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南茗
作者有话说:就像是花一样,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花期。也许别人绽放的时候,你还在努力扎根、默默生长。莫彷徨,莫气馁,属于你的未来终会到来。
你在孤独中发光的样子,真的好耀眼。
约图建议:雨天,草地里,男孩用校服外套给草丛里的小狗狗遮雨,女孩站在他身后,打着雨伞,遮淋在他身上的雨滴。
摘句:就算做不成舞臺上的公主,做乔维念这个花瓶里唯一的花,也是极好的。
一
晚自习的铃声结束,欢快的音乐恰好与练习曲的最后一段旋律同时落下。安吋结束了长达两小时的练琴时间,刚想起身伸个懒腰,便瞥到琴房门口一闪而过的头发。
那人消失得很快,可安吋知道他是谁。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路过学校旁的早餐摊,安吋看到他的朋友叉着腰和那个人理论:“哪有人不吃早饭的,你听我的,就站在门口,不信她不来!”
安吋一脸淡然地从早晨摊路过,余光看到那人气呼呼的,还踢了他朋友一脚。
借着前面拐角处的凸面镜,安吋看到了那个男生——天天试图找自己说话的那个男生。他原本白皙的脸都尴尬得有些泛红,气得脸颊鼓起的,像一只不高兴的河豚。想到这里,安吋用手掩住了偷偷弯起的嘴角。
跑操时,领跑的同学不知道怎么回事,跑得格外的快。安吋身体弱,跟着大队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结束的时候,大家都气喘吁吁,埋怨领跑的同学。
“今天领跑的是二班的同学吧,二班的体委是谁?”
“乔维念!这你都不知道,二班的风云人物。”说到这里,同桌看了看安吋,用大拇指和手指比了个手势,“知名度也就比你差一点点。”
安吋还没缓过神来,脑子嗡嗡作响,只听到“乔维念”的名字,其他的消息她丝毫不感兴趣。她暗暗记下,为了自己的身体健康,下次二班体委领跑,她就要跑操请假。
大家都口渴得紧,跑完之后就涌进学校的便利店买饮料喝。安吋被同桌带着一起进了便利店,里头的灯光特别亮,她一抬眼就看到了正在灯下闪闪发光的那个男生。
同班有认识他的人,刚看到他就上去给他肩膀一拳头:“乔维念,跑这么快是赶着放学吗?”
旁边围着的人都笑起来,乔维念的脸越来越红。他本就因为早上没能和安吋说话,心情烦闷,越跑越快。他刚想反驳,就与人群中的安吋对视,他不说话,只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
同桌结完账,急急忙忙从人群中冲出:“安吋,我们回教室吧。”
“问你个事……”安吋不自然地拉了拉同桌的袖子,“你刚刚说乔维念是二班的风云人物,为什么?”
同桌闻言,痛心疾首地说:“乔维念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花瓶!”
二
安吋原本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说乔维念是花瓶,结果第二天她就见识到了乔维念迷惑人的外表下的一颗傻白甜的心。
中午是固定的大扫除时间,而这时也是安吋每天固定的练琴时间,她还没走到琴房,就看到乔维念正卖力地清理琴房一旁的瓷砖。
他努力想把瓷砖擦得光洁如新,可是总是把抹布上的脏东西黏到瓷砖上,他愁得额头都快冒汗了。安吋在他身后看了半天,于心不忍,提醒道:“你试着把所有的脏东西顺着一个方向擦,再一起用抹布把脏东西包起来。”
乔维念恍然大悟,终于得到要领。转头想要道谢,看到了自己一直想见的安吋后却吓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安吋叹了口气,进了琴房,准备练琴。
乔维念晚自习结束后垂头丧气地走出校门。他虽然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但是一天中在安吋面前丢脸这么多次,也太打击人了。
他随着人群走出校门,偶然看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拉扯着女同学,不悦的女生没有挣扎太久,就被大叔带走了。
乔维念似乎是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脑子突然涌入最近收看的法制节目的画面,来不及反应,拔腿就去追那两个人。
大叔带着女同学走进了一间挂着布帘的店面,从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昏黄的灯光。乔维念就地取材,从旁边的空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深呼一口气,便要冲进去英雄救美。
刚一进去,就听到熟悉的声音响起:“爸,今天能不按背吗?”
原来这里是一家隐藏在静僻处的养生馆。乔维念立刻急刹车,尴尬地将手上的石头藏到身后。和一脸茫然的安吋对视,他终于鼓起勇气打了个招呼:“你好,安同学!”
