书架,拿下书,坐在桌前静静看书。
她也不恼,只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我。趁我看累后活动身体的间隙,同我说话,而我也只是寥寥数语的回答,她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走开。我百试百灵的方法,在她的身上失效了。我不管对她表现得多么爱理不理,她也依然如故,对我讲着发生在她身边的事。
我也曾想过去市图书馆,可是在面对那进去后双脚离地的地铁,我便放弃了。时间一长,我便习惯了她的存在,有时也会和她谈上一两句。在此期间,她软磨硬泡地向我要联系方式,起初我不给,她竟然离谱到一天向我要一遍,迫于壓力,我将联系方式给了她。就这样,她成了我学生时代的第一个朋友。
(4)
她不止在图书馆里,她也经常跟我去我工作的咖啡店。这家店是一家网红店,里面有许多猫咪,许多顾客慕名前来“撸猫”。我刚进店时,违和感十足,因为里面的服务生工作服竟然是西装,后来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其实我进这个店打工也是因为猫。记得那时,我放学回家,在去公交站的途中,我发现小巷边的纸箱里传出喵喵的叫声。我走过去发现是一只正挠着纸箱的小猫。看着它可怜的模样,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要抱它回家,可是我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它。我只是打开背包,将中午剩的面包掰碎撒在里面。这时有人拍了指我的肩头:“年轻人,你要领养它吗?”我回头看,是一位中年大叔,我摇了摇头。
他说:“你要是不养的话,我就抱走了,我是这附近咖啡店的老板,喜欢小猫。人们总是把猫丢在这一带,我碰见的话,就会领养它们,渐渐地就多了。后来我开了一家咖啡店为这些小猫找了个工作。给,这是我的名片。有空的话你来店里看看这个家伙吧。”我接过他递过的名片:“‘猫亭’吗?我知道了。”
后来我便经常去那个店,看看这个与我有一面之缘的家伙。恰逢店里招人,我便留在那里打工了。
记得当时我问大叔:“这么温馨的店,店员穿成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他憨厚地笑了笑:“当时开的时候只是仿照西方国家的店开的,哪里想这么多。况且温馨并不会因为服装而消退不是吗?”
我看着客人与猫咪快乐相处的场景,笑了笑,点头表示赞许。可是我的心情又瞬间黯淡下来,是啊,猫都有家了啊!
“给,您的咖啡。”
张晓暖把头扭过来说:“都这么熟了,怎么还这么客气?”
“您是顾客。”
“但是你让我不满意,我要给你差评。不过嘛,你要是陪我合张影,我便考虑原谅你。”说着她举着挂在胸前的照相机,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苦笑一下:“嗯。”
我拜托同事帮我们拍了一张合照,照片中,她抱着我当时遇见的那个小家伙,坐在我旁边,只是我身边散发的与她截然不同的气场,让照片显得诡异。可是她并不这么觉得,很是高兴。
她是摄影社团的社员,她很爱拍照。路边的花草,夕阳,星空,公园散步的大爷大妈,说笑的同学,都在她的摄像机里留下了影子。而她拍出的照片就如她本人一般,洋溢着快乐与活力。
正是这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奇迹般相遇了,这让我时不时地感慨世界的奇妙。
(5)
我同往常一样准时出现在图书馆内,只是这一天张晓暖没有来。她忽然消失,按理来说,我只是回归平时的状态,可是少了那双眼睛与那张絮叨的嘴,我竟产生了一丝落寞。一天天过去,整整七天,我没有再见过她。我也曾盯着手机上与她的空白聊天框,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得,按下开关键,重新将其装进口袋。
在失联一个星期后,她重新出现在我的视野中。她对我说:“我还以为你会给我打电话,结果什么都没有,你知道我在床上躺着有多无聊吗?”
“你住院了?”
“住了啊,没事,放心,我命硬着呢,死不了。我跟你说,几年前,大夫就说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你看现在我不是还站在这。”
话锋一转,她又说:“不过你整整七天没有问过我去哪了是不是太过分了。你得将功补过。”
她指着桌上堆积的书:“把它们放回原位。”我点头答应。不到十分钟,我就将书放回了原位。
她惊讶地看着我:“这么快,你是怎么办到的?”
“把位置背下来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离谱,好吧,是我冒昧了。”
我明白她是在避免同我谈她失踪的七天,我也明白她的病情又加重了,坐在椅子上,她忧郁的神情,空洞的眼神騙不了我,哪怕在我进来的瞬间,它们就消失了。
她同我商量五一假期去哪里旅游,还和我商量起了在生前想做的事情。我明白死神要来带走这位花季少女了。我在心里默默做了个决定,如果有什么要求,我就满足她吧。可是当她提出要和我去旅游时,我不再淡定。
“为什么和我?”