安吋可算看到了救命稻草,直言道:“你是来推拿的吧?我爸手艺不错,要不你也试试?”
第一次和安吋对话,乔维念紧张到结巴:“啊,对……我我我就是来……”
他红着耳朵,僵硬地走到了柜台处,然后把石头拍在柜台上,颇有梁山好汉下山买酒的气势:“叔叔,我要全套的推拿!”
三
被安吋爸爸热情地按摩全身之后,第二天的乔维念仿佛是一条死鱼。
乔维念个子高,坐在教室后门旁的固定位子上,快上晚自习的时候,他看到安吋路过教室,留下一阵“叮叮当”的声音,惹得乔维念脑中的化学题乱成了糨糊。
安吋的铃铛是那种上面会刻文字的猫咪铃铛,乔维念小时候有见过这种铃铛,但是他翻遍了学校门口的精品店都没有找到同款。
他想着,要不放学之后再去找一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可算是在偏僻的街口处找到了可以定制招财猫文字铃铛的地方。他半背着书包,利索地从包里掏出零钱:“师傅,你能给我刻个安字不?”
“好嘞!”师傅收了钱,忙活起来。
乔维念闲着没事,又摸了摸旁边趴在凳子上的小猫咪,结果再抬头就看到了安吋。
她背着琴包坐在麻辣烫摊前的凳子上,也许根本没有注意到乔维念,但他还是做贼心虚般,自顾自地和师傅解释起来:“人活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平安,所以我才想刻安这个字。”
他还没说完,安吋就茫然地看了他一眼。D8902246-5493-4F9F-9F3C-E9AA87C028B2
他才慌忙想起,这可不就是越描越黑。师傅嫌弃地把招财猫铃铛递给他,然后朝安吋的方向喊:“安妞,别让你爸看到你吃麻辣烫,又得被骂。”
安吋拿到麻辣烫没多久,瞟了一眼左手的手表,然后朝乔维念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
乔维念也不掩饰啥了,背好书包,乐呵呵地跑到安吋旁边,拉开凳子就坐下,就差没长出摇晃的尾巴了。
“二班的乔维念?”
乔维念乖巧地坐在板凳上,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神左右躲闪。而安吋只顾着吃麻辣烫里的土豆粉,叫他坐下后也不说些什么。
很快,他知道安吋让他坐下是为了什么。
过了几分钟后,保健店安老板从街角走出,安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麻辣烫的碗往乔维念面前一推,然后将筷子塞到了乔维念手中,扯过餐巾纸擦了擦嘴,恢复了一贯不沾染世俗的高冷模样。
安老板看到安吋手中除了琴谱,空空如也,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到乔维念时,他伸出大掌拍了拍乔维念还没痊愈的后背:“小伙子,少吃垃圾食品!”
乔维念含泪向即将带安吋离开的安老板致以敬意,原本他的背都快疼麻了,却在安吋突然转头朝他眨眼时,整颗心像是在泡在蜜糖中一般,背也不疼了。
隔壁定制饰品的师傅,看到傻笑的小伙子,忍不住摇了摇头。
四
喬维念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安吋的挡箭牌,痛并快乐着。
他发现安吋不像从前他知道的那样,她非但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反而是重油重辣的爱好者。迫于父亲的监管,所以才克制自己的爱好。
但是这又怎么难得倒乔维念,第二天,当安吋结束练琴,刚走出音乐教室时,“碰巧”遇见了乔维念。
他一见到安吋就紧张,在安吋大眼睛的注视下,他默默从书包里掏出小包零食:“安……安同学,我买多了灯影牛肉丝,你要不要替我分担一下?”
这招屡试不爽,安爸爸看到日渐圆润的安吋,还以为是自己新研发的健康菜肴效果显著,高兴地抱着安吋转了三圈。
可乔维念和安吋的革命友谊结束得很快。
一次,安吋和乔维念坐在琴房旁的楼梯上,安吋跷着脚,美滋滋地在吃辣条:“乔维念,我很早就知道你了,你总是躲在我琴房旁边等我,为什么这么想认识我?”
乔维念“啊”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沉默了几秒,才鼓起勇气说:“之前在市大剧院举办的钢琴大赛,你在台上弹琴的样子,像公主一样。”
安吋手里的辣条掉了下来,弄脏了白净的校服,乔维念赶紧递上纸巾,发现安吋的面色不佳,赶紧拿出另外一包辣条看保质期,嘟囔着:“这辣条也没过期呀……”
“不是辣条的关系。”安吋自嘲般摇了摇头,“你该回去了,晚自习要开始了。”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不解的乔维念,明明离晚自习开始还有二十分钟呀!