“因为和我爸妈在一起会不自在,和同学去吧,又怕被她们发现。就只有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我刚开口想拒绝,又回想起那个决定,只得点头。她骗了她的父母说自己同室友出去旅行,她也同室友提前串通好,说自己去旅行,怕家长不放心,他们问起来,要帮她打掩护。在车上,她神采奕奕地对我说着自己的计划有多么周密。
阳光透过车窗照到她的脸上,我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她就是太阳。
(6)
我们到达目的地,四周的空气是那么清新,太阳是那么明亮。明明只是五月,却有六七月份的那种炎热。她抱着照相机拍着周围的一切——沙滩,椰树,当地的特产及工艺品。
而我也成为这些背景的主角,我只是笨拙地摆着剪刀手,努力使自己脸上的肌肉不么僵硬。幸亏一场雨将我救了下来。我们急忙奔向附近的宾馆,只剩一间房了,而且还是贵得要死的海景房。张晓暖也很震惊,只是她吐槽的点不是一男一女共处一室,而是不看大海,服务员不给便宜房价。
雨直到天黑才停,我们在饭馆吃过晚饭。所幸,这个房间够大,即使两个人住也完全不挤。她睡床,我睡沙发……
我俩坐在客厅看电视。我看外面雨停了,便起身:“我去买点饮料。”
“要可乐。”
我看了她一眼。
“一定要,必须要。”
“哦。”
我回来后,看到她坐在沙发上,摆弄着一副扑克牌。
“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我把东西放在桌上,问道:“怎么玩?”
“直接抽牌,抽到A的算输,不过没有大冒险,只有真心话,不想回答也可以,直接喝一瓶,怎么样?”
“可以。”
她从沙发上下来,直接坐在地板上,单手抱膝,另一只手合我一起摸牌。我运气不好,抽到了A。她给的问题是:“为什么这么忧郁?”我摇摇头,拿起一瓶可乐往嘴里倒。游戏继续,还是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这次我回答得干脆:“没有。”
“噢。”
这次是她抽到的,我问道:“你的病情怎么样?”
“很好。”
“真心话。”
“好吧,我选择不回答。”说着她仰起头,可乐一饮而尽。“不玩了,太晚了,我去洗澡。”说着她起身进了浴室,里面响起了流水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上,把玩着扑克,忽然里面传出声音:“喂,陆风,帮我从包里把浴巾拿进来,我不想用酒店的。”我打开她的背包,我呆住了——里面是一堆注射器,还有各种各样的药物,这些东西几乎就将她的包塞满了。
这又让我意识到她是个病人啊。里面传来催促的声音,我赶忙把浴巾递给她。当我洗完澡时,发现她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轻轻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她微微睁开双眼,说了句:“陆风,我还能喝。”然后闭上眼,沉沉地睡去了。
这场雨冲淡了我们继续游玩的兴致,我们提前回来了。她回来后便发起了高烧,再一次住进了医院。我这次吸取了教训,见她好几天没来,便给她打电话,得知她又住院了。我问了她住的楼层和房间号。在当天下午,我提着自己炖的鸡汤前去探病。
在病房外我看到了她的母亲,我向她打了招呼,进入病房。张晓暖并没有躺在床上,她站在窗前,眺望远方。听见门响,她回过头看见是我,赶忙拿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说:“眼干。”我把食盒放到地上,坐在凳子上,看着她:“好些了吗?”
“放心,我还死不了。”
“嗯,那就好。”
(7)
她出院后,和往常一样每天都去图书馆,要说唯一的不同,就是她从学校里搬出来了,说是为了更好地观察病情。她离开的时间比原先早了些,毕竟,她家到图书馆肯定比宿舍到图书馆的距离远。这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读书。
时间过得很快,她要走了,走到门口发现下雨了。
“包里有伞,拿吧。”我淡淡地开口。
“为什么你知道会下雨?”
“我一直都带着。”
“我拿走了,你怎么办?”她转了转眼珠,“你送我回家。”
伞不大,一个人打绰绰有余,但两人就显得拥挤。我们心照不宣地离远了彼此的距离,就形成了一幅尴尬的画面,明明中间还有地方,却没有利用。她看着我,我看着她,在目光相碰的一瞬间,我把头别了过去。
不知不觉我到了她的家,她的父母还没有下班。她流利地将钥匙插入钥匙孔中,拧开门把手,回头对我说:“都湿透了,进来喝杯热水再走吧。”
“嗯。”她去倒水,而我打量着四周。很温馨的家庭,客厅挂满了她拍的照片,我还发现了几张同我旅行时拍的照片,还有几张她小时候的照片,笑得很开心,在正中央还挂了不少摄影比赛的获奖证书。
茶杯放在桌子上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拿过杯子,在嘴边轻抿一口。我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我淡淡地问:“有什么事?”