进入琴房的安吋气得手指发抖。她发泄般把钢琴上所有的琴谱丢到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她背对着琴房墙上的奖杯墙,上面没有属于她的奖杯,所有的奖项都是安迟得的。
的确,除了这不入流的钢琴技法,她还有什么能吸引别人的呢?她最讨厌的就是钢琴,偏偏所有人都是因为钢琴认识她的。
可是她只是在模仿安迟,模仿他的动作、模仿他的为人处世。
她自安迟离开后,活成了安迟的模样。
若是安迟还在,谁又会认识安吋?
五
女孩子的心情就像大雨,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落下来。
乔维念自那天后,还是和往常一样来琴房看安吋,安吋心情不好,以前都是知道了装没看到,这天破天荒地打开门赶人:“你打扰到我练琴了。”
“你不高兴吗?”乔维念关心地问道,把校服口袋的扣子打开,里面是满满的小零嘴,“吃点东西会不会开心点?”
“不吃!天天来这边,你是没有自己的事情做了吗?”
安吋瞪了乔维念一眼。乔维念心里委屈,但还是乖乖地走了。
第二天,她练琴时又听到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的气早就消了,出门想找乔维念。一开门,看到风把树叶吹到了走廊里面,而那声音,不过是风经过。
她站在无人的走廊上,望着楼梯口,似乎在期待乔维念会从那边探头和她招手,可是没有。
明明是自己赶他走的,失落的也是自己。
积雨云在上空待了半天有余,终于舍得把积累了半月的雨水落下。周五没有晚自习,安吋却还要练琴,心里不情愿极了。
她不喜欢练琴,她有自己喜欢的事情。可是所有人都说:“安吋,你和你哥哥一样有天赋,你一定能成为和安迟一样的钢琴天才。”
世界上哪有什么天才,年少时,她没少听安迟被打手板,就因为没日没夜地练琴,才……
天边的雷鸣打断了安吋的思路。她站在琴房里面,透过窗,看到了在校园里奔跑的乔维念。他把校服外套撑在头上,跑到草丛中,蹲在那边,不动了。
安吋心想,乔维念不会又犯糊涂了,她拿着雨伞冲了出去。
她走到乔维念身边,看到乔维念身下护着一只幼小的狗,这似乎是学校里常看到的那条大狗的宝宝,这是狗妈妈不知道去哪儿了,只留下狗宝宝孤零零的,待在冰冷的雨幕中。
“小花,不要怕,我陪你待到你妈妈回来。”乔维念的头发被打湿,挂在额头上,眼睛湿漉漉的,和狗宝宝一样。
安吋默不作声,用雨伞为乔维念挡雨:“乔维念,你是不是笨?这么大的雨,就不知道抱着狗回教学楼吗?”
乔维念委屈极了:“学校不准动物进入教学楼。”
“……”安吋哑口无言,只是默默帮乔维念撑伞。
可是等了许久,雨都停了,狗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对不起,耽误你练琴了……”乔维念知道她月底即将举办个人音乐会,时间非常宝贵。
安吋摇了摇头,在他身边蹲下。D8902246-5493-4F9F-9F3C-E9AA87C028B2
乔维念的话打破了宁静。他轻轻用手指摸了摸小狗的额头:“安吋,你知道吗?你在舞台上的样子,美得像一朵花一样,可是我偏偏觉得你的琴声在哭。”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很奇怪吧……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其实我也不清楚。”
“所以我特别想认识你,任何人看到伤心的人都会想要去安慰,我看到你就想把你所有的烦恼都赶跑,我想听到你的琴声是充满活力的。”
安吋的牙齿咬着下嘴唇,力度极大,她握紧了右手,然后松开。她仿佛下定决心,戳了戳乔维念的肩膀。
乔维念和她对视时看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她哽咽着问:“你认识安迟吗?”
六
提起安迟,没有人会不知道。他大安吋六岁,是安吋的亲哥哥。安吋出生时,安迟便是家喻户晓的钢琴神童,几乎所有人提到安吋时,只会说那是安迟的妹妹,不会说安吋的姓名。
大家喋喋不休地在安吋耳边说关于安迟的事情,可安吋一点也不想听。
每当安吋稍有些事情做不好时,就能听到“安迟的妹妹一点也不如安迟”这句话。
这一切终止于安迟成为国内最年轻的肖奖获得者的第二年,安迟因脑出血抢救无效死亡。
父母互相指责对方没有照顾好安迟,争论不休,最后还是选择了离婚。安吋跟着父亲,原本以为安迟的离开,能让父亲懂得什么叫張弛有度。没想到反而让父亲把期望全部寄托在了安吋身上。
“小安吋,你看,这是爸爸给你买的新钢琴,比你哥哥的更好看,喜欢吗?”
年少时,安吋跟随哥哥一起学琴,于是弹钢琴就成了她的特长,甚至是爱好。可她真正喜欢的东西,没人知道,也没有人关心。
就像亲戚好友知道她是安迟的妹妹就够了,父亲知道她能代替安迟继续在这条镀金的道路上加冕为王就够了。
“原来那个在宣传栏里挂了这么久的钢琴王子就是你哥哥,那不是好事吗?你哭什么呀?”乔维念听完了安吋的话后,看到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纸巾,擦拭掉她脸上的泪珠。
“可是……我不想弹一辈子的钢琴。我还没有尝试过其他有趣的事情,我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光是想想一辈子都和冰冷的钢琴为伴,她就觉得浑身凉飕飕的。
“这有什么难的!”乔维念抱着狗宝宝猛然站起,模仿狮子王经典剧情将小狗举起,“安同学,我们一起去找到你喜欢的事情吧!”
安吋后知后觉:“乔维念,你说我是狗咯!”
“我可没有!别打我!”他赶紧放下小狗,拔腿就跑。安吋在后面追他,脸上带着笑意。
而这充满欢笑的画面,都被楼上一位老师收入眼底。
七
周末,安吋难得没有去学校练琴,这是十年来唯一一次不守规矩。
她第一次来商场,不知道从那个门进去。她顺着人流上了电梯,结果走到了电影院里面。
安吋试图挣扎,顺着电影院边上走了两圈,决定给乔维念打电话。手机刚解锁就看到了乔维念的未接电话。
安吋知道乔维念在找自己,回拨电话:“我在电影院这边迷路了。”
“好的好的,我马上来找你。”
最近似乎是什么节日,电影院的大厅摆放了很多熊的摆件,安吋看着不远处柜台上的可售卖小熊发呆,耳边忽然传来哼唱声,她微微偏头,看到乔维念试图将一只玩具小熊靠近他。
“可爱吗?”
安吋两眼弯弯,宛如散发着光的月牙:“可爱。”
“送给你。”乔维念别过头,想到了什么似的,转头继续和安吋对视,他的耳朵红红的,“不过,你比它可爱多了。”
“那是当然!”安吋把小熊往怀里塞了塞,期待地看着乔维念,“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我问了我们班多数人的意见,他们都说新开的密室逃脱很好玩,要不我们先去密室逃脱?或者3D虚拟现实也可以,这个抓娃娃天堂看起来也不错……”乔维念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长卷的那种,他上下滑动看字的时候,感觉像是刚从超市里面出来。
安吋心里有个神奇的念头,应该和乔维念一起去逛超市的。
可是,只有很好的朋友才会一起逛超市吧……安吋内心纠结,想不出个所以然。
密室逃脱的主题是逃出医院,乔维念原定计划是带安吋好好体验一下,结果反而是他被提着电锯的病人NPC追得满密室跑,而被他藏在杂物堆里面的安吋找到了逃出的机关门。
出来时,安吋的手随意搭了一下乔维念一边的肩膀,吓得他又是身体一软。幸好安吋左看看、右看看,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没有注意到他出糗的样子。
乔维念被密室里面的NPC吓得面色发白。他追上前面精力充沛的安吋:“安吋,密室逃脱也玩了、3D虚拟现实也玩了,这片都是同学们喜欢的,你感觉有趣吗?”
安吋往日这个时间都是在练琴,从来没有体验过双休日的快乐,这下她终于体会到了:“好玩,还想玩!”
可安吋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想起了什么,瞪大了眼睛:“糟了,我忘记今天约了李教授指导音乐会的曲子!”
察觉到安吋瞬间低落下来的心情,乔维念安慰道:“没关系,如果你还想玩,我们下次还有机会呢!”