“如果有一个女生准备向你告白,你会同意吗?”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一阵令人压抑的沉默后,“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当我站起身时,她已经跑出屋子。我在后面紧紧地追,雨越下越大,雨水的冲刷使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也使我更加着急,这时,她脚下一滑,跌倒在路旁。我赶到她身前,双手扶住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扶起来。她用力挣扎着,想要摆脱我的手。“为什么,我一次又一次想靠近你,而你总是将我拒于千里之外。我喜欢你,我认為你也喜欢我吧,我的心是这么告诉我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拒绝我?”
雨水中,我已分不清她的脸上是眼泪还是雨水。我的冷漠也不复存在,大声道:“我这样的人不值得,我的亲人都已经将我抛弃,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这样,真的,真的。”
积压在心中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我已经控制不住眼泪,到嘴边的话语也说不出,只剩下痛彻心扉的哭声。她抱住了我,哪怕她比我矮一头,“就算世界都将你抛弃,我也会在你身边。”仅仅是这一句话,便使她高大到足以支撑起我的世界。在雨中,我们相互扶持着,走在路上,如比翼鸟,在世界上振翅高飞,不惧风雨。
她没有问过我的过去,当然我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这次事件后,我们之间透明的墙消失了。我们非常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在她的影响下,我也开朗了不少。我发现原来世界并不是灰色的,至少有她在的地方不是。
(8)
我陪着她去了不少的地方,至少在我看来,我尽了恋人该尽的义务。但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老说我呆,我不理解。
日子一天天过去,这一天,她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了。”
“怎么了?”
“我要去美国参加一场摄影比赛,如果顺利,三个月就能回来了。”
“嗯,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说好了。”
她走了,去了美国。我俩刚开始一个星期一直保持着联络,可是之后,她的手机关机了。我们失联了,在此期间,我安慰着自己可能是比赛要求,可能是她手机丢了。我总是对着手机上的日期发呆,希望日子过得快一点。
在过去将近三个月的时候,沉寂许久的聊天框显示有新消息。“你来我家一趟吧。”
只是开门的并不是我心心念念的人,而是她的母亲。她交给了我一个包裹,说道:“你回家再看,她还有事,没在家,这是她让我交给你的。”我心中有些疑惑,但没有说什么。
回到公寓,我打开包裹,里面是一封信,还有当初在咖啡店内的照片。
只不过被装裱了一番。我将它放在旁边,展开了信: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抱歉骗了你,其实我去美国并不是为了参加比赛,而是做最后一次手术。成功概率渺茫,我怕你担心就骗了你,我现在说这些好像没意义了呢。
其实当初在医院时的相遇,我说见你可怜给你递纸巾,其实也不尽然。开学时,你做演讲的样子很帅,那时我便记住你了。可是当我向同学打听你的风评时,她们给出了你不太好的评价。后来我碰巧看到了你喂猫的场景,我明白你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
我没有主动问过你的过去,我其实希望你主动说给我听的。不过好像没机会了呢。
谢谢你陪我走过了生命的最后一段旅程。这张照片便是我的回礼了。我好想陪在你的身边,继续看这美丽的世界。其实这个世界很美好的啊,山川河流,人文风俗,多么有魅力。你要多爱这个世界,我没有你那样健康的身体,我曾抱怨过世界的不公,但是老天给了我补偿,让我在生命的旅程中遇到了你。这个世界很温柔啊,我爱这个世界。
向你提一个自私的要求: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这个美得不得了的世界。将来你来看我的时候,要一一讲给我听。一定哦!
Ps:其实你笑的样子更师哦,别老板着脸,笑一笑嘛。”
我看完信,缓缓将其合上。其实我在心里已经有了些猜测,只是努力克制自己不要这么想。如今变成这样算是意料之中,我闭上眼睛,防止眼泪流下来,并努力扯着嘴角让自己保持笑容:“你在那边看到了吗?我没有哭,真的没有哭。”
尾声
在一场摄影大赛的颁奖仪式上,主办方向观众们解释道:“大赛一等奖得主陆风先生,今日无法出席此次仪式,此奖项由他的助理代领,陆先生深深表示歉意。”
陆风去看了张晓暖。他将相机放在碑上,坐在墓旁,手里拿着一打相片:“这是山东日照的日出,这是泰山,这是…… 当时我在登山的时候刚好赶上下雨,工作人员向游客们发伞,我用不上,因为我带着嘛,还有哦,景正的矿泉水是真的贵…… 今年的故事精彩吗?我还会来的,你就好好期待吧。”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影子在夕阳下延伸,很长,很长,仿佛到了世界尽头。
编辑/代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