明明自己累得够呛,但一想到安吋开心,他的烦恼都插上翅膀飞走了。
八
安吋回到琴房的时候,正看到李教授和班主任在聊天,李教授凝重地点点头,看到她来了,他没有往日和蔼的笑容,只是示意她先去练琴。
似乎察觉到这天气氛不对,安吋弹奏的时候心绪不宁,好几个音都错了。直到第三次弹错音的时候,李教授把谱子拍到了钢琴上。老教授力气大,震得安吋的手指都在抖。
“太差劲了!”李教授摇着头,说的话像是一把刀插进了安吋的心里,“足足练了两个月,三个曲目,你的水平不应该只有我听到的这样。”
李教授是哥哥的恩师,哥哥从小跟着李教授学习钢琴,直到哥哥去世之后,在父亲的恳求下,李教授才勉为其难收下安吋当徒弟。D8902246-5493-4F9F-9F3C-E9AA87C028B2
他对安吋还是不满意的,但也很少这么直接地把想法说出口,只是这天……
“对不起,老师……”安吋低着头,下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
李教授的语气加重:“有时间和同学打打闹闹,没有时间安心练琴。虽然你的资质不如安迟,但是往日好歹勤奋肯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如今一看,你的天赋、心性通通不如你哥哥!”
安吋一晃神,连手差点被震落的盖板夹到都没有反应过来,从前日夜折磨她的话再次在耳边响起,如梦魇般。
“不如她哥哥,她哥哥这么优秀,怎么妹妹毫无特点。”
“也就是安迟英年早逝,才有妹妹出头的机会,这妹妹……”
“别说了,她过来了。”
李教授知道她最近练琴不太用功,想提点一下她,没想到这姑娘被骂伤了。他注意到盖板落下,赶紧扶住,咳嗽两声:“你自己好好想想,到底以什么状态迎接音乐会。这可是你爸爸期望很久的。”
安吋冷哼一声,从来都是哥哥怎样、爸爸怎样,除了乔维念,谁关心过她真实的想法。她是一朵生活在温室里的花,可能是雏菊、可能是百合,但所有人都说:“这是一朵多么美丽的玫瑰。”
这下轮到安吋发脾气了,她一下把凳子推开,站在李教授面前。李教授这才发现,当初那个和他的腰差不多高的小女孩,哭着喊着不愿意学钢琴,现在已经可以和他平视了。
他在恍惚间,看到安吋与安迟的面容重合。
“这音乐会谁想开谁开,这琴谁愿意练谁练。我一无资质、二无心性,恕不奉陪。”
九
得知安吋和李教授闹翻了天,安爸爸满世界找安吋,结果看到安吋和乔维念坐在校门口的麻辣烫摊子上。
安吋决心要选择走自己想走的路,坚决表示不再练琴,她吸溜着碗里的土豆粉,旁边劝说的安爸爸急得直跺脚:“钢琴这件事我们慢慢说,你别吃垃圾食品,忘记安迟是怎么走的吗?”
麻辣烫摊主举着勺子说:“说什么呢!我们店可卫生了!”
安爸爸赶紧道歉,在他慌不择言时,安吋淡淡地说:“安迟怎么走的,需要我把当年医生说的话复述一遍吗?”
无论怎么粉饰太平,都不能掩盖当初的真相。安迟走并不是因为身体不好。他其实不需要什么保健按摩来舒缓肌肉,不需要控制饮食。他只要保证充足的睡眠,减轻父母、师长带给他的压力,就可以健健康康地拥有属于他的美好人生。
“你们希望我——安吋,活得和安迟一样吗?”
“不是,你有天分的,你看你从小拿了这么多奖……”
安爸爸把目光抛向乔维念:“同学,你知道安吋钢琴弹得好,你劝劝她不要放弃。”
乔维念的话饱含歉意:“不好意思,叔叔。安吋明年就十八岁了,她可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任何人,不只是我,包括您,都不能替她的人生做主。”
安吋吃完之后,抽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爸,我要回去写作业,先走了。”
“等等我!我送你回去!”
乔维念扯过自己的书包,书包差点打到了呆立不动的安爸爸,他赶忙道歉:“对不起,叔叔……还有,叔叔,你按摩的手艺挺差的,估计也是为了安吋才开了这家按摩店吧。你首先是自己,然后才是安吋的爸爸,还是不要把孩子当作你生活的全部吧。”
第一次被小辈教育。安爸爸坐在摇摇欲坠的三角凳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焉了吧唧的烟,向路人借了个火点燃。烟雾萦绕在他的指尖,模糊了他的视线。当年和孩子他妈定情时,在那个路边摊上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路走得太远,连目的地都不知遗忘在生活的哪个角落。
十
得知安吋的音乐会取消,同桌呆住:“没事……不是快艺考了吗?你好好准备艺考也可以。”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再弹钢琴了。”
“怎么这么突然,你是不是被乔维念那个呆子给影响了?”同桌拍桌而起,“不行,我得去找他。”
安吋拉住同桌:“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这辈子都得和自己不喜欢的东西绑在一起。是他给了我勇气。”
“可是,你的文化课成绩并不好。”
安吋把时间都用在练琴上,只有课上才有机会学一会儿文化课,老师们考虑她的专业课,也为她减免了很多课后作业。
她当然知道,没了钢琴,她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高二学生。
可是安吋沉吟许久,说道:“我学琴原本也不是为了考大学。”
安吋想起安迟在重症监护室中,哥哥轻轻握住她的手,触手的温度和美玉一样捂不热。安迟才二十二岁,他的未来还无限精彩,可是头上早就爬上了白发。
那时安吋还小,安迟有话要说,她怯怯地贴近不常回家的哥哥的嘴巴,听到哥哥弥留之际的温情话语:“安安,什么都不重要,你的快乐才是最重要。”
她原来以为,好好练琴,妈妈就会回来看她一眼,她就会快乐了。
稍大一些,她觉得只要讨好李教授,得到赞许,她就会快乐了。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得到,妈妈没有回来,李教授也从没夸过她。
后来,她看到喬维念躲在角落偷偷看她,对视时,这个相貌出众的男生笑出一颗酒窝。
她心里却想着——呆瓜,不要因为别人而快乐。
醍醐灌顶般,她才发现自己追逐多年的镜花水月破碎后,什么也留不下,而她现在要动身开始新的旅程了,这一切为时不晚。
即将开始晚自习,窗外是一片蒙眬的粉紫色,她听到身后传来玻璃的敲击声。她没回头,知道是二班的乔维念正趴在走廊的窗户上看她。
课桌上合上的草稿本被风吹动,纸页翻动,恰好停在安吋和乔维念相识那天,她神使鬼差写下的一句话:“也许我生活的茶几上,还需要一只花瓶。”
尾声
安吋大一刚开学,体训结束之后便中秋、国庆双节合一,连着放了好几天的假。D8902246-5493-4F9F-9F3C-E9AA87C028B2
乔维念的呆从小到大就没有变过,填志愿时也不小心,填错了顺序,直接把自己发配到了黑龙江那边的大学。
距离安吋大学的所在地,也就跨越了半个中国的距离。
此时不同往时,一楼到五楼琴房的距离,每次乔维念想找借口来看安吋的时候,都得思虑良久。什么借口才显得亲近而又不失礼貌,并且绝对无法被拒绝,更何况相隔这么远。
他还没想好借口,安吋便主动邀请他来学校参观,她漫不经心地在电话里说:“我们学校湖里的天鹅挺好看的,你要不要来看看?”
乔维念的室友帮他想了半天理由,听到他说安吋约他的理由后,室友一拍大腿:“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吗?你输在了不知道对方喜欢你!”
只有笃定感情的存在才会不在意自己的言语。
听到这么蹩脚的借口,室友摆了摆手:“你赶紧坐飞机走吧,别污染单身狗周围清新的空气。”
同时受邀的还有她高中时的同桌,现在和她就读于同一所大学。
乔维念下计程车时,就看到一个眼熟的女生叉着腰打电话:“知道了,我一大早就在门口等你的宝贝花瓶,保证将他完完整整地送到您老面前!”
他疑惑花瓶是什么,隨即便看到那女生朝他招手。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有了个代号,这让他哑然失笑。
进了会场才知道,看天鹅是假,看表演才是真。新生风采大赛,安吋作为参赛选手代表他们学院表演钢琴独奏。
虽然许久未弹琴,但她坐在舞台上,天生就是要在聚光灯下闪耀全场的人。安吋一席紫色纱裙,嘴角含笑,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跃动。
一曲毕了,安吋朝台下的同桌眨眨眼,托起裙摆走入后台。同桌见状,拖着乔维念到后台找安吋。
“学妹,方便给我你的微信吗?”
后台空间小,他不知所以时,听到有人搭讪安吋,嘴巴动得比脑子要快,急急出声制止:“不方便!”
学长上下打量乔维念:“这位是?”
乔维念慌不择言,脱口而出:“我是她家的花瓶。”
准备了许久的告白,还没行动就莫名其妙成功了。
安吋感觉到不好意思,一只手捂脸,另外一只手握住了乔维念的手,用行动证实了他的话。
算了,就算做不成舞台上的公主,做乔维念这个花瓶里唯一的花,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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